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偏愛
陳昭撐傘送明月去坐公交,兩個人都不是話很多的人,一直到站臺下面,陳昭收了傘,才漫不經心地開口:“聽說你這次月考成績全校第一?”
四中沒有“放榜”的習慣,每個人的成績和排名只有班級內部的學生知道,明月這次進步很大,被他們班的班主任老楊當着全班同學的面表揚了。
明月臉上的餘熱未散,人還有一點不自在,她手指攥着外套拉鏈,低着頭應了一聲:“嗯。”
陳昭眉尾輕挑,唇角弧度慢慢上揚,“你好像越來越厲害了。”
明月怔了一下,她想到明向虞知道她這次月考成績的平淡反應,眼圈突然紅了。
陳昭“啧”了聲,“怎麽這麽不禁誇。”
明月立刻将眼淚憋回去,眉眼彎彎,朝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來。
陳昭喉間一緊,餘光注意到不遠處路口正在等紅燈的公交,伸手将傘遞給她,“車來了。”
明月固執地不想接,“你衣服都濕透了,你別再淋雨了。”
陳昭笑了笑:“我住的地方離這邊很近,打個車幾分鐘就到了,傘你不要,我就扔了。”
公交已經到了站點,眼前的少年又過于強勢和霸道,明月無奈,只好将傘接過來,“那你趕緊回家換衣服。”
陳昭看着她的眼睛,似笑非笑地問:“你還不上車,是想跟我一起回去看着我換?”
明月臉再次紅透了,她瞪了他一眼:“我才不想。”
她小跑着上了車,刷完卡,她沒忍住,悄悄摸摸地回頭看了一眼窗外。
陳昭發現她的小動作,舌尖抵着後牙根,笑得有些痞壞。
明月後悔了兩秒,幹脆破罐子破摔,朝他揮了揮手,軟聲道:“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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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到家的時候,雲城的雨剛好停了,明向虞還沒有回來,廚房的電飯煲裏熱着她上午做好的飯和菜。
明月吃過午飯,趴在書桌上睡了二十分鐘,就起來繼續看書做題。
明向虞每天中午要去隔壁鄰居家開的小飯館幫忙,今天是周日,來吃飯的人格外多,她忙到下午三點多才回來。
她推開門,看到客廳裏撐開放着的格子傘,問道:“月月,你買新傘了?”
明月從房間裏出來,“我今天出門忘記拿傘了,這是同學借給我的。”
她看了一眼幹透的傘面,走過去将傘收起來,小心翼翼地折疊好。
明向虞皺眉,“你看你總是這麽粗心,考試的時候粗心,平時也是,你再這樣下去該怎麽辦?”
不等明月開口說話,明向虞又催促道:“行了,明天上學記得把傘帶上還給人家,你趕緊進去看書吧。”
隔日又是周一,四中早晨的教室要比明月上的輔導班熱鬧許多,馮舒雅早早地到了,正和前排的男生聊天。
看到明月,兩人眼睛瞬間放光,像兩只嗷嗷待哺的幼鳥,“救星來了!快!數學作業、物理作業、化學作業通通交出來!”
明月笑了起來,她打開書包,拿出各科練習冊遞給他們。
合上書包前,她看着裏面的灰色格子傘,狀似不經意地問馮舒雅:“你知道陳昭是哪個班的嗎?”
馮舒雅忙着抄作業,沒有多想,随口回道:“十一班的啊。”
明月“哦”了一聲,拿起傘往外走。
到了十一班教室後門口,她還沒做什麽,有個男生眼尖就發現了她,“同學,你來找陳昭啊?”
他話音剛落,立刻有其他男生跟着起哄:“你們功課都做的不到位啊,人大少爺什麽時候來上過自習了,能來上課都算是給四中的老師們一個薄面了。”
“誰說有妹子到我們班來就是找昭爺的,說不定是來找我的呢?”
“切,你哪有昭爺命好,一出生就在羅馬,還是個不折不扣的大帥逼,我要是女生,我也喜歡他!”
“你不是你也可以喜歡他。”
“老子去你媽的!”
明月垂着眼睫,秋日的晨光透過金黃的梧桐葉照進走廊,她半張臉沉浸在陰影裏。
她正想先離開,有個女生已經認出明月,她走出來,“你是林聽朋友吧?我看你們倆最近經常一起吃飯。”
明月點了點頭:“能幫我把這把傘放到陳昭的座位上嗎?麻煩了。”
女生接過來:“需要我幫你帶個話嗎?”
明月搖了搖頭,“不用,謝謝你。”
中午吃飯的時候,林聽問明月:“月亮,你早上去陳昭他們班了啊?”
“嗯,我去還傘了。”
頓了頓,明月輕聲開口:“昨天……他是跟你一起去的一中嗎?”
“不是啊,他家就在一中附近,你不是沒傘嗎,我讓他給你送的傘。”
明月拿筷子的手一抖,“你怎麽知道我沒……”
林聽好笑地看着她:“你知道自己說謊的時候會格外緊張嗎?”
她從自己的餐盤裏夾了塊糖醋裏脊到明月碗裏,“好啦,不說這個了,晚上我們不吃食堂了好不好,陳昭說今晚請我們吃飯。”
明月沉默了片刻,她向來不是一個貪心的人,對于不可能屬于她的一切,她從未有過不切實際的妄想,但見過了光明的人都不會再願意獨自回到自己灰暗的角落。
她輕輕點了點頭,“好。”
四中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到上晚自習之間只有四十分鐘的休息時間,雖然陳昭他們從來沒把自習當回事,但考慮到全校第一還要乖乖回去讀書,他們挑了學校附近一家口碑不錯的過橋米線店。
店裏人不算多,點完單沒多久,盛着米線的砂鍋就送上來了。
他們開動不到一分鐘,幾個打扮成熟像是附近大學的學生走了進來,其中一個化着濃妝、身材火辣的女生徑直走到陳昭旁邊。
她撩了一下長發,笑得十分動人:“帥哥,方便加個q.q嗎?”
明月有些分心,米線湯喝的急,舌頭被燙到了,她放下木勺,抿着唇瓣,克制着自己沒有讓痛感表現出來。
下一秒,一道灼熱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陳昭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黑眸沉靜而幽深。
就在明月以為自己露出了什麽端倪被他發現了的時候,他緩緩移開了視線。
孫浩宇用口型無聲地提醒他:“對人家美女客氣一點。”
陳昭撩起眼皮,漫不經心地看了搭話的女生一眼,語氣冷淡:“我不用那玩意。”
女生沒有氣餒,繼續問:“那你的手機號碼可以給我一下嗎?”
少年好看的眉眼間俨然有了一絲耐煩,“抱歉,我也不接陌生人電話。”
他拒絕的太明顯了,女生知道再糾纏下去,也沒什麽結果,只好選擇放棄。
陳昭擡眸看向櫃臺後面扒拉着計算器正在加減乘除的男人,“老板,五杯冰鎮梨汁。”
老板頭一擡,立刻應道:“梨汁啊,好好好,馬上來。”
幾人吃完從米線店出來,林聽看向陳昭:“我晚上有事不回學校上自習了,阿昭,你送明月回去吧。”
說完,她就小跑着到路邊打車去了。
孫浩宇本來想招呼陳昭和何舟一起去網吧開黑,他下意識地就接道:“不是吧,這麽近還需要人送啊,而且明月妹子這長相和身材多安……”
沒說完,何舟突然勾住他的脖頸往前走:“你吃晚飯了嗎?”
?
孫浩宇被他帶的走了好幾步:“你是不是腦子不好?我們不是剛一起吃過嗎?”
何舟長長地嘆了口氣:“正好咱們一起去醫院,你好好看看你的腦子和眼睛。”
“何舟你個神經病,你快放開我……”
直到孫浩宇的背影從視線裏徹底消失,陳昭陰沉的臉色才有所好轉,“走吧。”
明月沒有動,她眼睫顫了顫:“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回去就好。”
陳昭沉默了幾秒,問道:“今晚的月亮好看嗎?”
明月擡頭朝夜空望去。
秋天的月亮總是格外的圓,挂在星河密布的夜空上,像個黃燦燦的大燒餅,她點頭:“嗯。”
陳昭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語氣輕狂卻認真:“老子也覺得,今晚的月亮比任何時候都好看。”
有些人的漂亮張揚奪目,一眼就能攫住衆人眼球,而有些人向內美麗,如明月,堅定且溫柔。
明月感受到他的視線,呼吸一滞,心跳也跟着漏掉一拍,她輕咳了一聲:“那你倒是看月亮別看……”
沒說完,她突然反應過來他話裏的含義,咬了咬唇瓣,擡步就往學校走:“……我要遲到了。”
大概是明月烏鴉嘴,兩人剛從校門進去,晚自習鈴聲就響了起來,陳昭只好帶着她抄小道去高二教學樓。
經過圖書館旁邊的朗月湖的時候,他放在口袋裏的手機發出振動聲,他拿出來看了眼來電顯示,擰了下眉,正要挂掉的時候,明月朝他揮了揮手,“你接吧,我先走啦,拜拜。”
陳昭點了下頭,他按了接聽,拿着手機往回走。
男人威嚴的聲音從聽筒傳出來:“上次李秘書跟你說的明年轉到清大附中的事情,你考慮得怎麽樣了?”
陳昭眉眼間全是冷銳的戾氣,“您哪位?”
陳衛森立刻怒道:“你非得跟你老子這麽說話?”
陳昭靠着路燈,語氣吊兒郎當,像個十足的纨绔:“陳董事長真是貴人多忘事,您賜給我的那條命我當年已經還給您了,您現在只有一個女兒。”
陳衛森噎了一下,語氣放緩了:“念念是早産兒,身體一直不好,當時我也是一時急糊塗了才以為是……”
陳昭舌尖抵了抵下颚,冷笑一聲打斷了他:“你們父女情深就不用再說給我這個外人聽了。”
陳衛森沉默半晌,問:“是不是要我過去給你跪下磕頭認錯,你才肯認我這個爸爸?”
陳昭眯着眼睛,語氣嘲諷:“你可以試試。”
他直接挂了電話,在路燈旁的長椅上坐下來,又從口袋裏摸出煙盒,咬了一根在嘴裏,“咔嚓”一聲點燃。
陳昭垂着頭,猩紅的火光快要燃燒到底的時候,隔着朦胧的青白煙霧,他看到一張充滿擔憂的臉。
他沒想到明月會折而複返,蹙了下眉,随手撚滅了煙。
明月在他旁邊坐下來,她想說些什麽,但又不知道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所以擔心她再說錯話讓他更不開心。
她現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好像是和家裏人吵架了,心情很不好。
“晚自習不是開始了?”陳昭問。
“今天不想上了。”
陳昭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勾着唇笑開,嗓音沙啞:“這麽不乖啊。”
收回手後,他靠着椅子閉上眼睛。
明月頭發上殘留着他掌心溫柔的觸感,她喉間空咽了幾下,又看了他一眼,才從校服口袋裏拿出一本高中必背滿分作文精選的小薄冊子,就在昏黃黯淡的路燈下開始默念。
晚自習時的校園安靜而靜谧,晚風吹來一陣又一陣桂花香。
過了一會兒,陳昭似乎是睡着了,身體不受控制地往一邊倒。
明月挪了挪身體,朝陳昭靠近了一點,瘦弱的肩膀輕輕托住了他的腦袋。
少年烏黑柔軟的發絲擦過明月的側臉,酥酥麻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