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我說了麽?是我說的麽?好像說了?小長恭在肯定否定中轉過來轉過去,不斷的糾結中。

“皇上,現在都在傳,鄭家千金面貌醜陋無比,大概此生,都難以尋得如意郎君了,可憐了我那剛出生的小女。”說完便大哭了起來。

孝靜帝沒有料到,他會有如此說辭,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接下去。

鄭大人接着說道,“臣也無所求,若真要罰公子,不如便罰公子娶了小女,也好保小女一世安穩。臣便死而無憾了。”

“愛卿的意思是,賜婚?”孝靜帝終于緩過來,這可和他的本意相反啊,他本想借助大家族的實力,制衡高澄的權利,現在這麽一折騰,他們倒成了一大家子。

高澄不給孝靜帝反悔的機會,高聲大笑了兩下,“好好,妙得很,妙得很,”接着對小長恭的方向叫道,“阿肅,過來。”

小長恭硬着頭皮過來,他剛剛聽到他們要罰他,可怎麽一下子就牽扯到他的親事上了,剛剛他沒有聽錯吧,他定親了?

“彌天大禍你已經闖下,不可挽回,你可願受罰?”

“阿肅知錯,甘願接受懲罰。”

“好,你便與鄭家千金,結為百年好合,待她及聘,你便娶回府中。”高澄給小長恭留了一條退路,只是娶回高家,并沒有說作為正妻娶回,在他心裏,這位貌醜的女子,怎麽能配得上他的孩子。

一錘定音,孝靜帝再也沒有翻盤的機會。

傻傻的小長恭,也沒有聽出父親的話外之意,在以後的很長時間裏,他一直以為這位鄭小姐,将會是自己的妻子。

“還有,阿肅,從今日起,你便改名為高孝瓘,像你哥哥們一樣,是我高家堂堂正正的兒郎。”說完轉身對着斛律光做了一個大稽,“我将孝瓘交于将軍,望将軍不負所托。”

斛律光擡起高澄的手:“定當不負君之所托。”

高洋擡起頭,又将頭垂下,嘴角露出一絲冷笑,一閃而逝。沒有人注意,只是坐在他身旁的李祖娥,緊緊的攪着帕子,心裏的不安越來越大。

高湛怎麽也沒有想到,這樣的一場鴻門宴會是這樣結束,他好奇的打量的那個孩子,還如初見那般,真的好有趣!

公元547年,高澄俘獲了南梁徐州刺史蘭欽的兒子蘭京,安排他在東柏堂的廚房裏幹活。

高澄雖然風流成性,但也求才若渴,尤其是在他已經下定決心要将孝靜帝取而代之之後,對于蘭京,他軟硬兼施,讓其為他所用。

但事與願違,蘭京脾氣暴躁,後來其父蘭欽死後,南梁禍亂,他更是想回國為其父報仇,但高澄态度堅決不允,甚至還因為此事被高澄令人杖責。

蘭京自是知道在高澄這裏是不可能離開,就在此時他遇見了另一個高家的人,也正是這個人改變了蘭京的一生,改變了高家的歷史,甚至以後整個北齊的命運。

這一天,蘭京請辭再一次被高澄拒絕,高澄威脅他說,“若你再想着回國,就殺了你”,心情煩躁的蘭京在街上晃蕩。

逃跑麽?這個念頭一出來就被他按了下去,高澄的權利,就算他逃到天涯海角,他也有本事把他抓回來,到那時候依照高澄的脾性定是會讓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可是難道就讓他留在這裏,那裏是他的家啊,有他的妻兒,他們現在一定都在盼着他回去,他該怎麽辦呢?!

蘭京突然覺得有人在他身後,正當要轉過身來的時候,眼前一黑,他的身子也軟了下來,以後發生什麽也記不得了,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他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

“醒了?”一個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

“你是誰?”蘭京揉了揉他的腦袋,“這裏是哪裏?我怎麽會在這裏?”

“這裏?”那個人嗤笑了一下,緩緩的說道,“你不必知道,你以後也不會再來這裏。至于我是誰,你走出來就知道了。”

蘭京撥開床上的紗帳,就看到了那張臉—不同于高家俊美的那張臉。

“太原郡公?”蘭京一驚,趕緊跪拜道:“小的給大人請安。”

“行了,”高洋漫不經心的說,“果然是大哥的人,連個奴才都調教的這麽好。”

蘭京沒有說話,他與高洋速來就沒有什麽交集,加之高澄并不喜歡這個弟弟,曾多次出言侮辱之,那高洋今天以這種方式請他出來原因一定不會那麽簡單。

“自古便有倦鳥歸巢,落葉歸根,大哥怎麽能這麽不通情達理呢!”高洋這個人不喜兜圈子,直來直往,“你可懂我的意思?”

蘭京心裏一驚,但面上仍不改色道:“丞相大人對在下不薄,大人嚴重了。”

高洋心裏雖然看不起這樣的人,但他不動聲色的道,“今日請你過來就想與你做一筆交易,不知你意下如何?”

高洋也不管蘭京的反應,接着說:“你得到你想要的,我得到我應得的,我們各取所需,如何?”

“大人怎知我心中所想?”

高洋沒有回答他的話,反而說道,“人無非為了兩個字,一個是權,一個是情。我念你在世間還有一份牽挂,我幫你一把如何?”

“你想想,天下之土莫非黃土,天下之濱莫非皇臣,若那人還在,你如何能逃出他的掌心?”

蘭京沒有想到高洋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還這麽風平浪靜,可見他的謀逆之心不是一兩日了。

但蘭京也不是癡傻之人,他們兄弟之間的争權奪利從來都與自己無關,最好他們兩個人鹬蚌相争,他這個漁翁還可以坐收漁利,“太原郡公太擡舉在下了,小的何德何能,能擔當如此大任。”

“是不是可以理解你不肯為我所用?”高洋冷冷的說道,他沒有想到他會在這裏碰壁,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偏偏卻差了這東風。

“丞相大人當初留我一命,已是待我不薄,小的斷不能恩将仇報。”

“恩将仇報?”高洋依舊冷聲說道:“他于你有何恩?我可記得他帥兵攻打南梁,你被撸來,這便是你口中的恩!”

“這當真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為了這恩,便不顧父母的恩情,袍澤之義麽!”

蘭京不再說話。

“我高洋向來不會勉強他人,你不願便走出這個房門,天下這麽大,自有為我所用的人”高洋一甩衣袖,“不過我高洋心胸可不如我大哥那般寬廣,就像我的臉皮那般,醜陋不堪。”

蘭京轉過身,理智告訴他,他應該立刻離開這裏,與高洋結盟無異于與虎謀皮,但情感告訴他,這是他唯一的機會,回去與家人團聚,恢複舊國的機會。

最後,他閉了閉眼,緩緩說道,“若我做了,太原郡公如何護我回南梁?”

“我高洋雖然有謀逆之心,有殺兄之舉,但向來一言九鼎,從不屑做那不齒小人。”高洋翹了翹嘴角,“若你擔心你的命,你便可以把這顆心放到肚子裏。”

“兔死狐悲?”蘭京問道。

“殺你,我怕髒了我的手”高洋掩在陰影處的面龐,“我保證,若你死,必不是死在我的手裏。”

蘭京沒有再說話,推開門離開。

高洋此時真的好想朝天大笑一聲,等了這麽多年,盼了這麽多年,忍了這麽多年,他終于可以廣大正明的走出來。

他要向他那個不可一世的父親,從不把他放在眼裏的大哥證明,他不是癡傻。

“終于要行動了。”一個柔柔弱弱的聲音打斷他。

“小娥,你怎麽來了?”

“我若不來,你打算還瞞着我?”李祖娥柔柔弱弱的問道。

高洋看了一眼李祖娥,“我知道,你不會同我站在一起。我承認大哥他有手段,但我又差在哪裏,同是高家人,憑什麽他就該被人捧着,生來就高高在上,而我自出生以來就被踩在腳下。”

高洋越說情緒越激動,“就因為我這張臉!我不信,我不信這就是我的命,老天若阻我,我便将這天捅個窟窿。”

高洋看着眼前美麗的夫人,“小娥,我一定要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放在你面前,我要你,堂堂正正的母臨天下,與我共享天下繁華。”

李祖娥幽幽問道,“萬一敗了呢?”她握住他的手,“我從來不在乎,我只想守着我的夫君。”

高洋抽出他的手,“這樣窩囊的夫君你要他幹甚?”

從見到李祖娥的那一刻,他就已經卑微到了塵埃裏,那麽美好的她,她的夫君不該像他這樣,碌碌無為,被人嗤笑。

“我知道你只是想向他們證明你不是庸人,但這樣的方式難道不太過于殘忍了麽!他們是你的手足兄弟,是你一母同胞的大哥,血脈相連,難道你就不會心痛麽!”

“那有怎樣!我把他們當兄弟,他們有把我當兄弟麽!我受夠了。”高洋冷聲高聲說道,“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大不了玉石俱焚!”

“夫君……”

“好了,你莫要多想了,”高洋攬着她的臂膀,“你啊,就在家等着母儀天下好了。”

李祖娥從嫁給高洋的那一刻,她就知道這個面貌醜陋的男人是擱淺在淺灘上的蛟龍,他有太多的不甘,太多的屈辱,既然如此,便把一切交給天意,若他一着不慎滿盤皆輸,那她必生死相随,不離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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