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顧銀瑤摔門而出,看了一下手機,現在才九點多,平日裏她都還沒有起床。漫漫長日,她還真有點不知道怎麽度過,坐在駕駛座上,她撥通了許燦的電話。

電話锲而不舍地響了半分鐘才被人接起,那邊的女聲懶洋洋的,“大小姐,積點德吧……”

顧銀瑤靠在車門上,眼睛微微眯起,“這麽困?昨晚幹什麽去了?”

“我能有什麽幹的?”許燦笑得賤兮兮的,“我們這種人的生活不就是——喝酒蹦迪玩男人嗎?”

顧銀瑤調笑,“哪個男人?姓文的?”

電話那頭罕見地沉默了,顧銀瑤看了下手機,電話并沒有被挂斷。

她了然地笑了一聲,“怎麽?又跟文禮鬧別扭了?”

電話那頭悉悉索索的,過了很久才聽見一句回答,“我要跟他分手。”

顧銀瑤不以為意,“你跟他在一起多久了……快五年了吧?分手說了多少次?”

許燦又不說話了。

“幹嘛呢?能不能利索地跟我說兩句?”顧銀瑤一邊說着話,一邊環顧車庫四周,餘光中出現了封銘策的身影,他一直跟着她。

“瑤瑤,這次真的不一樣,我跟他真的玩完了。”許燦站在落地窗前,從六十六樓看下去,地面的所有一切都很渺小,“五年又怎樣?感情總是會走到頭的。”

顧銀瑤沒有問為什麽,只是垂下眼簾問了一句,“你舍得?”

許燦在高中時期追文禮,送花送禮送溫暖,她在文禮面前沒有少年人的傲氣,把自尊抛到腦後,只為了一個所有人眼中的窮光蛋。

兩人在一起之後,文禮對她呵護備至,容忍她的公主病,從來不會對她發脾氣,就算看見許燦跟別的男人暧昧也只是摔門離去而已。

如今文禮事業有成,她卻說了很多次要分手。

許燦做了個深呼吸,笑着說,“下一個更好。”

顧銀瑤聽出了她語氣中的故作輕松,笑罵道,“你就作吧,以後別後悔。”

許燦在那邊哈哈大笑,“後悔個屁,姐的青春可不能耗費在同一個男人身上。”

餘光中,封銘策還站在遠處不動。

顧銀瑤迅速掰扯了兩句,然後挂斷電話。

她朝封銘策招了招手,封銘策便乖乖地朝她走來,因為知道她一向喜歡聽話的。

封銘策身上還是昨天那件黑色的長袖,在日光裏更襯得他的皮膚白皙,他看着她,眼睛裏充滿了希冀,又夾雜着一點恐慌。

“說說吧,到底想要怎麽解決?”顧銀瑤的手指在車門上敲了敲,眼睛裏波瀾不驚,“實話跟你說了吧,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年裏,我身邊來來去去的男人數都數不清楚,而你也不過是其中一個而已。”

“四年。”

“什麽?”

“我和你在一起已經四年了。”

不是一年,也不是兩年,而是整整四年。

是從無到有,從萍水相逢到非這一人不可的整整四年。

顧銀瑤看着這樣的封銘策,居然有一絲絲的不忍心。

她低下頭看手機。

“那為什麽我是四年?”封銘策喉嚨發緊,艱難地說着話,“為什麽我不像別人一樣是三個月?”

他盯着她的頭頂,想在她身上看出一點稍有不同的情緒,“顧小姐您的男人不是三月一換嗎?”

他不是傻瓜,不會不知道她在外面還有其他的男人,可就是因為害怕她離開,所以選擇耳目塞聽,甘願讓自己成為一個笑話。

可即使這樣,她終究要離開他。

顧銀瑤低着頭,手指一直在手機上扒拉。

地下停車場裏安安靜靜的,封銘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他想聽見她的回答,又不想聽見她的回答。

他手足無措,覺得言語很蒼白。

“瑤瑤,我現在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說,只要我有。”

“呵……”

聽見這一聲笑,封銘策盯着顧銀瑤的臉,又聽見她漫不經心說着話。

“知道什麽叫做‘自取其辱’嗎?”

“封銘策,我想要什麽沒有?金錢權力地位我缺哪樣?”

顧銀瑤将腿搭在車門上,雙手抱在胸前,“你現在在娛樂圈裏的地位是怎麽來的?”

“是我用金錢權力地位給你堆起來的。”

她每說一個字,每說一句話,他眼裏就暗淡幾分,直到最後暗無天日。

“如果我當年沒有金錢權利和地位這些東西,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最後的這個問題,徹底将封銘策擊垮。沒有人知道,胸膛裏的那顆心髒現在已經千瘡百孔的慘狀。

轟鳴一聲,跑車如箭離弦,很快就沒了蹤影。

他就是這樣的,永遠跟不上她的腳步。

許久,封銘策笑了一聲,在空蕩的停車場裏顯得如此突兀。

和許燦約在了“求醉”。

許燦來的時候是晚上八點,顧銀瑤此時已經一瓶紅酒下肚了。

許燦進門就看了一眼那只空酒瓶,一屁股坐在她身邊。

“你媽今天去找你了?”

顧銀瑤仰躺在沙發上,輕輕“嗯”了一聲。

“你別給我哼哼唧唧的。”許燦拉住顧銀瑤的胳膊,稍微一用力就将人給提拉了起來,“我告訴你,早點和她們斷絕關系早開心。”

顧銀瑤看了一眼許燦。

這孩子被家裏寵得無法無天,要星星絕不給月亮,從小就是院裏的霸王。她只在文禮面前裝乖,一只母老虎硬生生變成了一只收起爪子的貓咪。

昏暗的燈光中,許燦開了一瓶酒,直接對瓶吹。

顧銀瑤挑眉,“幹嘛?我是想讓你來陪我買醉的,可是瞧你這架勢,怕是要變成我陪你買醉了。”

許燦勾住顧銀瑤的肩膀,笑得燦爛,“還是姐妹最重要,男人靠不住。”

顧銀瑤心下了然,能讓她有這麽大情緒起伏的也只有文禮了。

“文禮又怎麽你了?”

“別跟我提那個男人!”

許燦脫掉身上的外套,露出裏面的低胸小禮裙,火爆的身材一覽無餘。

她接連開了好幾瓶酒,大手一揮,霸氣得很,“今晚我們玩個開心!把你那個新歡叫出來一起玩玩!也讓姐們看看你最近的眼光。”

顧銀瑤知道她今晚是要借醉發瘋了,所以根本沒把她說的話放在心上,坐在那裏沒動。

“你不叫我叫!”許燦拿起顧銀瑤放在桌上的手機,點開通訊錄,一個電話打給了齊鳴。

電話沒響兩聲就被接通。

“喂……齊鳴對吧?出來陪你家顧小姐喝酒啊……”

“只要讓顧小姐滿意了,你有什麽要求只管提,星星也得給你摘個半顆下來!”

看見許燦酒勁上頭,顧銀瑤搶回手機。

頁面顯示還在通話中。

“哐當”一聲,許燦把酒杯摔在地上,“顧銀瑤,你今晚不把人喊出來,你就是瞧不起我!”

顧銀瑤無奈地對電話那頭說了聲,“在求醉,你過來吧。”

扔下手機,顧銀瑤一腳踢在許燦的小腿上,笑罵一聲,“你個小孬種,喝醉了就過去趴着!別霍霍我!”

“你他媽罵我孬種……”許燦倒在顧銀瑤身上,渾身柔若無骨,“你在祈延庭面前才像個孫子呢……”

又突然聽見祈延庭這個名字,顧銀瑤皺起眉頭,“幹嘛突然說這個人?”

“因為我今天見到他了啊,我一看見他就想起你在他面前的慫樣,高中那會兒,叫你出來玩都要經過他的同意才行,你說說你是不是慫?”

顧銀瑤仔細想了想,好像還真有這麽回事。那時候她剛上高中,祈延庭對她的管控越來越強,晚上讓她在家裏學習,不準她出門,一心想讓她考上A大。

那個時候祈延庭家裏的公司還沒有倒臺,但他卻和自己的幾個同學在外創業,起步沒幾年就小有成就。

她記憶中的祈延庭,顏值滿分,身材滿分,氣質滿分,哪哪都好。

但是她有一點怕他。

這一點害怕是從何而來?或許就像食物鏈一樣,一環接一環,總會遇到自己的天敵。

顧銀瑤天不怕地不怕,除了祈延庭。

許燦還趴在那裏嘟囔,“祈延庭回國了,你如今的名聲這麽臭,你看他怎麽收拾你……”

顧銀瑤卻說,“你見到了他?那他已經回來了?”

許燦想起今天看見祈延庭的場景,用力睜大眼睛保持清醒,“顧銀瑤,祈延庭可不是個什麽簡單的人物……”

祈延庭能是個簡單的人物嗎?顧銀瑤苦笑。

她一直覺得真正厲害的人都是不動聲色的,這一結論就是她從祁延庭身上得到的。

顧銀瑤一直記得,那是她八歲的時候,剛剛被寄養到祁家。一個冬天的中午,祈延庭把他爸在外的一個私生子帶回了家,孩子的親媽自然火急火燎地找上了門。

盡管祈延庭不準她出房門,但她躲在房間裏還是聽見了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後來她做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噩夢,夢裏一直萦繞着這種哭喊聲。

女人帶着孩子走後,顧銀瑤打開房門出去,最後在浴室裏找到了祁延庭。

他坐在浴缸旁,花灑還沒有關掉,淅淅瀝瀝淋在他的頭上。

少年很瘦弱,長長的劉海遮住了眼睛,他曲起一條腿,一只手搭在浴缸上,另一只手握着刀子。

顧銀瑤被吓懵了,不敢直視他這個人,餘光裏卻出現了紅色的血水,在白色的地磚上緩緩流動。

她很害怕,她應該奪門而出。

但更可怕的是,那個時候她除了他的身邊,再無處可去。

她默默地流眼淚,一部分是為了自己,另一部分是為了他。

“哥哥……”

她蹲在他身邊,伸手抱住他。

兩人靠得如此之近,她卻聽不見他的心跳聲,仿佛抱着一個沒有靈魂生命的人。

“哥哥,你會死嗎?”

她仰起哭得浮腫的臉,可憐兮兮地問他,“如果你死了,能不能讓我和你一起死?”

少年的身體一僵,終于将視線落在了她身上,“為什麽要和我一起死?”

他的語氣明明很溫柔,但是顧銀瑤卻沒有感受到任何溫情,只有冰冷,和地上的水一樣冷。

“哥哥,我也不想活着了。”

突然間,顧銀瑤嚎啕大哭,那些害怕和孤獨傾巢而出。

“我弄丢了妹妹,爸爸媽媽也不要我了……”

“爸爸媽媽很傷心,我也很傷心,我好想妹妹,妹妹到底在哪裏?”

有人伸手将她抱進了懷裏,落在她背後的雙手很有力,就像是一個着力點,她終于找到了着落。

哭得昏天暗地時,他輕輕拍着她的後背。

“我們憑什麽要死?”

少年的胸膛很寬闊,嗓音很低沉,“我們要比任何人都活得好。”

那天是顧銀瑤頭一次在祈延庭懷中睡着,醒來之後,他就對她不一樣了。

就像是對她有所承諾一樣,他悉心照料着她,盡管他自己年紀也不大,卻想讓她活的比同齡人更好。

在和他生活的十年裏,她慢慢學會了依賴他,後來他走了,她就長成了如今這樣。

酒精的味道上頭,顧銀瑤拿起一瓶酒喝了一大口,和許燦兩個人喝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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