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起來,身形已經有些踉跄,像是要摔倒,他連忙張手上去抱住她。

又被她吻住,從耳垂到脖子,輕輕的吻,好像怕驚擾到什麽一樣。

姬孟盛是年輕男子,這麽撩撥自然經不住,下面鼓起好大一團。

狠狠心說了一句“你不會後悔嗎?”

如果她說會的話,那他立刻将她送到房間裏去,然後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可是心底也有期望。

他定定地看着她的嘴唇,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可是一個醉鬼,你又指望着要到什麽回答呢?

丁一伸手撫.摸他的下颌,“你瘦了。”

他很累了,抱住她,帶着愛意地親吻她的額頭。

丁一閉着眼睛伸手尋到他的眼睛,帶着繭的指尖輕輕摩挲着睫毛的尾端,濃密的睫毛像是一叢一叢茁壯的小草,刺得她的指尖麻麻的,癢癢的。

他好像一塊要沸騰起來的熱鐵,卻被她的一句話澆熄,整個人凍在那裏,好像被砸碎的冰渣子。

難以置信地看着她,可惜她已然入睡。

帶着被滿足後的潮.紅和安寧。

從那一次之後,他們經常做。

姬孟盛不知道自己心裏是怎麽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和心。

是報複也好,是恨是愛也好,他在抱住她的時候總會覺得溫暖,讓人難以背棄。

她的生活又回到了當初,中秋之後她就沒有回來過。

姬孟盛以為是自己表現得讓她懷疑,心中忐忑。

這時候有人找上門來,說自己是他已逝母親家族的追随者,一心想要幫他逃脫這種身份。他也是姬家的種,只要姬仲華死了,這家中除了他之外就沒有別的男丁了,他可以翻身,等到上位之後再報複那些人。

他懵懂地發現,自己的仇恨似乎已經被拉得很遠了。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在冰冷的床榻上,母親的話不斷在耳邊翻轉,他捂住耳朵也沒有用,那聲音從心底發出來。

王侯将相寧有種乎?

姬仲華和他流的血有一半是相同的,他為什麽不可以繼承這姓氏和這龐大的家族?

他被說服了,被蒙蔽了。

一步一步被牽引着。

他被人抓到,說下毒的事情敗露,投毒者已經死了,姬仲華也死了。

那一瞬間他說不清是茫然還是什麽,被人拖着綁着弄到院子裏。

他緩步而來,身後跟着她。

姬仲華很得意吧,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讓他愛的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他甚至叫她殺了他。

她簽過契書,凡對他有威脅的,她都要斬殺掉。

姬孟盛也不例外。

但是她問他是不是想要殺他。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不算長,可是他知道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說不是,我相信你,不會殺你。

他真想賭一把,丁一會為了他違背自己嗎?

他在心裏翻閱着自己跟她在一起的時光,偷來的快樂。原來這些都是有代價的,不過他一點也不後悔。

他知道自己會輸。

用這種方式把自己留在她心裏,她一定會記住自己的。

姬仲華覺得自己贏了?

姬孟盛在心裏冷冷嘲笑,然後知覺被抽離。

好遺憾啊,還沒有來得及給她穿上耳釘,那一對小珍珠他選了好久才找到一對合心的。

他陷入黑暗,不知道過了多久才醒過來。

門口有個小童,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烏黑藥汁過來,見他醒了差點把藥碗打翻。

“夫子夫子您醒了啊!”小童飛快地過來,把碗放在床邊的小幾上,眼眶都紅了。

“您現在感覺怎麽樣,要我去叫大夫嗎?”

他皺眉,揉了揉太陽穴,有些疑惑“你是誰?”

小童半哭半笑地将他的事情道來,原來他是這一家書院的院長,也是唯一一個夫子,出門郊游的時候不小心從馬上摔下來摔了腦袋,睡了好久,沒成想醒來竟然失憶了。

他摸摸頭,并沒有摸到傷疤有些疑惑,但是的确是沒有記憶,仿佛過去的一切都被幕布遮住再也看不見。

他心中空落落的,大概是生病的後遺症。

他很快适應了新生活,但是他的過去別人也不太清楚,因為他從來沒有說過。

桃月,屋內小童們搖頭晃腦地跟着他讀書,童言稚語讓人心中柔軟。

屋外有黑影一閃而過,他站起來追出去,卻什麽也沒有。

摸摸胸口,他發現那裏有一條粉.嫩的疤痕,背上也有,像是被人一劍貫.穿。現在那個地方微微發熱,心中又酸又脹,像是想要流淚。

他默然片刻,轉身回到了書屋。

拾壹

丁一背着兩把劍回到了不歸山。

這裏已經完全失去了人居住的痕跡,她回到了生活許久的那個小院子。

開門就看到院中的孤墳,她像是對着人一樣笑了笑,把門合上。

修葺除草,她把自己洗漱一新出來,拎着一壺酒兩個酒杯。

盤腿而坐,給自己滿了一杯,也給他滿了一杯。

好像還能看到他不羁的笑意一般,她把頭靠在石碑上,一口飲盡杯中酒,另一杯倒在墓前。

“師兄,我回來了。”

她只說了這麽一句話,然後就是無休止的引頸吞咽。

喝到酒壺幹淨,她站起來拍拍褲子,撿起深色的那一把劍。

拔劍出鞘,寒芒令人膽驚。

劍鞘丢在一邊,在墓前酣暢淋漓地練了半個時辰的劍。

最後收勢,掌中運力,劈開墳前石板,徒手挖出一個長坑,然後把劍歸鞘放進去小心埋好。

最為無用的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傾巢而出,一滴一滴接連不斷地砸在濕潤的泥土上。她埋頭,輕輕抵着墓碑,像是抵在那個男人的胸懷裏一樣。

“你的劍我還給你了,我也告訴了那個女人你在這裏,師兄,以後再也不見了。”

她拎起自己的劍,獨自離去。

師兄有一個很好聽的名字,叫伯禦。

姬伯禦。

姬候府中的老侯爺的二子。

老來得子,老侯爺和夫人都對他寄予厚望,時年姬候的兒子姬仲華因他母親在孕中傷心過度,所以他生下來身體就不好,經常都需要罕見藥材吊着命。

爵位很有可能傳給他,畢竟他們差了沒幾歲。

有江湖異士說可以通過換血讓他身體好起來,長公主動了心,她就只有這麽一個兒子,丈夫的背叛讓她心如刀割,現在全身心都放在這個寶貝疙瘩身上,他是因為她才變成這樣的,長公主對他的溺愛簡直不可言狀。

她說要換血,姬候沒有猶豫,立刻就同意了。

夫妻之間離心,長公主不相信他是着了道才跟別人睡了,還生下了孩子,她一心認定那個私生子是他們茍.合的産物,讓她惡心。姬候也恨那女人,沒有把那個孩子當成自己的,将她們貶到別院中就不再管。

而換血,自然要換相近的,有活力的血。

那個私生子連畜生都不如,她的兒子不能受那種侮辱。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選。

姬伯禦。

他聰慧健康,身份高貴,換血的不二人選。

長公主讓人拐走了他,到山溝裏去跟他兒子換血,之後姬仲華的身體果然要好一些了,而掃除了障礙,他毫無疑問是未來的姬候。

而被放掉大半血液的姬伯禦沒有像他們想象的那樣死去。

那個術士為他輸了幾罐乳.白色的果液,他竟然也活下來了。後來多加調理,竟然也和常人無異。

他被迫成為不歸山的殺手,從那以後失去了自己的姓名。

他是甲組的人,名字就是排名,殺掉更高位的殺手,那他的姓名就會變成自己的。也是在那裏認識的丁一。

女子通常用媚.術,以色殺人。

但是她不,長得不漂亮,人又很固執不知變通,常被欺負。

姬伯禦經常在練武場看到她一個人練到深夜。

後來偶爾也會指導她一招半式,更後來兩人會一起練劍。

她在這上面很有天賦,又努力,他們那時天天在一起,只除了出任務的時候。

山上甲乙丙丁四個組,三十二人,最後只能活一個。

就像是煉蠱,最後的那個才是最好的。

他們就在那亡命的三個月的時間裏有了第一次,她很生澀,姬伯禦雖然也沒有實際經歷過,但是他各科業都是第一,自然也懂這事。

他向來是第一,三十多人裏要活一個,肯定要将他先除去。

所以那些人聯合起來殺他,她一直在他身邊。

那個晚上他受了傷,他們藏在山洞裏,那時候燒得迷迷糊糊,不知怎麽就抱在了一起。後來的事順理成章,但是他眼裏多了愧疚,丁一那時候不懂,她覺得這事并不難接受,她心裏是喜歡姬伯禦的,兩人也說過以後要在一起這樣的話。

可是誰會知道後來。

在最後關頭,只剩下他們兩人。

丁一自然不會跟他動手,他們的師傅當着她的面提起了一個女人的名字。

她雖然遲鈍,也明白那關頭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難以置信地看向姬伯禦,他沒有反駁。

她終于知道那愧疚是什麽意思。

姬伯禦在剎那拔劍刺向她,她完全不想反抗,那劍到她喉嚨的時候卻突然轉向冷厲地刺向師傅。

而師傅也像是早有預料一般提劍接過他的攻勢。

低低嘆了一口氣,像是在惋惜他放棄了大好的機會一般。

兩人纏鬥在一起,一盞茶之後,丁一拎起劍縱躍入刀光劍影中,跟姬伯禦一起殺師傅。

兩人默契得像是左右手,但是他畢竟這些天過度疲勞,竟然被刺傷手腕打飛了劍。

師傅替他做了抉擇,将劍刺向丁一。

同一時間,姬伯禦擋在了她面前。

眨眼之間勝負已定。

姬伯禦倒向丁一,她将他接住,另一只手将自己只留下劍柄的長.劍從他胸口慢慢拔.出。

穿透他胸腔的劍,同樣也穿透了師傅的胸口,斜斜插入他的肺部。

他自己往後倒,只吐出血沫和氣泡,最後看向她的一眼,似是驚異似是贊許,最後竟然帶着譏笑閉上雙眼。

而姬伯禦在她的劍刺進來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死了,斬斷心脈,一點痛苦也無。

姬伯禦的身體裏插着兩把劍,一把是對他青眼有加的師傅的。

另一把就是丁一的。

那把劍叫生光。

可是那天之後,丁一的世界不再有光。

師傅的劍傷了她的髒器,她把自己簡單包紮了之後,抱着姬伯禦一步一步踉跄地回到她的小院子。

為他洗澡換衣,放在床上,然後自己拿着鏟子出去。

在院中挖了一個很大的坑,把他放進去,埋葬。

她都沒有哭,收拾了自己的行禮,去山上收拾了殘局,在師傅的密室裏找到那本花名冊,對照着聽到的那個名字找到了那個人的所在。

是師兄的一個任務中的人。

他沒有殺她,甚至跟她在一起過了兩天。

只是兩天而已。

不歸山的殺手,除非死,否則劍不可脫身。像是要說一個謊來騙自己一樣,她把姬伯禦的劍找到了。

丁一一把火燒掉了長大的地方,把山上山谷中的所有屍體都埋了,帶着兩把劍離開。

她是一個殺手,不歸山的第一殺手,一個殺了自己師兄和師傅的殺手,也是不歸山的最後一個殺手。

他們殺了師傅,沒有得到最後的傳承,她的功力會一直上漲,漲到爆體而亡。

大概也沒有多長時間了,最多不過三五年。

說不清為什麽,她接了姬候府中的單子。

他從來沒有想過報仇,丁一曾經有過這樣的念頭也被他說不準。

丁一不懂他,但是聽他的話,哪怕他不在了。

不知道是不是換血了的原因,姬仲華長得很像姬伯禦,她總是會對着那張臉發呆。

有好多問題想要問他,為什麽要喜歡上別人,又為什麽要為自己擋劍。

丁一的那一劍其實可以錯開他的心脈的,只是當時像是入魔了一樣,電光火石之間,等她清醒過來就只有接住他失力的身體。

她近乎貪婪和可憐地窺視着姬仲華,想象着他是姬伯禦,從沒有經歷過那些苦的姬伯禦。

可是依舊不是,姬伯禦就算是沒有經歷過那些,也不會那麽驕縱。

後來遇見了姬孟盛。

他長相沒有姬伯禦和姬仲華好看,可是他偶爾蹙着眉頭沉思的時候卻很像他,他們生活在一起。

每一天,丁一都好像是在做夢。

那天喝醉了,看見師兄。

好像他們還是在那個山洞裏一樣,她想要抓住他,留下他,想要問他很多問題,可是怕自己一開口夢就醒了。

吻他,癡.纏他。

結束之後察覺他想要走,可是她已經很醉了,只能拉住他的手求他“師兄,不要走。”

求求你不要走,你沒有死,你可以去和那個姑娘在一起,我會遠離你們。

我錯了,求你不要走。

不要死,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世間。

第二天還沒有睜眼就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

房間裏一片混亂,她的裹胸布甚至被丢到了門口。

姬孟盛的長腿纏着她,手環在她的背上。

他的胸口那麽暖,丁一閉上眼靠過去。

丁一消失了。

生光成了一把孤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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