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荒郊野嶺,傍晚時分，恰好就是逢魔之時。

然後，原本空無一人的地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小孩。

若是普通人見了，怕是當場一句妖怪後倉皇而逃。

可巫顏三人不是普通人,面對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孩,更多的是驚訝與好奇。

畢竟,這個小孩出現的時候無聲無息，等他們注意到時對方卻已經出現了。對于巫顏和齊木楠雄而言，沒能第一時間察覺到對方的靠近就很奇怪了。

突然出現的小孩，穿着一身半舊的和服,有着一頭黑色中透着紅色的半長發，在腦後紮成一個小辮子。

雙耳佩戴着日輪花紙耳飾,左額有深紅色的火焰狀斑紋。身後背着一個小包袱，一副離家出走的打扮。

此時,小孩看着面前的三人,四周的林木，白嫩的小臉上也帶着懵逼的茫然。

——剛剛……明明有田地的。

聽到對方的心音,齊木楠雄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想到這個世界的特産妖怪，織田作之助猜測：“是妖怪将他帶來的？”

“什麽妖怪敢在我面前放肆！”巫顏不贊同這個猜測。

【之前你還被妖怪調戲了呢……】

默默吐槽了一句,齊木楠雄覺得頭疼：“不是,他只是被卷入異世界的無辜小孩。”

【之前魔王吸收能量那會我就覺得不對了,這個小鬼會突然出現的原因肯定跟之前有關系吧。】

“跟我們有關系？”織田作之助抓住了重點。

巫顏想了想：“可我們也沒做什麽啊。”

齊木楠雄靠近了小孩,問道：“你之前在做什麽？”

面上有着火焰狀斑紋的小孩擡頭注視着他，明明什麽都沒做，卻讓齊木楠雄有種微妙的被看透感。

啧，感覺事情更麻煩了。

“我……在奔跑。”小孩開口,面色茫然，語氣遲疑：“我看到了田地。”

——可是這裏沒有田地，變成了三個陌生人。

小孩微微側頭，目光看向了齊木楠雄身後的巫顏。

——好奇怪……不一樣，黑漆漆。

“你在看什麽？”巫顏敏銳地看過去，與小孩對上了視線。

【一眼就看出了魔王的與衆不同，剛剛的感覺果然不是錯覺。】

可這樣也代表着，面前小孩的麻煩更大。

如果可以，齊木楠雄真想轉頭就走。

但最後，他還是面無表情地問道：“我是齊木楠雄，你叫什麽名字？”

【算了，還是先想辦法早點把人送回去吧。】

小孩重新看向他，雙手握住胸前包袱的綁帶，竟是對着齊木楠雄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我叫緣一，繼國緣一。”

——這個大哥哥，是好人。

“這小鬼，挺可愛的嘛。”

不知道什麽時候到了齊木楠雄身旁的巫顏，微微彎腰，伸手就戳中了緣一白嫩的小臉。

瞬間，小孩軟軟的臉頰就被他沒輕沒重的力度戳出了個小坑和紅印，人也呆呆地看着他不笑了。

巫顏完全沒有一丁點欺負小孩子的心虛和愧疚，甚至對此感到驚嘆：“好弱！”

收回了手指，他想到同為幼崽的夢野久作，有了參照物的巫顏肯定道：“比久作還弱。”

起碼他敲了久作的頭還能得到對方軟軟的反擊（異能力的爪狀烙印），可面前的小孩，被他戳了臉完全沒反應。

這樣弱小的小鬼，很快就會死掉吧！

【……你真的該補充普通人的基本常識了。】齊木楠雄想扶額，可這不符合他的人設，只能忍了這個想法，瞪着一雙死魚眼道：“正常的小孩就是這樣，不要拿夢野久作做對比。”

【就像普通人和超能力者，他們能一樣嗎？】

巫顏不明白這有什麽不一樣的：“可是他們都是小孩子啊。”

一樣都是人類的幼崽，一樣弱小，有什麽區別嗎？

【完全跟魔王說不通。】齊木楠雄冷靜地評價：【人皮再怎麽逼真，到底不是真人，完全不懂人心，只是簡單粗暴的将人類分類，高傲又傲慢。】

【就是因為這樣，我才放不下心，總覺得不知道什麽時候魔王就突然黑化了。】

評價完，齊木楠雄頓覺任重道遠，前途無亮。

織田作之助完全不知道齊木楠雄的苦惱和憂慮，他注意到緣一風塵仆仆的模樣，便拿起墊子上剩下的一點水果拼盤起身。

他半蹲在臉上有着一個紅印子的小孩面前，端着塑料餐盤問道：“餓了嗎？”

緣一看着面前散發着香甜氣息，顏色鮮豔各異的水果，擡頭看了看織田作之助，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頭。

見此，不等小孩伸手，織田作之助就用小叉子叉起一小塊紅紅的西瓜，神态自然地遞到了緣一嘴邊。

“……謝謝。”緣一張嘴吃了口西瓜，甜甜的汁液在舌尖炸開，讓他忍不住放松了神情。

“餓了呀，那來這邊吃吧。”

巫顏也不是什麽覺得弱者必須死的魔鬼，見兩個朋友都對這個小鬼感興趣，為了融入他們，他也就學着他們釋放善意。

反正只是一個小鬼，根本不成威脅。

招呼着兩人一小孩重新回到了樹下的墊子上，巫顏又拿出一些食物和水，将小孩喂得飽飽的。

一頓投喂後，緣一确認了面前三人沒有惡意，也就放松下來，齊木楠雄問什麽他就回答什麽。

加上之前的問題，齊木楠雄又問了他家住在哪裏，準備送他回去。

小緣一卻回答說不能回家，母親去世了，父親要他去寺廟出家，但是他又不想去寺廟，于是就偷跑出來不小心到了這裏。

巫顏奇怪道：“你父親為什麽不讓回家，而是要你去寺廟出家？”

齊木楠雄和織田作之助卻是明白了緣一的意思。

關于出家，日本古時，貴族為了防止家族兄弟之間的地位鬥争，一般會選擇将次子、庶子或某些大人物的私生子送進寺廟當和尚。

面前的緣一很有可能就是如此。

織田作之助給不解的巫顏大概解釋了一番，齊木楠雄繼續想緣一的事。

因為緣一是要被送去出家的，那他倒也不必将人送回家了，而是最好送去對方将要去的寺廟。

可問題是面前的小孩不僅不想去寺廟，還因此一不小心跑到了異世界……這也是一種能耐了。

想了想，基本上已經确定了對方不是本世界土著的齊木楠雄，最後決定跟緣一攤牌：“你在奔跑中意外穿越了世界，這不是你的世界，你暫時回不去了。”

聞言，緣一猛地擡頭看向他，像是在不敢置信。

織田作之助忍不住替小孩問道：“只是暫時，應該有辦法回去吧？”

齊木楠雄面無表情：“當然有。”

【一個世界裏出現了另外一個世界的重要人物，怎麽看都是世界要融合的征兆。我當初還是突然到了異能遍地走的世界，才發覺世界要融合的。】

想到自己原本經歷過的世界融合現象，齊木楠雄舍去自己關于世界融合的猜測，如實道：“等着就好。”

如果融合成功，小孩的記憶自然而然就會被世界合理修改。如果融合失敗……算了想點好的，說不定就成功了呢。

小孩這才松了口氣，接着又問道：“我要等多久？”

“……看情況吧。”這種事齊木楠雄也說不準，畢竟融合的是世界又不是他。

這個回答一出，小孩明顯陷入了失落。

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回去……他以後還能見到兄長大人嗎？

“我覺得應該要不了多久。”巫顏突然出聲，成功将注意力吸引到了他身上。

他這才不緊不慢說出緣由：“沒有相應的能力，世界也不是你想穿就穿的，一般人碰上了這種事不死也得傷，總得付出些代價。”

就像他當初剛到橫濱，雖然不記得他是怎麽到的了，但照他那時虛弱到差一點就要挂的情況就知道，肯定是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巫顏的目光看向緣一，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道：“看你現在活蹦亂跳一點事都沒有的，說沒有誰護着我都不信。”

就像他和織田作之助能平安地來到這個世界，都是依靠有穿越異世界能力的小楠保護。

看着緣一懵逼迷茫的臉，巫顏就知道對方估計沒怎麽聽明白。

……其實他自己也不怎麽懂，全憑那股玄而又玄的直覺。

最後，做出一副深沉模樣的巫顏總結道：“總之，你等着就行了，也等不了多久。”

——鬼知道要多久，反正就算等個三五十來年也不是很久。

【……我差點就信了你的邪。】

通過心靈感應得知了巫顏全部心理的齊木楠雄內心毫無波瀾，甚至還有點想笑。

如果不是聽到對方的心音，就光憑魔王這有理有據的分析，四平八穩的神情，他甚至都要信了 呢。

然後，他就看到織田作之助露出一副明白了的模樣，對身側的緣一安慰道：“別擔心，你很快就能回去了。”

……顯然他信了。

齊木楠雄頓時槽多無口。

看着緣一明顯放松了許多的小臉，齊木楠雄到底還是沒有戳穿巫顏他自己都不确定的話，而是選擇了幫對方圓話。

【算了，如果融合時間太長，大不了我再去找找緣一世界的坐标把人送回去……看在這些天魔王每天請我吃咖啡果凍的份上。】

日常傲嬌的超能力者，果斷将他會出手的原因按在了咖啡果凍上。

***

緣一只是一個才七歲的小孩子，別說是齊木楠雄了，就是織田作之助也不放心他一個人待在這荒郊野外的。

緣一的世界如何先不提，織田作之助可是知道這個世界是有妖怪的，他不久前才剛見到一個活生生的呢，自然不會願意緣一一個人趕路。

于是他當場說出自己想讓緣一暫時跟他們在一起的想法。

齊木楠雄自然是沒意見，不如說織田作之助先說出來後省得他再說了。

他們兩個都表态了，巫顏自然也沒意見。

不就是帶上一個小鬼嘛，這不算什麽。

在織田作之助又詢問過緣一的意見，并得到願意的回答後，三人行就變成了四人行。

最後話題回到最初，歪了老半天的樓回歸正題。織田作之助的作家夢一定會圓，給齊木楠雄的禮物也有了一些想法，突然出現的小鬼緣一暫時跟着他們，正好天色暗下來了，那麽他們現在正好可以趕路了。

理完以上思路，覺得沒問題的巫顏就道：“我們先找個有人的地方，打聽一下消息，幫我找找父親吧。”

本來就答應幫他找人的齊木楠雄自然沒意見，織田作之助更不會拒絕巫顏，緣一本來就是跟着他們自然也沒意見，于是四人意見相同，開始趕路。

當然，真要他們一步一步走是不現實的，這荒郊野嶺的徒步走到天黑都不知道能不能到達有人的村子。

巫顏剛無師自通了一門遁術，便自告奮勇地帶着三人趕路。

齊木楠雄三人只覺得眼一閉一睜間，面前就出現了一片農田和村莊。

之前就體驗了一次的齊木楠雄和織田作之助還好，第一次經歷的小緣一就忍不住睜大了雙眼，既驚訝又好奇。

此時天已經快黑了，村子裏基本上家家戶戶都升起了炊煙，路上早就沒什麽人溜達了，所以巫顏四人的突然出現倒是沒有吓到什麽人。

不過，到底只是最邊緣的村子，房屋均是簡陋的木屋，裏面住的都是普通的平民。

停下的巫顏只是看了一眼這貧窮的村子，就再次卷起同伴們繼續向裏走。

如同巫顏猜測的那般，越靠近裏面的房屋就越大越好看，街道也越繁華。不但沒有因為天逐漸黑下來變得冷清，反而幹脆架起了夜間集市。

在一衆昏暗的環境中，那一處燈火通明的熱鬧街道就格外顯眼了。

巫顏更是直接向着那個方向遁去，并光明正大地在街上現了身。

眨眼間又換了個地方，還是燈火通明人來人往的鬧市，齊木楠雄先是因巫顏的行為窒息了一瞬，接着看到滿大街奇形怪狀的行人，嘴邊的訓斥卡在了喉嚨：“……妖怪集市？”

“對呀。”巫顏語氣歡快地回答，手中由細長花瓣制成的精致折扇輕輕打開，搖動間香風四溢，顯得持扇者風雅而矜貴。

四周向他投來或是好奇或是惡念目光的妖怪們，在對上巫顏一雙含笑的紫眸時，頓時像是看到了什麽可怖之物般，紛紛轉頭驚慌離去。

熱鬧的集市瞬間安靜如雞。

尤其是巫顏周身兩三米的範圍內，更是無一妖膽敢靠近。

巫顏恍若未聞，徑自解釋道：“我覺得比起人類，妖怪的消息要更靈通一些，還容易打交道。”

“……是比人類容易威脅吧！”

看着四周一群見到巫顏像是見了貓的耗子般瑟瑟發抖的妖怪們，齊木楠雄忍不住吐槽。

聞言，用折扇遮了下半張臉的巫顏對他眨眨眼，眸色狡黠：“小楠真聰明～”

對此，被誇獎的齊木楠雄不想說話，織田作之助則是牽住了小緣一的手，低頭輕聲安慰道：“別怕，抓緊我，我會保護你的。”

緣一轉回看向前方妖怪的目光，對他露出開心的笑容。

哪怕左額頭有些略顯猙獰的深紅色斑紋，他笑起來的模樣也乖巧可愛極了。

“我也在保護作之助和小楠你們呢！”

突然插了一句的巫顏語氣得意：“放心啦，你們身上沾染了我的氣息，沒有妖怪敢對你們動手的。”

雖然以前沒見過妖怪，但巫顏就是對自己有種迷之自信，并對這些妖怪充滿了不屑。

直覺告訴他，整條街的妖怪加起來都不夠他打的，所以他才會光明正大的帶着朋友們現身。

看着巫顏得意的小模樣，織田作之助笑道：“小顏真厲害，麻煩小顏了。”

這哄孩子似的語氣，成功哄好了巫顏，讓他眉開眼笑，神态愈發矜貴自得。

“這是應該的，你們跟我來。”

說着，他率先向前走去。

織田作之助牽着乖巧的緣一跟上。

微微落後的齊木楠雄，看看前面堪稱雄赳赳氣昂昂的巫顏，再看看面前乖乖巧巧可可愛愛的緣一，兩者明顯增加的好感度，不得不讓他對織田作之助投以敬佩的目光。

【不愧是有保父光輝的男人，哄孩子簡直一絕！】

是的，經過這麽長時間的觀察和接觸，齊木楠雄已經給巫顏打上了一份超大，且撕不下來的幼稚标簽。

不過——【如果按照從一個人有意識起的時間來計算年齡，魔王好像才四個多月大……只有四個月大的非人類寶寶——】

從這個角度一想，齊木楠雄竟是瞬間理解了對方的幼稚由來。同時，看向前面雄赳赳氣昂昂小少年的目光就隐隐變得微妙起來。

【魔王他還是個寶寶……不知道為什麽，明明是事實，我卻有些說不出口。】

因為他突然想到，在那些毀滅的未來中，從魔王出現距離魔王毀滅世界的時間并不長。再換算一下，其實每一個快要毀滅世界的魔王都是未！成！年！

再說的簡單明了點就是，世界它被一個未成年的小鬼頭給多次差點毀掉……這麽一想，究竟是世界太過脆弱沒用？還是魔王這個未成年的小鬼頭太熊太能折騰呢？

【啊，無論是哪一個原因，都完全說不出口呢。】

最終，齊木楠雄保持着死魚眼做出了判決。

因為無論是哪一個原因，說出來後就感覺什麽逼格都碎光光不見了呢。

“小……楠？”

被身後的齊木楠雄用微妙奇怪的目光盯了許久的巫顏，終于忍不住停下步伐，回頭問道：“你在看什麽？我哪裏不對嗎？”

他下意識地理了理袖口，擡頭挺胸，務必讓自己看起來矜貴優雅，風度翩翩。

然而在此時的齊木楠雄眼中，他這種行為就像極了穿着大人衣服學大人言行姿态的小鬼頭。

“……沒事。”齊木楠雄的目光不自覺地慈愛了許多。

巫顏被他這種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

可真要說是哪裏不自在，他又有些說不上來。

于是，巫顏只能讓自己盡量忽視齊木楠雄的目光，想找個話題打破這奇怪的氛圍。

“妖の湯屋？”下意識地念出了招牌上的名字，巫顏雙眼一亮。

“小楠作之助還有小鬼，我們一起去泡溫泉吧！”

他想到了漫畫裏的名場面，是好朋友就一起去泡混浴！

【……那是确定關系的名場面吧！】

***

巫顏最終還是如願以償地跟朋友們一起泡了溫泉。

因為他的氣息過于吓妖，在巫顏進入湯屋時，裏面的妖怪們頓時散的散逃的逃，瞬間清場了。

巫顏也不在意，高高興興地帶着齊木楠雄和織田作之助以及緣一去泡溫泉了。

熱氣騰騰的溫泉裏，幾人裸着上半身，或靠或趴在水池邊緣，享受着泡溫泉的樂趣。

水面飄着裝食物和酒水的碟子，想吃或喝的時候一伸手便能碰到，方便又惬意。

當然，巫顏和齊木楠雄以及緣一這三個未成年是不被允許喝酒的，湯屋老板戰戰兢兢送來的酒水都被織田作之助包了。

面對巫顏躍躍欲試的表情，織田作之助面不改色地抓過所有酒瓶放到自己這邊：“未成年不許飲酒。”

看了一眼尤不死心的巫顏，織田作之助補充：“喝酒影響發育，會變笨。”

“噗，人類還有這樣的說法嗎？”

随着突如其來的笑聲傳來，織田作之助攬過來的酒瓶瞬間少了一瓶，令他頓時警惕起來。

不等他發動異能力企圖尋找偷酒之人的身影，對方就大大咧咧的出現在他對面的溫泉裏，随手将自己扯得衣衫不整。

仰頭灌了一口酒，俊美的大妖怪擡眸看向巫顏，笑道：“我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