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星期一憂郁

1.

星期一,沈書枋提著公事包進辦公室,他拿出筆電,接上插頭,準備工作。

他隸屬於一間建築設計事務所,位在一棟商辦大樓。

留學美國的老板引進「外國經驗」,将辦公場所改造成半開放式,以為這樣能刺激員工的互動和靈感的産生。除了老板自己的獨立辦公室和會議廳,員工間沒有高高的隔牆,并可以自由裝飾自己的辦公桌。

少了隔牆,員工有沒有在偷懶,老板看得一清二楚,某種程度上會有壓力,但員工如需要團隊合作、交換意見,他們也能很快達成。

但今天,沈書枋只想躲在隔牆後面,他不想跟任何人聊天,連基本寒暄也嫌麻煩。

原因?

他有心事,不想被別人看出,少了隔牆,他就必須裝做沒事,多了一層僞裝,可是很傷神傷力的。

他在煩惱什麽?他的企劃案寫得很好,簡報也準備妥當了,他和負責該案子的同事用3D電腦構圖畫出模型,電腦能幫他們計算實際情況的可行性,比傳統像在做手工藝的紙糊模型,有效率多了。

他緊張嗎?不,現代企業講究團隊合作,他不是一個人獨自面對挑剔的客戶和老板。

那他還有什麽多馀的煩惱,星期一憂郁(Blue Monday)?

他在想葛利路說的話。

昨晚,他忍不住問葛利路,母星是什麽樣子?

那種感覺就像……對某人有興趣時總會忍不住問,對方喜歡什麽、家裏有什麽人、在哪裏求學的……好像交換越多資訊,越代表了解對方,了解帶來某種安全感,和喜悅,好像這段關系會變得更加親密。

葛利路對描述東西不是很在行,例如他說:『一樣會下雨。』

有講跟沒講好像沒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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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利路說:『我們住在塔上。』

沈書枋想到的是中世紀城堡的塔樓。

沈書枋在乎的不是取得「正确資訊」,而是聽葛利路說話。

他們在床上消磨時間,他們躺著,身上蓋著柔軟、絲薄的被單;如果沈書枋想要靠在對方胸前,他可以直接做到,如果他想要對方吻他,他只要先親過去……

那一晚過得太平靜、太美好,靜得、美得,不像真的。

使沈書枋忍不住問:『如果你失去翅膀,會怎麽樣?』

『我不能失去翅膀。』

沈書枋躺在對方的臂彎,一手放在對方胸膛。

『只是假設嘛……你沒有失去你的翅膀,只是被我碰到會不見,你随時都能飛到你想去的地方,不是嗎?』

『我不能失去翅膀。』葛利路移開沈書枋的手,并把自己的身體抽開,坐起身,背對沈書枋,沈書枋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我知道,我不是……』我不是針對你的翅膀……

那雙鐵鏽色的翅膀,彷佛是這男人的命。

『以前從來沒發生過。』

『什麽沒發生過?』

『被另一種生物碰到,翅膀會消失。』

『我……我不是故意的……』沈書枋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事了,那讓他心頭痛了一下,但其實他什麽也沒做,不是嗎?他急得從棉被裏爬起,『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為什麽不看我?

他攀著葛利路的肩頭,把對方的臉轉向自己,葛利路的眼珠彷佛隔了一層不透明的薄膜,他親吻對方、急得彷佛要咬破對方的唇,他以為這樣能讓對方讀到他的想法,最直接的「澄清」。

他的嘴唇是柔軟的,但他卻覺得自己像在親吻一尊石像,毫無反應,生冷僵硬。

他悵然若失地和對方的唇分開,皺起眉,『你知道我在想什麽,你知道的對不對?』

『……』

『別生我的氣。』

『……』葛利路想把沈書枋推開。

『拜托,別生我的氣!』他真正想說的是:別離開我!

葛利路起身,但沈書枋拉著他的手臂。

『我答應你,我不會随便碰你的翅膀,我也不會再提到它了!』

沈書枋抓得很緊,緊到葛利路覺得那五根手指跟自己的利爪沒什麽差別,但他還是能撥開,人類的手很脆弱。

『等等,你要去哪裏!?』沈書枋很緊張,但葛利路很淡定:

『廁所。』

『喔……』沈書枋尴尬地躺回床上。

葛利路上完廁所就沒有再回房間了,他用沈書枋的筆電上網、用平版電腦玩「憤怒鳥」、玩「植物大戰僵屍」……沈書枋在房裏就能聽到客廳傳來的游戲音效,他覺得,自己一定是惹葛利路不高興了。

最後,他捱不過睡意,而且隔天還要上班,他早上起床時,葛利路不在客廳,遮住破窗的紙板移開了,他不知道葛利路還會不會飛回來。

他必須出門、必須進辦公室。

這就是為什麽,他帶著一顆難過、忐忑不安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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