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主人酒盡君未醉

幾人紛紛落座,軒轅顯疑惑道:“我來之前特意去了東宮,二弟并不在宮裏。莫非今日不來了?”

軒轅晉正親自為諸位兄長添酒,眉飛色舞道:“皇兄若是不來最好,明兒我就去東宮撒潑打滾,不要說調元表,就是蘭亭序皇兄也能從地裏給我刨出來!”

他背對殿門,正為面無表情的秦佩添酒,并未注意到座上兩位兄長忍俊神色。

猛然一雙陰涼的鬼手扼住他的咽喉……

同時,帶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就這點出息?”

“皇兄!”

皇長子與皇三子這才齊齊捧腹,秦佩在哄笑聲裏起身行禮:“殿下。”

太子為軒轅晉理理衣衫,笑道:“以環兄不必見外,若無外人還是喚我表字罷。”

秦佩亦未推辭,待他落座後才複又坐下。

“方才那調元表又是何典故?”太子笑問,“三弟總不會食言而肥吧?”

“看看,靠山來了,”軒轅昙故作怨憤,“殿下你不會要抄了我的府第給老四吧?都是弟弟,不能這麽厚此薄彼啊。”

他們弟兄幾個盡情調笑,秦佩在一旁悶不吭聲地喝酒,試圖理清思緒。

市井閑言裏,史家亡族滅家後反而備受栽培的國之儲君。

面前這個氣度雍容清雅至極寵愛幼弟的皇太子。

還有萬州渡口洛京地牢裏詭計多端不拘形跡的李隐兮。

他微微閉上眼,三張不同的面孔在飄渺虛無裏翩翩跹跹,目亂情迷。

“以環……”

眼前人手持酒杯,似笑非笑。

因緣際會,李重雙成了李隐兮,而李隐兮的真名卻是軒轅冕。

皇太子名喚軒轅冕。

秦佩起身:“臣以雙杯敬太子,謹祝殿下玉體金安,福壽綿延。”

軒轅冕看着他仰頭飲盡,指指軒轅晉,笑道:“以環是個海量的,今天若他還能站着出宮,就是你招待不周。”

軒轅晉立時起身,為秦佩滿酒:“獨力難支,太子的話擺在這裏,二位兄長可不能做壁上觀。”

幾人連連稱是,于是這唯有五人的酒局竟也殺了個天昏地暗。一個時辰後,竟只有秦佩與軒轅冕兩人勉強站着。

秦佩面色如常,掃了眼東倒西歪的諸皇子,挑眉看軒轅冕:“為免四皇子落下招待不周吝啬小氣的名聲,不如你我君臣今日不醉不休?”

因着太子的身份,軒轅冕并未喝上許多,故而除了兩頰緋紅外也無甚異常。他暗自心算秦佩的餘力,恬不知恥道:“你我兄弟長安再聚,話都沒說上幾句就倒在酒桌上,豈不是本末倒置?”

像是生怕秦佩戀戰,他立時對宮人吩咐道:“将皇長子與皇三子送回各府。”

秦佩冷笑起身,卻被軒轅冕扯住衣袖。

“以環兄莫不是生我的氣罷?”他一雙鳳眼亮得驚人,“不曾表明身份,确是內含隐情、事态緊急。不過,孤以為似以環兄這般明辨是非的君子,斷不會讓此種小事糾結于心,是麽?”

“臣不敢。”秦佩淡淡道。

軒轅冕執住他的手腕,一同向外走去:“時候尚早,不如到東宮喝杯茶水解酒?”

暮春四月,許是酒意催人暖,秦佩隔着單薄春衫便可感到軒轅冕溫熱指腹,不知何故,托辭是一字都說不出了。

東宮與洛京原址規制大抵相同,不知是修建不久還是軒轅冕個人喜好,長安東宮顯得更加疏曠清幽。

宮腰束素的侍女巧笑倩兮,就連一旁端茶遞水的小太監都眉清目秀,口齒伶俐。“殿下豔福。”語畢,秦佩不由在心中懊惱,喝酒誤事,既已知曉對方身份,還如此言語孟浪,簡直愚蠢至極。

軒轅冕随手撚起一枚李子:“等你真的坐擁天下,你便知道權柄美人,盡是俗物。”

“甜麽?”李子五月方熟,于是秦佩不由狐疑看他。

軒轅冕點頭:“不錯。”

秦佩凝視他半晌,把手上的李子又放了回去:“殿下既然愛吃,便多吃些。”

“騙不了你。”軒轅冕這才端起茶水“若是無旁人在場,你我都不必拘禮。”

秦佩不置可否。

軒轅冕瞥他一眼:“以環兄是聰明人,除去名姓,孤一切行跡從未刻意欺瞞。”

秦佩冷哼一聲,拖長聲音道:“臣自小魯鈍,今日得見太子殿下天顏,兩股戰戰、不勝惶恐,之前種種不敬荒唐,臣萬死難辭!”

明明是卑微至極的謙辭,被他用這等懶散譏諷的語氣一讀,實是說不出的滑稽。軒轅冕放聲大笑,越過幾案,一手攬住他的肩膀:“這個兄弟,孤沒白交!”他想了想,又道:“對了,我們在洛京暫住之地,便是亞父的宅邸,哪天若是得空,孤帶你去終南,親自謝過他。”

“果然傳言……”秦佩掙紮未果,喃喃道。

軒轅冕松開他,嘆息:“沒錯,孤抵長安前一日,父皇便已離京,前往終南別苑。待到初四他老人家壽辰那日,朝中諸事便會正式由孤接手。”

秦佩點頭:“監國太子,自古難為。”

“非也非也,”軒轅冕搖頭,“嫡弱庶強,方有蕭牆之禍。孤兄弟幾人,你也剛見過,天家兄弟和睦,自不會有奪嫡之争。再者,父皇為千古聖君,他老人家尚在,誰又掀得起風浪?”

想起潛心修道的皇長子、性格乖僻的皇三子、一派天真的皇四子,秦佩深以為然:“翻手為雲覆手雨,方為天下主,舍殿下其誰?”

軒轅冕假意岔開話題:“對了,今日孤在中書省碰巧撞見趙相,便和他提起你。”

“哦?”秦佩興致缺缺。

“他很賞識你,說你的卷子他看了,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軒轅冕意味深長道,“孤看就趁這幾日朝中無大事,你可登門拜訪,若得他的保舉,有些位置也就唾手可得了。”

秦佩不語,忽而漠然道:“就不知趙相屬意的,又是什麽位置?”

“刑部主事。”軒轅冕瞥見秦佩蹙眉,笑道,“就算是狀元,許多還是從縣丞做起的。中舉即為六品官的,德澤一朝也不過顧相一人耳。就連令尊,中狀元之後也不過就得了個七品的官身。”

秦佩搖頭:“臣所顧慮,并非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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