第3章 債臺高築

周子豪過幾天就将出獄,唐秋想着過幾天還要進別墅全封閉拍攝,怕周蕊無人幫忙,于是索性二人把店門一關,開始大掃除。

雖然總不能變個“兩個妹妹沒了他還能幸福生活”的幻象給他,但起碼把樓上收拾收拾,一些寒酸寒碜的整整,讓他心裏稍微舒服一點吧。

沒有周子豪的這三年,其實唐秋和周蕊兩個丫頭,過得确實不好。周子豪進去的時候,幫人做擔保,那人自然跑了。債臺就壘在了唐秋和周蕊身上。當時唐秋剛從學校畢業出來,在找工作,周蕊更是還在念書,牢獄之災在一夜之間把頂梁柱抽走,一邊是債主上門,一邊是周子豪之前得罪的人沒事兒過來“瞅瞅”。

別說在裏頭的周子豪無法想象了,唐秋也記不太清楚自己是怎麽過來的。只不過曾經那場暗無天日的災難她都熬過來了,不過是兄長入獄和高利貸追到家門口,對于她來說,早已是小菜一碟。

當時唐秋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撐下去,周子豪給她們留下的一堆爛攤子,還有一棟小樓。那時候獅子洞的房子值不了什麽錢,但要債的人自然是能抵押的都抵押。偏偏這房産證上,寫的是妹妹周蕊的名字。填那麽大的洞肯定不行,但再怎樣,也能破財頂一陣子的災。但唐秋死活不肯,賣了這房子,她們姐倆住哪,周子豪出來了又怎麽辦。

也幸虧是周子豪之前為人義氣,幾個兄弟也算講情義,東拼西湊地給她湊了筆錢,一部分先堵住那要債人,另外一部分,唐秋還是把雜貨店開張了,生意雖然算不上紅火,但好歹每個月的生活有了着落,再加上幾乎是拼了命地談判,才讓生活接着走。但債還是得還啊,做演員雖然收入不穩定,但比上一般的班還是要來錢多一些,她就拼命地跑劇組。這些年,雖然累,但也不算太壞。

忙碌之中總會忘記很多事,就不會有那麽多孤寂和痛苦纏繞,她幾乎忘記了自己來自何方。

從前倒是她總安慰周蕊,一切都會好的。有一次高利貸找上門來,動手砸店,唐秋和周蕊根本就無力招架,最後唐秋一頭撞在貨架上,滿頭是血目露兇光,威脅他們說,來啊,殺了我!有本事,你們逼死我,別在這裏吓唬人!

那天周蕊吓瘋了,唐秋冷靜下來卻安慰她說:“別怕,我就是吓唬他們的,我是演員。”

可周蕊瞧着她的血,心疼地嚎啕大哭。

唐秋又說:“哎喲,真的是吓唬他們的,我不疼。藝術來自生活嘛,不吓得真一點,他們怎麽信呢?”

但不管怎樣,那血也算沒白流,那群狐假虎威的要債青年,都知道了周家雜貨店的小老板娘可不是好惹的,長得跟狐貍似的,卻跟老虎一樣,真不怕跟你同歸于盡的。到時候錢要不到,還賠出一條人命。不值得。瞧瞧她們姐倆也不容易,逼着能有啥用呢?總不能把她倆賣了吧?這破房子,也值不了那麽多錢啊?還不如得饒人處且饒人,到時候周子豪出來,再讓他出大頭吧。

唐秋是不惜命的,在劇組的時候,什麽髒活累活都願意,有一回兒主角要挨一頓打,怕傷着,直接她就上了,一臉淡定地說,來吧,我跟她身形像,打我吧,不過,要算替身的錢……哎,這麽少?那我可起來了……對對對,這個數才差不多嘛。

戲不錯,形象不錯,又不招搖,但不知怎的,就是不肯簽經紀公司,有人揶揄她不想紅不想賺大錢,她笑着說,拉倒吧,哪那麽容易。

是不太容易,臺下十年功,臺上才能一分鐘,就像她現在參加的這檔真人秀,多少個臺下十年功來競争這唯一的席位,若不是李潮東進了組還念着她,極力推她進來,她哪有這個機會。

哪有機會,和一夜之間名聲大噪,後來即便隐退也在江湖上留有傳聞,一度複出便受盡矚目的他,見上一面。

舞臺上總是不真切的,表演她是信手拈來,但困擾她的卻是多年前的一道陰霾,像是投射在她的舞臺的黑影子。演戲的時候怕自己不投入,卻又怕自己太投入,入了戲,便出不來了。

還發着呆,一旁的手機亮了起來,她撈過來,直接往地板上一坐。

是李潮東發來的。

“唐秋!今晚有個局!很多大導演!你趕緊過來!機會難得!”

後頭是一串地址。

唐秋勾勾嘴角,剛想将手機丢到一邊,他又發來。

“你趕緊的,打扮得得體一點!你哥我可是想着你的,別人我都不帶!你可要抓住機會!趕緊的啊!”

幹嘛啦?得體?潛規則啊?

“唐秋已睡。”她回了四個字,直接把手機靜了音。

李潮東這家夥,是兩年前在劇組認識的,當時還是個害羞的胖子,混得比唐秋還差,人也談不上機靈,總是挨罵。這幾年倒是好了些,這次進《摘星》當執行制片還順道兼個現場導演,李潮東也算是長了把志氣,只是這家夥賊能拍馬屁,又把這圈子的亂七八糟的規矩摸得有些太透,當年的憨厚早就不見了,整個人一個聒噪的鬼機靈。不過再怎樣,他對自己還是不錯的,摘星的名額,也是他好不容易争取來的。但唐秋對這些機會,實在是沒太大興趣。表演上她也不太想更上一層樓,差不多,就行了吧。

其實表演對她來說,是一種很難拿捏的分寸,少一分要cut重來,多一分她的心髒受不了。就此轉換心态,把演戲當做一樣普通工作,60分,不搶別人的光芒,也不太辜負這鏡頭就好了。

她弓着腰擦完地板,擡頭看到平日慵懶的周蕊在昏黃燈光下也分外勤奮,莫名有一種暖意。再過幾日,周子豪就回來了,他們又可以像從前一樣生活,她已經習慣了,屬于名為唐秋的那一份幸福,在一隅小天地裏,縮成一只貝殼。她不想打破這種寧靜。

今日門外忽然起勁風,半開着的窗劇烈拍打着,一陣寒風湧進來,唐秋緩過神來,起身去關窗。這時忽瞥見樓下站着幾個人,正用力地拍打着卷簾門,這時其中一個黃毛腦袋仰起頭來,龇牙咧嘴:“哎呀,趕緊開門!”

唐秋當下心一緊,叫了一聲“周蕊!抄家夥!”便下了樓。

唐秋把卷簾門拉起,那頭進來幾個人,撲面而來的酒氣,她嫌惡地後退了兩步。

再擡眼一看,那幾個尾随着的小黃毛除了一個臉熟的,其他都是生人,這帶頭的男人,臂膀上全是刺青,臉長得甚是兇狠,很深的法令紋自鼻翼開始兵分兩路,那雙嘴唇十分薄和蒼白,臉色不大友善的樣子。

身後扛着一把大菜刀氣勢洶洶的周蕊一下樓,瞥見這場景,一時也愣了。

“不是……不是睿哥嗎?”

唐秋咽了一口口水,這近一年,債一直是一個叫趙睿的收,這人當年和周子豪也還算不錯,對她和周蕊也都算客氣。他們的頭兒名叫波爺,波爺倒沒什麽想不開的,只是這債要不到也得要,滴水石穿嘛,但也沒有過分為難,每次來象征性小打小鬧,唐秋再從牙縫裏擠出點,也算了事。

“周蕊,還不趕緊給幾位大哥倒茶?”唐秋高擡了擡音量,周蕊聞言,順從地跑上樓去。

唐秋上前,順手在櫃臺裏掏了一包煙,“大哥?我家的賬……一直都是趙睿收的。請問您怎麽稱呼啊。”

為首那人眼神裏滿是冰霜,聲音陰森而尖刻,卻回避了唐秋的拉近關系。

“一直?那接下去,就是我收。波爺知道趙睿過不了女人這關,這錢,也好歹要了那麽久了,所以換了我來。小姑娘,波爺也不是做慈善的,這錢,你今天要是不還,抱歉,我得給個交代。”

“怎麽給交代呢?”唐秋不卑不亢,“是要砸店還是怎麽的?砸了我們的店,你們倒是更沒可能拿到錢了。或者,是要綁我們的人呢?那周子豪馬上就回來了,您可以不怕,但波爺,還是要這個面的。為難兩個女孩兒,敗壞波爺的名聲,劃不來吧。”

那人從鼻腔裏冒出一聲冷哼:“我這麽跟你說吧,債說多也不多,你們零星還了些,波爺也沒算你們高利息,這樣吧,把房産證給我們,這房子也其實值不了那麽多錢……就當我們……”

唐秋啞然失笑,擡頭像看個白癡似的看着這人。

“大哥,你當我傻呢?怕是聽到規劃的風聲了吧,這套房子值多少我不知道。但給你們,沒這個可能。現在也是法治社會,您一個民間借貸的,要玩那套,也得看看行情。波爺現在也不是什麽黑社會的,真出了狀況,比我哥能好哪去?”

那人氣急,一拍桌子:“小娘們,你真以為我們不敢動你嗎?”

“這麽說吧。”唐秋笑了笑,“之前呢,我就一無名小卒,被您抛屍了都沒啥。但最近呢,偏偏我上了一個節目,叫《摘星》,都沒播呢,網上就已經很紅了,好歹我現在也算到時候上電視露臉的人了。您曉得吧,我要是出了啥事,那社會影響力,可了得了。”

“啥……啥玩意兒?”那為首大哥半晌沒弄明白,身後的黃毛忽然漏出一絲笑,“啊!你上那節目了?”

唐秋笑而不語,一臉的自豪,幾乎又轉瞬将笑容全部收起。

“錢,我唐秋還得上。”

“呵呵。”那人倒是沒被虎到,冷笑了一聲,“喲,那我也不能白來是吧。這麽着吧,我也不逼着你還多,先還這個數吧。怎麽樣?”

那人亮出一只手掌和一個拳頭。

五十萬?她上哪整五十萬啊?就此眉頭一皺,伸出手來一把将那拳頭給摁下去。

“五萬。”

“那沒可能。”

唐秋白他一眼,将手機掏出來:“最多十萬,而且,一個月只能別來找我們。否則,我現在報警。說你們高利貸上門。欸欸欸!別對我吹胡子瞪眼睛的,我可是個演員,到時候就演個你們耍流氓,你看人家信不信!”

這時周蕊已經端着茶下樓,一臉懵地望着眼前的場景:“喝……喝茶不?”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