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寂靜孤獨黑暗帶來的便是恐懼, 無盡的恐懼之後仍舊是自己一人,這足以将一個人逼瘋, 瘋了才不會痛苦,才不會被這恐懼所傷。
寧劍待在禁陣外陣中萬年,忍受了萬年的寂寥,卻不孤獨。
每一縷陽光,每一滴雨水,生氣勃勃的花草樹木皆有靈, 縱然無法與寧劍溝通交流,卻陪伴着他感受着時光。
那已經腐朽化作飛灰的劍鞘用盡最後的力量,告知寧劍時間帶來的腐朽的力量。
在這種寧靜中, 他沉澱的是心境,也正因如此,他從來想象不到祁縱的世界是怎樣。
可怕的不是黑暗, 不是寂寥,是時間在你身邊慢慢流淌你卻無知無覺, 感知着自己身體慢慢腐朽卻活的愈發清醒。
寧劍自從從第二個世界出來之後, 便來到了禁陣內陣, 整整三天,只有他一人。
沒有限制他行動的枷鎖,沒有邊際,什麽都沒有。
在當初可以清醒的感知時間到現在為止寧劍已經有些記不清是三天整還是三天多一點。
難以想象, 祁縱這萬年,是怎麽渡過。
不,其實他知道,他在外面看得清楚,祁縱在第二年就瘋了, 若非是清楚,他那日也不會為了脫身制造出來一個僞陣法對付祁縱。
這麽看來,祁縱的心性的确是要比自己強上許多,才三天時間,他便心浮氣躁,甚至都産生了幻覺。
隐約間耳邊還響起了祁縱的聲音。
“啊——”
等等!這好像不是幻覺!
寧劍猛地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盡管睜與不睜幾乎沒有什麽兩樣,可在他睜開眼睛的剎那整個人的精氣神都抖擻了起來,側耳仔細聽着,當真是祁縱的聲音!
“祁縱,是你嗎?”
完全靜谧的空間倒是有個好處,寧劍不多時便找到了聲音傳來的方向,可在靠近之時,寧劍突然猶豫了一下。
“祁縱,你沒事吧?”
寧劍慢慢蹲下身來,他的靈識在這裏沒有阻礙,能感知到祁縱就蜷縮在地上。
伸出手慢慢觸碰過去,卻不妨一把被抓住了手腕狠狠地攥着,抓住他的手心完全汗濕,黏膩的觸感不怎麽好受,卻是在這一刻讓人心安,不僅是對祁縱還是對寧劍。
祁縱手勁極大,不住顫抖着,幾乎要将自己手中之物捏進自己的骨血之中。
寧劍微微皺了皺眉頭,手卻沒有抽出,任由祁縱這麽握住,耳邊是祁縱急促的呼吸,如溺水之人遇到一塊浮木,将其當做自己全部的依靠。
這種極端的壓抑在黑暗中無限傳遞,寧劍另外一只空閑的手慢慢沿着祁縱的掌心滑動,向上卡在了他脆弱的脖頸之上。
沒有絲毫的防備,手下是不住顫抖觸感,滿是小心翼翼,滿是害怕恐懼。
殺了祁縱的機會就在自己手中,如此的簡單。
只需要慢慢的收緊,一點一點——
“師兄,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我知道錯了,真的,我知道錯了。”
祁縱帶着哭腔的聲音突然響起,驚得寧劍猛然松了手,這裏不過只是一個幻境而已,他現在這是做什麽,就算要和祁縱算清這祁縱種種一切,也不是現在對着一個瘋子。
只是寧劍沒來得及離開便被祁縱一把抱住,仿佛一只慫慫的小獸驚慌至極,慌不擇路地投奔了獵人的懷抱,哼哼着企圖惹起眼前人的憐惜。
“師兄,你和我說說話好不好,我知道錯了,我不該拿問道令,不該反抗那些追殺我的人,我知道錯了。”
祁縱話中的每一個字眼都敲擊在了寧劍的心上,他不止一次聽過,除卻這種求饒,還有不堪入耳的謾罵。
那時他不懂,對祁縱只有嘲諷,只覺祁縱可笑至極,可現在他的心悶悶的。
他知道,祁縱沒有錯,他也沒有錯,可錯的又是什麽呢?
寧劍看着祁縱的方向,根本看不到什麽,映像卻在他心中自動展現,正如第一個世界那般,想必自己懷中的祁縱,眼睛也是澄澈無比的吧?
擡手,慢慢将人攬入了懷中,彼此脖頸交織在一起。
憐惜。
寧劍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生出了這種感覺。
不是對自己,不是對愛人,當然他也沒有愛人,而是對自己的敵人竟有了這種心思,可笑啊!
“對不起。”我鎮壓你是我的職責,可這一萬年,卻充滿着我對你的折磨。
寧劍在祁縱的耳邊輕聲道,大概是許久沒有說話,寧劍聲音之中帶着沙啞,聲音一點點,不仔細聽幾乎就會被錯過。
祁縱身體猛地一僵,急促呼吸的掩蓋下,被圈在寧劍懷裏顯得毫不起眼。
寧劍在說完這三個字之後,沒有再有說什麽,就這麽靜靜抱着眼前的人,不知又過了多久,感受着懷裏人平穩的呼吸,寧劍一下子有了傾訴的欲望。
左右這個祁縱在這個世界結束之後也會消散,沒有什麽說不得。
“其實第一個世界我是故意的,但是我沒想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那樣……”
黑暗中,寧劍看不清祁縱的模樣,哪還有之前半點瘋癫的跡象,雙眼清明中交織着複雜。
寧劍當這只是幻境中那個被關在禁陣的祁縱,卻不知這個祁縱就是真的祁縱。
先前犯病是真,可清醒後仍沒有動作也是真。
他大概真的是病了,病到清醒時貪戀一個不該貪戀的人,聽着他一字一頓講着幻境中自己和‘祁縱’的故事。
黑暗中,看不到身邊有着什麽,唯一能感受的就是彼此,不由自主得想從他的身上汲取溫暖依靠,哪怕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敵人。
如同寧劍想的那樣眼前只是幻境該有多好,可惜,他是真的寧劍。
諸事無常,這就當是借着黑暗,給予自己最後的放縱吧!
……
一邊是令人沉溺的溫暖的虛幻,一邊是現實,祁縱早在這萬年裏變得鐵石心腸,哪怕溫暖再過迷人,也不敵他堅定的本心。
故而在幻境碎裂的瞬間,祁縱就早一步清醒過來,掙脫了寧劍,打量着四周全新的景致。
寧劍晃了晃腦袋,似乎還沒有回過神來。
祁縱眼中一絲複雜一閃而過,繼而嘴角邊挂上了嘲諷的笑意,“寧師兄,瞧你這模樣似乎很是享受這幻境?”
這聲音将還迷迷糊糊的寧劍徹底驚醒,恍然看了祁縱一眼,抖了一個激靈。
“祁縱?!”
“怎麽?莫非是幻境中太過安逸,寧師兄都不認識我祁縱了不成?”
祁縱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欠揍,高傲的模樣讓人恨不得親自将其扯下踩在腳底,得到了肯定的回複,寧劍表情有些不自然,沒有理睬祁縱的嘲諷,故作鎮定地觀察起四周來。
祁縱看寧劍心虛了,剛想開口繼續嘲諷,卻不知為何話剛到嘴邊,竟是怎麽也說不出口,怎麽想都覺得別扭的緊。
可轉念一想,自己為何要覺得不對勁,就該将這件事直接說出來,看看寧劍這個僞君子還有什麽臉面在自己的面前裝!
想到便做,祁縱的執行力一向強的很,做了幾分心理建設,祁縱直接叫住了寧劍,“別看了,這裏沒有你想要的東西,你——”
話說到一半,寧劍轉過頭來,眼中帶着疑惑,讓祁縱還沒有開口的話硬生生又咽了回去。。
面目表情都瞬間猙獰,強行扯開了話題,“——這裏應當就是星魂的記憶,此前我就是進入到了他的記憶中得到了不少消息,這裏東西你都沒見過,所以找不到熟悉的标志的。”
“哦,是這樣嗎?那,那消息是關于禁陣方面的?”
“是,消息至關重要,等出去之後我再細說。”
“哦,好。”
兩人強行尬聊了一會兒,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之中。
祁縱氣得恨不得打自己兩巴掌,這是怎麽了,當真是病糊塗了,竟是把自己在禁陣中的心情也一并帶了出來。
他什麽時候變得如此優柔寡斷了,管他去死,寧劍如何,什麽心情管他屁事啊!
“那個……你之前在朝聞殿內,到底是為了試探我什麽?”
現在這氛圍讓寧劍也是難受的很,這小極境真是令人厭惡至極,該出現真人的時候不出現,該有一個幻境世界緩沖的時候這真人偏偏又在自己的面前。
他甚至還沒有來得及平複自己的心情,險些就把之前的情緒帶入到了眼前這個人身上了!
這怎麽可以呢!他倆可是死敵!
無奈之下,寧劍只得随便找一個話題。
反正祁縱也不會告訴他,互罵幾句讓他清醒一下也是好的。
“在後山上,外陣陣法啓動之時我在陣法中見到了你的心魔,只是我不确定,所以試探你一二罷了。”
心魔?!!
本以為會聽到祁縱冷嘲熱諷的寧劍頓時愣住,不可置信地看着祁縱,“你說,你見到了我的心魔?就在我昏迷的時候?”
信息量實在是太大,寧劍有些接受無能。
還有,你這怎麽就這麽說了?說好的讓我自己去猜不告訴我呢?說好的冷嘲熱諷讓我清醒清醒呢?
你這讓我很難辦啊
作者有話要說: 寧劍:都怪小極境這個狗x!
祁縱:我要嘲諷我要嘲諷我要嘲諷!
靠!還行不行了,這怎麽這麽尴尬!
都是小極境的鍋,沒事搞什麽幻境啊!
小極境:→_→哦豁,怪我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