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不必。”淩賦白微微颔首, 又擡頭看了看天色, “時候不早了,是時候去浔汨村看看。”

說罷,朝着從鎮民口中打聽出的浔汨村方向走去。

碧鈴也不惱,拿袖子将梨子上的晨露擦了擦, 狠狠咬上一口,緊緊跟在了淩賦白的身後。

這幾日二人風餐露宿,雖早已辟谷,修道之人,又無需多講究,可碧鈴還是覺得不大舒坦,非得吃點兒東西填填肚子才舒服。

甜美的梨汁沁人心脾, 碧鈴抿嘴回味了一番, 擡頭向前方的淩賦白看去。

即使勞頓奔波,他依舊不改氣定神閑的仙人之姿,一襲白衣纖塵不染, 烏發搭在肩上,宛如冰天雪地裏的一只雪蓮高不可攀,游走世間, 不沾半分煙火氣息。

即便如此, 還是惹得鎮上好幾個路過的姑娘偷偷回首羞澀笑着打量, 只不過淩賦白目不斜視,毫未察覺。

碧鈴垂下眸子,纖長的睫毛遮住水汪汪的眸子, 提速走上去。

這些天二人雖然偶有交流,但淩賦白卻再未提過她與萬星門格格不入的身份這一事,只悶着頭行自己的路,做自己的事,碧鈴也只好厚臉皮地巴巴跟着。

行了不到片刻的時間,二人便來到了浔汨村外。

初夏時節,村前的小溪流水潺潺,波紋被水草漾出層層褶皺,模模糊糊倒映着溪畔二人的身影,皆是白衣束冠,右手持劍,倒映在清涼的水底,多了幾分新意。

對岸便是人家,正值晨起時分,雖然有縷縷炊煙在屋頂的瓦上彌漫,卻難以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或是出入的身影,叫碧鈴看着莫名覺得詭異。

“想來應是都躲着那妖怪,不願意出門。”淩賦白凝眉開口解釋,直直走過橋,朝着不遠處荷塘前的一戶人家走去。

碧鈴忙不疊跟上,記得臨行時師傅說過,是浔汨村的村長走投無路,才想到找到萬星門來的,而村長的家,正在溪邊荷塘前。

繞過荷塘邊的小路,碧鈴注意到被圍在竹籬笆裏的雞鴨,皆怏怏地窩在土堆裏,或是沒有精氣神地扒拉着坑裏的泥土,除此之外,沒有多餘的聲響發出。

淩賦白率先走上前,擡起骨節分明白瓷般的手,在門上翹了幾下,一片寂靜中,發出“扣扣扣”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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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鈴伸長了脖子等待屋內的動靜,好一會兒,才聽見屋內傳來一個老人的聲音,帶着幾分隐隐的惶恐:“誰呀?”

淩賦白不動聲色地将碧鈴往身後擋了擋,方才開口道:“在下萬星門弟子淩賦白,受師命前來除妖,還請村長開門說話。”

“吱呀”一聲,門開了一條縫,一位看起來約莫六七十歲的老人探出了雙眼,一手扶着門,似是受到屋外光線的刺激,半眯着眼看了好半天,才像是如夢初醒,面上終于露出了幾絲笑意:“恕我眼拙,少俠快快請進。”

說着,又将門打開了些,将将容下二人進入。

淩賦白稍一側身,示意碧鈴先進去,随後自己才進了屋。

門一關上,頓時暗了下來,村長急忙去點燈,一燈如豆,室內盈盈充滿了油燈的味道,碧鈴這才得以環顧了一下屋內。

除卻簡簡單單的木桌,屋角的鐮刀鋤頭,挂在牆上的蓑衣草帽,都是她未曾見過農家獨有的東西。

正看得專心,便聽見身旁淩賦白開口問道:“村長一個人居住嗎?”

他這樣一問,碧鈴也才覺得不對勁,這屋裏冷清清的,又只有一個人,的确滲得慌。

又想起自己也是妖怪,才覺得沒什麽可怕的。

“唉。”村長聞言垂下頭,語氣中滿是哀嘆,“本來還有個老伴兒,我讓她到鎮上兒子家去了,免得叫人放心不下。”

又突然想起二人還站着,急忙找出抹布将長凳擦了擦,找出杯子來倒熱茶:“兩位快快請坐,是我一時大意,多有怠慢。”

碧鈴從未被人如此重視過,又見他眼角細細的皺紋在燈光下更加明顯,不覺惶恐:“村長不必如此多禮,還是先說說妖怪的事吧。”

“咳。”村長清了清嗓子,又走去仔細把門閘好,才返回來低聲道,“二位可要當心,這妖怪厲害着呢。”

“為何?”碧鈴瞪大了雙眼,求知若渴。

“這個月來,咱們從一共失蹤了五個壯年男子,若加上我那位僥幸活着回來的侄孫,就是六人,皆是在後山的林中消失的。”村長壓低了聲音,仿佛生怕被他口中的妖怪聽到一般。

“侄孫?”碧鈴反問,她在鎮上時聽賣梨的小販說只有誰家的二郎回來了,沒想到還跟村長有關系。

“仙長有所不知。”村長急忙解釋,“咱們一個村子,大多是親戚,都信劉,在下名叫劉廣源,那位失蹤後又回來的侄孫,名叫劉欽餘,是個讀書人,前些日子應從鎮子上的私塾回來,誰知第二日他爹都沒等着人,本是傷心欲絕,不過老天爺保佑,過了幾日後又回來了,只不過失了心魄,終日胡言亂語,叫人聽不懂在說些什麽。”

他這一通話,聽得碧鈴摸不着頭緒,倒是一直沉默的淩賦白終于開口:“可否拜托村長,帶我們到他家去看看。”

村長身子一僵,又呢喃道:“這青天白日的,出去應當不會遇上什麽。”

說着,卻還是從牆角尋了把防身用的鋤頭:“二位走吧。”

一路上明明陽光明媚,村長卻始終駝着背,惶惶郁郁:“之前請的那些道士和尚,都沒能問出什麽,二人屆時不必太過勉強。”

“無礙。”淩賦白應道,眉間浩然一片正氣,似乎絲毫無所畏懼。

碧鈴側臉看過去,又想起他此前斬殺狐妖之時,也是如此坦坦蕩蕩,即使力不能敵,也沒有半分的退縮,不禁欽佩起來,一碼歸一碼,這位大師兄雖然待人疏離了些,卻也有着叫人難以企及的本事。

到了劉欽餘的門外,村長敲了敲門,低聲道:“孟多侄子,快開門呀,我帶仙師上門看你們家兒子來了。”

屋裏一個中年男子的急忙聲音:“這就來。”

話音剛落,門就被打開,出現在三人面前的是一位清瘦的男子,儒冠青衣,看起來文文弱弱,一幅教書先生打扮。

看見碧鈴與淩賦白二人,男子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忙不疊拱手道:“還請二位修士救救我家餘兒。”

“讓我們先見見他吧。”淩賦白提步走進屋,在男子的帶領下,走近了裏面的一間屋子。

只見床上躺着一位少年,看起來約莫十六七歲,面容清秀,面上皮膚蒼白,一看便是心神飽受折磨。

站在一旁的中年男子憂心忡忡:“這孩子自從那日回來後,就成天說着些胡話,誰也睡不好,吃也吃不下,可叫人怎麽辦才好。”

他這語氣,聽起來倒像是個當娘的說的,而非一個當爹的人說的話,碧鈴下意識問道:“這孩子的娘親呢。”

她面容嬌俏,看起來也不過十六七歲,跟着男子□□上的人為這孩子,的确有幾分怪異,不過來者既是降妖之人,眼下又顧不得這下,村長一本一眼解釋道:“從小便沒了娘,他爹也不願再娶,勉強拖拉到大,誰知如今...唉…

又是久久的沉寂。

淩賦白上前一步,床上的少年似乎睡得并不安穩,眼下烏青重得紮眼,他伸手探了他們少年腕間的脈搏,除了心律不齊,精氣依舊大多還在,顯然,除了被所謂的妖怪吓到之外,并沒有遭遇什麽肉體上的傷害。

“我們出去說吧。”看着自己孩子成了這般模樣,男子于心不忍,邀請幾人到隔壁間說話。

方一坐下,他便難為地揉了揉額頭:“本來昨夜還睡得好好的,突然被樹上的鳥叫聲驚到了,就尖叫了一整夜,直折騰到早上才睡着。”

碧鈴眼前浮現出方才少年一碰即碎般的面容,不禁心中燃起幾絲怒火。

到底是什麽妖怪,竟然要來折騰這些無辜的平民百姓。

正想要說些什麽,裏間突然傳出聲音來:“不要...不要殺我...我不是…

将手中的劍握緊,碧鈴提步想要沖進去,誰知淩賦白比她更快,大步走在前方,衣袖都被帶起一股風,遠遠抛下衆人。

碧鈴緊随其後,未料她方一踏進門,床上的少年便不住往後縮,瞪大了雙眼,掙紮着對她尖叫道:“妖怪,這裏有妖怪,快來救我。”

她的腳步一頓,許是做賊心虛,最終還是停了下來,轉身停在門外等候。

屋內傳來淩賦白冷靜自持的聲音:“這裏沒有妖怪,不必害怕。”

“妖怪...妖怪…少年的聲音終于弱了些,依偎着床角的牆,目光渙散,此刻已根本意識不到自己在說什麽。

碧鈴蹙起眉頭,回想起少年在見到她的一剎那的驚慌失措,抿起唇角揣摩起來。

是她大意了,他不過是一介凡人,怎麽看得出來自己是人是妖,那對着她叫妖怪,定然是因為她與那妖怪有什麽相似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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