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議親

蘇家前廳,盧氏坐于主位之上,覃倌穩坐客座首座,身旁是妻子鐘氏及女兒覃如意。

覃家人對面,則坐着淡雅灑脫的蘇北顧,——在蘇覃兩家人都面面相觑,氣氛日趨尴尬的時刻,唯有她一人事不關己般閑适地烹煮着茶。這讓在座之人都極為別扭,好像他們今日不是來處理蘇南城逃婚的後續,而是來開品茶大會的。

倒也不是所有人都覺得別扭,比如覃如意就一直盯着蘇北顧的動作,好像在認真學習對方的烹茶技藝。

“咳!”覃倌用力咳了一下,試圖把話題挑起。

烹煮好茶的蘇北顧自顧自地倒了四杯茶,讓小婢女給覃家三口端過去,盧氏那杯茶則由她親自端去。

茶香鑽入鼻中,饒是不懂品茶的覃倌也下意識抿了口茶。這一品,剛才的劍拔弩張就都消弭于無形之中。

覃倌仿佛是冷靜了下來,知道一味地指責盧氏也毫無意義,便沉聲道:“後天便要迎親了,所有的請帖都已經發派了出去,成親的一應物件、酒席也已經備好,怎可說延期便延期?”

盧氏自然清楚,畢竟蘇家也是奔着婚禮能如期舉行去準備的。蘇南城逃婚甚至都沒有跟她商量一下,他留下一封家書就溜了,若不是心中有鬼,怎會連當面告知她的勇氣都沒有?

可蘇南城已經逃了婚,除了延期,便只有取消婚約了。

但扪心自問,盧氏真的想取消婚約嗎?

這些年覃家沒有主動提過,可盧氏并沒有忘記蘇家欠覃家的那些債。

雖說蘇南城已經得到了她爹曾經的官職,但這是個沒什麽油水的官,俸祿勉強夠一家三口生活,要想過上富足的生活,還是得靠經營家業田産。

蘇家曾經也很富足,可蘇登是個沒什麽合理消費觀念的人,他花錢大手大腳,入不敷出的情況下,家産一點點地縮水。

而他娶的盧氏出嫁前是家中幼女,自幼就沒跟長輩學過管賬,以至于婚後她不僅無法約束蘇登揮霍無度的行為,也沒法把家産打理得井井有條。

沒有經過正确的引導,蘇南城将他爹的壞習慣學了個七七八八:他的俸祿都被他揮霍一空,有時候還會向家裏要錢,所以這麽些年,蘇家不僅無法還清所有債務,反而還過得越發拮據。

如果蘇南城光明正大地悔婚,那覃家必然是要加倍讨回這筆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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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家負擔不起。

加上覃如意還有一筆不菲的嫁妝,她若嫁進門,那必能讓蘇家的日子寬裕一些。

若說這只是蘇家一廂情願的想法,那覃家又是怎麽想的呢?

和盧氏的想法一致的是,覃家也不願意取消婚約。

當初蘇家落魄,覃如意的祖父看上蘇南城就因為蘇家曾經是官戶,他接任蘇登的官職後,依舊算官戶。覃如意的祖父借錢給蘇家、定下這門親事,就是想要投資蘇家,好讓覃家也有機會翻身。

覃家祖輩都是木匠,覃如意曾祖父那一輩開始學習打棺材。跟死亡沾邊的行業往往都會備受歧視,作為本就處于“士農工商”倒數第二階梯,而被歧視的木匠,又常與棺材為伍,地位自然是一降再降。

可縱然很多人歧視棺材匠,卻無法改變這一行收益很高的現實。

一副雜木打造的低檔棺材值一貫錢,買木材所用的成本僅僅是一百文。一副用杉木制作的中檔棺材價值三十到五十貫不等,買杉木的成本是十三貫左右。最後是用楠木等名貴木材制作的高檔棺材,則價值上百貫。

适逢亂世,每天都有人死,上至勳貴、下到庶民,只要死了都需要一副棺材。所以覃家的祖先頂着歧視和罵名,低調地發了幾十年死人財。

覃家有錢後,就開始考慮改換門庭的事情。可惜覃家血脈單薄,覃如意的祖父只有覃倌一個兒子,覃倌又只有覃如意一個女兒,覃家只能通過給覃如意找個門戶高點的夫婿,通過姻親關系來改善自家的社會地位。

別的高門戶看不上覃家,只有蘇家恰逢家道中落,給了覃家機會。

覃家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所以這門親事不僅關乎覃家的臉面,還關乎覃家這些年的經營策劃是否會付諸東流。

在雙方都不願意取消婚約的情況下,這場談判注定會以雙方的退讓妥協作為結局。

盧氏道:“我也不想延期,只是不延期的話,只怕要讓如意受點委屈。”

新郎無法出席婚禮的情況也不罕見,“聰明”的人想出了用雞來代替新郎拜堂成親這種荒謬的辦法。

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盧氏自然也想到了這個辦法,所以才覺得委屈了覃如意。

覃倌在這個想法上與蘇家十分有默契。

可新郎非癱瘓在床,也不是病入膏肓,沒病沒痛卻要自己的女兒跟一只雞拜堂成親,這太欺負人了,叫他如何能答應?!

談判又短暫的陷入了僵局。

這時,一直游離在事态之外,卻默默留意衆人反應的蘇北顧疑惑地發問:“娘、覃伯父、伯母,你們為何不問一問阿覃姐姐的想法呢?”

衆人因她這突兀的問題而愣了愣。

盧氏不明白她為何要考慮覃如意的想法;覃倌與鐘氏則作為家長,早就在潛移默化中認同了“兒女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這一套綱常理論,所以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他們都未曾想過讓覃如意自己拿主意。

既然蘇北顧提了出來,覃倌也想走個流程,順道問問女兒的想法。于是他看向了低眉順目的覃如意,問:“如意,你是怎麽想的?”

我是如何想的?

覃如意的目光輕輕地從家人和蘇家母女身上掠過。她覺得自己是如何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在場之人希望她是如何想的。

心中千回百轉,覃如意擡眸望着蘇北顧,像是有些怯弱、可憐:“我聽爹娘的。”

蘇北顧:“……”

蘇北顧在她的身上看到了盧氏的影子,同樣怯弱、毫無主見。

“算了,這個時代的女性都是在這種壓迫的環境中生活成長的,還能指望跟修仙界頂半邊天的女性修仙者一樣,能恣意灑脫地生活、盡情展現自己真實的一面不成?”蘇北顧失望地想。

雖不意外女兒的這個答案,但覃倌還是很滿意地點了點頭,接着扭過頭去讓盧氏繼續給出一個更好的解決方案。

盧氏除了會占蔔問卦,還能有什麽好主意?

想到這裏,她試探地道:“不若去找神婆占一卦?”

覃倌與鐘氏,蘇北顧與覃如意都沉默了。

神他媽占卦,你怎麽不讓覃如意跟占蔔用的“筶”成親?

從衆人神情上意識到這個主意并不算高明,盧氏才讪笑地閉了嘴。

鐘氏心思多一些,目光流連在蘇北顧的臉上,像塊狗皮膏黏着就不肯挪開。

忽然,她生出了個主意,道:“我們家左右都是要吃些虧、受些委屈的,我們也認了,但你們也別太糟踐我家如意了,好歹找個人來替蘇南城迎親拜堂。”

這個主意是覃家主動提出的,盧氏順着臺階就往下爬:“找人?找誰合适?”

蘇南城沒有兄弟,若是找外人男性也不合适,會對雙方的名聲造成損害,所以找親屬中的女性最合适。

蘇南城只有蘇北顧一個妹妹,偏偏這個妹妹與兄長又有五分相似……

衆人在腦中大膽地設想、思考,最後竟詭異地想到了一處去,紛紛打量起了蘇北顧。

蘇北顧:“?”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你們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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