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費霓想要捂住方穆揚的嘴,讓他不要再說了,可他偏要說。

他說話的聲音很低,低到費霓不清楚自己是用耳朵聽到的,還是用手指和手背感受到的。

聲音越小,人越會集中注意去聽,聲音大了,反倒成了背景。費霓的全副精力都集中在她的手上。費霓感覺到自己指尖的皮膚在跳,一直跳到手腕。她不知道是自己的手還是方穆揚的嘴唇溫度更高些。

她的手指感受到了方穆揚的聲音,他說:他喜歡她。

他喜歡她,她倒是信的。但她是他喜歡的幾分之一就不好說了。一個對藝術敏感的人,情感上往往也很豐富,甚至喜歡上個把女孩子對他們并不是難事。她幾乎要破口而出問他以前交過幾個女朋友,她甚至覺得淩漪未必是唯一的那一個,但那話并沒從她的嘴裏出來。她以什麽立場問他呢?而且方穆揚也沒問過她之前的相親史。

想到這兒,她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方穆揚也沒糾纏,仍是看着費霓笑,重複剛才的問話,問她:她是不是舍不得他。

方穆揚對她舍不得他看上去極有把握,費霓知道,她說是,他自然得意;她說不是,他便認為她口是心非,舍不得他還掩飾,愈發得意。

她既不肯說是也不肯說不是。耳邊傳來蚊子的嗡嗡聲。

屋門沒徹底地關上,一只蚊子愈發靠近方穆揚的胳膊,費霓伸手替他拍蚊子。

她對這些小飛蟲好像一直沒辦法,一巴掌拍紅了方穆揚的小臂,蚊子卻飛了。

費霓還沒開口,方穆揚便握住了她的手,問她的手疼不疼。她打了他,他卻怕她痛了手,費霓不好意思地笑笑。方穆揚一邊揉她的手心,一邊說:“你的手不大,倒是比我想象得有勁兒。”

他說話的時候,刻意放低了身子,同她的臉湊得很近,鼻尖險些湊到她的鼻尖,眼睛一直看着她。費霓被他盯得不好意思,鬼使神差地閉上了眼睛,方穆揚偏過臉用鼻尖去蹭她的鼻尖、唇珠、嘴角,很親昵的樣子,一點兒都不見外,好像他倆以前天天這樣。

費霓的嘴角被刺得發癢,身體不自主地向後仰,手向後扶在木牆上,木板的毛刺讓她恢複了理智,她重新又睜開了眼睛。睜開眼睛時,他倆的嘴唇大概只隔着一毫米的距離。她伸手去推方穆揚,方穆揚完全沒有強迫她的意思,雙手馬上識趣地放回了褲兜,一臉無辜地看着她笑,“你剛才閉上眼睛,我還以為你在暗示我……你知道,在這方面我一向很聽你的話。”

他很坦然地打量着她,目光集中在她鼻尖到嘴唇的區域。

倒是費霓被看得不好意思,先低下了頭。天熱得出奇,她整個人都是燙的。照方穆揚的說法,她完全沒有指責他的立場,因為他并沒有強迫她,如果硬要追究,他還可以說是她先閉上了眼睛,他出于禮貌不得不去親她,而是還沒親到。

費霓可以解釋她為什麽閉上眼睛,卻無法解釋她為什麽過了好一會兒才睜開,放任他對自己的親昵。她将這歸結為方穆揚太有經驗的緣故,他交過女朋友,又是那樣一種人,肯定是不滿足于只拉拉小手的,她能想象的不能想象的恐怕都做過了。遇到他這樣一個人,她自然不是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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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惱羞成怒地說:“我眼裏進了小蟲子,你以為是怎麽回事?”

她這惱,也不知道是為方穆揚太有經驗,還是為自己的沒經驗。

因為是說謊,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真的,語調反而比平常要強硬些。

“哦,原來是這樣。”方穆揚的臉又湊過來,盯着她的眼睛看,“好了嗎?我給你看一看。”

“不用了。”

“何必這麽客氣?我幫你吹一吹。”

小木棚太窄了,費霓實在是躲不過方穆揚的氣息,幾乎是逃出了出來,剛出小木棚,就被方穆揚拉住了手,原來她忘了拿方穆揚給她的信封。

“我送你回去。”

費霓把自己的手指從方穆揚手裏抽出來,“不用,這麽近,馬上就走到了。”

“我想和你多呆一會兒。”

“你趕快歇着吧,你回來了,”費霓頓了頓又說,“咱們有的是時間一塊呆着。”

然而他還是走在她旁邊,短短的一段路,兩人并排走着,費霓的雙手在背後擰着,她昨天給方穆揚擦多了風油精,現在還沒散,還把那味道傳染到了她的手指上,信封上恐怕也是這種味道。

到了費霓住的防震棚,方穆揚同她說:“你再好好睡一會兒,我走的時候就不跟你道別了。”

方穆揚伸手去摸她的頭,費霓下意識退了一步。

他的手懸浮着,又回到了褲子口袋,笑着同她說:“你放心,如果沒有人聯系你,就說明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

費霓嗯了一聲,她看着方穆揚的背影,他回轉身來沖着她笑笑,費霓的視線馬上轉到了天上。等他轉過身,費霓的眼睛才又回到了地面。

天太熱了,費霓根本睡不着,她想起家裏還有幾只雞蛋。

她煮好了雞蛋又去方穆揚的小木棚,方穆揚正雙手枕着胳膊躺在地上,往嘴裏送餅幹。

“這雞蛋你也帶着。”

“你不會把你們家東西都洗劫完了吧。”

“我們這裏買東西方便,再說你不吃,也可以給別人。”

“你對我這麽好,我以後怎麽報答你?”

費霓剛要說不就是這點兒吃的嗎,就聽方穆揚說:“要不我以身相許吧,不對,咱倆都已經結婚了。你好好想想,你有什麽要求,等我回來你再通知我。”

費霓嫌他太貧,恨不得用吃的堵住他的嘴,她遞了一只雞蛋給他讓他自己剝。

方穆揚接過雞蛋,剝了上面那半邊殼,遞到費霓嘴邊,蛋白擦着費霓的嘴唇,“你吃吧,我剛才吃過了。”

“我不餓。”

方穆揚也沒客套,咬了一口雞蛋尖,“你煮的雞蛋有點兒老,煮的時間太長了。”

費霓沒想到方穆揚現在還挑三揀四的,她辛苦煮了雞蛋得到這麽一個評價,自然談不到高興。

“等我回來了,以後咱們家雞蛋都我煮。”

方穆揚說了好多以後,費家牆面因為地震有了裂縫,等他回來再修;家具等他回來再打……

費霓家的牆縫并沒有等方穆揚回來修,費霓的哥哥回來了,他不僅修了費家的牆縫,還修了窗戶抹平了地面。

市裏組織給震區捐物資,費霓拿着錢和糧票買了十斤餅幹,裝好送到捐贈點。

震區這麽多人,方穆揚是多少萬人之一,她的餅幹到他嘴裏的概率是很渺茫的。不過到別人嘴裏也是很好的。樓裏王大媽烙了熱騰騰的大餅,剛出鍋就用塑料袋包好要拿着去捐,費霓委婉地提醒她先把大餅晾一晾,否則東西還沒送到就長了毛。

方穆揚最初蓋的防震棚拆了,木料又堆成了一堆。

廠裏新房蓋好了,有資格住公寓房的人們從老房子裏搬了出去,把舊房留給了費霓這些年輕人,費霓分到了屬于她的房子。

這房子并不比她之前住的房子更新,廚房仍在走廊,洗漱也要到水房。

但因為這是屬于自己的,費霓也覺得這房子很不錯。

新房光禿禿的一片,什麽都需要置辦。費霓的爸媽主動提出由他們出錢,用方穆揚的那些木料給女兒先打一堂家具。

費霓拒絕了,倒不是因為錢。畢竟她答應了方穆揚,等着他回來打家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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