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遠遁

他拿起手機,發現手機下還壓着一張銀行卡。手機關機了,夏彬開機翻了翻通話記錄,也看不出什麽,但是他就是覺得很不對勁。他揣上手機用最快的速度去了李廣榆的辦公室,然而那裏門鎖俨然,沒有人在的跡象。夏彬慌張起來,想也不想就把電話打到了外婆家,接電話的是外公,他也顧不上問好,劈頭就問:“你們有沒有見到李廣榆?”

外公有些不滿:“你這孩子怎麽這樣,你怎麽直呼你爸名字?”

夏彬不願糾纏,又問一遍:“外公,你就直接告訴我,你知不知道我爸去哪兒了?”

“怎麽這麽問?他不是說他出國去了嗎?”

“……你說什麽?”

“你怎麽跟不知道似的啊?不是說你爸都安排好了,跟你也說好了,你外婆說要不要讓你和我們一起住,他還說以後看你自己意願……”

後面說了什麽,夏彬都沒怎麽聽清楚。他夢游一般走回了家,倒頭就睡。這絕對是夢,李廣榆就算再全能,再有本事,兩天內就出國也是不可能的,睡一覺,起來以後就會發現他又出現在家裏,或者是某個實驗室。

因為太困了,他也就真的睡着了。夢中他又回到了那天的辦公室,李廣榆手中捏着的紙頁滑落……那上面全是英文,夏彬掃了一眼,沒有看懂,因此也沒有在意。是了,後來的李廣榆總是對自己很麻木,但那天的李廣榆從一開始就很慌張,辦公桌上一定放了什麽,放了什麽夏彬看了就會發現他的打算,發現他準備逃到國外去的東西……

夏彬猛的睜開眼。

他想不起來,什麽都想不起來。

明明很困,卻再也睡不着,他在恍惚中擁着被子坐了大半夜。天不知道什麽時候亮了,昏昏沉沉中,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鈴聲,響了許久,他才發現那是李廣榆的手機在響。他拿起來看了下,寫的居然是“私人號碼”。夏彬猶豫了下,接了起來。

“喂?”

“夏彬,是我。”

夏彬整個人立即精神了,他騰地站起來,仿佛李廣榆就站在自己對面一樣,他捏着拳頭瞪着眼睛,質問道:“你人呢?你在哪兒?你怎麽還不回來?!”

李廣榆等他一連串的問題問完,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剛下飛機。我在芝加哥。”

所有的一切都已坐實。夏彬半天說不出來話,他知道自己渾身顫抖,此時說話,只會讓李廣榆知道他的脆弱。然而這次,李廣榆反而先開口了。

“我建議你不要摔掉手機。如果你這次再摔掉手機,那我就不會再和你聯系了。”

夏彬深吸一口氣,道:“你早就打算好了,是嗎?”

“出國這事,好幾年之前就有學校邀請我去,我一直沒有拿定主意。而現在對你我來說,這是最好的決定。”

“哦?”夏彬發現李廣榆很冷靜,這種冷靜讓他更加不甘心:“好在哪裏?芝加哥在美國吧?你終于可以和周越雙宿雙飛了?”

“這件事,随便你怎麽猜測了。”

那種口氣,讓夏彬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覺:“你……那個男人不會就在你旁邊吧?聽你耍了我,然後你倆一塊開心?”

李廣榆不接話。夏彬暴怒,破口大罵:“你他媽混蛋!你們都他媽不要臉!你——”

“我警告你。”李廣榆突然提高聲音,打斷夏彬的話:“不要再說髒話,否則你我之間的交流只能到此為止,聽懂了沒?”

夏彬停頓了兩秒,道:“你威脅我?”

“夏彬,過去由于我的縱容,你已經失去了判斷正誤的标準。現在,我想和你心平氣和的談一談。但這要建立在你我能夠正常對話的基礎上。”

夏彬捏緊了拳頭,沖着牆壁高聲吼:“談什麽談!!你給我、你給我馬上回來!”

李廣榆不說話了,夏彬想起他說的“再這樣就挂斷電話”,不由緊張起來,好在李廣榆并沒有挂掉電話,只是安靜了一會兒,才道:“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你的所作所為事實上甚至可以說是一種犯罪,但是回溯起來,責任其實還是在我。夏彬,你還年輕,現在回頭還不晚。而我……”他突然又不說話了,夏彬隐約聽到他似乎嘆了口氣,才道:“就如同你說的,我原本就是同性戀,有些事發生就發生了,說是傷害也言之過重,只讓它過去就好。我不會計較,更不會抓着不放。我只希望,在我不在的這段時間裏,你能認真反思,趕快清醒過來,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不要一錯再錯。”

夏彬無聲地聽着他的話。

“這并不代表着我原諒你。為了你的母親,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但是,我已經不準備原諒你了。如果背負着錯誤能讓你更快成熟的話,希望你謹記你對我的所作所為,好好反省,為了你的母親,成為一個合格的人。”

好久沒有聽李廣榆那古板的教訓,夏彬從頭至尾聽完,竟也沒有了小時候那種無聊的感覺。然而他剛準備回應些什麽,李廣榆卻已經挂掉了電話。夏彬沒想到他竟然如此決絕,想要回撥過去,但是“私人號碼”就是沒有號碼,更無法回撥。他暴躁起來,習慣性地舉起手中的手機準備砸,可是李廣榆說的“如果你這次再摔掉手機,那我就不會再和你聯系了”又在耳邊響起,他只得硬生生收回手,所有的抑郁都積聚在胸口,他突然吼了一聲,揮起拳頭砸向牆壁,然後聽見了清脆的骨頭碎裂的聲音。

夏彬又一次去了醫院。右手兩根指骨粉碎性骨折,手又被嚴嚴實實地包裹起來。他在醫院外的門口坐了許久,麻木地看着自己受傷的右手,許久,他困難地用并不習慣的左手掏出手機,給蔣餘打了個電話。

“喂?”

“是我。”

“猜到了。”蔣餘的聲音裏都帶着笑意,“你在哪裏?我去找你。”

“不用了。”夏彬低沉道:“我給你打電話只是想跟你說,以前是我不對,以後我不會再來找你了。”

蔣餘沒想到他會突然這麽說,愣了好久才反問:“……什麽意思?”

“我們的關系不是正常的關系,從今天開始就讓它結束吧。”夏彬說完,也像李廣榆一樣,毫不猶豫地挂掉電話。蔣餘的電話很快又打了過來,他一遍遍按掉,一遍遍按掉。後來又發來短信“不論如何,給我個理由啊。”

他看了,也沒回複,就删掉了。

他在醫院外坐了很久,才回到家裏。原本想倒頭就睡,可是肚子卻抗議起來,堅決反對這種虐待。翻來覆去餓得睡不着,他才不得不爬起來,去廚房找東西吃。

他在打開的冰箱前站了好久。

做好的菜,蒸好的飯。如果是以前,他也許要暴躁起來将這些東西全砸碎在地上。可是如今,會替他收拾殘局的人不在了,甚至他吃了這兩碟菜,就再也不會有同樣味道的東西了。

夏彬重新關上冰箱,額頭抵着冰箱門,閉上眼睛。他不想哭,也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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