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森獄大軍一路追擊素還真倦收天至翠環山,奈何翠環山乃素還真根據地,他此番重歸江湖已将護山大陣重新加固,易守難攻的山勢合各類精妙陣法,硬闖并非易事;玉波池外更有素還真早已伏下的六弦之首與照世明燈看顧,森獄縱有黑後、魄如霜以及兩位皇子這般高手,也是難達目的。

就在雙方戰況僵持之時,氣溫驟降,六月的時令乍起飛霜。衆人驚異四顧,驚見遠方黑月出蕭山,淡紫色異芒照耀苦境,難言的詭異不祥。

“那是……黑月!”

“黑月怎會出現在苦境?”

在場森獄之人一片嘩然。

他們自然識得故鄉之月,但此物竟離開森獄進入苦境,委實令人震驚。

素還真見狀,眉峰微微一擰又漸松,向翠環山外揚聲道:“觀此異象,似乎出自森獄,黑後若還有心情在此消磨時間,素某只好舍命陪君子。”

黑後俏臉含霜,心中驚疑不定。

她并非森獄之人,對于森獄歷史與風土了解較為有限,拿捏不準黑月因何故出現異動,更無法判斷其動向意味着什麽,但此刻她直覺此事或與閻王有關。

事出有疑不可大意,羅浮山一戰因玄闕透露神思即閻王一事,已是擾得軍心動搖,再觀小妹魄如霜,自見到倦收天之後便神思恍惚不在狀态——今日不宜再戰!

“嗯……收兵,回轉森獄!”

黑海退兵,翠環山恢複平靜,衆人方才聚在一起詳談。

“今日有勞弦首與慈郎。”

素還真示意小徒弟們端來香茗,請幾人坐下。

“素賢人客氣。”蒼輕輕點頭:“今日,照世明燈還有關于銀镖當家的消息需要告知北芳秀。”

倦收天立刻将視線轉向照世明燈:“原無鄉到底情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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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四處查探,确認點輪回已重新拔起血陽殘劍,渠玉的恨意引動黎石共鳴,想必這對原無鄉有所影響。但黎石性溫,不該有此反應,吾想也許是其他環節出了差錯,導致原無鄉心性丕變。”

蒼補充道:“銀镖當家重創道魁,已引發北宗不滿,如今他又不見行蹤,道真群龍無首,這對今後對抗黑海十分不利。倦收天,或許你該回轉道真整合大局。”

倦收天悶悶地回複道:“原無鄉因吾私放葛仙川一事而動怒開殺,如今吾也不宜回歸道真。”

素還真見狀,提出折中建議:“葛仙川之事,北宗确有責任。但如今原無鄉行為偏激引發新的沖突,南宗處境也略為尴尬。不如讓九指驕雄與道魁一同代掌道真,再襄請劍子前輩從旁協助。”

——無辜被禦青城拉入局中的劍子仙跡如今正在南宗客居,每日被随遇纏着懇求幫師尊報仇。

“嗯……如今之計,只能如此。”

北芳秀點了頭,後續便好商量,蒼與素還真交換一個眼神,起身告辭。

倦收天也随之起身欲繼續尋找原無鄉下落,卻被素還真叫住:“倦收天,煩請你留在翠環山助吾看顧閻王,另外,你身上的毒素也該清理了。”

“……毒素?”

倦收天一臉懵。

素還真打開折扇,未讓倦收天察覺自己的故作驚訝:“怎樣,北芳秀未曾察覺自己曾經身中劇毒嗎?劣者還以為你是因忙于奔波而擱置此事。”

倦收天:“……”

他真的不知道。

蒼與照世明燈無奈對視一眼。

好吧,接下來該讓素賢人借慧眼給倦收天認一認昔日好同修葛仙川的真面目了。

憋着滿腔怒火,黑後煩躁地回到葬天關,玄膑率衆兄弟恭迎。

見她粉面含怒顯然情緒不對,玄膑猜測或許羅浮山之行也未能達成目的,便主動詢問:“母後,羅浮山一行可還順利?”

“哼!”黑後一拳砸在玉座扶欄,顯見怒氣:“神思已被煉化成體,素還真與倦收天将他帶走了。”

“……煉化成體?”

饒是沉着如玄膑也不禁愕然:“神思竟可擁有形體,聞所未聞。”

“此事暫且按下,”黑後微微阖眼,努力平複情緒:“吾見黑月離開森獄進入苦境,吾等外出這段時間,森獄之內可有發生何事?”

“這……”

玄膑低下頭,吞吞吐吐,貌似十分忐忑難堪。

“嗯?”預料成真,黑後怒氣再盛:“說清楚!發生何事?!”

“好了,吾來說吧。”一直未曾出聲的烏蘭狄月瞥着玄膑管理良好的表情動作,淡漠道:“說太歲與漂鳥少年闖入珈羅殿,帶走閻王,此後黑月拔地而起,通過蕭山進入苦境。”

“什麽——”黑後失聲怒喝:“玄膑,你、你們都是如何看顧森獄,竟讓人帶走閻王!”

殿內因她這一聲怒吼驟然陷入死寂。

衆皇子紛紛低頭,心中不滿瞬間達到頂峰。

他們是因大皇兄的吩咐暫時回避這名廢後鋒芒,可不是真正心服口服,見她對大皇兄也如此呼喝,更加不忿。

片刻過後,玄膑方才低聲請罪:“……是孩兒疏忽。”

烏蘭狄月冷眼旁觀。

這場面,像極了摳搜後媽怒斥沒能阻止爸爸出門打麻将的便宜兒子。

黑後咬牙切齒,還待再責問,烏蘭狄月終于好心開口半是警醒半是勸慰道:“冬清,結果已經鑄成,你此刻大吼大叫于事無補,別吓壞了孩子。”

随後又慈愛地看了一圈衆皇子:“都是孩子,偶爾疏漏也在所難免,何必大發雷霆?”

森獄衆皇子:“……”

這種“誰都是個寶寶”的定義對于森獄王脈而言實在肉麻。

黑後這才稍稍冷靜,放緩面色,作苦口婆心狀:“長老提醒得極是,是吾心急了。眼下,當以盡快尋回閻王與神思為要。膑兒,你将當時情形詳細與吾說來。”

“是。”玄膑依舊維持着面上恭然,把說太歲與漂鳥帶走閻王之事事無巨細禀報了一遍。

聽聞說太歲手持王诏,黑後的故作鎮定有些維持不住,她認為這顯然是閻王早有預料的安排,而這種被愚弄擺布的感覺更令她憶起昔日遭受攻讦驅逐卻無能為力的過往,極怒之下反倒徹底平靜了下來。

冷眼掃過殿中自己那群名義上的兒子,他們或是若有所思,或是眼藏不屑,或是面露疑色。

……呵,果然,閻王一旦脫出困縛,這幫皇子就開始心思活泛蠢蠢欲動了。

她當然沒有蠢到認為便宜兒子們真正菁服自己,她走到如今這一步,不過是利用王權真空,且如今握有足夠底牌,勉強能夠壓制。

至于臣服?信任?

皆需建立在絕對實力優勢之上。

想通這一點,她也不再過多顧忌,徑直點名玄闕:“玄闕,羅浮山中你言神思便是閻王,是為何故?”

見她神态恢複傲然,玄闕雖有心說出一切真相,也深知如今黑後文有蔔相機關與千玉屑輔佐,武有烏蘭狄月及魄如霜、楚狂師敵支持,暫時難以撼動,當衆之下,唯有選擇隐去部分真相。

“神思煉化過程中,吾捕捉到部分靈識訊息,得知其本為初代閻王人格一部分,因故被初代閻王剝離之後,專司預警監督之職,輔佐歷代閻王。”

……這些秘密,衆人屬首度聽聞,出于各種目的,都聽得非常仔細,生怕錯過任何一點關鍵。

“歷代閻王閉關已為慣例,至父王上次閉關,不慎走火入魔,竟被神思融合了善體,若吾沒理解錯誤,珈羅殿中那位,很可能是父王的惡體。”

四周響起一片吸氣聲。

善惡分體可說無甚稀奇,但這種事發生在閻王身上,便十分耐人尋味,至于他因何走火入魔,衆人心中皆有或明白或模糊的懷疑跟猜測。

黑後懶得理會便宜兒子們活泛的心思,曲指輕彈座椅陷入沉思。

雖為閻王枕邊人,對于閻王其人,她其實并未看透,玄闕之言有所保留,但補全了自己心知肚明的部分,倒也可拼湊出一兩種猜測。

這時烏蘭狄月忽然幾不可察地冷笑一聲:“善體與神思融合,究竟是善體融合了神思,還是神思融合了善體呢?”

玄造撓頭表示不解:“啊?有什麽差別啊,說來說去不就是神思與父王的人格融合了?那父王還安好嗎?”

衆位皇子中心思深一些的,聞言卻是面色微微一變。

善體融合神思,與神思融合善體,這內中可是天差地別。

衆所周知森獄有奪舍之術,以血脈親人或自身精血培育備體,今後但有所需之時将之吞噬——昔日玄嚣麾下大将翼天大魔便曾用此法培育猘兒魔。

既然神思乃初代閻王人格一部分,那麽它與如今森獄王脈之間的關系……

相較于玄離玄闕等兄弟,玄膑則想得更深遠些,神思過去不過是一件預測未來的靈物,如今融合父王人格,更具有了實體,嗯……那它之前主動向苦境道門佛門示好,現今又落入素還真之手,到底是勢弱于人而被苦境正道掌握,還是順水推舟獲取資本,真正是難以分辨;而父王所謂的“走火入魔”是意外還是有意為之,經過如今幾次事件,他也持保留态度。

——看來,自己需要更加謹慎才是。

眼見懷疑的種子已經發芽,烏蘭狄月非常滿意,提醒黑後:“閻王善惡分體,加上神思,局面愈發複雜,需要從長計議。”

“嗯。”黑後點點頭:“衆人先行退下,長老與蔔相機關暫留。”

“是。”

衆位皇子神思不屬,前後離開——今日彌天大瓜吃得太多,他們也需要回去消化一番。

待閑雜人等盡皆離去,黑後按捺不住一步跨下,焦灼踱步幾番來回:“真沒想到閻王竟将人格托付神思。他早做下兩手準備,是吾疏忽!”

烏蘭狄月心道人家可不止兩手準備,算上天羅子和元神獸,總共有四手,所謂托付神思的說法也有問題,畢竟神思只是個副腦而已。

自己這個徒弟啊,對上閻王還是太嫩。

“那你打算如何做?”

黑後臉上殺氣一閃而過:“他既然分體,那吾便逐一除之。”

“神思有素還真保駕護航,惡體如今不知所蹤,先除誰,誰來執行,人手如何分配,閻王破關的當下森獄衆皇子如何壓制,怎樣防範閻王與苦境聯合……這些事項,你可都有腹案了?”

她毫不留情指出黑後面臨的諸多阻礙因素。

黑後心急之下主要着眼除掉閻王,聞言也不由得一愣。她總歸也是烏蘭狄月教導過的弟子,不至于毫無全局觀,思索片刻,道:“長老的意思,我們要尋求助力?”

“素還真其人,處事以避免紛争為要,若能留下共處空間,想必你尚有機會;至于彈壓森獄內部,僅靠玄膑一人顯然不足,魄如霜與楚狂師敵不善謀略之道,你不妨查探苦境能否尋得助力。此外,吾已從一色秋手上取得冷不防,但此物吾不建議你親自使用。冷不防對森獄王脈的威脅太大,你若使用,恐引起極端沖突。”

“嗯……”黑後反複斟酌,轉而問起蔔相機關:“如今苦境可有我們能夠争取的勢力?”

蔔相機關撚着胡須,開始逐一分析:“之前為鏟除賦影然,煙都、萬鬼黑淵以及慕峥嵘、一色秋皆與玄嚣太子合作,聽聞煙都已經解散,想來古陵逝煙發生變故;一色秋以及萬鬼黑淵雖與我們合作,卻被苦境所防備,潛入臺面下的慕峥嵘倒是可以争取。”

“慕峥嵘已無處可去,想必不會拒絕黑海抛出的橄榄枝。”黑後想了想,道:“他曾與拳域交好,吾就安排兄長與他接觸。”

“你還忘了一個人。”烏蘭狄月好心提醒:“道真的叛徒葛仙川,據吾調查,他現在暗投論劍海。論劍海乃苦境組織,平日并不涉入江湖事,因何包庇葛仙川,值得尋味。”

“那就将論劍海收留葛仙川的消息捅給道真,暫時轉移道門視線,讓吾等專注閻王之事。”逸冬清立即拍板:“蔔相機關,這一項就由你進行。”

“是。”

待蔔相機關也離去,黑後盯着烏蘭狄月,發出疑問:“關于冷不防,長老前言意有所指,莫非你已有鏟除閻王的人選?”

“吾講過,此事你直接出面無異于與玄膑等人撕破臉皮,引發極端。假手他人是最好的選擇,假手的那個人,也必須是不會引來懷疑的人選……最好是武林正道。”

“現下局面,武林正道還有誰可能與我們合作?”

“這便是難點。你可有想過,之前森獄建立葬天關與第一道黃泉歸線,故與苦境結仇,但那是玄嚣所為;你掌權以來,未曾也不能向苦境釋放求和之意。所以,在苦境之人眼中,閻王并無明顯過錯,他完全可以推說是玄嚣與你自作主張,甚或将自己包裝成受害者,争取苦境的善意。”

“這點,吾有考慮,所以才急于奪回神思,以免他與素還真聯合。”

“為防止這點,吾也仔細思考了鏟除閻王的人選。目前看來,銀镖當家原無鄉不失為一名合适的人選。”

“銀镖當家?他是道真共主,我們如何說服他合作?”

“今日的銀镖當家可不比昔日,打傷道魁央千澈之後,他一意孤行離開道真,欲與黑海死戰到底。心性手段既然變化,那麽合作的空間自然可以争取。”

逸冬清仿佛從烏蘭狄月語中聽出幾分森然冷意,莫名打了個寒戰:“吾會尋訪銀镖當家下落。”

“嗯。”

烏蘭狄月點點頭。

等人來了,她自可以好好問問自家大徒弟做了什麽好事。

此刻,正跟着原無鄉四處亂轉的毂鳳鳴指着天上黑月,天真無邪道:“師兄,那個黑黑的月亮,好像出自蕭山啊……”

“去蕭山!”

原無鄉繃着臉化光掉頭,沿着蕭山之阿一路追尋,察覺前方愈發濃厚的森獄氣息,不由分說化出四十米……玄解,一劍劈了下去。

古洞當場劈到崩塌,非非想和小徒弟抱成一團擋在閻王身前。

“看來黑月果然與森獄有關了。”原無鄉滿臉邪魅冷酷的冷笑:“納命來!”

提劍猛攻,毂鳳鳴可不敢去跟性情大變的師兄搶人頭,乖覺地轉頭對付起非非想和森獄先知。

功體受損的閻王幾無還手之力,節節敗退。

同樣帶着紫色餘分四處亂轉的玄同太子瞥見路邊常見的小樹林追殺,本不在意,卻在察覺熟悉的氣息之後挺身擋下。

锵然一聲,玄解與蚍蛉交鋒,劍聲嗡鳴。

“森獄之人?都該死。”

原無鄉冷面含煞,手腕翻轉,玄解再起攻勢。

玄同疑惑地回想着方才聽到的古怪劍鳴,又見原無鄉滿面殺意,直言道:“你之劍心,已然失純,連劍之泣鳴也不曾聽到,可悲。”

毂鳳鳴:“……”

這怕不是要刺激得自家師兄當場入魔?

——渾身都冒煞氣了。

很好,省得他費心把人忽悠去森獄,師尊正等着收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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