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中午, 齊箐想着去二十五中看看到底是哪個兔崽子敢打自己家閨女的主意。

陸戈以對方今天根本沒去上課的理由拒絕後,齊箐又準備去見池朝的班主任。

陸戈一直覺得自己老媽脾氣太暴躁,就算那群小混混再不好, 但是池朝怎麽說都把人攔下來了。

沒對陸晨造成實質傷害,就算沖到對方家裏那也無濟于事。

齊箐無非就是想去吵吵嘴架,陸戈最頭疼的就是這些。

“這事家長不出面怎麽行?別的小孩會覺得咱家小孩沒人管。”

這話把陸戈給都笑了:“池朝什麽時候成咱家的小孩了?”

齊箐頓了頓,然後擡手往陸戈的背上抽了兩下“我說的是池朝嗎?我說的是晨晨。”

“你放心吧,”陸戈被打了還挺了樂呵,“他們班班主任已經和家長溝通過了,這事沒多少同學知道。”

“你不能聽班主任說,”齊箐皺着眉,“這種不太好的學校裏面的老師只會息事寧人敷衍家長——”

她的話說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然後話鋒一轉, 變了個話題:“他們班主任姓什麽?”

“黎,”陸戈的食指在空中小幅度的畫了半個圈,“不是李,是那個黎。”

齊箐的眼睛倏然睜大,人也同時往後一仰身子:“黎老師!”

“啊…”陸戈沒明白自己老媽怎麽就激動了起來,“對!”

齊箐往陸戈身邊擠了擠, 湊過去熱情問道:“感覺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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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戈一頭霧水,下意識就往旁邊躲了躲:“什麽怎麽樣?”

“黎老師怎麽樣啊?”齊箐拍拍陸戈的大腿,“漂亮嗎?人家可是名牌大學的碩士!”

“名牌大學碩士跑渝州教高中?”陸戈的重點似乎抓得不太對。

“你不懂,”齊箐解釋道,“人家那是為了方便照顧父母, 多孝順啊!”

“哦…”陸戈拖長聲音, 多少聽懂了一些,“她就是你朋友的女兒是吧?”

“對啊!”齊箐雙手一拍,“上次我請他們娘倆吃飯你沒趕上,還真巧了,成池朝班主任了,那我也不用去學校找她了,我得請她再吃頓飯,讓她多看看池朝學習。”

陸戈心道完了,這回自己老媽以後可有話題說。

齊箐想到哪是哪,立刻就去給她的小姐妹打電話,兩人開開心心約飯去了。

等到客廳重新安靜下來,陸向明端着個茶杯從陽臺走出來:“聊完了?”

陸戈閉上眼往沙發靠背上一倒,擡手捏了捏自己的晴明穴:“防不勝防。”

果然自己和老媽的不管聊什麽,最後話題都會成為催婚相親找對象。

“你差不多也能成家了,”陸向明隔了半米距離,坐在陸戈身邊,“都二十六了。”

“不是吧爸,”陸戈簡直哭笑不得,“您怎麽也這樣?”

“這不是無聊嗎?”陸向明吹了吹杯沿,小小抿了一口,“等晨晨上大學去了,你媽就更無聊了,正好你給他生個孫子帶。”

陸戈把手往自己臉上一捂,連笑都沒勁了:“我往哪給他生孫子啊…”

女朋友都沒個影,還孫子。

“還有這個池朝,我看挺好,”陸向明一點沒吝啬對池朝的欣賞,“知道護着妹妹,是個心熱的。”

陸戈勾唇笑笑,心說何止心熱,簡直就一汪汪亂叫的小狗,看着挺兇,但是給點吃的摸摸頭就能立刻跟忠犬八公似的對你吐舌頭。

“我跟他爸也算是一起光屁股長大的。這人投胎就沒法兒,他家老一輩就打人,池朝他爸小時候也經常挨打,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陸向明嘆了口氣,又低頭去吹他的茶杯。

敢情這玩意兒還是祖上傳下來的。

“爸,”陸戈坐直身子,“我小時候難帶嗎?”

陸向明掀起眼皮瞥了眼陸戈:“這事兒應該去問你媽,你小時候我基本都不沾家。”

陸戈想想也是,于是又換了種說法:“我小時候,把咱家門鎖堵上了,還有把你那茅臺打碎一排,您啥心情?有沒有想讓我滾蛋,這兒子不養了。”

“那沒有,”陸向明搖頭否定,“自己兒子,再氣也不至于這麽想。”

陸戈後槽牙一挫,心裏多少有點憋得慌。

當時他是真想不管池朝的,雖然就有那麽一瞬間的念頭,但是有就是有。

那要不是親生的呢?陸戈腦子裏突然冒出這麽個想法。

池朝到底也不是自己親生的,有那種思想…應該也不奇怪。

自我安慰了一通,快到放學的點,陸戈又被使喚去接孩子。

學校外的小道堵得不成樣子,陸戈坐在車裏,想着也就在前幾天,自己還說再也在放學的點開車來接人。

結果都沒幾天又來了。

可是這臉打得太快。

“我看到小哥了!”後排的陸晨幾乎是趴在車窗玻璃上,開心地敲敲玻璃,“哥哥,你鎖什麽窗?”

“你老實點。”陸戈看着池朝走過來,把前排的門鎖開了。

陸晨一眼看到對方纏着紗布的手,在後排伸長了脖子,驚訝道:“小哥!你手怎麽了?你果然跟人打架了?!”

池朝不明白這個「果然」是怎麽來的。

“天天被你吵得頭疼,”陸戈偏頭看了眼陸晨,“趕緊坐好!”

陸晨不情不願地往後排一靠,掏出手機撅着嘴巴就開始戳屏幕。

池朝自從上車後就看了好幾眼陸戈,心裏也不清楚熊銘的事兒談得怎麽樣不過看倆兄妹相處還算輕松,應該也不至于太嚴重。

那應該就是裴寅說的那樣,這事估計就過去了。

正想着,陸戈突然扔給他一個手機。

“你先拿着用,卡是家裏寬帶的手機卡,能聯系的號碼我全給你存通訊錄了,最後一個是本機的。”

池朝把手機接過來,比手掌大上一些,沒什麽劃痕,看起來還很新。

陸戈正在用的手機他也見過,跟這個大差不差,像是一套。

“小哥你有我手機號嗎?”陸晨一會兒都老實不下來,拿着手機又往前探身子,“我也是家裏的寬帶,咱倆可是親情號,打電話不要錢的!”

池朝低頭把手機翻了個面,看起來還不是很會用。

“到家你再教他吧,”陸戈說,“順便把密碼什麽的都給設置了。”

陸晨滿口答應:“好嘞!”

池朝把手機先裝進了口袋裏。

“今天去奶奶那裏吃飯。”陸戈對池朝說。

池朝點了點頭,也沒說什麽。

總得有這麽一遭,特別是在他做了這種事之後。

只是他還沒做好準備,萬一陸戈的爸爸媽媽發起火來要怎麽辦。

自己倒是沒關系,打罵都随意,但他怕奶奶護着自己,反而讓陸戈家裏起了矛盾。

果然還是不去最好,他不是很想去。

不過想不想去都得去,池朝硬着頭皮進了家門,想象中的劍拔弩張倒是沒有如約而至。

“飯馬上就好,”齊箐在廚房道,“你們先去洗手。”

陸晨手上沾點水就屁颠屁颠往外跑,陸戈接着打開水龍頭,在水流下沖洗手部。

池朝就站在一邊,像個跟屁蟲一樣等着洗手。

“你的計劃挺好,”陸戈低着頭,突然開口道,“但是你沒考慮到最重要的一點。”

這一番沒頭沒尾的話,把池朝給聽得一愣。

陸戈關掉水龍頭,從鏡子裏看門邊的池朝:“你該怎麽處理傷口?”

池朝垂下了目光在,将垂在褲縫處的右手收攏。

“我遲早會發現,奶奶也是,而你給不出理由。”

池朝動了動唇,似乎有話要說,但最終還是抿上了。

“你想說什麽?”陸戈瞥他一眼,“說不小心?是意外?我是個醫生,你怎麽騙得過我?”

池朝低着頭,徹底不說話了。

“還有一種可能,你根本沒想着會劃這麽深。你只是想流點血吓走他們,可是刀太鋒利了,嚴重到傷口瞞不住。”

池朝喉結上下一滾,睫毛也跟着顫了起來。

他擡頭看了眼陸戈,但幾乎是瞬間,就重新把目光垂了回去。

像是心虛到不知所措。

“池朝,你是不是一個人習慣了?”陸戈轉身拉過池朝的右手,“所以就會忘了現在不是一個人。”

池朝茫然地擡起了頭。

陸戈捏住他的手指,輕輕揉了揉。

“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

今天還是池朝第一次到這個家裏。

他多少有點拘謹,飯前跟座泰山似的端坐在沙發上不敢亂動。

好在家裏還有個陸晨閑着,正好幫池朝調試手機。

兩個年紀相仿的小崽子湊在一起,說話就比較溝通得來。

池朝其實也不是特別願意和陸晨說話,有時對方一驚一乍的音調甚至吵得他太陽穴直突突。

“這樣這樣,你掃一下臉部,”陸晨把手機拿起來,讓池朝轉動頭部,“你再想個密碼,六個數字的。”

關于手機,池朝就只會打個電話,陸晨搗鼓的這些亂七八糟他都不知道幹什麽用的,但是依舊乖乖聽話照做。

老太太坐在沙發邊上,看着兩個孩子湊一起說說笑笑,到底還是把臉偏了過去。

“小哥,”陸晨調好密碼界面,把手機遞給池朝,“奶奶怎麽總看你?”

池朝垂着眸,往裏面輸了六個零。

在他到這裏之前,陸戈肯定早就替他做足了準備。

不然就憑他端着的這只右手,老太太估計早就沖到他面前心疼了。

“好了。”池朝設置好密碼,出聲把陸晨的思緒拽回手機上,“然後呢?”

陸晨果然立刻就把注意力又轉移到設置上:“這麽快?小哥你設置的什麽密碼呀?不會是000000吧?”

她一邊說着,一邊随手就輸了進去。

手機解開了。

池朝:“……”

“換一個換一個!六個零也太簡單了!”陸晨又把手機還給池朝,“換生日,年份月份日期加一起就可以。”

池朝只好按着陸晨的話重新輸入。

前兩個數字是年份,然後月份…

他的手指停了一下,然後按了0和8。

“我哥哥的生日也是八月!”陸晨睜着她的大眼睛,看了看手機屏幕,又看了看池朝。

池朝沒再繼續輸下去。

“我不看了我不看了!”陸晨趕緊把眼睛閉起來。

池朝把剩下的兩個數字給輸進去,然後又連續輸了兩遍,最後點下确定。

“我哥哥生日是八月二十二哦,”陸晨閉着眼睛說,“在他出生的那一年農歷正好七夕!”

池朝手上一頓,擡眸去看陸晨。

“我的生日是六月二十一,那天是夏至!”陸晨把眼睛睜開,開心道,“小哥,你的生日呢?”

池朝的生日,他都快忘了。

但他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奶奶給他煮長壽面的時候天還很冷。

池朝蹲坐在烏黑的土竈邊,被濕柴熏得掉眼淚。

奶奶一邊忙着,一邊哼他們那邊的特有的小曲調。

刻意捏起來的粗粝的嗓音,混着剝剝畢畢火苗燃燒的聲響,是池朝唯一記得的生日回憶。

“設置好啦,”陸晨把手機遞給池朝,“你可以直接掃臉打開,或者輸入密碼。”

池朝回過神來,拇指輕掃屏幕底端,打開了手機。

“你倆聊的挺好,”齊箐站在餐桌邊看了眼,“快來吃飯了。”

陸晨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汲着拖鞋就往廚房跑:“哥哥!我幫小哥把手機設置好啦!”

陸戈正端着飯出來,随手把一碗遞給她,順便誇了一通。

池朝站起身,踩着茶幾下柔軟的地毯,走到了老太太的面前。

老太太輕嘆了口氣,拉過他的右手仰頭問道:“疼不疼呀?”

她把話說的很輕,就像是在哄一個尚在襁褓中熟睡的嬰兒。

“不疼。”池朝說。

老太太垂下目光,那雙蒼老眸子蓄着波光零零的淚。

池朝蹲在她的腳邊,像一條蜷起尾巴的乖乖小狗。

他的聲音同樣很輕,怕驚擾了不遠處忙着午飯的一家四口。

“一點都不疼。”

作者有話說:

好晚,以後不給大家畫餅了,今天是溫柔哥哥和乖乖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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