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遮光

對盧氏來說蘇北顧平日這個時間段,要麽在房中修行,要麽出門去搗騰肥料的事情沒有出現是很正常的可常來刷存在感的覃如意也沒有出現就很難讓人不在意了。

盧氏擔心覃如意出了什麽事,可又不願意承認便借口讓穆秀秀去看一看情況她是不是在偷懶。

穆秀秀要過去盧氏又攔下她:“算了,我自己去吧!”

穆秀秀:“……”

她八卦地跟在盧氏身後來到覃如意的房前盧氏指使她去拍門:“問問,什麽情況。”

穆秀秀照辦而拍門的聲音最終還是将蘇北顧與覃如意驚醒了。

望着窗外透進來的光,覃如意略驚慌失措地道:“糟糕,我睡過頭,忘了去給阿姑晨昏定省了。”

要不是這句話,讓人見了還以為是她們有什麽奸|情被人發現了呢!

蘇北顧扶着有些暈的腦袋安撫道:“娘不會怪你的,我去幫你跟娘說明情況。”

注意到她的動作,覃如意的假慌張變成了真慌張:“你還是沒有好轉嗎?不行得請郎中來看!”

蘇北顧沒說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她那點焦慮也在這澄明的目光下逐漸被撫去。

“咳阿覃姐姐慢慢梳洗打扮我先出去見娘。”蘇北顧意有所指她起身穿上她的道袍随意地系了縧帶便出門去了。

覃如意低頭才想起自己只穿着抹肚穿衣打扮确實需要一段時間她臉色微紅。等她梳洗穿戴好出門去時,盧氏已經顧不得問她為何這麽晚才起床了,拉着蘇北顧一臉關懷:“你真的沒事了?”

“昨夜阿覃姐姐照顧了我一宿,我已經沒事了。”蘇北顧道。

盧氏轉頭對覃如意說:“辛苦你了,看你的臉色也不怎麽好,想來是昨晚累着了吧?不如吃過早食再回去睡一覺?”

覃如意一點兒都不介意盧氏是因蘇北顧的緣故才對自己噓寒問暖的,她含笑道:“我不辛苦,北顧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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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北顧的心底再度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她看着覃如意,似乎想弄明白這是什麽樣的感覺。

“今日你就哪兒都別去了,好好在家歇息,不管是發呆還是煮茶,只要不是勞神勞力的事都能幹。”盧氏對蘇北顧道。

蘇北顧想着那陣法的效果也不會那麽快顯現,她并不着急,幹脆順着盧氏的意在家待着。

在調養身體的蘇北顧也沒有閑着,有空就在紙上琢磨她的陣法,只是以往畫起來十分順滑的陣法程式此刻竟有些凝滞。她一時分不清楚是身體的緣故,還是道心出現了問題。

就在她停筆沉思之際,盧氏見她的房門開着,便進來了,看到桌上看不懂的字符,她又心疼又不高興地道:“不是說了別做這些勞神勞力的事情了嗎?畫符得耗費多少精氣神?!”

蘇北顧:“……”

她娘不會以為這是符咒吧?

蘇北顧低頭看了眼紙上的字符……雖然确實有那麽點像符咒。

蘇北顧解釋:“娘,這不是符咒。”

盧氏道:“娘懂!”

不就是怕挨罵所以不敢承認嘛!她都懂!

盧氏道:“正好端午快到了,我拿去貼門上吧!”

蘇北顧:“……”

您看起來不像是懂了的樣子。

盧氏喜滋滋地拿着這幾道陣法程式出去,讓穆秀秀給貼在大門口上。

覃如意路過,便也湊過去看熱鬧:“阿姑,這是北顧畫的‘符咒’吧?”

“是啊!你怎麽看出來的?”盧氏道。

畢竟這“符咒”跟別的道士畫的都不太一樣,能認出來是符咒的人太少了,要不是她聰明,她也看不出來這是符咒!

覃如意抿笑,蘇北顧這畫的哪裏是符咒!這熟悉的字符,大概率是跟“陣法”有關的東西。

話說一心撲在修煉上,提及陣法才能令其稍稍感興趣的蘇北顧竟然會将這東西交給盧氏,并任其貼在門上?這能否說明,陣法和修行已經不是她最在乎的,她的心裏也能開始裝下別的情感了?

覃如意道:“這‘符咒’一看就知道是以貔貅為形所繪,而貔貅是瑞獸,既能賜福祿又能辟邪,貼在門口,這氣勢立馬就出來了。”

盧氏聞言,十分欣喜。

跟出來看情況的蘇北顧頗為意外地挑了挑眉峰:什麽貔貅,她這也太會忽悠人了。

不過看盧氏信以為真,她便沒有拆穿覃如意。

覃如意回頭對上蘇北顧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她一點兒都不怵,反而朝蘇北顧擠了擠眼,笑問:“我說對了嗎?北顧。”

蘇北顧的唇角翹出一條并不明顯的曲線,略帶笑意地道:“阿覃姐姐這話說得漂亮,它以後有原形了。”

她沒有承認覃如意的話,但也沒有否認,還順着覃如意的話,決定以後對外解釋這些字符時就說是各種瑞獸的原形。畢竟誰都沒見過瑞獸,這是她想象中的瑞獸形象,天道也不能說她撒謊了不是?

盧氏沒有聽出蘇北顧話中的意思,覃如意倒是聽出來了,只是她裝沒聽懂,興致勃勃地跟盧氏商議用桃木來将這“貔貅”給雕刻出來,代替這張紙挂在家門口,這樣雨天的時候就不會把它給淋壞了。

盧氏覺得這是個好主意,正要去找工匠,覃如意自告奮勇攬下了這樁“差事”,道:“阿姑,我也會一點雕刻的技藝,不如讓我來試一試?”

雖然覃如意這雙手平日裏雕刻棺材的紋飾較多,但盧氏這次難得沒有挑剔,十分爽快地應允了她:“那就辛苦新婦你了。”

又把蘇北顧給喊上,“北顧,你有空的話也搭把手吧!”

反正指點覃如意雕刻桃木并不是什麽費神的事情,讓蘇北顧來做再合适不過了。

于是等覃如意找到了合适的桃木回來,坐在院中的木槿樹下,全神貫注地雕刻時,蘇北顧就坐在旁邊的躺椅上,一邊輕搖蒲扇,一邊放空發呆,偶爾往覃如意那裏瞄一眼,看看是否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然而論雕刻,覃如意還真的不需要她的幫忙和指點,進入工作狀态的覃如意跟她修煉時相似,都有些忘我。并且與平日裏謹小慎微的模樣相比,她的神情專注而嚴肅,秀眉微蹙,眉間隐約擰出了川字紋,粉色的薄唇也微抿,竟別有一番風情。

再看那雙巧手,強而有力的同時拿着刻刀雕琢時又不會顯得笨拙,反而再精細的線條都能在她的刻刀下盡顯流暢絲滑。

鋒利的刻刀與指節上淺淺的傷疤相呼應,述說了她在這條路上所吃的苦頭與堅持。

蘇北顧心底的情緒好像那“潤物細無聲”的春雨,悄然泛起微波。

初夏的午後,微風輕拂,樹影婆娑,舒服得蘇北顧眯了眯眼,睡意漸濃。

覃如意刻完一副桃木,忽然發覺身旁之人很久都沒有了動靜,她不禁擡頭看去,卻發現蘇北顧腦袋微微歪向這邊,左手搭在扶手上,右手握着蒲扇置于肚腹,惬意地睡了過去。

微風輕撫她垂落的逍遙巾,卷起她的衣袖,下擺的衣角也悄然擺動,然而這一切都不足以将她從安恬的睡夢中驚醒。

覃如意走到蘇北顧的身邊,蹲下身子,細細地打量她的臉龐,忽然一束光從樹葉縫隙間穿過,落在了蘇北顧的臉上。

擔憂這束光會晃醒蘇北顧,覃如意擡起手,将其遮擋。本來長時間雕刻而有些酸痛的手在久擡之後更加酸軟無力,甚至她的額上還沁出了汗,可她還是沒有收回手的打算。

蘇北顧睜開眼睛時,看到的便是一只在微微顫抖的手。

“阿覃姐姐?”蘇北顧訝然。

覃如意收回手,微笑道:“你醒啦!”

沒有錯過她悄悄甩了甩胳膊的小動作,蘇北顧忍俊不禁,起身讓她坐在躺椅上,又把原屬于她的板凳搬過來坐下,道:“把手給我。”

覃如意遲疑了下,把手搭在了扶手上,蘇北顧在她的手上輕輕地揉了幾下。

這點力道壓根就無法達到舒經活絡的效果,但蘇北顧并非是在亂按,而是順着她的穴位,悄悄地灌注了一點靈氣。

覃如意只感覺手臂酸酸麻麻的,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她下意識溢出一道輕吟,反應過來後立馬咬住下唇,不讓自己再發出類似的聲音。

好在蘇北顧并沒有因這聲吟哦而向她投以異樣的目光。

蘇北顧問她:“阿覃姐姐的手臂還酸痛嗎?”

覃如意回過神,擡了下手臂,發現酸痛感竟然消除得七七八八了!她見蘇北顧的鬓角微濕,問道:“你是不是又用了什麽神通?你本來就還在病中,又胡亂使用神通,是不想好了嗎?”

蘇北顧用笑容掩蓋了謊言:“沒有,不過是普通的按摩,只要手法得當,能找準穴位,便能起到這樣的作用。”

覃如意将信将疑,趕緊起身讓她回到自己的專屬躺椅上,自己則趁着手臂不再酸痛,渾身上下仿佛充滿了活力,而把另一副桃木板也雕刻了。

等一對桃木板刻成,覃如意拿去給盧氏過目,盧氏怎麽看怎麽歡喜,急忙讓她挂到門的兩邊去。

往來的鄰居很快便注意到了蘇家門口的新變化,她們見到盧氏時,順口一問:“這門邊挂着的是桃符嗎?跟普通的桃符有些不一樣啊,有什麽講究嗎?”

盧氏道:“這是我家北顧畫的貔貅,貔貅知道吧?能招福辟邪的。這對桃木板是由新婦雕刻出來的,這不快到端午了嘛,挂上這個應應景。”

對方一聽,眼睛亮了:“能不能麻煩你家兒媳給我們家也刻一對?”

盧氏道:“沒問題。”

她領着鄰居去找覃如意,那鄰居給了個厚道價,道:“我便按桃符的價錢跟你買一對如何?”

這位鄰居是盧氏在村裏的好姐妹,她的丈夫跟蘇登是從兄弟關系,因而覃如意還真不好拒絕。

于是看在盧氏的份上,她應了下來。

不知怎的,越來越多人家知道了這事,他們都忘了覃如意的“晦氣”,紛紛上門找她雕刻。

眼瞧着完成訂單的日期都要超出端午節了,蘇北顧便讓盧氏婉拒其餘人,又說他們若真的想要護符,她替他們畫便是,——雖然她畫符的技藝不咋地。

鄰居們一聽,雖說畫的符紙不像桃符可以放那麽久,可他們的家底也不支持他們花錢去刻這麽多桃符啊!還不如一張紙來得劃算。而且端午節一過,這護符也就沒多大用處了。

他們樂意了,盧氏卻不大樂意,覺得蘇北顧畫這麽多護符會很傷神。但這到底是她引回來的麻煩事,她反省過後,面對再來求符的人,她一概給擋了回去,衆人求符的熱情這才慢慢降下來。

覃如意刻了數日桃木,雖然辛苦,但也小賺了一筆。她本來打算将這筆錢上交給盧氏,後者見狀,道:“這是你應得的,就自己收着吧!我蘇家還沒落魄到需要拿兒媳婦的錢。”

雖說盧氏的口吻還有些傲慢,但她這幾日待覃如意的态度卻是明顯好轉。除了覃如意的舉動讓她感受到了家長的尊嚴之外,還讓她看到了覃如意被鄰居們接納的一面,她對覃如意自然是越發滿意。

就在這種婆媳關系日漸融洽的氣氛中,端午節到了,潭州也進入了“龍舟水”的季節。

往年的端午節,盧氏都會與蘇南城出門去觀看賽龍舟,然而今年蘇南城不在家,又常有雷雨,因擔心蘇北顧,盧氏和覃如意都打消了出門的念頭,選擇留在家吃粽子。

蘇北顧勸她們不必管自己,無奈勸不動,恰好冰窖的陣法已經啓動了數日,早就将冰窖裏儲藏的水凝結成冰,她便取用了一部分給盧氏和覃如意納涼。

盧氏只知道蘇北顧前段時間清理了冰窖,卻不知道她用來做什麽,等她拿出冰來,才訝異地問:“這些冰哪兒來的?”

她整日都在家,冰塊若是從外頭運回來的,她不可能不知道呀!

蘇北顧道:“用【結冰陣】凝結而成的冰,還有一部分是我用涼白開凝結的冰,這部分冰能直接食用。”

盧氏:“……”

每個字她都認識,但連在一起她為什麽就聽不懂了呢?

“什麽陣是什麽東西?”

覃如意哭笑不得地對盧氏道:“【結冰陣】其實就是道長們用硝石制冰時的對外說法,簡單來說,這些冰都是用硝石制作的。”

盧氏聽懂了,又有些好奇:“硝石,哪兒來的硝石?”

潭州有礦場,硝石自然是從礦場來的,但盧氏想知道的并非硝石産自哪兒,她只想知道蘇北顧是如何得到硝石的。

硝石這玩意兒是做火|藥的原料之一,跟很多礦物一樣都得憑借官引才能購買、販賣,而要想制作大量的冰塊,不僅工藝麻煩,還需要大量的硝石。普通人能接觸到的硝石一般是作為藥用的少量,道士煉丹也不會取用很多硝石,所以哪怕是蘇北顧,想要拿到足夠制冰的硝石量,只怕也不容易。

覃如意沒想到盧氏居然還懂硝石制冰要非常多硝石,她心虛地瞄了眼蘇北顧,後者抿笑,道:“娘,我自有我的辦法,不過此事不宜對外張揚。”

盧氏用力地點點頭,北顧能得到這麽多硝石說明她厲害,但為了避免引來麻煩,還是應該隐瞞這個消息。得虧蘇家人口簡單,很多消息都不容易外洩。

有了冰後,盧氏就更有理由不出門了,她買了一些山梨回來用冰鎮着,吃完粽子後覺得膩了便吃兩塊冰涼爽口的山梨,若不是身邊伺候的人少了,她定會覺得又回到了蘇登在世時那種富裕奢華的日子。

正回憶着從前的美好,門外傳來一聲大喇喇的呼喊:“妹子,在家不?”

卻見一個中年男人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穆秀秀努力跑在他的前頭,對盧氏道:“大娘子,盧二郎君來了。”

來者正是盧氏的二哥盧峪。

自蘇登被殺,蘇家失去了官戶身份的優勢後,盧氏的兩位兄長怕他們挂在盧氏名下的田地會被蘇家族人瓜分了,便提出讨回屬于他們的田産。

盧氏當時正遭遇喪夫之痛,并未在意,他們要讨回便讨回吧,畢竟她也不圖兄弟的資産。

可蘇南城卻覺得舅父們是勢利眼,蘇家有勢時,他們便依附蘇家;蘇家失勢了他們不僅沒有出于親戚情面幫忙打理蘇登的身後事,在蘇家連棺材都買不起的時候,他們也不願意借錢,借錢還要用剩餘的田産來抵押,這般算計,哪裏像是親人了?

蘇南城看透了他們,盧氏也對他們心有怨氣,便跟他們撕破了臉。

自那後,盧氏與盧家兩兄弟雖然還有往來,但關系卻淡了不少。

很久都沒有什麽往來的人,忽然過來是為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蘇蘇:嫂子這是指鹿為馬?

——

這文雖然慢熱,但是我卻不想錯過這種主角之間生活的點點滴滴、細水長流下發展起來的感情,那種相處的小細節都不想錯過,所以寫得很“啰嗦”,嘿嘿。

渣男大哥其實算是一塊背景板,地圖肯定不會去到建州那邊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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