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請假補償1(二更)
沒有救她, 還推了她一把?
她聽得愣住,不明白他這句話背後到底是什麽意思。
不是說,他已經和他的夫人成親了嗎?
她聽得滿頭霧水, 但又感覺到這是別人的家事,更是隐隐有一種再聽下去便會十分不妙的預感,于是她攥緊傘骨, 匆匆朝他行禮,抖着聲音道別:
“我、我雖然失去了記憶, 但還記得自己有事情要做,這便先走了。”
他不說話, 只是盯着她看,少女一愣,在潛意識裏,她知道這是她絕對不可匹敵的強大存在。
她看着自己的手腕, 不知道為什麽,總有種他會捉上來, 攥住, 然後不許她離開的錯覺。
對上她有幾分惶恐的眼神, 少年像是瞬間清醒了過來, 看着她:“就此別過。”
她點點腦袋,提着裙擺轉身, 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
少年一路目送, 摩挲着懷裏的傘,直到她慢慢走向山頂, 他才收回目光。
麻倉葉王垂眸看着自己被淋濕的袖口,恍惚又想起了那清晨,少女抱着傘進來, 渾身濕透,盯着他的袖口,滿臉關切。
“您受傷了?”她問。
那時候為什麽要說無礙?
少年看着自己的指尖,滿目茫然。
他分明受傷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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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夜雨潇潇,白發少年枯坐在屋檐下,聽着雨打芭蕉的聲響,慢吞吞地出着神。
宿傩大人從來不屑于去解釋任何事情。于是那一夜的始末,裏梅至今也無從知曉。
他只是去拿了一壺酒,細心挑了兩件杯盞,再回來,他撿回來的少女就消失了,他問過宿傩大人,問她去了何處,但男人只是瞥了他一眼,笑了一聲之後,便将他揮退了。
裏梅很了解宿傩大人,他知道,那是嘲諷的笑。
至于被嘲笑的理由,裏梅雖不清楚,卻也能猜個大概。
但他不願意相信。
她雖然是鬼,雖然十分可疑,但她怎麽會騙他?
既然她騙他,他什麽都情願給她,她又怎麽不繼續騙下去?
哪怕她要他去殺了那個鬼王,他也會去的。
他一無所有,只有力量可以受她驅使,除了宿傩大人,天底下沒有人他不敢殺,沒有地方他不敢去。
但即便如此,裏梅還是被丢下了。
他這樣趁手的兵器,她沒有理由随意丢棄,所以她只是迫不得已。
這幾天的月亮都很漂亮,宿傩大人沒有走,所以,白日裏的裏梅也甚是忙碌,只有在晚上,宿傩大人獨坐賞月的時候,他才可以得到休息的時間,像現在這樣,枯坐在屋檐下,看着院子的大門,期待着誰的到來。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她将他們的房間稱之為家,而他也曾經牽着她的手,教她回家的路,一遍一遍,他确信她記得。
前兩日都是晴天,裏梅便想着,這樣熱的天氣,她不回來也是常理,今日雨急,她不回家,更是再合适不過了。
少年捧着懷裏的酒,神色落寞,慢慢把膝蓋彎起來,将臉埋進去,白色妹妹頭散落,羽生葵遠遠看着,只感覺看見了一直等不到主人回家的小白狗。
好乖,好可憐。
她慢慢走過去,還沒靠近,就看見少年快速地擡起頭,警惕地看過來。
四目相對,他先是一愣,然後便立即站起來,懷裏的酒往下墜落,他眼疾手快地将其接住,然後又擡頭看她,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顯然已經無措至極。
“我回來啦。”
本來還想裝失憶吓唬吓唬裏梅的,但這家夥實在可憐,羽生葵喜歡乖狗狗,因此便也靈活變通了一下,站在雨裏朝他笑,雙眸彎着:“你給我的酒,熱好了嗎?”
“沒有。”他走過來,也不管自己有沒有淋雨,只把酒遞給她:“但我一直抱在懷裏,是溫的。”
“嗯。”
她把傘斜下來,也遮住他頭頂的雨,和他一起往屋子裏走:“我忘記了好多事情,但還記得裏梅,也記得回家的路。”
他一頓,沒問她忘記了什麽,對他而言,她的過往都不重要,只要她記得自己就好。
“你是不是好久沒有睡覺了?”
兩個人對坐,他抱了好久的酒,她只飲一口。
“嗯。”裏梅問她:“你去哪裏了?”
“成親。”
她沒有細說的意思,只是略帶點心疼地撫摸他的眼下,聲音很輕:“你快去睡覺呀,我要去找我的仇人報仇了。”
不管練習了多久,她的指尖始終柔得像水,沒有一層繭子。
裏梅看了她一會,沒有問她的丈夫是誰,也沒有去問她的仇人究竟是誰,只是聽話地在床上躺下,抱着她的舊衣服,把腦袋埋進去,然後慢慢閉上了眼睛。
好乖。
怪不得能在宿傩那家夥底下待這麽久。
羽生葵單手撐着下巴繼續喝酒,過了好一會,等外面的雨停了,才慢吞吞地走出屋子。
外面的花海被燒毀了,光禿禿的泥土上,只有幹癟的根莖和枯草,只是幾日沒來,這裏就建起了一間小亭子,坐在亭中獨坐望月,再搭配着周圍清寂的風景,反倒別有一番滋味。
兩面宿傩此時就坐在亭子的頂上,周圍酒壺散落,他單手撐着下巴,像是在思索什麽,月白的袖口垂下來,将他袖子裏的另外兩只手顯露,這畫面便霎時間變得有些詭異。
擡頭看,他臉上黑紋遍布,眼下又是一對複眼,看見來人,四只眼睛齊齊瞥過來,有着無與倫比的壓迫感。
少女下意識呼吸一滞,感到頸間一陣劇痛,皺着眉低頭,便看見了滿身的血液。
她茫然地摸了摸,頸間的傷口立即便快速愈合起來,少女像是對自己的能力也并不熟悉,露出訝然的表情,接着,兩面宿傩輕輕擡手,她便被他捉進了手裏。
他掐着她的脖子,嘲諷道:“就這點膽子。”
她抿唇,握緊匕首,然後聽見一聲嗤笑,她的手腕被折斷,兩面宿傩接過她的匕首,颠了颠重量,然後又勾起諷刺的笑,問她:“還有嗎?”
他開口,熱氣噴灑過來,便将她弄得一顫,少女擡眸看他:“要殺便殺,我、離我遠些。”
她聲音輕軟,帶着特有的,不屬于平安京的語調,兩面宿傩挑了挑眉,看着她的眼睛,饒有興致地問:“你便是這樣取悅麻倉葉王和鬼王的?”
她愣了愣,像是沒有聽得太明白,接着又被他丢在一邊,兩面宿傩看着手裏的匕首,像是在回憶。
“那天我殺了你,麻倉葉王跟狗一樣咬上來,後面那只鬼王也像狗偷骨頭一似的把你撿走了,我就在想,你這低等小鬼有什麽特殊的地方?今夜一看,不過爾爾。”
不過爾爾?
羽生葵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麽。
從小到大,哪怕是最傲慢讨人厭的家夥,也沒有對她的外貌做出過這種評價。
對羽生葵而言,否認她完美的容顏,這比殺了她還叫她難受,這讓她差點維持不住臉上的表情。
去死吧……沒有審美的傲慢家夥。
她可以忍受一切人格上的陰暗扭曲,但唯獨受不了任務目标的審美不正常。
她的美貌可是要收費的,才不可以浪費給瞎子。
羽生葵正在思考要不要放棄這家夥,離他遠遠的,就又被他拎了起來。
他近距離打量着她,眸中滿是審視,語氣中帶着天然的松散,像是在說一件閑事:“取悅我,我便給你殺我的機會。”
那只鬼王暫且不提,能夠讓麻倉葉王失态的人,絕不會像是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簡單,兩面宿傩喜歡冒險,喜歡刺激,同時,他也有強大的實力,讓他擁有絕對不敗的自信。
因此,他毫不在意眼前這個人對自己抱有殺意,只是看着她,帶着點期待地說道:“拿出你的本領,在我感到無趣之前,我不會殺了你。”
對上他的四只眼睛,看看裏面的輕蔑和看蝼蟻一樣的,居高臨下的興味,羽生葵只覺得血液都燒了起來。
在這個副本裏這麽久,她還是第一次這麽生氣,也是第一次對人産生這樣旺盛的征服欲。
聽見他這樣的話,羽生葵終于意識到,兩面宿傩并不是以往她所遇見的任何一種人格,他腦中也許根本沒有多少人類的觀念,更多的,是一種屬于獸類的思維。
就像今夜,像現在,他并沒有被她所打動,他只是單純在好奇,那些和他一樣強大的雄性為什麽會為她打起來,為什麽會給她找來最多最好的食物,她到底有哪裏好?
他眼裏的世界,是屬于野獸的叢林。
理解這一層以後,她忽然茅塞頓開,想到前幾次見面,和今夜的精心準備,有一種對牛彈琴的荒謬感。
對待心思複雜的人類,她需要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僞裝成最單純無害的獵物,但對于這樣一只純粹的獸,她只需要捕捉他的思維路徑,然後找到他大腦中的薄弱點,狠狠踩下去,給他名為‘愛’的錯覺。
“我每天晚上都會來找你。”
就像小王子去找他的狐貍那樣。
“在明月高懸之時,我會來向你複仇。”
然後月亮升起,你便會想到我的身影。
這就是獸的世界,一旦有了習慣,就注定要被馴化。
即将被馴養的人渾然不覺,懶洋洋地應道:“可以。”
他往後仰,寬大的胸襟敞開,露出裏面鼓鼓囊囊的肌肉,他頭發短,衣服也不好好穿,沒有半點這個時代人該有的矜持和保守。
“現在。”他朝她笑,聲音又低又沉,慵懶中帶着性感的磁性,叫人耳朵不自覺酥麻起來:“該你取悅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