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父與子
夏彬在深夜回到了家。
玄關的燈亮着，他朝裏望了一眼，脫掉鞋。褲子蹭到了膝蓋上的傷，火辣辣的疼，他吸了一口涼氣，突然又火大起來，剛想摔點什麽，又想起書包裏的東西還沒處理，只好先按捺下火氣。
換了拖鞋，他拎着書包，摸黑進了衛生間，打開換氣扇，将包裏的東西掏出來。
那是之前蔣餘給他拍的裸體照，他從蔣餘家搜出來的，足有厚厚一沓。蔣餘電腦裏的照片已經被他全數删除，因為不想在他那裏再多呆一秒，所以便将照片都帶回來處理。蔣餘技術很好，沖洗出來的顏色很飽滿，然而夏彬想起晚上他說的那些話，只覺得脊背都僵硬起來，惡心，太惡心了，他掏出打火機，将照片點燃，抛進馬桶。
刺鼻的化學氣味，火光烤得臉上都出了汗，夏彬皺着眉頭，好不容易将照片燒完，忽然想起之前蔣餘還給過自己幾張，便回卧室去找。等他找到照片，從卧室裏出來，卻迎面撞上了李廣榆，吓了一大跳。
李廣榆也沒想到他會沖出來，愣了一下才問道：“你回來了？”
“嗯……嗯。你怎麽還沒睡？”夏彬将手中的照片藏在身後，問道。平時他幾乎從不跟李廣榆聊天，今天卻難得搭腔，李廣榆有些驚訝，扶了扶眼鏡，道：“聽見你回來了，就出來看看。晚飯吃了嗎？”
“吃了，我這就睡了。”夏彬說完就轉頭又鑽回卧室，關上門。他看看手中的照片，不管了，明天再處理吧。
李廣榆看着關上的卧室門，又扶了扶眼鏡，剛準備轉身回書房，突然踩到了什麽。那是一張照片。李廣榆撿起照片，走廊燈光很暗，他眯着眼，看見照片背面寫了兩行字。
“獻給最美的男孩——
這一張我取名為‘胴體月光’。”
翻到正面，李廣榆愣了愣，不由又扶了一下眼鏡。
照片裏是全|裸的夏彬。
背景很暗，看不出是在哪裏拍的。夏彬是跑過鏡頭，略長的頭發微微張開，顯示出速度的存在。燈光将他的身體打得很亮，他看着鏡頭的臉有些微微的緊張，卻仍然昂首挺胸，展示着少年完美的軀體，脖頸，肩膀，手臂，腿，都是那麽年輕，那麽有力量。李廣榆微微笑起來，帶着些寵溺的看了眼緊閉的卧室門。
他是聞到燃燒的味道才出來的，看來夏彬燒掉的就是這些照片了。這唯一留下的一張，就作為青春的紀念，讓自己替他保存下來吧。
高二的寒假，夏彬仍像往常一樣，将慘不忍睹的成績單帶回家中，扔到餐桌上，等着李廣榆在上面簽字。李廣榆認真的看了每一項成績，最後道：“你媽媽以前的幼教還是有效的，不論何時，你的英語成績總是各項中最高的。”
滿分120，他考了57。夏彬冷笑了一聲，沒有答話。李廣榆見他不說話，只得在家長簽字欄默默簽上了字，放到他面前。“放假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要回我姥姥家。”
“你爺爺也很想你，你已經兩年沒去過了，要不——”
“那是你爸，跟我沒關系。”夏彬摔下碗，将自己關進卧室。
兩人就這樣冷冰冰過到臘月二十五，夏彬早上起來，看見李廣榆在收拾東西。他緊張起來，沖進卧室扯住他的包：“你要去哪兒？”
李廣榆看看他，道：“夏彬，中午吃過飯我把你送到你姥姥家，我去你爺爺家住幾天，正月初二過來看你們。”
整整七天時間看不到這個人，夏彬突然有不好的預感，他一把拽住李廣榆的袖子：“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又要去見那個男人？”
李廣榆低着頭，右手被夏彬掣住，左手仍然撥弄着包裏的東西，“我不會去見他的，你放心。”
分開的七天，夏彬過得十分煎熬。他一反常态的每天給李廣榆打電話，問長問短，李廣榆當然知道他在擔心什麽，每次說幾句，便将電話遞給爺爺或者奶奶，讓夏彬确定他确實是在老家。爺爺奶奶想孫子想得厲害，幾個電話打下來，夏彬不得不答應他們，正月初二随爸爸一起去爺爺家住幾天。
一晃眼春節過去了，春晚還是那樣喧鬧，看完也記不清到底演了什麽。初二李廣榆上門，姥姥姥爺準備了好多菜，李廣榆要開車不能喝酒，姥爺便自己一個人喝了好幾盅。席間姥爺一直誇夏彬乖巧聰明，學習成績好，夏彬有些緊張，看向李廣榆，卻見他只是笑着點頭，不看自己。
“我問彬彬，以後準備去哪兒念大學，是美國還是英國？彬彬說他就想去念松大，這樣也好，廣榆，你在松大這麽長時間，彬彬去了松大你也能有個照應……”
去爺爺家的路上李廣榆看着前方的紅綠燈，問道：“你說要去松大，是真的嗎？”
夏彬也不看他：“當然是真的。”
李廣榆嘆了口氣，道：“以你現在的成績，別說是松大了，恐怕……”
夏彬打斷他的話：“你不是很有本事嗎，李教授？你連男人都敢搞，卻連自己兒子上大學都搞不定？”
夏彬看着李廣榆的臉色漸漸蒼白，握着方向盤的手微微顫抖，他勝利的笑起來，看向前方。
高三分班，夏彬沒有征求李廣榆的意見，直接選了理科。松榆大學是純理工科學校，他的目标很明确，如果不能上松大，他也不會離開松榆市。然而沒想到，開學後不久的某天晚飯，李廣榆突然開口：“我找人給你辦了二級運動員。”
夏彬不太懂這些，李廣榆繼續說：“該找的人我都已經找好了，只要考得不太難看，我就能把你招進松大。”
“不太難看是多少分？”
“三百分。”
夏彬在心裏默默算了下，應該差不多。但是他還是有些不相信，松大的分數線他是查過的，這個分數幾乎都是分數線的一半了。
“你不是在忽悠我吧？”
李廣榆不再解釋，只道：“你再認真些學習吧。”
他不說還好，說了夏彬就開始搗亂，高考百天倒計時還沒開始，他便被學校趕回了家，李廣榆又去學校求人，得到的回答是學校允許他參加高考，但學校裏是絕對不會再留他了。夏彬完全不在意，三個月後高考結束，成績出來，他堪堪考了三百出頭，真的拿到了松大的錄取通知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