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絕色雙嬌

藍子棋走進藍敬銘書房的時候,連淩輝也未料到她臉上竟帶着寧靜的微笑。

藍敬銘坐在太師椅上,頭也沒擡。

“我想進藍氏做事。”她說。

“藍氏不接受洩露商業機密的職員。”藍老說,“無論他多麽優秀。”

“至少您還是承認我算在優秀之列。”她笑着說。

藍敬銘終于擡起頭來,身子往後輕輕松松一仰,靜靜看着她。

他的臉上布滿皺紋,眼角尤其多,頭發白的像雪,看上去清癯有力。

“至少您應該給我一個公平的機會,在法官判決前,我只能算嫌疑人,而非罪犯。而就我所知,爵豪是不會把我送上法庭的。”

藍敬銘眉角挑了挑,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閻總說,是您推薦我去爵豪任職的,我想,您送我去的目的絕不是要毀了我,有可能的話……”

藍敬銘笑起來,“接着說。”

“有可能的話,您需要一個掌握爵豪運作模式的人。”藍子棋說完了。

“那麽你打算背叛爵豪嗎?”

“這不能叫背叛。我姓藍,這代表着我的終極利益是跟藍家牽扯的,我想閻總同意我任職的時候就明白這一點,而您,當然比誰都更清楚。”

“藍子棋,告訴我,你想要繼承藍家嗎?”

“想。”

“你有多想?”

藍子棋定定的看着他,“身體發膚的每一個細胞都瘋狂的想,如果不這樣就寧肯死的想。”

藍敬銘的神色清清淡淡,看不出什麽內容,只是點點頭,“你出去吧。”

她鞠躬,然後優雅幹脆的轉身,走了出去。

她越過淩輝,不去看他凝望的視線,穿過藍湖別墅的庭院,走去東樓。

淩輝走進書房就看見藍老臉上凝結的笑,看上去似是很愉快的笑。

“那個丫頭跟又時還真是有幾分像。又清冷又狠絕。”

他很少提到藍又時,事實上,是十幾年來第一次提到。

他對他那個狂放不羁卻又極具商業才華的兒子贊賞多過苛責,最為不滿的就是他混亂浮躁的感情生活。然而藍又時的死,終究讓他失望而至于憤怒。

藍又時曾是他得意的繼承人,藍敬銘盼望着藍氏在他手裏發揚光大。

然而他竟死在情婦的車裏。

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淩輝立在他面前,微微點頭,“她已經長大。”

“你從前總說那個丫頭很深,現在看清了嗎?”

“我并不擅長了解一個人。”

藍敬銘看過來的視線平平淡淡,似乎要從他的話裏探究點什麽出來。淩輝淡淡默默的站着,不躲避也不掩飾。

“茸兒怎麽樣?”藍敬銘忽然問。

“最近精神不錯。”他回答。

藍老點點頭,便擡起一只手打發他出去。

淩輝穿行在庭院中,高遠的天空,薄暮裏一點點魚肚白的卷積雲,侵染了微微的暗黑,一群看不清翅膀的鳥呼啦一下從頭頂越過。

他停住腳步,擡頭,看向靜靜矗立在暮霭裏的東樓。二樓,一盞橘紅的燈亮起來。

窗簾上随風掠過花草瓷器的影子,明明暗暗,繁盛駁雜。一個單薄的身影,靜谧得印在上面,像一幕背景,一動不動。

他沉默的仰望着,內心一片空寂遙遠。

********** **********

藍子棋站在會場門口,眉頭皺了一下。

令人頭暈目眩的旋轉門。

有些猶豫,今天她決不能出醜。

提着裙子,往裏沖。

“子棋。”

像得到敕令,停住。

“你怎麽會來?”她望着何其方。何其方則呆了一下。

藍子棋有些尴尬,臉微微的紅起來,“既然來了就帶我進去吧,真不明白這該死的旋轉門什麽時候能被淘汰。”

何其方笑了一下,便攬住她腰輕輕帶着她走了進去。

“謝謝。”她說。

何其方只是淡笑,眼神裏有一些落寞,“我會把你引薦給蘇議員。”

藍子棋仰起臉,瞬間風情無限,然而卻只是清淡一笑,“黃任之告訴你的?”

何其方點一下頭,沒有繼續說下去。

非常關心一個人的時候,就總會不經意間聽聞她所有的消息。漸漸變成心底一抹隐忍的蒼綠。

他們相識于青澀年華,曾經那一段過于倉促的初戀像一池綠萍,被風随意吹皺。

那時候何其方只覺得感傷,于今再見,藍子棋從當年的令人迷醉變成令人充滿占有欲和掠奪欲,因為她看上去那麽繁盛,似乎蘊藏着與男人對等的智慧和力量。

至少在今天,男人眼中,中國尚未開放到真的男女平等,女人依舊像權勢、財富一樣,成為标志男人成就的重要标碼。

她們的美麗或是才華,在男人眼裏就像可愛妩媚的裝飾。

這一方面說明了中國男人自古就有、看上去很長的歷史時間裏也無法泯滅的情節。

另一方面也質樸的說明了中國男人的愛:也許他們始終認為女人的聰明才智只是孫悟空的筋鬥雲或是金箍棒,他最終更願意微笑着把她捧在手心,疼愛得看她撒嬌折騰吧。

所有藍子棋越強大,就越令人趨之若鹜,想要得到。

現在的她,就像抽象大師波洛克的名畫,混亂妖嬈沉靜清冷奔騰。

好東西總是令許多人想要得到,想要收藏。所以自古美人多煩惱。

何其方心底這一抹隐忍的蒼綠,只可惜錯失了春風。

“我只是畫了淡妝。”她略略詫異的看着他,“畫得很像油畫嗎?”

她大約不知道何其方腦子裏剛剛也正把她跟波洛克的油畫聯系起來。因此聽上去格外的無奈和驚動。

藍子棋驚動了他的靈魂。這才是他一直渴望她的原因。

他只好笑了笑,“看慣了你穿着自在的樣子,忽然這樣正式,一時沒适應過來,只好小心翼翼。”

“我又不會吃了你。”她對小心翼翼這個詞做出不滿。

何其方扶了扶額頭。

倒希望自己被她吃掉。

**********

“花樣年?華郡”土地開發案是政府公開招标的房地産項目。

藍氏當年便靠房地産發家,雖然已經漸漸走向多元化發展的道路,大力投資新興科技産業,但房地産依舊是藍氏的支柱。

政府當然也頗多支持,畢竟每年藍氏上繳的稅收占據了重要比例。在這一點上,與爵豪集團并稱GDP的兩大支柱企業。

“我應該問你,農民先生,”藍子棋整了整裙子,鑽石耳環垂在肩膀上,讓何其方總是不自覺的順着視線一路看向她細致的鎖骨,“那塊地怎麽樣?”

她似是發現了他的不自在,卻只是嬌憨一笑,“女人只要穿得少一點,男人就受不了嗎?”

“呃,”何其方尴尬的移開視線,“雖然我很不想承認,但這似乎是事實。老實說,男人對此也無能為力,畢竟并非我們男人創造了人類。”

“這倒是個很好的借口。”藍子棋低笑。

何其方轉身取了兩杯酒。暖笑着化解尴尬。

“地處郊區與城區的交界,曾經是一片濕地蘆葦,但是環境污染嚴重,幾年下來已經幾乎淪為垃圾處理廠。政府早想着治理這塊廢田,但苦于經濟因素,索性招标,賣給土地開發商。一則多了一筆可觀的稅收,二則不花一分錢便達到了治理的目的。”

藍子棋點頭。

“土地開發商當然更不傻,中間有巨大的利潤可圖,當然要圈地招标。”何其方接着說。

藍子棋又點頭。

她聽得異常認真和仔細。

何其方飲一口酒,帶她穿梭于交談的男女中,并且悄聲介紹着各色人物。

“國王,再來杯酒。”藍子棋把空杯交還他。

何其方呵呵的笑起來,“從農民到國王,我的跨越是非人的。”

這句話惹得藍子棋笑不可抑,“你大約是中國最大的土地擁有者,這個身份再加上你的家族企業,可不就是國王嗎,擁有土地,也擁有資本。”

何其方忽然頓住,淡淡的,“子棋,別這樣對我笑,我會被懊悔逼死。”雖帶着淡淡玩笑的語氣,聽來卻格外感傷。

藍子棋知道他又想起舊事,眼神并未回避,“你那時的做法是對的,如果你沒有做出正确的選擇,現在則不能這樣的站在我面前。媽媽說的對,感情雖然珍貴,但卻是最無力的。你應該放下這件事,解放自己,”她暧暧默默的笑,“我當初也是因為利益才答應和你交往,你忘記了嗎?”

“沒忘記。只是不甘心。”何其方擡手,喝光了酒,淡淡笑起來,“從來也沒喜歡過我嗎?”

“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想再失去你。”藍子棋忽然清冷的看着他,爾後又憨憨笑起來,“我告訴你一句實話,我只說一遍:并非你不好,而是我沒有愛給任何人。現在,把我介紹給蘇議員吧。”

何其方只是簡單做了引薦。

蘇旬陽也客氣的和她握手。

藍子棋當然知道,抛去她背後的藍氏不說,單就一個穿得很清涼的女人來說,也暫時能夠讓這位衣冠楚楚的議員稍作停留。

蘇旬陽的視線很克制。

藍子棋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明白,男人為何這麽愛看女人裸 露的肩膀。

遂想起閻允豪有一次嘲笑她賣肉。

于是暗笑這諷喻的貼切。

“招标的商家很多,大家都很支持政府事業,我很欣慰。”蘇旬陽客氣的一笑。

“房地産公司們當然也沒有傻鳥,要是沒有私利可圖,又怎會如此關心?您知道嗎,我們私下裏用兩個成語來概括 花樣年?華郡 招商,一個是明修棧道,暗指政府;一個是順手牽羊,明喻開發商。”藍子棋淡淡說。

蘇旬陽靜默得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哈哈笑起來。

蘇旬陽是農民起家,在政府資助下讀完大學,從公務員一路青雲直上做到議員,但身上始終保留着質樸的氣息,也正因為這一點,才與何其方私交甚篤。

蘇旬陽熱愛文學,頗有些政壇詩人的氣質。

關于他的資料,藍子棋早已熟讀幾遍,爛熟于心。

與人打交道,她已學會先把對方看得徹底。

“政府的主要目的還是希望借助企業的力量改善城市環境,順便開發這片荒地,一舉兩得,何樂不為。房地産公司若能變廢為寶,創造利潤也是應該。”蘇旬陽笑道。

“如果藍氏有幸得到這個案子,規劃中有關環保的項目,我可以向您請教嗎?”

蘇旬陽致力于環保事業已經不是一兩年,不過他為人低調,并不廣為人知。

藍子棋看到他眼神裏的光彩,便輕輕一笑,“我真心的希望保存這片濕地蘆葦,讓建築與自然相得益彰,而非破壞改造。”

蘇旬陽默默的喝了一口酒,忽然淡淡道,“藍小姐處處投我所好,看來定是與其方私交甚厚。不過,我并不特別喜歡。此次政府招标旨在公開公平公正,如果藍氏的策劃案足夠優秀,拔得頭籌并非難事。何必極盡谄媚之事,讨好我這個小小的議員呢。再會。”

他轉身便走。

藍子棋長裙搖擺,波浪一般袅袅娜娜,回身淺笑。

這個蘇旬陽,雖然說話文绉绉的,但果然很有性格。

只是她笑了沒多久,視線就在人群中與閻允豪相撞。

他站在茸兒身邊,卻仿佛看了藍子棋很久。

藍子棋嬌媚的對他客氣一笑,瞬間又冷冷的提着裙子轉身,端着一杯紅酒走遠。

********** **********

茸兒正在跟其他幾家競争對手交談。

她異常纖柔美麗,卻又端莊高貴。一頭黑亮的長發披在肩上。

能令競争對手這樣心平氣和、和睦友好的與她交談,大約只有茸兒能夠做到。

無論男女,有些忌憚着她,卻又忍不住被她的氣質吸引。

淩輝寸步不離的守着,視線溫柔克制。

這個帶着海洋般氣息的男人,如同皓月清風,曾是藍子棋薄寡生命裏最初出現的溫暖。

無論何種動機,無論是非真假,他曾給與細致和溫柔。

只因最初這兩個字,便足以她終生難忘。

然而,他畢竟愛着茸兒。

那些細致和溫柔是為了茸兒準備的。他小心對待的并非藍子棋本人,而是藍子茸的血液而已。

當他在煙塵翻滾的爆炸裏抱住她的時候,她已經原諒了他原諒了茸兒,也原諒了自己。

即使那一刻她也很想問,淩輝,你要保護的是藍子棋,還是這為茸兒提供血液的身體。

她涼涼的笑笑,移開視線。

現在她已經什麽也不想看,什麽也不想問。

她已經放棄了。不願意再嘗試渴望或是信任。

反正她也從未得到,自幼開始,那些就足夠陌生。

**********

藍子棋穿行于會場,并不回避衆人的視線。

有時候與藍子茸擦肩而過,妖嬈的冷目對上溫和的眉眼,彼此妩媚暖笑,轉瞬而過,裙蹤鬓影,芳華缭繞,香豔刺激到令人移不開眼。

她和他們都知道,他們真正想看的,是藍子茸和藍子棋的争鬥。

畢竟兩個女人的争鬥,多少有些争奇鬥豔的意味。格外好看。

她們擦肩而過的鏡頭被記者拍到,竟被各大報紙雜志争相刊登,只是題目取的比較聳:

鸠占鵲巢。

若得其一。

當妖嬈撞上華美。

當天使PK妖精。

藍子棋本人比較欣賞東周刊的标題:商界史上最香豔的厮殺。

比較專業,也比較狗血。

**********

音樂響起來,快樂纏綿。

藍子棋對音樂不太有慧根,只喜歡安靜一點的輕音樂,但也不太懂得欣賞。

後來某位心理醫生說她對音樂的感覺尚處于胎兒時期,她雖不喜歡那位試圖分析她的精神師,對他的這句評論倒頗為贊同。

在她微笑着拒絕了一幹人等的邀舞之後,只好對着向她伸出手的何其方坦誠,“你一定要逼我承認嗎,我不會跳舞,因為我的平衡力太差。”

何其方笑着收回了手。空氣裏涼涼的失落。

于是他們雙雙帶着欣賞的眼神,看藍子茸在舞池裏翩翩起舞,裙裾飛揚,像水袖華美。

何其方和藍子棋都忽然淡淡的哀傷起來。

她知道藍子茸的身體,已經越來越糟糕,根本無法負荷。藍子茸清淡雅致,也許并非野心勃勃之人,更何況身體無法支撐她拼命。如此堅忍,難道也僅為母親的夢想嗎?

何其方卻忽然幽幽的說,“子棋,總有一天會有人與你執手共舞,那個人将是怎樣的風采。”

“不會有這個人。我也絕不會跳舞。”藍子棋靜靜的回答。

與藍子茸共舞的是一個優雅清貴的男人。

華裔著名建築設計師沈東亞。

********** **********

黃任之沒有令人失望,他的策劃案交上來沒多久,就被藍子棋首先擁抱了一下。

“這就是我想要的。”她有點興奮的說,神情像得到糖果的孩子。

瞬間又冷寂下來,松開他,略略尴尬着臉紅,“對不起,有點過頭了。”她嚴肅的說。

這個寡言的平面設計師只是微微颔首。

有時候,藍子棋會忘記陪在她身邊的人是黃任之,而不是淩輝。

無可否認,他們有點像。

她沒有想到黃任之會用這樣一句詩意而人性化的語言來表達她要突出環保的主題。

“建築對自然的尊重”。

她的主張是先治理蘆葦濕地,然後重構部分土壤結構,使建築融入自然。

黃任之把她所想表達的一切都用專業的語言規範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這種工作上的信任和相通,讓她感激。

“你所寫的正是我所想要的。”藍子棋恢複清淡的語調,并且擡手拍拍他的肩膀,一副少年老成鄭重其事的樣子,“黃任之,你好到超出我的想象。我一直以為得到極致是我踏足商場的第一個勝利,現在我覺得,得到你才是我最大的光榮。我并不後悔,毀了你的家族事業。”

“你并沒有毀了它,藍總。”黃任之偏頭,盯着她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瞬,重新看向她,“極致本來也外強中幹,是你讓它用另一種方式獲得了重生。”

藍子棋收回手,淡淡的笑,“如果有一天你足夠強大,就從我手裏把極致重新奪回去吧。”

黃任之只是看着她的側臉,沒有回答。

閻允豪順手推開辦公室的門,涼涼得盯着滿室暧昧。

心裏扯了一下,眼裏的怒氣就清清冷冷的開始燃燒。

任何男人只要和藍子棋站在一起,他都覺得暧昧刺眼。這種刺眼從花樣年?華郡招商開始,就日夜不曾停,開始變成一種折磨。

現在,他只能冷着眼神覆蓋她。

“出去。”他矜貴的命令道。

黃任之看了藍子棋一眼,就退了出去。

剩下兩個人,兀自靜寂端看。

藍子棋轉身,走回座位把辦公桌上的策劃案收起來。這個動作讓閻允豪冷嘲一聲。瞬間就出現在她面前,凜着眉頭,抓着她的手腕。

“你在防備我?”

她的身體瑟縮了一下。依舊不能習慣任何人突然的碰觸。這卻讓閻允豪更加憤怒起來,像抓小雞一樣抓過她,擁在胸前。她驚魂甫定的喘息終于讓他滿意,眼神裏洩露憐惜。

“你怕我?”他擰着眉頭說。

“我只是避嫌。”藍子棋躲着他的視線,“如果哪一天我的策劃案也被洩露,至少我能證明今天的你是無罪的。”大約因為恐慌,她的聲音也略略的顫抖,讓他不能把眼前的藍子棋同當日酒會上妖嬈嬌媚的商界新貴聯系起來。

放開她,猶自掙紮。擁抱的滋味那麽好,怎舍得。

可又無法放棄尊嚴,承認自己搖擺不定的愛。

沒有人會理解他這種自虐式的精神愛戀,閻允豪忠于愛情,他知道藍子棋已經近乎暴戾的鑽進他心底。可又不允許自己背叛茸兒。

茸兒是他幾乎童年就開始的愛戀,背叛她,也等于背叛愛情本身。

一個背叛了愛情的人,又有什麽資格來自我證明,他對藍子棋的愛就是真的。

所以他只能放開她。不允許自己去碰她。雖然也漸漸發現,這是一件多麽力不從心的事情。

無論他把自己踩到多麽低,無論他灌下多少酒,即使茸兒就坐在他身邊凝視他,也無法解了他的渴。他只能又痛苦又鄙夷的守着自己的心,卻常常不經意就發現自己的視線早已随着藍子棋去了。

“你一定要那個什麽該死的繼承權嗎?”他冷冷的說出這句話,眼神卻無法自制的逡巡在她削瘦的臉龐。她瘦得一天比一天厲害,沒有以前圓潤。

一張唇卻桃紅依舊,時時刻刻令他的眼神無處着落。

“不是人人都有你那麽高的精神境界。”她忽然仰起臉,抱着策劃案坐在辦公椅上,不知死的嫣然一笑,“為什麽不是你繼承爵豪?”

閻允豪終于向自己的身體投降。

他無法克制,輕易伸手,擡起她的下巴,印上一吻。

甘甜到一顆心疼痛。

“可不可以,不要和茸兒争,我并不希望你繼承藍家。”他輕輕說。

閻允豪說的時候,并不明白自己的真心。說完的時候,也只有更加不明白。

藍子棋只是生生推開他,爾後微笑,似乎他的吻對她來說毫無影響力,“這是傳說中的美男計嗎?”

閻允豪清冷的苦笑。

為什麽她看上去毫不在乎。

對藍子棋而言,感情是很沉重的,內疚則更在沉重之上。

她曾用愛情誘惑閻允豪。即使他從未迷失,然而這畢竟是一種欺騙。

“洩露你設計稿的不是我。這是我最後一次說。”藍子棋起身,大一個碼的西裝上衣讓她看上去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我不會退出競争,而且我一定會贏。”

閻允豪表情凝重,爾後轉身離開。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來做什麽的。

雖然也只是在某個酒醉的夜晚,得到閻仕爵的一個耳光。

“如果搖擺不定讓你痛苦,為什麽不果斷一點,選擇其一呢?”

那時候他激烈的反問,“為什麽你那麽多女人卻從來也不痛苦?”

“因為你閻允豪是個純情派,而我沒有時間認真。”

閻仕爵笑着回答。

********** **********

藍氏最高會議上,兩份策劃案同時交到藍敬銘和藍昭科手裏。

藍子棋與藍子茸對坐,靜寂得等待着審核。

她們手裏也各持有對方的策劃案,細細研讀。

藍子茸的策劃案規範而正式,各個細節都考慮的異常仔細,周邊環境,土壤構造以及水質報告都有具體數據清晰闡述,而她的主題是“沈東亞”。

這三個字的确足夠說明一切。

黃任之迅速的在紙上羅列着綱要,藍子棋則擡頭對儒雅的淩輝笑了笑。

他坐在茸兒身邊,也正低低的讨論。不經意間擡頭,未料到突遇藍子棋的笑,一時怔然,然而迅速恢複,重又低下頭去。

“子棋的主題非常好,新穎,并且把自然環境保護放在第一位。而這次招商案的主要負責人蘇議員非常重視環保。這份策劃案一定會讓他眼前一亮。不過我不得不提出的疑問是,只要粗略估算就可以知道,治理這片濕地蘆葦的投資将遠遠超過你對工程建設的總投資額,你考慮過這個問題嗎?”茸兒依舊用溫婉的聲音來闡述。

藍子棋則從來不知道,這副聲音用來談判的時候,竟然也并不覺得軟弱。

“就我所知,想要華人建築界泰鬥沈東亞老師的設計,這筆費用更加巨大。”

“不該省的地方,自然不必省,這筆錢用在建築上,只會增值。建築才是房地産的主題,自然應該得到投資額中的大頭。沈東亞有足夠的實力來吸引購買力。”

“我則認為環境也很重要。濕地蘆葦的存在是經過自然選擇的結果,這說明,它組成着也影響着當地的氣候和地質構造。它被破壞,只是人為的錯誤。如果強行改變地質,再在上面覆蓋建築的話,屬于對自然的破壞,也難以預料自然無法負荷之下的後果。”

“如果只考慮自然環境或是生态,今天城市的發展也不會到如此規模。我們是商人,講求的是效益。治理濕地蘆葦,和等待自然生态恢複,需要很長時間,難道你不懂投資越久,回報率就越不穩定的道理嗎?況且,只有好的環境不足以吸引購買,你的建築賣點在哪裏呢?”

“姐姐,不知道你沒有聽過北方流傳的一個說法,小買賣看眼前,大生意走長遠。國家政策已經越來越支持環保,我也是從長遠考慮,城市居民将會漸漸厭倦喧嚣,渴望回歸自然,這是我的調查報告。”藍子棋起身把幾份民意調查表和投資分析表交給黃任之,黃任之起身分發。

淩輝靜靜坐着翻看,內心也對黃任之充滿贊賞。

“至于建築的賣點,”藍子棋微微一笑,“如果姐姐肯把我淩輝借給我,我相信我會交出更為有特色的作品。”

淩輝頓住手。強忍住慌亂。只靜靜看了藍敬銘一眼。沉默不語。

藍子棋盯住他,“不論最後贏的是茸兒姐姐,還是我,都是藍家的勝利。”

藍子茸優雅的笑起來,似乎沒有任何驚訝,一雙美麗的手流連在潔白的杯子上。

“我當然願意,淩輝,請你幫助子棋,完成她的策劃案。”

她們靜看着對方笑,一樣的讓人迷醉,睜不開眼。

“子棋,你非常出色。”她溫暖的笑着。

“姐姐也很棒。”藍子棋道,靜寂着,沒有後話。

淩輝和黃任之則都看向藍敬銘和藍昭科。

他們都神色安靜,看不出波瀾。

良久,藍昭科終于宣布,“策劃案注意保密。我們讨論後再做最後決定。”

********** **********

茸兒做事大氣規整,着眼全局。

子棋則新穎突破,心思長遠。

兩份策劃都很好。不好的地方在于難以取舍。

淩輝站在書房,看着藍敬銘唇角的淡笑,一時也厘不清笑容裏的內涵。

“淩輝,你覺得怎麽樣?”

他站在那裏,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藍敬銘也微微嘆了一口氣,“原來你竟是沈東亞的學生。淩輝,我太忽略你了。這麽多年,只要求你照顧茸兒和子棋,卻從未問過你,有關你自己的事業。”

淩輝的心同身體一樣寂靜。唯有靜靜的聽下去。

“我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是不是也因此給了你壓力?我很欣慰,你的興趣在建築設計,希望你認真學下去,這是我對你的要求。”藍敬銘颔首,“我沒想到子棋的進步這麽快,言辭稍顯稚嫩,不過已經有大家風度了。”

“您更加屬意誰呢?”淩輝順着他的話,淡淡問。

“你呢?”藍敬銘忽然反問。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