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費霓一早就知道方穆揚手裏的錢存不住,沙發一賣,錢還沒捂熱,定要買了別的。

回來路上她還猜方穆揚買了什麽回來,一進家門就看到了矮櫃上的電唱機。

現在可以播放的音樂多了些,隔幾天就有之前解禁的歌曲放出,因為這個,費霓也動了買電唱機的心思,但也只是想想。電唱機對于他倆多少有點兒奢侈,尤其方穆揚現在在家待業。

除了電唱機,方穆揚還買了一兜蘋果,費霓不喜歡太面的蘋果,方穆揚特地買的國光。餅幹筒的蓋兒被新買的點心給頂出來了,今天早上餅幹筒還剩個底兒,費霓本準備明天買些餅幹放裏面的,結果被方穆揚給搶了先。他買的這些點心比餅幹可貴多了。

費霓看着桌面上的東西對方穆揚笑:“又發財了?”說着她展開了掌心,“這麽有錢,我給你做衣服的工錢也該結了吧,這個月的房租是不是該交了?”要不是他倆已經熟到了一定地步,費霓是不會拿房租開玩笑的。

方穆揚拿着她的手背放在嘴上親了親,又去拿牙齒咬,“這樣算結了麽?要不夠的話我還有。”

“你臉皮也忒厚了,誰要你這個?”費霓努着勁兒縮回自己的手,“別這樣,手還沒洗呢,你也不嫌髒。”

“我不嫌。”

費霓看着自己手上的牙印,笑道:“你不嫌,我還嫌呢,罰你馬上去刷牙,否則不準吃我帶回的飯。”

“那咱們就一起刷吧。”

方穆揚抓着費霓的手,在她手心抓撓着,一張臉湊過來,要吻她的嘴,費霓身子下意識地後仰,咬着牙齒,努力憋笑,方穆揚托住她的腰,兩個人的臉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費霓的眼睛閉上,那熟悉的嘴卻沒湊上來,她感覺自己的掌心多了個東西。

睜開眼睛,便看見了薄薄一沓紙鈔。

那是方穆揚交她的錢。

她用眼睛一數便知道多少錢,廠財務科不用她實在可惜。

“你就逗我吧。”他一天不逗她好像日子就沒法過下去一樣。費霓把錢收了,和方穆揚一起去水房。

方穆揚很聽她的話,在水房刷牙,費霓洗完手,就回了自己房間。仔細看的話,方穆揚的牙印還留在她的手背上,她打開飯盒,把保溫瓶裏的粥盛在碗裏,等方穆揚回來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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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會兒,方穆揚也從水房回來。

他對費霓說:“牙刷好了。”

“快點兒吃吧。”

“你不檢查檢查?”說着,方穆揚便湊過去讓費霓檢查,費霓本要躲,卻被他給箍住了,她不得已潦草地檢查了一下,檢查的結果是,她的嘴唇也沾上了檸檬牙膏味。

“怎麽樣?還滿意麽?”

費霓拿手去遮自己的嘴,羞道:“好好吃飯吧。”

今天廠裏食堂有土豆燒牛肉,費霓一下班就跑去搶。去的時候牛肉已經差不多沒了。

牛肉的供應量遠不如豬肉,副食店裏好不容易有了牛肉,也是突擊供應,剛得知消息去排隊已經排了老長,終于排到自己,牛肉已經賣完了。食堂裏每次有土豆燒牛肉,還沒開始賣,窗口的人已經擠滿了。

食堂師傅本來已經都給費霓撈了一大塊牛肉,大概是覺得牛肉大了,手熟練地一抖,勺裏的牛肉又沒了,只剩下沾了牛肉味的土豆。費霓堅持要師傅把掉在餐桶裏的牛肉給她撈上來,師傅撈得很不情願。

飯盒裏的土豆漸漸沒了,但牛肉卻沒人去碰。最後牛肉孤零零地剩在飯盆裏,方穆揚把牛肉輕輕一夾,分成兩半,一半夾到費霓碗裏,另一半自己吃了。

“你第二本連環畫什麽時候能出版啊?”

“快了吧。畫稿我這兒有,你随時都可以看,不用等出版。”方穆揚第二本連環畫已經畫完了,稿費還沒結清。他現在正在在畫的是古代科技叢書中的一本,不署名,但有稿費拿。

費霓并沒有跟方穆揚說肉聯廠的事情,她并不打算讓方穆揚去肉聯廠工作,雖然去肉聯廠能天天吃肉。方穆揚的父母解除了監管,有了工資,讓費霓看到了新的可能。方穆揚在出身很差的情況下都能被推薦上大學,現在出身已經不再是一個大的阻礙,加上他自身歷史又清白,還出版了作品,再被推薦上大學并不是不可能。他現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多創作作品,等着美院招生。

他大學畢業自然能分配到工作。

費霓今天洗漱得格外早,她從水房回來,就把門窗關嚴,窗簾拉好,方穆揚笑:“今天不用這麽小心,這個別人聽見也不要緊。”

“你确定嗎?”

“确定,放心吧。”第一張唱片是貝多芬的田園交響曲,雖然貝多芬的作品并未全部解禁,但他的田園幾年前國外交響樂團來華演奏過,報紙上有過報道。

費霓躺在床上枕着胳膊聽這塵封了十年的唱片,這音樂推着她往夢裏走,她卻始終睜着眼睛,她一會兒還有圍脖兒要織,不能就這麽睡着了。

方穆揚在一旁削蘋果。

費霓笑:“咱們還沒到吃蘋果不削皮的階段。”

“那你吃蘋果,我吃皮兒。”

方穆揚削的蘋果皮很好,完整的一圈。他把蘋果給費霓,自己把蘋果皮兒放碟子裏,拿叉子一叉,疊了一層送到自己嘴裏,兩口便吃完了。

“你這樣,好像我多苛刻你似的。”費霓坐起來,把自己沒咬過的另一半蘋果遞到方穆揚嘴邊,“我吃不了這麽多。”

兩人分吃完了一個蘋果。

費霓坐起來便再沒躺下,聽音樂的同時手也沒嫌着,她在給方穆揚織圍脖,原先預備給他織圍脖的毛線給他織了一件坎肩。昨天她搞到了半斤毛線,得以把圍脖繼續織下去。

“別織了,老老實實聽會兒音樂不好麽?”

“織圍脖并不妨礙聽音樂。”她要再耗着,沒準冬天過去了,還沒織好。

“我不着急戴。”

費霓并沒聽進去他的話,繼續在他旁邊織着。

見勸不動費霓,方穆揚便扯了張椅子坐她旁邊畫畫。

費霓瞥了一眼方穆揚的畫,方穆揚遮着不讓她看。

“有什麽見不得人的?還藏着。”

費霓心裏已經猜出了五六分,趁方穆揚正畫着,偷着看過去,她織圍脖,他畫她織圍脖的速寫。

“方穆揚,我覺得你手這麽巧,自己織圍脖也不成問題,沒準比我織得還好。”

“我不會織,更別說比你織得好,不光我,誰也沒你織得好。”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

“你不是鼓勵我多畫畫嗎?我還是畫畫吧。”

她是鼓勵他多畫,可沒鼓勵他畫她。

費霓笑:“既然你這麽聽我的,那我現在鼓勵你織圍脖。”

費霓把毛衣連同毛衣針丢給他,“你先試試看。”

毛衣針沒防備地紮在方穆揚的睡衣上,正是他腰的位置。

費霓聽見方穆揚吃痛地悶哼了一聲。

“你沒事兒吧。”

“沒事兒。”

費霓看他不像沒事的樣子,伸手掀開他的睡衣一角,看被毛衣針紮的地方。

她剛一撩,方穆揚就勢把她拉倒在床上,費霓沒防備地倒在方穆揚懷裏,方穆揚一手撫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去摩挲她的頭發。

“歇會兒吧,你給我做的衣服足夠我過冬了,用不着再織圍脖了。”

費霓被迫貼在方穆揚的胸前。她能聽見心跳聲,不知是他的還是她的。

方穆揚又幫費霓換了一個姿勢,讓費霓枕在他的胳膊上,他去親她的眼睛,不出所料,費霓把眼閉上了。

他側卧着,另一手的手指去給她梳頭發。

音樂聲灌到費霓的耳朵裏。

他們始終維持着這樣一個姿勢,直到音樂聲突然停止,房間也陷入了黑暗。

電力供應不足,停電是經常的事情,他倆都已經習慣了。費霓起身去摸手電筒,方穆揚按住了她的手,“別忙了。”

兩個人就這樣躺着,誰也不說話。

唱片停止了轉動,費霓耳朵裏的聲音便更加單調。

燈泡重新亮時,費霓已經睡着了,方穆揚慢慢把自己發麻的胳膊從她頭底撤出,給她蓋好被子,掖好被角,又重新坐在矮櫃前,畫起畫來。

方穆揚先打的桌子,桌子打好,便開始打床,等他的床有了個基本的樣子,樓裏的鄰居便時不時走到附近來看。

樓裏的住戶大多每家只有一間房,像汪曉曼這樣有兩間房的已經算少見。空間不夠用是大家普遍要面臨的問題。這樣一個占地面積不大卻集齊了三種功能的床恰恰暗合了他們的需要。

于是方穆揚每天打床的時候,都有人來觀摩。

床打成的那天,街道辦也給方穆揚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他的工作解決了,據街道的王大媽說,這個工作簡直是專門按照方穆揚的條件定制的。

鑒于方穆揚歷史清白、思想過硬,身材高大、相貌端正,雖然初中未畢業但在初中學習過英語且成績良好,街道推薦他去外事賓館做服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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