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第二十一章孽障
【魔界熱砂平原】
出迷宮的時候,賽爾松了口氣,面對最艱難的考驗,他們互相扶持着,終于挺了過來。
“爽不?”賽爾的聲音發顫。
“很刺激。”達克瀚的聲音也有點兒抖。
在混沌迷宮裏,他們像經歷了一場漫長的無聲電影,所有記憶一遍一遍回放,那些努力遺忘的痛苦一遍遍重演,一次又一次把心裏的傷給挑出來揉碎又拼湊,這個迷宮盡職地拼命阻止他們,兩人牢牢牽着手一次次硬是抗了過去,賽爾好幾次腿軟得走不動,還是達克瀚扶着他,一起堅持着走了出來。
他們走出了記憶,戰勝了過去。
賽爾牽着達克瀚,下了樓梯,站在滾燙的沙地上,四周延綿不絕的全是沙海,連一棵樹都見不着,氣溫悶呼呼的,像是進了烤箱。
上次還有個天使在,這回連個人影都沒了。
賽爾心裏沒了底。
“他當時好像是在這個位置吧?”達克瀚指着前面,在迷宮裏他見過,但不确定具體方位,沙漠中連個參照物都沒有。
“不,在那邊。”賽爾牽着他,往前走,走出十多步,往左拐,數着腳步又走出一段很長的距離,停下踮腳示意,“這個位置。”
“你确定?”
“那時候有坐騎,停在迷宮門口,順着體積去數就是了。”
“哦……”
“唉……”賽爾有點失落,沙漠裏還是什麽都沒有,空空如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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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道又要空手回去嗎?
“當時他是從哪往哪走的?”達克瀚突然問。
“那邊,”指去一個方向,“往這。”踩踩腳下,“這裏就是他最後停留的位置,随後就被我們帶走了。”
“走。”達克瀚拉着賽爾,“我們順着他過來的方向走,可能會遇上點什麽。”
被牽着的手裏捂出溫柔的熱度,賽爾終于回過神,提醒道:“放手吧,已經出迷宮了。”
“不行!”
“為什麽?”
“我喜歡,你有意見?”這次輪到達克瀚任性起來,故意牽緊了些。
賽爾的臉開始發燙。
迷宮裏本來是達克瀚蒙着眼,賽爾很自然地牽着他走,到後來布條摘了,也一直牽着手走,當時沒什麽感覺,出了迷宮,兩手交握這簡單動作就賦予了特殊的意義。
達克瀚的手有着薄繭,粗粗地摩擦賽爾細嫩的手,賽爾從來沒有發現原來達克瀚的手是那麽大,那麽暖。
“這地方真大。”達克瀚有意無意地挑起話題。
“是啊。”
“天界在哪?”
“地平線的盡頭就是。”賽爾道,“遠着呢。”
“哦。”
話題結束,兩人又沉默下來。
賽爾垂着腦袋,望着地面有點兒走神。
“這裏真熱。”達克瀚說。
“是啊。”
“要是有點樹木就好了。”
“是啊。”
“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
“現在不是正在走嗎?”
“我是說,事情結束後。”達克瀚小心翼翼地商量道,“我們找個暖點的地方生活吧?”
“……”賽爾不說話了。
“就我們倆。”達克瀚心裏有點兒慌,賽爾的沉默讓他感覺到一種不确定的未來,他決定繼續試探,故意補充道,“這意味着你要離開皇城。”
“……”賽爾抿抿嘴,還是不說話。
“沒有仆人和軍隊,過一些清苦的日子。”達克瀚這一次停了下來,望着賽爾,他想從他細微的表情變化上讀取一些信息。
賽爾與他面對面站着,低着頭,額前的發絲遮擋了眼。
“還有,我不可能為你生孩子。”達克瀚陳述一個無法逾越的事實。
賽爾繼續沉默。
達克瀚握着他的手松了點力,他覺得有一種未來自己無法把握,巨大的心虛讓他後悔問出了那些問題。
“你願意跟我一起走嗎?”達克瀚又問了一遍。
賽爾的沉默把達克瀚的心紮出了個洞,所有對未來的期盼全都心虛地傾瀉出去,剩下空空的殼在不甘心地疼。
也對,我一無所有,你怎麽可能答應呢?哈,我真是……太天真了嗎?
達克瀚不知道那愚蠢的自信來自哪裏,是賽爾的體溫嗎?是他顫抖的睫毛嗎?他的淚水?還是他花白的頭發?
達克瀚不知道,也不想去知道,他覺得自己已經看透了一種未來。
就在達克瀚松開手的瞬間,賽爾加大了力氣緊緊抓着他。
“我願意!”賽爾下定決心般,擡起頭,鄭重地許下一個承諾,“我跟你走!”
達克瀚的眼忽然就濕了,賽爾摸摸他的眼,他低下頭,賽爾迎上去,達克瀚貪婪地吻着賽爾,一遍遍想确認,賽爾也紅着臉回應他。
是的,這一切是多麽真實,他的氣息,他的溫度。
達克瀚的淚水滴落在賽爾臉上,兩個男人在空曠的沙地上完成了一段自死不渝的誓約。
兩人吻了許久才念念不舍地松開唇,賽爾紅着臉主動牽上他。
達克瀚往前幾步,與他并肩一起。
“先說好,我不會做飯。”賽爾強調道。
“我知道。”
“也不會洗衣服。”
“看得出。”
“……”憋氣中。
“哈。”
“不許笑!”
“沒事,放心吧。”達克瀚笑。
賽爾以為他下一句是:我會伺候你的。正想把皇子形象擺出來好好照耀自己的時候,達克瀚卻說:“我會教你的。”
其實達克瀚知道他的心思,就是故意不順他意。
“好好學,然後伺候我。”達克瀚壞笑道。
“……”
“你生氣了?”
“沒有!”
“哈。”
兩人吵吵鬧鬧,走了許久,沙地還是沙地,連個門都沒有。
賽爾又開始走神的時候,額頭上突然傳來一陣劇痛。
砰!
明顯撞到了東西,他捂着額頭後翻在地。
“喂!你怎麽了?!”達克瀚扶起賽爾,扳開他的手,發現他額頭紅腫,不僅皮破了,還有點冒血。
“嗚……好像撞到東西了……”賽爾疼得眼淚快掉了下來。
達克瀚往前看,前方什麽都沒有,還是空曠的沙地。他擡起手,試探地往空氣裏摸,手探前一段距離後,果然摸上個東西。
“奇怪,這是什麽?”達克瀚摸着空氣,努力辨認形狀,“好像是個雕塑?”
賽爾心裏惱火,一骨碌爬起,也伸手過去摸,想看看這個雕塑是什麽來頭,剛邁出一步,卻被什麽絆倒了,賽爾發出一聲驚呼,整個身子往前跌去,達克瀚不可思議地看着他趴在空中,賽爾也驚訝着,仔細地往下摸。
“好像是臺階?”賽爾摸着,想看看這個臺階有多寬,但沒摸多久就碰到欄杆樣的東西。
這段臺階很窄,兩邊有雕塑。
“上去看看?”達克瀚也摸着,臺階沒什麽特別,就是不知前方還有什麽東西。
賽爾忽然靈光一閃,解開次元袋子,摸出幾個漿果,用力一擠,黃黃綠綠的果汁飛濺出去,在空氣中飛濺出一段軌跡,卻降落到沙地上。
賽爾抓起一把沙子往臺階上潵,沙子全飄在空氣裏,最後還是穿過了臺階落回地面。
賽爾無奈道:“好像只能摸索着走呢,那些顏色或者其他固體,沒法勾勒階梯的形狀。
“你跟着我吧。”達克瀚小心地踩在臺階上,一步一頓地往上走。
兩人緊緊牽着,離地面越來越高,賽爾望着空無一物的腳下,有點兒害怕。
當時在迷宮裏,賽爾知道那些都是幻象,所以他并不害怕,然而現在,卻不知道這臺階的下一步是通去哪,可能下一秒,沒準會一腳踏空掉了下去。
達克瀚輕輕把賽爾拉到身側捂着他的眼道:“沒事的,閉上眼別看。”
賽爾閉着眼,緊緊摟上他的腰。
臺階沒完沒了地延伸,不知道有多長,兩人越走越高,當達克瀚踩到平臺的時候,偷偷往下看,熱砂平原一望無際全是砂,沒有參照物,看上去分辨不出高度,視線繼續掃,落到不遠處的一個小點上,達克瀚的視力很好,認出那個小黑點就是賽爾丢下的幾個漿果。
真高啊,應該超過飛龍坐騎的飛行高度了吧?
“到了嗎?”賽爾抖着身子,依舊緊緊閉着眼。
“到了個平臺,往前走走看。”達克瀚小心地前行,伸手往前摸索,一路上并沒有什麽障礙物,反而走到某一處,手裏傳來一面牆的觸感。
達克瀚摸着牆,琢磨道:“好像是道門?”
“啊?門?”賽爾睜開眼,也往前摸。
“那什麽水晶是在門裏嗎?”達克瀚問。
“那文獻被人删除過,只有大概的位置,沒有具體描述。”賽爾摸着門,不知該怎麽開,他貼在門上,想聽聽裏面的動靜。
額頭上的血揩到門上,就像是吸收了那血液一樣,門微微的顯了點形狀,賽爾沒注意,達克瀚卻注意到了。
達克瀚拉回賽爾,從腰間抽出匕首往手腕劃去,鮮血頓時灑在門上,那門又貪婪地吸收血液,正當達克瀚猶豫要不要繼續放血的時候,門突然産生了一股強大吸力,達克瀚與賽爾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吸着一頭撞了進去。
【人類世界嘉峪關】
斯利亞一直暗中戒備,直到下火車才松懈下來。
計程車裏,蒼觀察着斯利亞,他一直搞不懂天使在緊張些什麽,以為他是不習慣坐火車。
斯利亞望着窗外車水馬龍,神情漸漸放松,他問:“裂縫在這嗎?”
“不是,還沒到。”
“啊?”斯利亞不解,“為什麽不直接過去呢?”
“那邊沒有站臺。”
“要走過去?”
“嗯,可能。”蒼也頭疼。
計程車拐了個街道,駛進一片待拆遷的城區,其中有幾棟廢棄的大廈。大廈只蓋了一半,下面幾層估計是做店鋪,空間很大,但窗子什麽的全都沒弄,只有一個空殼。
大廈離商業街不遠,路上人還挺多。
“在前面停就好了。”蒼說。
司機打了方向盤把車往邊上靠,好心提醒道:“這幾棟大廈停工好久了,你們是外地來的吧?前面有旅館哦。”
“好的,謝謝。”
當蒼帶着斯利亞走進一棟大廈時,斯利亞有點兒茫然:“我們住這?”
“嗯,錢不多了,得省着點。”蒼剛踏上大堂裏就迎面一陣陰風吹來。
“哇……”斯利亞摸摸手臂,“好冷。”
“看來空置有一段時間了。”蒼找到樓梯,開始往上走。裏面越走越陰冷,涼飕飕的,遍地瓦礫,即使窗外有陽光照進來,但大廈深處依舊是陰沉沉的黑暗。
“蒼,這裏一個人都沒有。”斯利亞拉住他,勸道,“太不安全了,我們找個多人的地方住吧?”
“不必。”
斯利亞覺察到什麽,幾步跨到蒼面前:“你在盤算什麽?”
“……”蒼望着他不說話。
斯利亞琢磨了片刻,很快明白過來:“你想把他們引過來嗎?”
“晚上就知道了。”蒼甩開他繼續往上走。
“你覺得打贏他們的幾率有多少?”斯利亞追上去問。
“不知道。”
“蒼!我是認真的!”
蒼轉過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也是認真的!”
斯利亞抿抿嘴,把剩下的話咽回去,跟着他一層一層往上攀。
樓層很高,他們攀了十多樓,終于上了天臺。暖暖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驅散了樓裏的陰氣。天臺上高高低低的有許多碎磚,每隔幾米就有一些支柱,支柱頂端還裸露着鋼筋條。這高度明顯還沒有蓋完,所謂的天臺也只是高樓中的某一層而已。
蒼走到天臺邊沿朝四周看,不遠處有一片城中村,城中村裏的建築最高也就是五層左右,看不到這邊頂樓的情況。那邊商業區倒是有許多高樓,但距離非常遠,在夜裏也看不清這邊。
蒼靠着一根立柱坐下,他望着腳下的瓦礫,心中有點亂。這次他又在賭了,不知道贏的幾率有多大,可他還是決定去試試。
斯利亞在天臺轉了一圈,走到他身邊坐下。
“你覺得他們有幾個?”斯利亞問。
“不知道,完全感覺不到氣息。”
“我也是。”斯利亞承認。
兩個男人呆呆坐着,陽光暖洋洋的,耳邊充滿着行人的吵雜聲和汽車的喇叭聲,高處有鴿子撲棱着飛過。天臺上就像是隔離的獨立空間,冷冷清清。
斯利亞的手輕輕覆蓋上蒼的手,蒼紅着臉,沒理他。
兩人繼續呆坐,手裏捂出的溫度越來越高,蒼覺得自己的臉越來越燙,忍不住轉過頭的時候,正好接住了斯利亞的唇。
蒼慌亂地想推開他,斯利亞很聰明地雙手捧住蒼的臉,溫暖的手掌把蒼的臉捂得更熱了。
舌頭在口腔裏纏綿摩挲,回響起隐晦的水漬聲。這個吻持續非常久,等斯利亞終于松開的時候,蒼的唇已經被他吻得如玫瑰般鮮嫩欲滴。蒼紅着臉,嘴裏濕熱得厲害,積累了一些水分在舌尖,他覺得嗓子有點啞,把那些不知道是自己的還是他的液體偷偷咽了下去。
斯利亞的臉離他很近,呼吸互相吹在對方臉上。蒼抿抿嘴,被他的視線烤得不自在了。
“好看不?”蒼扳着臉問。
“嗯,好看。”斯利亞湊過去,又含上那鮮嫩的唇。
口沫交融好一會,斯利亞才松開他。
蒼喘着氣,任由斯利亞吻到耳垂,一路吻到脖子。
“別……”蒼推開斯利亞。
斯利亞的視線落到他胯間,那兒撐得鼓鼓漲漲的。
斯利亞牽過蒼的手,引導着摸到自己胯下。
“我也是。”他說。
“……”蒼紅着臉,努力抑制那種欲望。
“你覺得他們晚上會來嗎?”斯利亞捂着蒼的手,輕輕地在凸起的位置撫摸。
即使隔着厚厚的布料,蒼還是能感覺到那根巨物膨脹着發燙。
有種欲望在手裏加熱,感覺就快要破土而出了。
斯利亞停止手裏的動作,認真道:“蒼,你可千萬別死了,我這根火腿腸還等着用呢。”
天使壞笑,等着蒼奚落,卻看到蒼一臉的黯淡。
斯利亞握緊了蒼的手:“沒事的,我跟你一起。”
兩人壓抑着欲望,默默地坐着。時間不知不覺地過了許久,天空昏暗,夜幕開始降臨。
“跟魔界有點像。”斯利亞望着天邊的雲,“但這個世界比魔界漂亮多了。”
“嗯,是啊。”蒼也望着天邊,“事情結束了,我帶你到處走走。”
“這個事情是指什麽事情?”天使壞笑着。
“……”蒼撇撇嘴。
随着太陽落下,那些白天暖暖的溫度被寒冷偷偷替換,遠處的燈光照不過來,下面街道的燈光也照不過來,廢棄的大廈樓頂開始昏暗一片。
蒼和斯利亞沉默地數着心跳。
天空上的雲開始多起來,月光被擋住,住戶開始熄燈的時候,樓梯上傳來輕微的腳步聲。
蒼和斯利亞牽着手站了起來。
腳步聲一階一階地走上來,天臺入口黑黝黝的,有兩個身影漸漸在黑暗中成形。
“居然……兩個?!”斯利亞啞然。
蒼仔細感覺能量流動,但是沒有,完全沒有任何氣息,他們看上去就像是普通的流浪漢。
“你們在這幹什麽呢?”花哥問。
蒼和斯利亞沒有回答。
“哎,問你們呢。”兄弟倆漸漸走近。
“打?”斯利亞偷偷問蒼。
蒼在猶豫,萬一是普通人那怎麽辦?
等他們走到面前,斯利亞速度極快地揮出一道光球,打中弟弟,弟弟捂着肩膀倒地,發出痛苦的哀嚎。
哥哥扶着弟弟,一臉驚恐地望着斯利亞:“那是什麽東西?你開槍了?!”
斯利亞被他們搞糊塗了,難道真的是普通人類?
蒼想過去,斯利亞拉住他,蒼回過頭眨眨眼,斯利亞猶豫了一下,松開了手。
“沒事吧?”蒼走過去想檢查弟弟的傷。
哥哥抱着昏迷的弟弟無助地哭着,在蒼接近的瞬間,一道藤蔓刺了過來,卻被一把黑劍格擋開。
“演技不錯。”蒼笑笑,拿着黑劍迅速抽身。
黑暗中,藤蔓飛快地跟上,像一條兇惡的蟒蛇直撲向蒼,斯利亞要追過去的時候,卻發現不知什麽時候,腳下被瓦礫中竄出的藤蔓西纏住。
糟了!什麽時候爬過來的?
斯利亞暗暗驚訝,打出氣刃砍斷,幾個起落遠遠地跳開,要祭起光魔法的時候,藤蔓又纏了過來,爆發出巨大的刀刃,斯利亞只覺得腿上一疼,打出光刺把藤蔓釘在地上,飛快地抽身閃避。
他媽的……速度太快了!
大腿被割裂,血肉模糊,斯利亞一邊逃一邊發動魔力給自己治療。
“挺會躲的。”花弟身形閃動,消失在黑暗中。
斯利亞憑借直覺,堪堪避開劈向脖子的巨刃。
花弟緊緊跟上下,藤蔓四面八方地朝斯利亞卷來。
“用大型光魔法!”蒼大聲吼道。
斯利亞一愣,藤蔓趁機卷上了他的身子,他承受藤蔓割裂的同時,凝聚魔力擡手打出個巨型的光球,耀眼的光芒瞬間沖破黑暗,在空氣中爆發出一片光雨,簌簌往下落。藤蔓的刀刃盡數割進了斯利亞體內,斯利亞咳出一口黑血,集中精神把光雨的範圍縮小在那對兄弟附近,劇烈的魔力消耗以及身體的傷使他開始眩暈。
光線中能看清蒼握着把巨大的黑劍與花哥對峙,那邊遍地狼藉,空氣中漂浮的全是凝固的黑劍,斷裂的藤蔓和撕裂的水泥柱碎得遍地都是。
路上的行人開始注意到天臺的動靜。
“哎呀,上面有煙花表演嗎?”
“好漂亮啊。”幾個學生開始掏出手機拍照。
“這煙花不錯!”
“今天是什麽節日嗎?”
人群叽叽喳喳地讨論開。
行人越積越多,紛紛擡頭看樓頂的那片絢麗光雨。
幾個巡邏的警員疑惑地望着天臺,拿出對講機說着什麽。
梳子男偷偷從窗口爬了進大廈,上到五樓,站到角落,一擡手,手臂幻化成藤蔓,蛇一樣撞破天花板直達頂樓。
來自腳下的威脅使得蒼一陣心悸,躲閃開的時候已經太遲了,地面爆發出漫天瓦礫,煙塵中竄出的藤蔓勾破了蒼的胸膛,差一點就把心髒給挖了出來,蒼暗暗僥幸,連忙翻滾開,與冒出的藤蔓拉開距離。
光雨還在持續,蒼有結界,可兄弟沒有,光雨是神族最高階的光系範圍魔法,兄弟倆光格擋就消耗不少力量。
地面爆發的藤蔓想繼續進攻,然而下一秒卻猛地縮了回去,梳子男已經聽到樓梯的響動,他必須趕緊逃離現場。
就在絢爛的光輝中,天臺上掃過一把黑色的東西,把一個巨花給打了出去,眼見巨花就要懸空跌落下樓的時候,那花飛快地用藤蔓刺進牆壁裏穩住自己。
“那是什麽東西?”
“哇哇哇!!”
“好大的花!”
“好像蜘蛛哦,還會動!”
“拍電影嗎?”
“哎呀真的會動啊!”
“好多觸手啊快發微博!”
各種相機對準了花哥,花哥一心與蒼對持,沒注意樓下的情況。
“哥!”弟弟慌亂地丢下支離破碎的斯利亞飛快往哥哥跑去,斯利亞咳出口血,維持光雨的同時,手裏騰起一團光猛地朝花弟打去。
花弟一驚,躲開的時候卻慢了一怕,澎湃的神力把他的一邊手臂給切了下來。
蒼捂着胸口,集中精神控制着浮在空中的巨刀,往探出的花上劈去。花哥被劈下半邊身子,吃痛地哀號,斷裂的地方噴灑出綠汁,蒸發出濃烈的毒氣,蒼吸入了不少,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
斯利亞的意識也開始模糊,光雨終于黯淡地消失,天臺上又恢複了黑暗。
弟弟的刀刃比哥哥的更加巨大,他只是輕輕橫掃,水泥柱子就被削掉了一段。
蒼全力躲避花弟,這場賭博分秒必争,他要争取時間,必須硬撐着把兄弟倆留在天臺上。
快點,你們快點過來啊……
花弟的藤蔓縱橫交錯,從四面八方卷向蒼,同時有幾段藤蔓分岔出去卷着哥哥要把他拉上來。
空中盤旋了幾架直升飛機,慘白的探照燈照在天臺上,掃到邊沿的兩個怪物那。花哥已經是完全化成了原型,花弟則僅僅是手臂藤蔓化而已。
巨花奄奄一息,綠汁已經灑滿了牆壁,光線照着他,他扒在牆上根本沒有可遮掩的地方,一梭梭子彈把巨花打得汁液四濺。
花弟揮出藤蔓,那個低空照明的直升機瞬間爆開兩截冒着火星往地面砸去。
接着是不知哪打來的子彈,貫穿了花弟的身體。
“不許動!”天臺入口冒出一隊警員,舉着槍,沒等花弟轉身,那些子彈便也一梭梭地朝他招呼過去。
“走!”斯利亞掙紮起拽起蒼要逃,卻被天臺的警員發現。
“不許動!”警員們托着槍指着兩人背影。
“別回頭!”蒼捂着斯利亞的腦袋,“別讓他們看到你的樣子!”
兩人同時腳下發力,可是再怎麽快,也還是躲不過破空而來的子彈。
蒼挨了兩槍,一槍打穿了胸口,一槍打穿了腹部,他強忍劇痛,與斯利亞一起從天臺跳了下去。
警員們往下看的時候,下面空空的,什麽人都沒有了。
斯利亞扶着蒼,跌跌撞撞地跑着,這兒殘磚敗瓦,昏暗得連路燈都沒有。
棕哥走出斷牆,擋在兩人面前。
“是你?!”斯利亞認出了他,趕緊用力推開蒼,一道強勁的氣流劈到兩人之間,斯利亞的手臂被削下了一塊肉。
棕哥的目标很明确,他大步朝蒼走去,一擡手,又是打出一道勁風,蒼用力翻滾開,身邊的地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劃痕,霎時煙塵彌漫。棕哥再次擡起手的時候,一道熾熱的火焰席卷過來,棕哥敏感地跳開,火焰帶來瞬間的光明,蒼認出了他就是火車上穿高級西裝的家夥。
原來他也是……這樣的對手到底還有多少個?!
強勁的風壓帶動飛沙走石,蒼根本看不清他是用什麽攻擊的。
棕哥緊緊追着蒼,斯利亞再次打出火焰,棕哥又飛快地閃躲開。
他好像怕火?蒼和斯利亞同時覺察到了。
斯利亞強忍眩暈,手裏開始凝聚魔力。
蒼撇見斯利亞那邊騰升的力量氣旋,趕緊配合地幻化出黑劍與棕哥周旋起來。
棕哥再次擡起手的時候,一股熾熱的氣流在腳下騰升,沒等他移動腳步,那腳下已經圈出了法陣,耀眼的烈焰沖出地面,把他包裹在當中。
蒼正要給他致命一擊,然而有幾段藤蔓破土沖出,蒼和斯利亞同時心裏一驚。
那兄弟明明是在天臺,難道掉下來了?
就在蒼格擋藤蔓的時候,火焰中穿破結界刺出幾道巨大的指甲,鍘刀一樣劈過來,打在地上又是一陣飛沙走石。
斯利亞胸口傳來劇痛,有幾段細細的指甲如箭般穿透了自己的身體。
指甲?這家夥到底是什麽東西?!
法陣的光開始微弱下去,棕哥渾身冒火地撞出法陣,那些高級西裝被燒成了一條條黑布,露出他精壯的身子。
連天界的烈焰也無法燒融他?!
斯利亞目瞪口呆。
空氣中傳來輕微的一聲槍響,揮起巨爪的棕哥頓住了,梳子男趕緊抽回藤蔓再次逃離。蒼趁機拉着斯利亞躲到牆角裏,想繼續潛逃,卻再也沒了力氣。
一束強光從上方照射下來,棕哥詫異地轉過身,槍響,接着是第二聲,第三聲……
那些全副武裝的人舉着盾托着槍,慢慢縮小包圍圈。
蒼渾身是血,他不知道他們有沒看見自己,不過這個位置被發現是遲早的事情。
“也許解決完那家夥,就輪到我們了。”蒼苦笑着推推天使,“喂,你還好嗎?”
斯利亞胸前開了幾個洞,全身都是切割的傷,大腿上的那骨頭已經碎裂開,血液蔓延了一地。
天使的體質硬撐着讓他沒有死去。
蒼咬牙用力拉起他,眼前一陣眩暈後,他也開始脫力了。
難道就這樣結束了嗎?
意識開始渙散的時候,他好像看到前方有一抹雪白的身影……
棕哥在槍林彈雨下開始逃竄。
他拖着殘破的身子在廢墟中一路飛奔,身後的槍彈聲和高空中的光束緊緊跟随。
繞過柱子,越過斷牆,一路狂奔至角落的時候,棕哥停住了。
一個抱着熊娃娃小孩與一個老人躲在簡陋的帳篷裏,小孩正怯生生地望着他,老人好像病了,正在被褥裏昏睡。
破爛的布熊娃娃身上全是漏出的海綿,小孩子卻把它當成了個寶貝緊緊摟着不放。
棕哥笑了,他沒想到就算那娃娃變成那樣,也還有人愛着它,沒有把它當成垃圾。
“這裏!在這裏!”不遠處傳來喊叫。
棕哥像是下了個決心般,轉身逃去了另一個方向。
城市邊沿的小巷子裏,昏暗的壁燈上有幾只飛蛾在撲棱。
垃圾堆在牆角,地上淌着酸臭的水,肮髒不堪。
花弟坐在垃圾桶旁,衣服滿是窟窿,他的內髒被打碎,這個身子已經壞了,他斷了一只手,剩下的那只手拿着一片大花瓣,花瓣正慢慢地開始變灰。
花弟的眼淚一滴滴地掉落在花瓣上,這一次他已經沒法救哥哥了,哥哥已經恢複了花瓣的本體,早就沒有了任何生命波動。
他沒想到目标竟然會利用人類的力量,早知如此,就不該那麽心急了。
現在後悔也晚了。
一個穿馬褂的盲眼老頭他身邊停下。
花弟擡起頭,他的視線開始模糊,力量也開始渙散開,他知道沒多久自己也會恢複成本體,成為垃圾中的一員。
一枚銅錢遞到眼前。
“去你該去的地方。”老頭道。
花弟猶豫了一下,接過銅錢,一股陌生的力量通過銅錢彙聚到體內。
“你是誰?”花弟問。
老頭沒回答,他返身離開,只留下一句話:“能走多遠,看命吧。”
花弟拿着銅錢和花瓣站了起來。
他知道自己該去哪了。
“哥,我們回家去。”花弟握緊了花瓣。
棕哥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他不敢走在大街上,畢竟這狼狽的模樣,要是普通人早就死好幾遍了。
還好,現在是深夜,街上沒多少人。
記憶中那身影一遍一遍地浮現,但是棕哥不知道她在哪。
你們到底搬去哪了呢?
棕哥路過個花園的時候,實在沒了力氣,他進了花園,靠着一棵大樹坐下,他摸摸身上的窟窿,自嘲地笑笑。
唉,我真的沒法去找你了……
你媽媽丢掉我的時候你是哭得多麽傷心,我不知道你會不會能認出我,我想,你見到我應該也像那小孩那樣快樂的吧?我想回去你身邊,可是我……真的已經沒法去找你了。
那麽,就這樣吧。
你會不會路過的時候發現我呢?
神啊,你能讓我再見見她嗎?
棕哥的身子支撐不住了,軟軟地倒在了草地上。
第二天,環衛工人過來清理衛生的時候,發現了大樹下一堆烏黑的爛衣服。
她吓了一跳,鼓起勇氣走過去,衣服被燒得破破爛爛,布滿了洞口,有些邊角碳化了一捏就碎了。她環視四周,沒有火災的痕跡,這個衣服的主人好像特地跑過來脫光了就走一樣。
她繼續翻動衣服,一個破爛的棕熊娃娃跌出來,這個熊娃娃滿身都是冒着棉花的破洞,右邊的手臂還缺了個口,這個缺口看起來像是被狗咬的,卻被仔仔細細地縫了個相同顏色的補丁。
環衛工人又翻翻衣服,一疊還剩下一丁點的紙幣被抖落出來散了一地。
“都成了垃圾啊,唉!”她惋惜地看着那疊紙幣。
掃把揮動,破爛的熊娃娃躺在紙幣裏,連同衣服渣一起,沒一會就全都倒進了垃圾車中。
然而這時候,一個年輕媽媽牽着個小女孩朝這邊走來。
“茵茵,來這幹什麽?”
“去看看,去看看。”小女孩其實也想不明白,她只是有種感覺想要過去看看。
母女兩人與垃圾車相遇了,年輕媽媽捂着鼻子繞開了些,小女孩聞到味道也躲閃了一下。
母女與垃圾車交錯而過,小女孩摟緊了懷中嶄新的喜羊羊娃娃。
神聽到了他的禱告,可那時候,他已經成了垃圾。
就在距離很遠的一處林子裏,巡山的老人路過個燒成廢墟的小屋子。
這個屋子在一天夜裏莫名地起了火,幾個爬山游玩的旅客發現了報了警,警察過來的時候小屋子已經燒得漆黑一片。火焰還波及了周圍的草叢,出動了直升機投灑滅火的粉末,費了好大勁才撲滅。
他們在裏面搜尋,找到兩個斷了頭的人形黑炭。這個案子既找不到目擊者,也找不到死者的親戚,更別提兇手的線索了。
于是這案子就懸了起來。
巡山老人認識屋裏的兩個老人,還進過去喝過幾次水。他心裏也難受,每次巡山都會摘點小花放到小屋前。
今天,他再次過來的時候,發現門外有兩片花瓣,這兩片花瓣很大,樣子也很奇怪,上面布滿了血管一樣的紋路,還破破爛爛的像是被什麽東西破壞過。一片已經完全變成了灰色,另一片還殘留着淡淡的紅色。
“這是什麽植物啊?難道是白菜葉?”老人拿起一片花瓣仔細端詳,叮當一聲脆響,一個銅錢掉落下來。
“哦?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