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搬家的前一天是周六,晚上,照往常一樣,方穆揚要求為費霓盡他應盡的義務。
“別了,明天還要早起。”又嫌這理由不夠,“都最後一天了,就別吵人家了。”這一晚對鄰居的印象肯定比往常要深刻,都要搬家了,前一天還要折騰到半夜,這個印象恐怕要保留個一年半載的,或許更長也說不定。
而且方穆揚給她借了許多書,她看完又了馬上給她帶新的過來,她覺得好的也讓方穆揚看,今天她還想多看一會兒書。
“咱們安安靜靜的,連句話都不說。怎麽就吵人家了?要吵也是人家吵咱們。”
“人家多長時間,你多長時間。”
方穆揚拿手指去刮費霓的鼻子,笑道:“我多長時間?你覺得長嗎?我怎麽認為良宵苦短,我還以為你和我一樣的想法。”
費霓低頭不讓他看見自己微紅的臉,伸手去拍他的手指,“離我遠點兒,我還要看書。”
往常方穆揚是不可能同意的,因為這是周六。
但他今天說好,“也好,我願意離你遠點兒,也願意讓你看書,不過你得幫我個忙。”
“什麽忙?”
方穆揚湊到她耳邊,說了一句。
費霓的頭仍低着。
方穆揚問她:“你願意幫一幫我嗎?”
他的眼神很正經,聲音很正經,動機聽上去也很正經。
而且他說她可以用襯衣把關鍵部位擋住,費霓在長時間的沉默後點了點頭。她知道這是學畫的必修課,而且他們是正式的夫妻,他要找別人去幫忙,就成耍流氓了。
費霓同意後,方穆揚就去關窗戶拉窗簾。他的動作很緩慢,拉窗簾的時候完全背對着費霓,留給她褪衣服的時間,他聽見衣物和身體的輕微摩擦聲,等這聲音徹底消失,方穆揚才轉過身,費霓躺在地面的席子上,身上只蓋着一件襯衣,她連腕上的手表都除了。她躺在席子上看書,捧書的兩手舉得高高的,比她的臉給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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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穆揚并未急着畫,他取了蚊香點燃,又把屋頂燈關了,開臺燈。
屋裏的燈頃刻暗了些,費霓露出的那一部分皮膚在燈光下顯得格外的白,白中慢慢泛出一點紅,不知道是臺燈映紅的還是怎樣。
方穆揚在燈光下觀察她,大概是思考從哪兒下筆。費霓的眼睛盯在字兒上,翻頁速度比往常慢了許多,她不看方穆揚,卻知道方穆揚在看她。她忍不住又把襯衣往上拉了一點,但襯衣就那麽長,顧上不顧下,她兩條腿不由得并攏得更緊了,從腳趾到頭發絲一陣一陣地發緊,費霓只盼着早早結束,她好能心無旁骛地看書。現下書裏的字只是字,怎麽也連不成句子。
方穆揚并未急着畫,而是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邊喝邊看她,還向她解釋,“不知道怎麽回事,嗓子突然有點幹。你要不要喝水?”
“不用。”
費霓的眼睛偷偷從書裏的字句上跑了出來,她看見他喉嚨在跳。
“快點兒畫吧。”
“畫之前總得觀察觀察吧。你把身子側過來,臉面對着我。”
費霓按着他說的話做了,手指死死按着襯衣,仿佛不按襯衣就會滑下來似的。
方穆揚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仰,更為仔細地觀察她。
費霓一手按着襯衣,另一只手拿着書,她的兩只腿忍着不擰在一起。
偏偏方穆揚一點兒都不着急,湊過來問她:“看的什麽,給我講講。”
“你要再不畫,我就睡覺了。”
方穆揚便開始削筆,他削得很慢。
費霓有點兒惱,“你畫之前怎麽不把筆準備好?”
方穆揚積極承認錯誤,“下次再畫你,我一定提前削好鉛筆。”
這時間對于費霓格外的漫長,這天太悶了。天很熱,現成的電扇卻沒開。此時關了窗子拉了窗簾,就更顯得悶。
她的鼻子上額頭上慢慢布上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身上也有了汗,黏黏膩膩的,一點兒都不清爽,她按在襯衣上的手指上也被汗給浸濕了,襯衫上有了個不清楚的手印。
費霓書上的句子看得斷斷續續,但翻頁卻翻得很快,屋裏最響亮的聲音便是這翻書聲。
她越來越煩躁。對于費霓來說難的不是保持同一姿勢,而是克制不去想方穆揚畫上的自己。她忍不住問:“畫好了嗎?”
方穆揚并不回答她。
過了會兒,方穆揚的眼睛從畫紙轉到費霓,“要不要來看看?”
費霓想看又不好意思看,但想看的欲望還是把另一部分給戰勝了,“你把床上的毯子給我拿下來。”
她接過方穆揚手中的薄毯子,迅速地把自己裹起來。站起來的費霓已經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她赤着腳連鞋都忘了穿,走到電扇前,旋開開關,對着電扇,讓這風吹走她臉上的汗珠和潮熱。
等整個人都降了溫,她才去看方穆揚的畫。
她懷疑自己看錯了,又懷疑方穆揚動了手腳。
“這是你剛才畫的?”
畫上哪有費霓,不光沒有費霓,連個人影子都不見,只有劈裏啪啦的雨點,雨點落在已盡幹涸的小河裏,河面泛起陣陣漣漪。
“你喜歡嗎?”
費霓又羞又惱,赤着腳在方穆揚的腿上狠踢了下,“你又哄着我玩兒。”
就為了這副畫,她長時間地維持着一個姿勢,身上的汗把襯衫都給浸了個半透。
方穆揚笑:“我哪裏敢哄你?要不是你給我靈感,我還真畫不出這雨。之前怎麽畫都覺得不對勁。”
如果方穆揚老老實實地寫實,只畫費霓,費霓倒不會怎麽臉紅,因為她早有了心裏準備。但方穆揚偏偏只畫了一場雨,這雨并沒澆滅她的心火,反而越燒越旺,從她的耳根一直燒到嘴角。
“你怎麽不直接說你要畫什麽。”
方穆揚看着她笑:“那樣意思就不對了。”
費霓又走到電扇前去吹風,方穆揚走到她後面,去掐她的肩膀。
“別這麽近,熱!”
方穆揚跟沒聽見似的,去親她紅了的耳朵,“我就喜歡這蝦紅色。”
他扳過費霓的臉,去親她的嘴,手很熟練地去他想去的地方,費霓開始還躲他,但終究耐不過。
電風扇呼呼吹着,費霓踮起腳勾住方穆揚的脖子,身上的毯子撲落在地上。
熱就熱吧!
兩個人的汗黏在一起,分不清到底是誰的。
畫什麽,真來什麽,後半夜真來了一場雨。雨越下越大,不停地敲打着窗戶。費霓希望這雨更大一些,這樣就可以把屋裏的聲音遮掩過去了。
因為要搬家,費霓起得比之前任何一個周日都要早。她換了一件新襯衫,裙子還是去年做的那條,能夠完整地蓋住膝蓋上的淤青。
方穆揚昨天折騰了大半夜,早上起來卻很精神。
他拉開抽屜,翻出藥水,對費霓說:“夜裏是不是磨疼了?坐下來,我給你的膝蓋擦點藥水。”
“不用。”費霓的聲音很低,低到只有方穆揚才能聽見。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方穆揚把費霓按在椅子上,給她的膝蓋塗藥水。
床衣櫃書桌縫紉機和琴要搬到方家去,暫時用不着的搬到房東那兒,房東答應為他們騰出半間儲藏室。
搬家的一早就來了,隔壁徐科長見他們終于要搬走,流露出了罕見的熱情,問要不要幫忙。
當費霓說謝謝不用時,徐科長笑着說:“客氣什麽。”
汪曉曼靠在門上看見徐科長對着費霓滿臉堆笑,忍住不悅大聲說:“老徐,進來,我有事跟你說。”
徐科長進了屋,汪曉曼就去擰他的耳朵,“你笑得真讓我惡心,你是不是舍不得費霓走啊?”
“我舍不得他們?我巴不得他們趕緊走!他們再不走,我就走。”
費霓走不走無所謂,她的丈夫必須走。他們要再不搬走,徐科長就要跟人換房了,他可受夠了。
汪曉曼松了手,嗤笑一聲:“那你還往前湊?”
“這是禮貌!禮貌懂不懂!”
汪曉曼出于禮貌,從房間裏出來跟費霓道別。
“怎麽就突然想起換房了呢?”
“我們打算搬去想和父母住。”
“那不擠嗎?”汪曉曼直接把“父母”理解成了費霓的父母。
“還好。”
“搬走了也常回來坐坐。我跟你們做鄰居還沒做夠呢,你這麽一走我還怪舍不得的。”
費霓知道她是客套,只是微笑。
汪曉曼倒不完全是客套。汪曉曼對于費霓并沒什麽留戀,但她搬走,她也沒什麽可高興的。因為費霓還算個合格的鄰居,換了別人也未必好,而且他們走的時間太不對。上禮拜汪曉曼去姑媽家,發現表妹在看報上的連環畫,那連環畫正是方穆揚畫的,她當時忍不住說:“這是我們鄰居畫的。”就因為這句話,表妹突然對她突然有了興趣,追着她問問題,從方穆揚的年齡問到長相,最後還說這禮拜天下午來她家看一看她的鄰居。她當時也沒拒絕。
費霓和她丈夫上午搬走,她表妹下午看誰去。沒準兒還以為她吹牛,其實這有什麽可吹牛的,又不是跟廠長做鄰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