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回觀

從覃家回來天色仍有些早,蘇北顧與覃如意便順道去看看田裏的情況。

此時田間有不少農戶都在熱火朝天地收割晚稻,一塊田裏至少有三個人在幹活一個人彎腰割稻另一個人在後頭将割下來的稻攏成一束,用幹稻草将之捆起來剩下一個人則将捆好的稻谷挑到田邊進行初步脫粒。

具體的脫粒方法是将稻谷攤開在堅硬的地上用連耞擊打稻谷,使谷粒從稻草上脫落。

割稻的和收稻的往往會先完成再來幫忙脫粒,等所有的稻谷都脫了粒再将谷粒裝進麻布袋裏運回曬谷的場子晾曬,等稻谷幹了後,再進行第二次脫粒。

收稻也是講究天時地利人和的:稻谷收早了,谷粒還未長好;收晚了,有些谷粒會爛在田裏。收割時還得是晴天雨天不方便脫粒,這些谷粒也會被泡壞了。幹活的人少了,要想在半個月內收割十幾畝晚稻那得從天未亮一直幹到天黑,所以陳阿虎家幾乎是全家男女老少一起出動年幼的也得幫忙将割下來的稻草抱到田邊去。

稻草有草屑和蟲子長時間接觸後渾身瘙癢難忍陳阿虎這些幹習慣了農活的糙漢子并不覺得什麽可是他們家那幾個孩子一會兒撓撓脖子一會兒撓撓手臂,一會兒撓撓胸口,抓得入目皆是一片紅痕。

蘇北顧見狀,轉身去草叢中找了幾種草藥,将之放在石槽中敲爛。

“這是什麽?”覃如意問。

“止癢的,而且也有驅蟲的效果。”

那些草藥被砸成爛泥,蘇北顧将之捏成團,給陳家的幾個孩子送去,道:“往身上抹一抹就不癢了。”

陳妻看見她過來了,趁機停下來歇一會兒:“蘇道長,不知道這幾日會不會下雨?”

蘇北顧并不會觀測氣象,不過她能通過周圍的靈氣感知到這一帶的風向和空氣濕度,加上觀測雲霧變化,綜合得知:“未來兩日大抵都是晴天。”

陳妻略有些高興,都是晴天的話,他們家就能趕在這幾天裏把所有稻都收完了。

蘇北顧看陳父幾十歲的人了,還得揮動連耞來脫粒,甚是辛苦,她對覃如意道:“我們回一趟覃家。”

“嗯?”覃如意不解其意,但還是跟着她匆匆回了覃家。

覃倌今日高興,多喝了幾盞酒,這會兒醉醺醺地坐在作坊裏要裝軋棉機,種昇在一旁幫忙,好幾次都幫他糾正了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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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去而複返的女兒與蘇北顧,覃倌的酒醒了幾分,道:“廚房裏還有些肉,你們帶回家吃吧!”

覃如意哭笑不得:“爹,我們回來不是為了拿肉的。”

覃倌又問:“那是有事?”

蘇北顧颔首:“覃伯父想不想用一臺軋棉機賺兩筆錢?”

“嗯?一臺軋棉機怎麽賺兩筆錢?”

蘇北顧拿起軋棉機中負責粘住棉花的帶滿勾刺的滾筒,道:“将這個滾筒改一下,可以拆下這裏面很多部件,只要保證這個滾筒能快速旋轉就行了,這将會是一臺能快速脫粒的打谷機。”

覃倌打了個酒嗝,腦子順着蘇北顧的話捋順了她的意思後,立馬酒醒了。

覃如意由衷地稱贊:“北顧,你的妙招還真多!”

“立馬改,快!”覃倌興奮地敦促種昇去幹活。

按照蘇北顧提供的思路,覃倌用半天時間就把滾筒改裝好了,他再用同樣的思路将滾筒安裝上去,如此一來,只要手柄輕輕一轉動,那滾筒就會以更快的速度轉動起來。

不過覃倌覺得用手轉手柄似乎不太方便,種昇也小心翼翼地說道:“若是能把手搖的改成用腳踩的,那是不是一個人就能打谷脫粒了?”

覃倌覺得種昇的腦瓜子偶爾還是很靈活的,笑道:“你說的沒錯!”

于是他将手搖的部件也改了一下,使得以腳踏的形式也能使滾筒轉動。

等他完成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去抓了把水稻回來試,在滾筒的高速旋轉和鐵齒的作用之下,稻谷被鐵齒給扯了下來。雖然無法做到讓每一粒稻谷都能脫落,但比起用連耞拍打的方式,效率高太多了!

“這蘇道長……奇人啊!”覃倌喟嘆道。

他帶着打谷機去向蘇北顧交差,蘇北顧則花了五貫錢向他買下了這臺打谷機,——覃倌若要對外售賣定然不止這個價,不過是蘇北顧給他提供了思路,他才收少一點罷了。

蘇北顧讓陳阿虎将這臺打谷機擡過去用,這下別說老人了,就連婦孺都能上手打谷。因怕滾筒轉得太快,容易受傷,所以蘇北顧嚴禁孩童靠近,就連大人使用打谷機也得主意別讓手指碰到那滾筒。

有了打谷機,原本要半個月才能收完的十幾畝水稻,陳阿虎一家只花了九天。

一群鄉民在陳阿虎打谷時圍着他轉,聽說這打谷機是覃倌打造的之後,鄉民們竟也不覺得吃驚,大概是有軋棉機在前,他們已經習慣了覃倌搗騰出來的農械了。

脫好粒的稻谷只剩曬幹、舂米、碾米精加工等幾步,就能食用了,蘇北顧有些期待它的效果。

然而在這之前,蘇家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擾亂了她的計劃。

……

覃如意從覃家回到蘇家時,便發現廳堂裏坐着一位女道士,她戴着混元巾,比戴着逍遙巾的蘇北顧少了幾分澹泊閑散,而多了幾分莊嚴端肅。

蘇北顧并未坐下,而是站在一旁。

覃如意見狀,心頭跳了跳,知道對方的身份定然不同尋常。

果不其然,女道士開口便是:“我瞧你在家中也未能潛心修煉,那還是回道觀來吧!”

蘇北顧神色未變,只道:“師父,弟子想在家中修行。”

“可你在家中修行,卻未能守住清規戒律。”

太真觀的禮儀清規中有諸多規定,而其中一條規定是:要“淨口”,不得将符咒術法等神通告知普通人。

偏偏蘇北顧大張旗鼓地施了法,招搖過市,将“淨口”的戒律和太真觀女道低調的行事準則都忘了個一幹二淨!

蘇北顧道:“弟子只是為了幫人。”

女道士的聲音嚴厲了三分:“戒律中,‘不得多言,不得與師輩争訟’你也忘了?!”①

蘇北顧登時住了嘴。

其實她不是忘了,她是壓根就沒記住過,畢竟三百多條戒律,只需記住五大戒就行了,其餘的,何必費心去記?

覃如意已經知道了女道士的身份,只是她無法容忍別人這般對蘇北顧,即便是蘇北顧的師父,那也不行!

覃如意走了進去,微笑着問:“北顧,家裏來客人了?”

女道士早知廳堂之外有第三個人,聞言,才稍微轉頭去看,心想:“這便是那個能擾亂北顧心神的女子?”

蘇北顧介紹道:“如意,這是我師父,太真觀靜主,你可稱她溫道長。”

“師父,這是覃如意,覃娘子。”

她也沒說覃如意是她的什麽人。

覃如意不是出家人,便按普通人的禮節向溫迎琇行了見面禮,後者則行拱手禮,道:“無量觀。”

這是祝福,道士打招呼的常用語。

溫迎琇顯然不打算跟她們多作言辭上的糾纏,她對蘇北顧道:“收拾一番,随我回道觀。”

覃如意的心裏咯噔了下,道:“溫道長,北顧在家修行得好好的,為何這麽突然地要她回道觀?”

溫迎琇道:“這兒并非清修之地。本來出家之人是必須住在道觀裏的,她堅持要住在家中,我當她是為了磨練心性,卻不曾想是為了玩樂、炫耀自己的道行。”

覃如意不忿地道:“溫道長何以認為她是在玩樂?一直以來,她都不敢有所懈怠,若說她在修行上懈怠了,那我敢說,天底下絕沒有第二個人會比她更加勤奮專注!”

溫迎琇并不想與覃如意争辯出個輸贏,她對蘇北顧說:“不管如何,你還是要回道觀的,除非你告訴我你想還俗。”

蘇北顧一怔。

還俗不還俗,她都無所謂,只是還俗之後,這俗事難免會變多。首先會有人時刻關心她的終身大事,其次她那位兄長也會盯着她,防止她來分他的家産,屆時,俗事纏身,她還有空專心修行嗎?

而且她對太真觀、她的挂名師父溫迎琇也并非全無感情。

還記得她剛進道觀之時,孱弱得很,是溫迎琇親自去采藥為她熬藥、哄她喝的;她弱得不能下地時,也是溫迎琇抱着她出席各種早晚功課、齋醮科儀場合的;還有她不識得這個世界的字,也是溫迎琇教她學會的,大冷天裏,她就窩在溫迎琇的懷中,磕磕巴巴地跟着念字、提筆臨摹。

後來溫迎琇給她講經、說道,帶她出門見識這大千世界,直到她一顆心都放在了修行上,師徒的相處才越發的少。

仔細一想,她嘴上認為溫迎琇無法頂替師尊的存在,而只稱呼其為挂名師父,實際上,她與溫迎琇的感情比與盧雪歡的感情更深厚一些。

覃如意向前一步,逼近溫迎琇:“溫道長何必威脅北顧?”

溫迎琇并不言語,只是安靜地等着蘇北顧給予回應。

蘇北顧想,她這次留在家中實屬突然,當時确實未曾做好長遠打算,如今溫迎琇親自過來将她帶回去,那她也該妥善處理好這事,免得再生波折。

她嘆了一口氣,道:“既是如此,那容弟子去向娘道個別。”

覃如意愕然地看向蘇北顧,她着實無法理解蘇北顧何以會就此妥協,難道浮丘鄉、蘇家,就真的沒有什麽值得她留戀的嗎?

蘇北顧的身影消失在門後,覃如意回過神追了上去:“北顧,你真的要回去?你明明答應過我不回去的。”

蘇北顧做事其實很少沒有交代,她回來參加蘇南城的婚禮,之後沒有先告知觀裏就留在家中,已經算是例外。這次她回道觀,也會跟覃如意解釋一番:“我回去一陣子,先處理好觀裏的事,再回來。”

覃如意相信蘇北顧說會回來就一定會回來的,心頭提起的巨石落下,可她仍有些不舍:“溫道長為何非要你回去?而且她怎麽會突然過來?”

蘇北顧微微一笑:“應該是我上回使用陣法的消息傳回太真觀,她以為我濫用法術,擔心我出事才親自過來的。沒事,等我向她證明了我有在認真修行之後,她就不會再如此操心我的事了。”

“說到底你也是為了我們家……”覃如意頗為愧疚。

蘇北顧忽然握住了覃如意的手,低聲道:“其實我是為了自己。”

覃如意不解地看着她。

“覃伯父若是出事,你定然會傷心,你若不好,我怎會好?所以,這一切都是為了我。”

蘇北顧這突如其來的土味情話着實讓覃如意有些猝不及防,但卻也讓覃如意開懷,情難自禁地抱着蘇北顧,親了上去。

作者有話要說:

蘇道長:我在道觀還有點私房錢,得去拿。

——

注釋:①出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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