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

第十四章無相

【雲海盡頭 巨樹】

三人一路踏風來到巨樹上。

樹實在太大,他們像是小螞蟻,樹幹上開裂的褶皺成為他們休息的避風港。

蒼換好衣服後又睡下了。

“換了吧。”斯利亞朝Aaron說。

“再等等。”Aaron耐心地等着,終于,蒼打起輕微的呼嚕。Aaron這才起身,斯利亞跟上,兩人心照不宣地拐去另一道裂縫裏。

Aaron沒有纏繃帶,就這樣一路地過來,焦黑的傷口受到水分浸泡,開始腫脹發白。

“有毛巾嗎?”斯利亞問。

“有。”Aaron從次元口袋裏翻出條毛巾。

斯利亞接過毛巾幫他揩着,問道:“前面應該沒雨了吧?”

“沒有了。”

“哦。”

“還有一天路程。”

“哦。”清理幹淨水分,開始上藥。

Aaron疼得皺起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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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忍忍。”

“啪唦唦唦”外面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兩人吓了一跳。

“蒼醒了?”Aaron慌張起來。

“噓,別出聲。”斯利亞扯過大衣給Aaron蓋上,自己走了出去,不一會,回來的時候一臉輕松。

“有片葉子掉落而已。”斯利亞解釋。

Aaron松了口氣。

“葉子真大,簡直可以做傘用。”又挖些藥抹上去,視線掃到他肩膀那片灰白的位置。

“那邊的世界還有更大的傘。”Aaron順着他的視線,把手覆蓋到肩膀上。

依舊是粉末的觸感。

“那裏不用上藥嗎?”

“不用……哦,對了。”Aaron從口袋裏掏出兩張卡片。

斯利亞接過,發現上面有印着蒼和自己的頭像,還有一些人類文字。

Aaron笑道:“這是身份證,蒼的那張恐怕早過期了,科學院弄的東西,放心用吧。”

“哦。”斯利亞收好卡片後又看見Aaron掏出一個小盒子。

“這是藍色的隐形眼鏡,你帶上。”

“為什麽?我的視力很好呀。”

“人類裏沒有金色瞳孔。”Aaron解釋,“你必須習慣,這裏有說明書,清洗什麽的你去了那邊慢慢研究。”

“啊……那要戴多久啊?”

“你出門就要戴上。”

“那你呢?”

“沒事,我還有一盒舊的。”

不是,我是想問你,你不過去嗎?

斯利亞只是抿抿嘴,把那句話咽了回去。

Aaron傾過身,把斯利亞摟在懷裏。

“好好照顧他。”Aaron貼在斯利亞的耳邊說。

“……”斯利亞垂下眼。

“答應我。”Aaron等着一個承諾。

“嗯。”斯利亞輕輕回抱他,“放心吧。”

這兒沒有紙筆供他們簽下契約,但Aaron相信,這個天使會做到的,就像當時相信他一定會把那姜玉碎片帶回去救蒼那樣。

【北部冰原】

接近黑龍城寨時,最後一個魔将倒下,沒有人補上,看來已經清理幹淨了。

賽爾終于松了口氣,身子晃了晃。

達克瀚趕緊扶住他:“要休息嗎?”

賽爾連續翻越幾座山,同時還要消耗魔力去應付襲擊,這程度的體力勞動讓從小生活在皇城的皇子開始吃不消了。

“不用!”賽爾倔強地甩開他,“我能走!”

達克瀚也不勉強,一路慢慢跟着賽爾,看着他幾步一喘就覺得想笑。

“笑什麽笑!不許笑!”賽爾撇了達克瀚一眼,看他那生龍活虎的樣子心裏就直憋氣。

“好好,不笑。”達克瀚扭過頭不看他。

賽爾喘着氣,頂着風雪深一腳淺一腳地前進。

達克瀚實在看不過那慢騰騰的速度,好心道:“還有一段路,要不我幻形帶你過去吧?”

“不用!”賽爾咬着牙,堅持要一步一步走。

這點路算什麽!這點風雪算什麽!我堂堂一個皇子,你以為我不行了嗎?我還打敗過好幾個食人魔呢!我要告訴你我這個皇子可沒你這個奴隸想得那麽嬌氣!……哎呀他媽的好險,差點跌倒,他應該沒注意到吧?

“……”達克瀚在賽爾偷偷回過頭的時候及時移開視線,努力去觀察周邊的樹木,“哎呀那樹上挂滿了冰淩呢……”假裝驚奇地發現新大陸。

賽爾心虛地松了口氣,繼續小心地前進。達克瀚把笑意憋在肚子裏,一臉淡定地尾随這個任性的皇子。

兩人慢騰騰地移動,終于到了黑龍城寨。

達克瀚停下了腳步。

“你怎麽不走了?”賽爾不解。

“我在這等你。”達克瀚坐在一棵樹下。

一個士兵上前,主動問道:“賽爾大人?”

“嗯,我是。”

“夫人等候已久,請跟我來。”士兵無視了不遠處的達克瀚,甚至連看都沒看他一眼。

賽爾走出幾步,回頭看看,達克瀚愣愣望向地面,短短一會兒,身上就落滿了雪。

“賽爾大人?”

“沒事,走吧。”

兩人在雪地上踩出腳印,暴風吹來的雪很快把腳印填平,他們一路走,腳印一路消失。

賽爾停了下來。

“賽爾大人?”士兵不解。

“你叫她出來。”賽爾說,“我在外面等。”

“外面風雪太大了,還是請大人進來吧。”

“叫莉比娅出來。”強硬下達命令後,賽爾再也不理睬那士兵,徑直走到達克瀚身邊坐下去。

“裏面暖。”達克瀚不解。

“我熱。”賽爾又開始固執地守着面子,扭開頭不去看他。

士兵進去後沒多久,莉比娅在幾個護衛的陪同下走出城寨。

賽爾和達克瀚站了起來。

莉比娅披着鬥篷,走到近前,從兜裏掏出個灰撲撲的小口袋。

“裏面有幹糧和衣服,還有些藥物,可能用得上。”莉比娅把口袋遞給賽爾。

賽爾捏捏口袋,口袋輕飄飄的沒什麽重量,蔫巴巴的也不見有裝什麽東西。他以前就算是外出也會有一群軍隊和仆人跟着,那些食物被子衣服都有專人打理,他吃飯只需坐着,就有仆人送上食物,穿衣服只需站着,帳篷裏就進來仆人給他更衣,那時候他根本不需要去考慮細枝末節的東西……

賽爾拿着小袋子,一下子想不起這是個什麽玩意。

“次元口袋,科學院制作的。”莉比娅陰森森地笑,“回來記得還我。”

“嗯,好。”賽爾把口袋收起來。

莉比娅拍拍哥哥:“專心把水晶找回來,皇城那別擔心,我會經常過去看看的。”

“嗯。”賽爾點點頭,“你小心點。”

“放心吧。”妹妹又拍拍他,給了他一個堅定的力度。

賽爾笑笑,也不多說什麽,告別了她一路往南走去。

走出一段路後他發現有人跟着。

“你怎麽?”賽爾停下腳步望着達克瀚。

“我怎麽?”

“說好送到城寨就可以了!”賽爾下令,“你滾回去!”

“為什麽要滾着回去?走回去行不?”

“行!總之你回去!”

“為什麽要回去?”

“不為什麽!”

“你會洗衣服嗎?”

“……”

“你會燒火嗎?”

“……”

“你會煮食嗎?”

“……”尴尬中。

“你一個人能活着到那什麽平原嗎?”達克瀚交叉雙手抱在胸前,壞笑地看着賽爾。

“能!”賽爾紅着臉,惱火地快步走起來。

“真的嗎?”快步跟上去。

“你別管!”怒吼。

“為什麽?”繼續逗他玩。

“不為什麽!”

“你就當是娶了個老婆好了。”達克瀚打趣道,“有老婆照顧你不好嗎?”

“……”賽爾憋氣中,努力壓下額前爆跳的青筋。

莉比娅望着兩人遠去的背影,微微嘆了口氣。

沒有仆人和軍隊跟着,不知道他習不習慣,不過還好,達克瀚可以照顧他。

二哥,你要平安回來啊。

【人類世界】

他睜開眼,景物漸漸清晰起來的時候,身體的知覺也漸漸恢複。

“嘿!他醒了!”一個混混踹了他一腳,“我都說他沒死嘛!”

另一個混混摸了一遍,見他沒有錢,也生氣地跟着踹了一腳:“切,窮光蛋!”

倒在地上的男人虛弱得很,混混見他好欺負,又是一頓拳打腳踢,他們今天沒撈到錢,心裏非常不爽,他們把那股子郁悶勁兒全發洩在這個男人身上。

好疼啊……他們是誰?這是哪?好疼……你們快放開我!

那男人突然揮出手,昏暗的小巷子裏飛濺出一片血花。

一個混混的脖子斷了,身體失去支撐倒在積水裏,抽搐幾下就不動了。

另一個混混的手臂不見了,但他還沒死,一屁股跌在地上,驚恐地望着他。

“你……你是什麽怪物……”

“我?”那男人眼裏一片茫然,自言自語地問,“我是誰呢?”

“你……你你……”失血過多,使得那混混眼一黑,也重重倒在地上。

那男人環顧四周,巷子荒涼又狹窄,周圍都是待拆遷的破舊居民樓。

他收回視線打量起自己,身上濺滿了血,右邊手臂上有個缺口,僅僅是凹陷,并不是什麽傷口。

他若無其事地拐出巷子,走在街道上,衣服上還有點血跡,他揩不幹淨,皮夾克正好能掩飾住。

他不知道該去哪,他更不知道他到底是誰。

他像是一只游魂,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道上。

很遠的一個城市裏,有個穿馬褂的盲眼老頭開始蔔卦。

現在是深夜,他獨自在公園的石凳上休息,可是強烈的心悸讓他睡不着。

他決定去問問卦象。

老頭把幾個銅錢捂在手裏,搖晃幾下,往地面松去。

銅錢丁零當啷地掉落,滾動幾下靜止起來,他伸手仔細去摸索。

找到一個,反面。另一個在哪?哦,找到了……還有一個……

他的眉毛一跳。

大兇之兆?

【巨石陣】

又經過一整天不眠不休的前進後,Aaron他們來到一處荒蕪的平原上。

平原裏沒有樹木,也沒有山丘,唯一景物就是不遠處的巨型石頭堆。

Aaron指指石頭堆,說:“到了。”

蒼好奇道:“那些石頭就是裂縫?”

“不。”Aaron想了想,解釋道,“類似增幅器那樣的東西。”

巨石陣漸漸接近,四周景物簡單得不可思議,一塊塊長條的巨石圍成一圈,但圈裏空蕩蕩,連個像樣的祭臺都沒有,更別說什麽門之類的構造了。

Aaron踏在巨石陣裏的一個位置,示意道:“你們過來,站這。”

蒼和斯利亞走過去站好。

Aaron從次元口袋裏掏出那個雙魚玉佩,把兩只魚解開,遞過一只魚給蒼,叫他拿好。

“這玩意有什麽用?”蒼問。

“裂縫出現的時候它會有反應。”Aaron說,“人類世界的磁場不同,裂縫會有些細小的分岔,但是主要的大裂縫只有一個,找到它就好了。”

“那找到後怎麽關上它?”蒼對于那些操作細節都是雲裏霧裏。

Aaron揚了揚另一只魚,說:“找到就是了,然後我們可以通過玉佩得知你的所在地。”“那……”

“不必擔心,皇城會派人處理的。”Aaron打斷他,面不改色地撒謊。

你去找到它,然後剩下的事情等我來想辦法吧,畢竟我曾經關閉過一次。任務結束後,你就好好地在那邊生活,不要再回來了。

“Aaron……”蒼還想說什麽。

“站着別動。”Aaron把那半邊玉佩往身邊的巨石上按去。

玉佩接觸到石頭,好像開啓了一道開關,石頭淡淡地騰升出一片光暈,隐藏的符文開始爬滿了石頭,光斑投射到蒼和斯利亞站的範圍,圈出一個熒光的法陣。

斯利亞望着地面,法陣不大,正好圈起自己和蒼,還有一個位置可以再站進來一個人。

Aaron收回手,法陣已經啓動,力量正在運轉。

蒼望着Aaron,Aaron也在望着他。

蒼,帶我走,我願意跟你走!Aaron心底有個聲音叫嚣着。

有些字眼一遍遍地沖撞,就在踏出皇城那扇門的時候,強烈地編織成一組詞句,它們時時刻刻尋找出口。

“蒼,再見。”Aaron卻聽見自己這樣說。

蒼沒點頭,也沒搖頭,只是定定地望着Aaron。

Aaron走進法陣裏,勾起蒼的下巴吻了上去。

只是單純貼着,沒有任何暧昧的動作。

斯利亞移開視線望着地面。

蒼被他吻得有點慌,扶着Aaron的手臂不知道是該推開他,還是該擁抱他。Aaron從來沒有這樣的舉動,蒼拿不準這是告別之吻還是什麽。他在他印象裏,Aaron一直是個大哥哥那樣的存在。

Aaron從過去到現在,都是一身雪白。他的形象一直沒有變,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也一直沒有變。但是這個大哥哥傳遞過來的溫度,卻讓他感覺出有着另一種暧昧的情緒。

法陣卻漸漸騰起一束光牆。

Aaron松開唇,及時退出法陣,光牆把蒼和斯利亞籠罩起來,蒼看到Aaron的眼淚像斷線的珍珠一樣大滴滾落。

Aaron低着頭,不敢去看蒼,怕接觸到那不解和厭惡的眼神。他逃避着,不想聽到蒼接下來的話,可能是責罵,可能是嘲笑,或者是其他的什麽……他全都不想知道。

他只想保留一些回憶,純淨得容不下任何塵埃。他固執地守着,好讓自己在剩下那孤獨又漫長的歲月中有那麽一點點甜蜜和溫馨。

他和他明明只是幾步的距離,卻遠得隔了千萬光年。

蒼真的是開了口,有些詞句要傳遞出去的時候,斯利亞及時朝Aaron喊了一句:“小心三皇子!”

聲音掩蓋了蒼的那句話,Aaron再擡頭,眼前的兩人消失了。

光牆漸漸暗淡下來,石頭的光暈也漸漸退去,四周恢複昏暗,絕望的寂靜席卷而來。

被蒼扶過的手臂,兩邊都留着他的溫度,但是重傷的那邊卻劇烈地疼起來。

【人類世界】

盲眼老頭守着簡陋的地攤,沒有什麽生意。

這年代已經很少人相信什麽算卦占蔔了,倒是西方那些塔羅牌火了起來。可惜盲眼老頭不懂那些新潮的玩意,他有一身真正的占卦本領,卻注定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攤位前的小板凳擦得幹幹淨淨,上一次有人坐下的時候是多少個月前呢?他開始記不清了。

周邊人來人往,空氣裏飄蕩各種香水和酒精味,還有一些汽車的汽油味。街燈絢爛,流行樂再各個商鋪響起混雜成聽不出詞的噪音。他和他的馬褂還有簡陋的地攤在這一片絢麗繁華中硬生生地加了一筆不協調的顏色。

他嘆了口氣,正想數數兜裏的錢夠不夠吃一餐的時候,突然有種熟悉的能量波動從遙遠的方向傳來。

他渾身一震,睜着呆洩的眼睛望向那個方向。

他看的那個方向,是遠在地圖另一端的英國。

英國,索爾茲伯裏平原,巨石陣。

他的眼睛早瞎了,可他的感覺依舊靈敏得厲害,特別是那熟悉的能量變化。

他相信自己的感覺,可惜他無法得知具體的情況。

他決定再蔔算一卦。

銅錢捂在手中,搖晃着,往地攤布上一松,丁零當啷隐約的碰撞,靜止後他用手摸索起來。

一個…反面…一個…反面…一個…正面…一個…另一個…

他手停下來。

那個銅錢詭異地立着,既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

他開始冒汗。

這到底是什麽情況?

有個男人茫然地在街上走着。

他不用睡覺,不知道累,也不用喝東西,也不用吃東西。

視線落到面包店裏,那些熱騰騰的包子出爐被擺了出來。

忽然腦海中出現了一個畫面,他被抱在一個小女孩的懷裏,那女孩一手抱着他,另一只手拿着的那袋東西正是這些白花花的包子。

她是誰呢?

不過我不餓,我不需要吃包子…

他繼續落魄地走着,路過一個櫥窗,他看到自己的高高身影。

棕色的短發有點卷,臉蛋硬朗,黑色的皮夾克,白色的襯衣,黑色的褲子,黑色的鞋子。

嗯,這造型不錯。他莫名其妙地想。

“那個棕色頭發的哥哥好高哦。”旁邊一個小男孩毫不客氣地指着他。

“不禮貌!”母親拍下小孩的手,小孩被拍疼,哇哇大哭起來。

“呃……那個……”男人不知道這情況該怎麽辦。

“對不起,我小孩太不禮貌了。”母親一臉尴尬地道歉,扯着孩子要把他拖走,但是小男孩劇烈掙紮反抗母親,對着母親又扯又踢。

母親索性彎腰把小男孩抱了起來,小男孩趴在母親肩膀上繼續望着那男人。

男人走過去,輕輕捏捏孩子圓乎乎的胖臉。

“對不起。”母親朝他笑笑。

“沒事。”他也笑笑。

母親轉身抱着孩子離去,他看到小男孩偷偷朝他笑着做了個鬼臉。

手指間似乎還殘留了小男孩那柔軟的觸感。

這情景好像有點熟悉呢?

他繼續往前走去。

棕色頭發的哥哥……

棕……頭發的哥……

不如,我就叫棕哥吧!

字眼間帶有一個孩子的笑意,男人對這個名字很滿意。

忽然,他感受到一股能量波動,仿佛腦子裏開啓了一道開關,他終于明白自己要做什麽了。

棕哥望向天邊,那是英國的方向。

來了嗎……目标來了嗎?

他開始往那個方向前進。

【魔界飓風崖】

賽爾踩在石頭上艱難地往上爬。

勁風呼嘯,要是不用力固定好身子,恐怕要被風吹翻了。

達克瀚探下手,一把抓住他,把他拖上一個小平臺,賽爾一屁股坐下,累得呼呼直喘。

“來,喝點。”達克瀚把酒袋遞給他。

賽爾解開袋子就大口大口喝起來。

出了冰原,一路往西,大約半天的路程就會遇到這個峭壁,峭壁延伸範圍實在太廣,像是一面無窮無盡的牆,根本沒法繞過去。

賽爾累得根本不想動,手酸腿酸,昏昏沉沉的,他從來沒有親自走過如此多的路,皇家貴族出行都會配備飛龍坐騎,那時候這點峭壁也不過是一飛而過的地方。

“還有一半就到上面了,堅持啊。”達克瀚把他扯起來,但賽爾就像個重量級沙包,軟塌塌地任由他扯。

“喂,別在這裏睡覺啊!這裏風太大,要睡上去睡,喂!喂!快起來啊!”擡手左右開弓給了賽爾幾巴掌。

“嗚嗚……好疼啊……”賽爾惱火地捂着臉,有脾氣發不出。

“走!”達克瀚牽引他的手,讓他抓穩岩石,“你先走,快點!”

“……”賽爾被一股怨氣撐着,慢悠悠地往上爬。

爬了好一會,賽爾停了下來,身子有點搖晃。

達克瀚趕緊騰出一只手,托着賽爾的屁股,一臉擔憂:“你別睡啊!”

“我沒睡!”賽爾咬牙發力往上爬,努力避開那只吃豆腐的手。

達克瀚緊緊跟上去。

賽爾爬得很慢,他實在太累了,飓風趁機毫不客氣地扯着他,他一邊向上爬,還要分出力道去抵抗風壓。

“喂!你不會是睡了吧?”達克瀚問。

“我……我沒睡!”賽爾回過神,擡手去抓岩石,一下沒抓穩,岩石脫了手,重心開始偏移,眼看就要被風掀翻了。

達克瀚一看不好,馬上又騰出一只手,緊緊摁着賽爾。

賽爾吓出一身冷汗。

“你專心點好嗎?”達克瀚被他吓出了一身汗。

賽爾撇撇嘴,抓穩岩石繼續爬。

達克瀚往下面瞄了眼,平臺已經縮小成一點,平臺下方還有雲層飄動,賽爾不敢往下看,他曾經在飛龍上興致勃勃地往下眺望過,心裏清楚飓風崖誇張的高度。

“喂,你還好吧?”達克瀚一臉擔憂。

“沒事……”賽爾把所有意志集中在眼前的岩石上,卯足勁兒往上爬,但眼見還差一步就到崖頂了,偏偏有一排凸出的岩石,整整齊齊地給懸崖包了一層外翻的花邊。

賽爾搜索落腳的地方,結果一路延伸全是這樣外翻的岩石。

“你等一下。”達克瀚從腰間掏出匕首,刺進岩縫借力往上爬。

賽爾靜止下來後身子開始發抖,手腳發軟,仿佛下一秒就會掉下去似的,他緊緊貼着岩石,越想越心慌。

“喂!”達克瀚的聲音。

賽爾擡起頭,達克瀚探出半個身子,伸下來一只手:“快抓住我。”

賽爾試着伸出手,手和手之間還有一段距離。

達克瀚有點緊張,他必須要保持自己的平衡,已經沒法繼續往下探了。

賽爾定了定神,努力試着往上爬,手裏滿是冷汗,忽然沒抓穩,身子搖晃一下,眼看就要脫手掉下去了,賽爾反應極快,憑借一只手緊緊抓着岩石,借力恢複了平衡,等兩手都攀好後,自己吓得魂都快沒了。

達克瀚的心劇烈跳起來:“賽爾,注意抓穩,別慌啊!”

“知道啦!”賽爾慢慢地移動身子尋找落腳點,等身子往上一點,伸出手,終于能碰觸到達克瀚的手了。

達克瀚試着抓緊,但是接觸面太小,而且彼此的手裏都是冷汗,賽爾知道這樣根本抓不牢,他道:“你先放手。”

“再往上點。”達克瀚說。

賽爾摸索着又往上爬,再次伸出手的時候,達克瀚可以抓到他的手腕了。

達克瀚開始用力往上拉。

賽爾一邊尋找落腳點,一邊往上爬,但是到了一個角度,身子貼在岩石上後仰着眼看就要懸空了。

手腕被扯得生疼,賽爾不知道該怎麽辦。

“沒事,你繼續爬,我拉着。”達克瀚鼓勵道。

賽爾繼續爬,終于在某個瞬間,外翻的角度上完全沒有踏腳的位置,他的在懸空之前改由兩手一起抓着達克瀚的手臂

達克瀚身子往下一垂,覺得那只手快要被扯斷了,賽爾四下尋找落腳的地方,可岩石全都傾斜得厲害,根本就無法踩踏,只得任憑達克瀚把他往上拽,終于有驚無險地上到了崖頂。

“呼呼,好累……”賽爾趴在懸崖邊,又不想動了。

“走,懸崖邊太危險了。”達克瀚又拖又拽的,進到前方灰暗的森林中,找了個幹淨的地方安置好賽爾,達克瀚掏出一些藥物和繃帶,抓起賽爾的手幫他清理傷口,兩只手掌早被岩石磨破,上了藥後火辣辣的疼。

達克瀚的手明明沒有傷,也在跟他一起疼。

“還有多遠啊?”達克瀚問。

“不知道。”賽爾扭過頭不去看他,受傷的手被他摸得熱乎乎的。

“啊?你不是去過嗎?”

“是啊,那時候有坐騎,大概五天吧。”當時飛躍飓風崖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這眨眼間的事情自己去爬,結果用去了大半天。

“你……你識路的吧?”

“嗯,認得。”賽爾昏昏欲睡。

“吃點東西再睡吧?”

“唔……”賽爾靠着樹幹迷迷糊糊。

達克瀚雖然很疲憊,但這個森林不知會不會有什麽危險,賽爾睡了,他必須醒着。

達克瀚給他包紮好後,坐在他身邊,警惕地觀察四周,這時候賽爾搖搖晃晃地爬進達克瀚懷裏,卷縮起身子。

達克瀚覺得這情況有點好笑:“怎麽跟個孩子似的?”

“你暖。”賽爾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迷迷糊糊地堕入夢鄉。

達克瀚輕輕環抱着賽爾。

森林裏靜悄悄的,只有風嗚嗚地呼嘯。

兩個男人之間體溫互相暖着,再大的風也吹不散這溫柔的熱度。

賽爾埋在他胸前發出輕微的鼾聲。

達克瀚低下頭吻了他一下,喃喃道:“你睡吧,有我在。”

【魔界皇城】

院長最近有點心神不定。

他給王送完藥後,又回到辦公室,出神地玩弄那只禿毛筆。

咚咚咚,門敲響。

“請進。”

“院長,”年老的研究員拿着報告進來,“這是生命水晶的數據。”

生命水晶合成進行到一半,再過一段時間就可以完成了。

“很好,繼續。”院長核對完,在上面簽下自己的名字,表示已經審核過。

老研究員收好報告要告辭,院長卻喊住了他。

“院長有什麽吩咐?”

“你今年多少歲?”

“一千一百五十七。”

“哦。沒什麽了。”院長揮揮手。

老研究員行了個禮,離開了。

院長繼續玩弄那只禿毛筆,筆上最後一根羽毛可憐兮兮地落下來,羽毛筆徹底成了一根光溜溜的筆杆。

他不敢确定,這第二塊生命水晶是不是能救回王,他有太多的問題想問王了。

院長繼續轉動這只筆杆,轉了好久,終于放下筆,站起來。

皇城裏還有一個四千多歲的老頭,他決定去問一問。

魔界醫師在給幾個士兵配燙傷藥。

士兵在外面守夜,烤火的時候不小心把手給燙了。

院長連門都沒敲,直接推門進來,那些士兵齊刷刷地站起來朝他行禮。

“你哪不舒服?”魔界醫師問院長,順手把藥遞給士兵們,而示意可以走了。

士兵們拿着藥出去了。

魔界醫師關好門,反鎖上。

“你有什麽想問?”醫師老頭兒很直接。

“你知道複制魔法嗎?”院長也很直接。

醫師老頭兒眯着眼,院長知道他又在讀心了。

院長放空自己的思維,魔界醫師什麽都沒讀到。

他們沉默了一會。

“那次戰鬥中,敵方就是複制軍隊。”醫師老頭兒坦白,“但是我在後方打雜,直到戰鬥結束都沒有跟那些敵人接觸過,你呢?”

“我是在部隊中部,不是前鋒。”院長回憶,“我也只是遠遠見到那支軍隊像影子一樣分開變成另一支軍隊。”

“我也看到了,你不如去問下那只白龍吧。”醫師老頭兒開始整理藥罐子,“他認識我兒子。”

“你兒子……那個用三尖槍的前鋒?”

“是的。”醫師老頭回答。

院長犯愁了,Aaron有着太多的秘密,他保守得實在太過謹慎,院長不認為能從他那翹出什麽有用的語句。

“……”魔界醫師又在讀取院長的心。

院長這次專心想問題,完全沒注意讀心術。

“城裏就只有四個人是四千多歲,”醫師主動解答道,“我查過檔案,我,你,王,那只沒有記錄的白龍似乎也是那戰鬥中活下來的人。”

“其他人呢?其他人你聯系上嗎?”

“沒有,不是死了就是毫無音訊,總之就是蒸發剩下咱們幾個老頭了……哦,還有那個年輕的帥哥。”

院長無精打采地坐着,又犯愁了。

他覺得摸到一個線頭,順着扯的時候卻沒了燈,黑暗裏他摸不清那根線連着的是什麽東西。

醫師老頭兒也不再追問,他已經在院長思緒裏讀取到四皇女的身影,不過他并不想去揭穿。

知道得太多,未必是好事呢。

要想平安活下去,必須學會閉上眼。在适當的時候閉上眼,在該睜眼的時候也閉上眼,偶爾看到什麽的時候也假裝閉上眼,這樣那個安定就被合在眼皮裏,安安穩穩地順着時間漂流下去。

“喝點茶吧。”魔界醫師決定結束這個話題,泡了杯茶,遞給院長。

杯子裏騰騰冒着熱氣,那些茶被泡開,沉沉浮浮地在水裏飄蕩,院長望着葉子出神。白色的蒸汽缭繞在水面上方,茶水漸漸濃着變成深色,院長盯着盯着,開始看不清那些茶葉的方向了。

【英國巨石陣】

蒼和斯利亞茫然地看着四周。

前一秒還是幹裂的地面,怎麽突然冒出了一簇簇的雜草,還有零星的小花?

像是被替換了背景,魔界昏暗的天變成了藍天白雲。蒼摸摸巨大的石塊,這塊石頭好像就在前幾分鐘剛剛摸過,Aaron還站那個位置。

對了,Aaron呢?

蒼四下尋找那抹白色的身影,唇間似乎還殘留有他的溫度。

他繞過着石頭,走到另一塊,又繞過去,他徒勞地一圈圈走,似乎就這樣繞着,總會在一塊石頭的後面,發現那個熟悉的身影在等着他。

太陽熱辣辣地烤着,時時刻刻提醒這裏就是人類世界。

沒有Aaron的世界。

那抹白色身影就像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虛假得如同一場夢。

蒼有點失神。

“蒼,這是哪?”斯利亞問。

“人類世界。”蒼說。

“這裏是什麽地方?”

“不知道。”

“你不是跟父親穿梭過一次嗎?”斯利亞不解,“你是在哪穿的?”

“那時候我睡着了。”蒼解釋道,“父親好像給我下了安眠藥,我躺下的時候父親還在收拾東西,醒來就在魔界了。”

斯利亞啞然了一會,又忍不住問:“那我們現在該去哪?”

蒼望着玉佩,那玉佩沒有發光,沒有飄起來,更沒有浮現什麽文字,他心裏有點懷疑,這玩意真的能指引方向嗎?

蒼收好玉佩,說:“走吧,要是沿着一個方向走,早晚能到城市,先到了城市再做打算吧。”

“蒼,等等。”斯利亞掏出身份證遞給他。

“你怎麽有這玩意?”蒼驚訝道。

似乎是最新版本的身份證,水印标簽或者是所用到的字體,統統都很标準。他們的出身年月與一般人無異。

“Aaron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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