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想要個嫂子?”

心虛使人格外敏感, 分明兩個獨立成句的話,愣是被池朝掐頭去尾,拼湊出了心中所想。

“你說了,”陸晨右手握拳,往左手手心裏那麽一捶,篤定道,“你說你不喜歡哥哥。”

池朝關掉水龍頭, 回頭認真道:“我沒說。”

“我親耳聽到的。”

“你聽錯了。”

“怎麽可能?”

“我的确沒說。”

池朝耳朵瘸, 就想把陸晨腦子也忽悠瘸。

而在他一聲聲确定的否定中,對方竟然還真就把最開始那句脫口而出的話給選擇性忽略了。

“我真聽錯了?”陸晨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确定道。

池朝鎮定自若地「嗯」了一聲, 轉身走出廚房。

或許這小丫頭腦子本來就是瘸的。

吃完晚飯池朝被老太太看着寫了會兒作業,回到家已經晚上八點多, 屋子裏靜悄悄的,陸戈還沒回來。

他在玄關按了點洗手液,看着空蕩蕩的房間靜了片刻。

天已經黑了,屋裏沒開燈,陽臺的窗子大開, 灑了一客廳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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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戈的卧室半掩着門, 隐約能看到床尾一角。

池朝拿出手機看了一眼,走回自己的房間。

黎老師算是個挺負責的老師, 最起碼在二十五中這個破學校裏不敷衍學生,肯好好上課就已經很難得了。

一個老師, 一個醫生, 的确挺配的。

長輩們的安排就算不對也不會錯得離譜, 池朝想到自己對着陸晨慌亂否定的話, 心裏也生出一點點的害怕和失落出來。

不喜歡是哪種不喜歡, 喜歡又是哪種喜歡。

這種喜歡是他想的那種喜歡嗎?那這種喜歡它應該存在嗎?

托餘敏和陸晨的福,池朝這棵萬年的鐵樹稍稍發了點芽。他開始接觸除了親情外的感情,即便那份感情并不美好,也不想要。

手上的傷已經感受不到疼痛了,年輕皮肉結實,加上護理得當就好的快一些。

等解了繃帶拆了線,陸戈就不會再握着他的手腕抹藥,也不會最後捏捏他的指尖。

池朝記得陸戈說過,他只養他到十八歲。

十八歲,滿打滿算還剩一年半的時間。

或許情況更糟,陸戈要是和黎老師在這一年半內結婚了,他還得提前走,池朝坐在桌邊把英語書打開,開始複習輔導班學過的單詞。

字母一個個在他面前打個轉,眼睛看過了,卻記不進腦子裏。

如果說一開始他還只是想為了奶奶在陸戈家裏混日子,等到成年自己該幹嘛還是幹嘛。

但是從渝大回來之後所有的想法又都不一樣了。

他很珍惜在陸戈家裏的這段時間,也很珍惜能夠學習的機會,他願意相信陸戈,也真的想如對方所說,通過這兩年的時間去改變什麽。

只是不管怎樣,終會有離開的時候。

就算再不舍得,也不得不接受。

這不是他的家。

哪兒都不是。

——

陸戈回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身上還帶着一股酒味。

倒不是真跟人約會到現在,而是他們在吃飯途中路遇一場車禍,陸戈身為醫生第一時間上前急救。

巧的是救護車來的剛好是他同事,為了方便了解病情直接一車把陸戈給抓走了。

可憐陸戈跟到手術室門口才被放行,回辦公室換了身衣服才發現自己手機已經快被齊箐打爆了。

不過好在女方家裏表示理解甚至頗為稱贊,雙方家長同時事遁,只留下陸戈和黎檸在路邊大眼瞪小眼。

時間已經過了晚飯的點,但陸戈還是準備帶黎檸找一家正式一點的餐館吃飯。

可離譜就離譜在他們竟然撞上了秦铄,被放了不知道多少次鴿子的男人心胸狹隘,當即破壞掉他們的二人世界,拉去燒烤攤吹啤酒去了。

陰差陽錯還趕上了他們科室聚餐,就挺…讓人無語的。

池朝聽見動靜從房間裏出來,陸戈剛換好鞋子,頭一擡就看見小崽子立在他面前,跟個電線杆子似的一動不動。

家裏還有個人呢。

“傻了?”陸戈進了屋,“大半夜還不睡覺?”

池朝聞到了他身上的酒味,在對方從自己身側經過時擡手扶住了陸戈的手臂。

陸戈偏頭看他一眼,擺了擺手:“沒醉。”

換衣服洗澡,人悶在水霧中腦子還有點暈。

陸戈穿着睡衣打開浴室的門通風,意外發現池朝端着水杯就站在門口。

“吓我一跳,”他略微有些詫異,“幹什麽呢?”

池朝把手裏的杯子往前遞了遞,陸戈垂眸掃過杯沿,擡手接了過來。

酒後洗完澡還真有點渴了。

濕着頭發站在鏡子前,陸戈仰頭喝完了一杯水。

池朝拿了杯子放回原處,又彎腰把髒衣簍裏的衣服給拿了出來。

陸戈吹着頭發,有點看不下去了:“你放那,我自己弄。”

池朝悶着聲說了句「沒事」,把衣服拿去陽臺洗了。

陸戈看着鏡子裏的自己,覺得讓一個十六歲的小孩忙東忙西是不是不太好。

結果上一秒他剛在腦子裏想着,下一秒池朝去而複返,拎過門口的拖把就要打掃浴室。

“哎…”陸戈扣住他的小臂,手指順下去在手背上過了一遍,最後抓住了拖把杆,“我拖就行,你睡覺去吧。”

池朝動作一僵,手指仿佛被燙過一般蜷縮在褲縫邊上。

他松開了拖把,卻沒有繼續聽話回房間睡覺。

陸戈把淋浴室打掃完畢,一轉頭看這小崽子還在衛生間門口杵着,忍不住問道:“都幾點了還不睡覺,明天不上課了?”

池朝垂下目光,輕輕點了點頭,轉身回房。

耷拉着腦袋,肩膀也往前縮着。

腳上的拖鞋劃拉着地面,在安靜的夜裏發出輕微的摩擦聲。

陸戈看着對方失落離開的背影,心裏莫名有一種罪惡感。

就像是在外鬼混到半夜的丈夫,帶着一身酒氣回家,還去責備自己忙碌了一天的妻子。

而妻子人微言輕,在丈夫暴虐的對待下一句話也不敢說,只能縮着腦袋離開。

陸戈:“……”

這是什麽破比喻。

他把自己腦子裏那些過分腦補的畫面全部趕出去,等到把一切都收拾完,看池朝的房間還亮着燈。

陸戈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門,走進去看見池朝還坐在桌前看書。

“這麽用功?”他的手掌蓋住了池朝的後腦勺,“今天星期天,可以休息休息。”

池朝仰起臉,把右手舉起來給陸戈看:“裂了。”

陸戈皺起眉頭,拉過凳子坐在池朝身邊,把他的手掌捧到面前:“怎麽裂了?誰又欺負你了?”

池朝搖搖頭:“不小心碰到了。”

本來恢複良好的傷口從拇指的虎口處裂了大概一個指節的口子,像是生生把剛長上去的軟肉撕開,往外滲着殷紅的鮮血。

這純粹就是外力磕碰,不對,應該是說是池朝自己作死。

因為別人碰那也是往裏擠,傷口怎麽着也不會裂開,唯一可能就是這小崽子不老實,手沒好全就開始用力,結果自己給裂開了。

“你碰什麽了?不是讓你注意點少活動大拇指嗎?”陸戈緊擰眉頭,語氣不好,“本來明後天都能拆線了,硬是被你作得還得往後推。跟你說的話就不聽,你就不能讓我省點心?”

池朝的手指下意識一蜷,正好撓在陸戈的手心。

陸戈煩躁地把那四根手指頭捋直,重新塗抹上碘伏消毒。

“別是不想寫作業故意的。”陸戈氣極了就一通瞎說。

池朝的睫毛猛地一顫,垂着目光都不敢擡。

“應付完老的還要處理小的,在醫院幫人打繃帶,回家還要幫人打繃帶。”

陸戈一通抱怨,純粹就是被今天一整天的事給煩的。

一個好好的周末,為了晚上的聚餐調班早起,結果還沒聚成得去相親,相親半道上也斷了,中途變相加了個班,弄的自己一手血腥不說,還得帶着黎檸去跟秦铄他們瞎胡鬧。

他分明和黎檸什麽關系都還沒确定,甚至壓根都沒打算和對方确定,但就已經有同事開始打趣他們倆,一口一個嫂子好。

陸戈不喜歡這種沒分寸的玩笑。

所以回家之後情緒一直都挺低迷。

只可惜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池朝聽在耳朵裏,心裏就有點不是滋味。

“我自己也能包。”他的左手就要去拿陸戈手上的繃帶。

陸戈拍開他的手:“別添亂。”

池朝趕緊把爪子收回去,虛握成拳放在腿邊。

大概是這個動作太過小心翼翼,讓陸戈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略微強硬。

“不是你的問題,我今天心情不太好。”

他把紗布扯斷,壓在池朝的手背上;

陸戈輕輕嘆了口氣,垂眸看着自己和池朝相握的手。

“少熬夜早點睡,書不是一兩天就能念出來的。”

陸戈的手涼得一如既往,池朝這次連指尖都沒敢亂勾。

“因為黎老師嗎?”池朝試探着問道。

陸戈掀起眼皮:“你想要個嫂子?”

池朝趕緊搖搖頭。

陸戈像是短暫地笑了那麽一下。

也是,誰想和自己老師擡頭不見低頭見。

“你要結婚嗎?”池朝突然問道。

陸戈一愣,沒想到池朝能想這麽遠。

齊箐也就讓她找個女朋友,池朝都想到下一個階段了。

“還結婚,”陸戈有點無語,“結什麽婚?”

“我可以走,”池朝抿了抿唇,把頭垂得更低了,“我不能耽誤你結婚。”

啞着聲音,聽起來委屈極了。

“想的真多,”陸戈摸摸池朝垂下去的小狗腦袋,“我不結婚,你也不用走。”

“一年半呢,”池朝有些為難,“太久了。”

陸戈不以為意:“一年半不久。”

“一年半都在這嗎?”池朝擡頭看他。

陸戈「嗯」了一聲,像是在保證:“都在這。”

作者有話說:

活這麽大了還沒個小孩有心眼子(指指點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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