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瓦姆不太理解自己是如何變成現在這種情況的,即使有遠古一族所積累的無數智慧他也還是束手無策。
躺在樹杈上的少年安靜的注視被陽光曬成古銅色的手臂,草原的日光透過層層樹葉的間隙在這片空間裏投下斑駁的光影,對曾經的他來說,這種地方等同于處罰的牢房,無論怎麽扭曲身體躲藏太陽,無處不在的紫外線都能緩慢而堅定的把身體一點點蠶食。
現在,它們只是不痛不癢的照射着。
把原本麥色的皮膚曬成古銅色。
僅僅是這樣而已。
少年一一彎曲自己的手指,直到把手掌握成拳頭,看似削瘦的手臂裏蘊含着遠超常人的力量,他能靠這個瞬間擊穿普通人的胸膛,這也并非什麽奇跡,只是單純的鍛煉的結果罷了,如果人類也能像他一樣徹底掌握身體裏的每一份力量,連肌腱的震顫也支配的話,多半也能夠做到這種事情。
但是這樣的身體,對瓦姆而言,只有稚弱一個評價。
太弱了。
哪怕是一族中沒成年的小孩子都比現在的自己要強大。
記憶沒出錯的話,他應該是在和喬瑟夫的戰鬥中敗北而死去了,作為一個武士,瓦姆對自己的死亡并無傷感,甚至還覺得相當滿足,一個能讓他全力以赴的對手,即使被打敗他也覺得高興,戰士當亡于沙場。
那樣的結局并沒有什麽不好。
可是在一片黑暗之後,他沒有迎來所謂的天堂或者地獄,更沒有看到什麽祖先們,在那片及其寧靜的,讓人不由得覺得安心無比的黑暗中,瓦姆度過了相當漫長的一段時間,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聽到了人類的說話聲,但最終一切又歸于寧靜。
直到某天,他被推出那個地方。
最初的感受,是深入骨髓的冰冷,全身上下無處不在的刺痛,周圍的聲音噪雜無比,耳膜,眼睛,五官和皮膚都在一瞬間醒來,太久太久沒有接受到外界訊息的它們同一時間運作起來,過度豐富的反饋簡直讓人頭疼欲裂,他甚至罕見的因為光線而流出眼淚。
幸好,意識一直很清醒的瓦姆總算勉強保持住身為武者的尊嚴,沒有因此做出更多失态的舉動。
哪怕是在他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被一群驚恐的人類圍住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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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人類所使用的語言,比他上一次所聽到的要簡陋的多,不過也正因為如此,學習起來反而更簡單些。身側都是聲音,男人們驚恐的叫喊與招呼,女性在哭泣與哀求,瓦姆絲毫沒有制止他們的打算,這些人說的越多,他學的越快。
為何自己又會重新蘇醒,為何卡茲大人和艾斯迪斯大人都不在附近,這些困惑被武者暫且壓入思維的深處。
等到一個看起來十分老邁的人類走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瓦姆已經能夠說出簡單的句子,但他始終沒有開口,黃玉的眼睛安靜的注視身邊的一切。是的,作為最重視身體的武士,他在學會語言之前,就已經發現自己所面臨的窘境。
現在的他,是個嬰兒。
人類的,嬰兒。
在荒蠻落後的非洲草原,大部分的黑人們都很團結,對待同胞他們總是十分友好的。但這有個前提,你的皮膚得跟大家一樣黑,才會被承認為同胞。
總有些幼兒因為種種天生的疾病,有着蒼白的肌膚和金屬色或者淺色的頭發,甚至還有紅色的眼睛,看到陽光就要流淚。在相鄰的另一塊大陸上,那兒的原住民給了他們一個十分美麗的稱呼,‘月亮的孩子’。原本就壽命短于其他人的這些孩童,在草原上的遭遇往往比無法治愈的病人和殘疾者更悲慘。
他們被認為是天生的祭品。
當然,瓦姆的情況跟白子其實沒什麽關系,但對這個部落的居民來說這沒有任何差別。
武者已經聽到了許多類似‘獻祭’‘燒死’甚至‘丢給獅子’等等之類的話,他奇異的沒有感到憤怒,甚至,還覺得有點可笑。
總是把人類當作食物的自己,居然會有被人類當作祭品的一天呢。
部落的長老看着被族人小心安放在籃子裏的嬰兒,金色頭發,蒼白肌膚的他,出生後就沒有哭泣,雖然留下眼淚,卻一聲不吭,還在第一天就睜開了眼睛,簡直是怪物一樣的孩子。
嬰兒黃玉色的眼睛不帶情感的注視着他,仿佛是個毫無關系的旁觀者,單純的想要看到自己打算怎麽做。
老人在那個瞬間就感到了恐懼。
部落雖然有語言,但是并沒有文字,所有的歷史,傳承,乃至于傳說,都是靠着歷代長老和巫師們口口相傳,他的年紀确實已經大了,但镌刻着整個部落傳承的頭腦依舊十分清晰,許多年前的老師第一次向自己講述某些故事的記憶,至今也還未忘記。
他對着這個根本無法做什麽的嬰兒跪拜下去。
“神啊,請不要遷怒我的部族,請不要遷怒我的子民,神啊,看在他們為您造出身體,看在他們将要侍奉您的份上。”
一直沉默的嬰兒終于開了口,“我不是神。”
“我的名字是瓦姆。”
結果他就這樣在部落裏生活下來,被周圍的人們當作到人間來行走的神明而畏懼着,從三歲拉弓殺掉一頭獅子開始,再也沒人敢提‘祭品’或者‘不詳’之類的話。
身為嬰兒的自己如果沒有人類的庇佑大概就會這樣死掉吧。
雖然不在乎生死,但這種死法對一個武士來說絕對是種無法洗刷的恥辱,讓他成功避免劫難的那位長老,瓦姆覺得是需要給予他報答的,所以即使是他完全能夠獨自在叢林生存之後,少年也沒有抛棄部落,而是繼續留在那裏,幫助他們狩獵足夠的食物,讓村落的生活能過的稍微好些。
但是更大的一部分原因,是瓦姆根本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卡茲大人不在,艾斯迪斯大人也不在,這個部落的人對紅石之類的事情一無所知,對草原之外的世界也完全不清楚,現在是什麽年代,這裏是什麽國家,他們完全不清楚。
身體變成人類後不用擔心被太陽所消滅,但瓦姆也明白自己無法再依靠如此稚弱的軀體去戰鬥。不要說是奧義的神砂岚,連最普通的槍械他都抵擋不住。打磨箭頭的時候,手指第一次被磨破,武者盯着那個無法恢複,一直在沁出血來的傷口看良久,最後他放棄在身體成年之前離開部落的計劃。
現在的自己實在是太過脆弱。
在原始部落的狩獵生活過很平和,跟千萬年前的日子十分的相似,在瓦姆以為他會一直持續這種平靜的日子,直到他擁有獨自橫穿整個草原的實力,離開部落去尋找同伴為止的時候,外族的信使前來告知他們附近有了個大型的聚居地的事情。
信使的言語裏提到了‘紅十字會’這個部落中無人知曉的詞語,只有武者立刻理解到,他外出的日子提前來臨了。
然後,瓦姆在那個簡陋無比的醫院裏,看到了原本他以為再也不可能會見到的女人——波紋一族最強的那個波紋使。敵人比同伴來的更快,還有什麽能比這更糟糕?他小心翼翼的監視了對方很久,甚至在這期間學會了英語和通用的斯瓦希裏語。
但是那個黑發的女人沒做任何事,她像個普通的醫生那樣替周圍部落的孕婦接生孩子,給她們治療常年來都無人關心的慢性疾病。
對吸血鬼的監視什麽的,對一族的防範和探查,全部沒有。
身體變化之後,瓦姆有很仔細的探查過,他現在就是個普通的人類少年,即使通過特殊的鍛煉方式取得了超過普通人的力量,也無法改變他已經是個人類的事實,波紋對他已經不再有什麽效果,因為相貌和過去的自己完全一樣的關系,武者在監視的時候從未露出過行跡,但現在,他心中的困惑壓倒了對波紋使的戒備。
不去見她的話,恐怕自己永遠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抱着這個念頭,瓦姆出現在伊麗莎白面前。
而女人的反應卻是冷淡的掃視他一眼,“哪家的小鬼?不想被部落裏的祭祀們揍的話,你最好趕緊把這一身玩意給洗掉。”
她完全不認識自己。
不管是名字,聲音,行為還是性格,瓦姆都确信她确實是那個波紋使本人,直到他抓住她的手,發現裏頭根本沒有半點波紋能力為止。
“你有什麽事?”雖然聲音變的嚴厲,但伊麗莎白既沒甩開,也沒有生氣,而是很認真的看着面前的古怪少年。
“……我的部落,離這裏太遠了,懷孕的女性沒法過來。”這些都是事實,明明沒有撒謊,但盡力編造着藉口的瓦姆還是感到了狼狽,他真的很不擅長這種事情。
誠實是武士應具備的美德,但他卻不得不踐踏它。
因為除此之外,瓦姆找不到別的辦法,他甚至不敢确信自己的記憶到底是真實還是虛幻。
随後,在聚集地裏,少年終于找到了寫着關于地點,年代和其他東西的記錄——2015年,非洲,坦桑尼亞。
他曾經的敗北和死亡,已經是只存在于書本中的,百年前的歷史。
在三個月後,已經和大概是那位波紋使的後代的女人十分熟稔的瓦姆,終于迎來某個大概算是沖擊性事實的東西。
“原來你是叫瓦姆嗎?不算初次見面呢。”黑色的,有點亂糟糟的頭發,森林般松綠色的眼睛帶着從未有過的親昵對他說話。“我叫做喬瑟夫,媽媽都叫我JOJO,你也可以那麽叫我。”
原來不是我獨自一個。
你也來了。
“……好久不見,JOJO。”他有些生疏的攪動舌頭,念出這個過去一次也不曾說出口的名字。
其實變成人類,也沒有那麽壞。
被喬瑟夫拉着手一路拖出辦公室的時候,瓦姆如是想。
半個小時确實只夠兩個小鬼在門口轉一圈,喬瑟夫乘機打聽了不少關于瓦姆的事情,比如他今年幾歲,住在哪裏,來這裏是幹嘛之類的,那架勢專業的簡直能和某個國家的戶口管理專員差不多,好脾氣的部族少年對此并沒有提出什麽異議,用他那種一貫的,毫無起伏的語調慢吞吞的回答。
“比你大。”“我的部族裏,離開這裏很遠。”“看護族裏的孕婦。”
回饋信息貧乏的叫喬瑟夫為之絕倒,最後實在沒轍,只好在結束了晚餐之後,從母親那裏旁敲側擊一點想知道的東西。
伊麗莎白倒是很幹脆的告訴兒子,瓦姆算是他們的義務翻譯。
因為附近許多住民都只會說自己部落的土語,好些本地人都不一定能聽懂對方在講啥鬼,所以會斯瓦希裏語的少年存在就異常重要起來,而直到他跟伊麗莎白醫生流暢的對談的時候,大家才發現這個少年居然已經學會了英語,臨時學校的老師們(包括喬治先生)還為此大吃一驚,他們光是想要教會這裏的孩子們學習斯瓦希裏語都費了很大的功夫,必須自己也學會部分土語才能做到勉強溝通,而從未上過一天課的瓦姆竟然已經能流利的跟他們對話了,尤其最叫大家驚訝的是,他會的語言其實遠不止三種,在幫助伊麗莎白和她的病患們溝通的時候,衆人才知道瓦姆能說好幾個部落的獨有土語,每種都十分流利。
對此感到困惑的志願者們最後只得出‘他大概很有語言天賦’這種毫無說服力的結論。
婦科主任對此嗤之以鼻,“那小子是他們族裏的格裏奧特帶大的,八成是繼承人,傳遞信息本來就是他們的工作。”
“那瓦姆算是翻譯官?”喬瑟夫十分驚訝的贊嘆着。
“才沒那麽正式,硬要說的話大概類似‘信使’和‘薩滿’的混合體吧,總之這小鬼地位很高就是了。”一家之主的媽媽瞟了兒子一眼,“給你上課的電腦要下星期才能送到,在那之前,你想出門的話就跟着他,不準惡作劇。”
“怎麽可能嘛~老媽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有多聽話~”喬瑟夫笑嘻嘻的看着母親,臉上全然是因為得到出門允許而心滿意足的表情。
“沒錯,聽話的到處鑽約定的空子。”咯嚓咯嚓的嚼着戒煙用巧克力棍的伊麗莎白毫不留情的吐槽,一點兒沒因為是媽媽而口下留情,“艾莉娜奶奶跟朋友外出旅行的時候來家裏告狀的人能從門口排到花園,那天的壯景爸爸還用照相機拍下來了,你要我拿出來當實證嗎?”
“我保證不讓他來跟您告狀。”喬瑟夫一本正經的舉手,嚴肅的像法庭上的宣誓。
看豬的眼神冷冰冰的從頭頂傾瀉而下。
“……嗯,我保證……盡量,不做什麽讓人生氣的事兒。”最後,淘氣鬼還是在母親嚴厲的表情下勉勉強強給了個算是許諾的說法,基本上只要喬瑟夫願意開口承諾,那麽起碼他就不會幹太多出格的。
總算滿意的伊麗莎白點點頭,寬宏大量的允許兒子奔回房間投奔床鋪的懷抱,至于他之後是否會守約?媽媽大人早就已經學會對兒子大量的闖禍行為睜只眼閉只眼,只要不是涉及到原則問題就勉勉強強忽略過去。
畢竟孩子有精神是好事,而且,誰家沒過格外頑皮的小鬼。
回憶了一把青蔥歲月的伊麗莎白,決定得跟丈夫通通氣,千萬別讓他把自己當年的光輝歲月當床頭故事說給喬瑟夫,作為教育的反面材料是一回事,就怕他有樣學樣,那可真的不是有點兒糟糕了。
對父母正在為自己的教育發愁一無所知的喬瑟夫,第二天起床後非常幹脆的抛棄了心愛的游戲機,背着一背包的零食做儲備就打算去找瓦姆玩周邊大冒險的游戲。不過他剛剛邁出大門第一步,才想到一個十分重要的問題。
瓦姆住在哪?
按照昨天的路線把只有十來戶人家的‘街道’晃了一圈,始終沒找到對方半點蹤跡的喬瑟夫垂頭喪氣的走回醫院,卻被護士告知母親正在忙着巡房。沒事可幹的他只好耷拉着腦袋去蹲門口的水泥臺階,身後一直在沙拉拉作響的零食包裹都沒法讓喬瑟夫重新提起精神來。
正盤腿坐在樹枝上的部族少年,安靜的啃食用來充當早餐的一只蠍子,明明喬瑟夫就在樹下滿臉郁悶的坐着踢石頭,但瓦姆并沒有去打招呼的意思。如今又倒退回年輕時代的武者,正相當嚴格的審視樹下的孩子。只走了幾百米就開始疲憊,輕松到可以無視的負重,跌跌撞撞根本沒計算好的步伐,過分沉重的腳步聲和紊亂的呼吸,這些都明顯的指出了某個事實。
喬瑟夫.喬斯達,是個完全不知道戰鬥為何物的,被很好呵護着成長的普通孩子。
真是不敢置信的浪費。
曾經親眼見證過,并且用自己的敗北來印證對方強大和出色的瓦姆,對喬瑟夫竟然變成了普通人而感到格外的憤憤不平。
沒有什麽比看到一位強大戰士的衰弱更讓人感到心痛。
身為暗之一族的武者,瓦姆多次從沉睡中醒來,陪伴着兩位年長的族人進行漫長的旅途,為了追求進化和更多,更好的戰鬥。他曾和許多人類的戰士交手,美洲荒漠的熱風中,揮舞着黑曜石巨刃的阿茲特克武士們,深綠叢林之中,馴養獵豹手持吹箭的靈巧捕獵者,誦念着可蘭經,揮舞鋒利彎刀的沙漠勇者,騎着強健的馬匹,全身披挂鋼鐵的騎士,那些讓他身體中冰冷的血液為之沸騰的出色戰士們,雖然大多數都幸福的倒在沙場之中,但總歸還是會留下幾個未被戰神眷顧的可憐人。
牙齒一顆接一顆的掉落,往昔痛飲的美酒沾不得一滴,顫抖的手臂別說武器,連盾牌都無法提起。
在還未見到年幼的喬斯達家幼子之前,瓦姆還曾想過,萬一喬瑟夫也變成那樣的話可怎麽辦。
還不如讓自己在當年就直接殺了他更好。
結果他倒是沒變成發白齒搖的癡呆老頭,反而變的比自己還年幼。
而且戰鬥相關的技能樹一個也沒點。
任憑瓦姆在樹枝上怎麽把烤蠍子咬的吱嘎作響,下面的喬瑟夫都把這些細小的雜音當作風聲給忽略過去,直到少年耐心到頭,把剩下的空殼丢下樹為止。
擡起頭的喬瑟夫,總算看到了那頭在附近極其顯眼的金色短毛。“瓦姆!”剛剛空繞半天的事實立刻被忘了個一幹二淨,他像頭初生的幼鹿一樣從臺階上跳起來,用力揮舞短短的手臂,濕潤的圓眼睛看一眨不眨,充滿了小動物特有的無辜和可愛感。“快下來!我請你吃好東西!”
……還是個吃貨。
不管武者內心到底有多麽恨鐵不成鋼,起碼臉上的表情還是萬年不變——始終都是接近漠然的空白。“我已經吃飽了。”瓦姆的回答有點冷淡,其實我們該給點理解,他現在的心情就像是個不停找高難度游戲挑戰的愛好者,直接選了地獄難度,可惜因為最後一步失誤而GAMEOVER,沒想到居然還有第二次重啓,正信心十足打算再來一遍,結果出現在面前的卻是超級漫長的新手教學關卡還特麽不能跳過。
苦逼兩字根本不足以形容瓦姆現在的心情。
雖然拒絕了喬瑟夫熱情的投喂,少年最終還是沒法真的把這吵鬧不休的家夥晾在樹下,只好跳下樹去應付小鬼頭沒完沒了的‘喬斯達版’十萬個為什麽,大部分關于瓦姆本人的問題都被選擇性無視掉。兩人一前一後的說着話,慢慢的從聚居地裏走向外面的原野,等到喬瑟夫驚覺氛圍有點不對的時候,身後聚居地的房子已經只剩下十分遙遠的黑點,連輪廓都看不清楚了。
“……我們去哪裏?”總是神色鎮定,看起來沉穩的不像是個孩子的喬瑟夫,罕見的有了驚惶的顏色。瓦姆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我要回部落裏去,已經出來七天了,沿途還可以帶點獵物回去。”
原來是另外一個有人煙的地方。明白這點的喬瑟夫頓時就放下心,開始期待一場特別的旅程。因為這個,即使已經走到兩腳都發疼,為了男孩子的臉面問題,他都硬撐着沒吭半聲,反而是瓦姆先從同伴越來越緩慢的步伐裏察覺到了異常。
武者在開口詢問和默默放慢步伐之間選擇了後者。
整個早晨的時間都被花費在行走上,但他們連路途的十分之一都沒有走到,因為在連續兩個小時步行後,喬瑟夫就垮着臉懇求休息。大概是孩子含着眼淚的樣子太過可憐,覺得自己确實不該苛求小孩子的瓦姆在慎重思考後點了頭,沒想到那确實是災難的開始。那之後基本只要連續走上十幾分鐘,沒啥耐心的喬瑟夫就會表示‘好累好餓啦我們再休息一會吧?’要是少年拒絕,他就直接賴在那裏不動。
又不能真的把這個什麽都不會的家夥丢在草原上。
雖然有個偷懶大王來絆腳,但本質上還是相當嚴厲的武者還是抓着他走了足足五個小時,直到缺乏鍛煉的喬瑟夫氣鼓鼓的抱住裝滿零食的小包再也不肯走半步路為止。“起碼吃完午飯!”就算耍賴休息,瓦姆也絕對不會在原地停留超過三分鐘,走完将近十公裏的路程後,從來都是依靠各種代步工具的小少爺基本進入癱瘓狀态。
從孩子發白的唇色中判斷出他确實有點虛脫,武者這才勉強的點頭,還沒忘記留點評論,“缺乏鍛煉。”
然後他輕松的把喬瑟夫放到臂彎裏,單手就托了起來。
“嘿!等等你幹嘛!”
“還留在這裏就不是吃午飯,而是當午飯了。”部落的少年沖他們停留的樹蔭擡擡下巴,黃綠交雜的陰影地帶,不太起眼的長尾巴在那裏晃動,黑黃交雜的顏色昭示着某種相當危險的貓科猛獸。剛剛還因為被人像洋娃娃那樣托起而十分不滿的喬瑟夫,瞬間就呆滞到渾身僵硬,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恐懼抓住心髒的窒息感。“……如果我把零食丢出去話,它會不會先去追包裹?”不過很快從最初的恐懼裏回過神來的孩子,立刻就跟同伴讨論起了逃脫的話題。
該說是初生之犢嗎?要是支撐在自己身上的手掌不出汗發抖的話就更好了。
喬瑟夫還是那個喬瑟夫,他的本質一點也沒有變。
先前的失望和郁憤,像烈日下的小小水塘般迅速的被蒸發消失,重新得到對手的喜悅,讓瓦姆的心情以迅猛的勢頭高漲,“用不着,只是頭豹子而已。”黃玉的眼睛看着已經能夠和自己平視的孩子,“它不值得你害怕。”
他以人類的姿态重新回來的時候,同樣十分稚弱,但那又怎麽樣?
即使是暗之一族,也并非生來就強大。
軀殼可以磨練,技巧能夠學習,不足的部分甚至還能借助外物,可只有靈魂本身的光輝,無法憑人力造就。
瓦姆對着那雙松綠色的眼睛開了口。
“想學嗎?狩獵豹子的方法?”
就由我來親自教導你。
這一次,一定讓你成為最出色的,真正的偉大戰士。
然後,我們再來痛快的互相厮殺一次吧。
JOJO。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