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溫虞呆住, 半晌沒出聲。
她自是也沒有察覺,自個兒的臉已經紅的快比胭脂更豔。
長相厮守,白頭到老……
這般表白心跡的話語, 從這世上千萬人口中都有可能說出來,可她唯獨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聽到沈遇親口說出來。
這可是沈大人诶。
沈大人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
沈大人端了茶輕抿一口,甚是淡定自若。
只有他自己知曉, 幸而眼前人此刻沒有發現,茶盞輕掩住了他在這一刻的無措慌張。
是了, 他自己也不曾想過, 有朝一日,會向眼前人表白心跡。
或許是因為他從前以為, 他們成了夫妻, 即便不告訴對方, 他們也會如同他所想的一樣, 直到青絲化白發, 身旁也依舊是對方。
他自認自己同這世人相比,總多了一二看透世俗人心的天賦, 可眼前人的喜怒哀樂,他從前何時看透過?是以這也算作是傲慢無知, 而傲慢無知, 總歸是要付出代價。
屋外似起風, 又下起了一場迎春的夜雨, 雨落進了泥土裏, 滋養着那些在土裏睡了一整個冬天的種子開始迸發出沖破殼的力量, 在世人皆未曾留意的時刻, 在這世間的每一個角落裏, 無數的種子內部萌出了淺芽,拼命的頂開了殼的一瞬間,砰砰作響,猶如奏出了春日樂章。
雨聲漸響,聽得那街上不知誰人高聲喝道:“唉喲,下雨了!”
冰涼的雨絲被夜風送進了窗戶,落在溫虞臉上,滾燙的臉被冰涼的雨一碰,她忍不住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猛地捂住了自個兒滾燙的臉,知道是無用之舉,仍舊是佯裝氣勢洶洶道:“你,你不要以為你這樣說,我,我就信了。”
“我,我又不是真傻。”
是了,這便是要付出的代價。
沈遇眉眼低垂,看着快要被緋色包裹住的眼前人,輕聲道:“你看看我。”
“我不要看你。”溫虞死死捂住眼睛,她才不要睜開眼睛去看他呢!看上一眼,她就會信了他的話。
她說完這話,又惱怒生氣,她心裏頭這樣一想,沈遇不就已經知道了嗎?
沈遇輕嘆,耐心哄她。
“阿虞,你如今不信,皆是我從前之過。”
“但此生還長,總有一日,你會願意信我。”
溫虞微微張開了指縫,透進了一絲光亮,沈遇依舊在看着她,他的臉上是她從未見過的溫柔笑意,直叫她心髒不受控的胡亂跳動。
她從指縫透出的一點兒眸光,卻比桌上的燭光更為明亮,只一眼,便看見了心裏。
二人俱是一怔。
在這一刻,夜風不止是送來了雨,好似還送來了其它東西,流淌在他們周身,又化作了紅線,兩端綁在了他們各自的心上,紅線顫動,連帶着二人的心也同時顫動。
何為心意相通?
外頭大門砰的一聲打開,腳步聲淩亂。
溫成雲抹着臉上的雨水,“好端端的突然又下起了雨。”
伴随着他的話音,天空卻是傳來驚雷陣陣。
陶桃跟在他身後走進來,在街上溫成雲買了一把傘,全給她遮了,她倒是不曾淋到多少雨,被雷聲吓得一抖,“哎喲,還打雷了,可真吓人。”
雙生子前來接他們二人,同聲同氣道:“打春雷下春雨。”
“是春天來啦!”
稚子童言清脆,伴随着春雷傳進了千家萬戶裏。
溫虞耳朵抖了抖,終于移開了目光,看向別處,飛快的說着,“以後的事情,等我變成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你也是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子的時候,再說吧。”
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沁出一點兒淚意來,“我好困,我要先睡覺了。”
她提了裙緩緩站起來,腳步卻是越走越急,轉眼就到了床榻,掀了被子躺進去。
過了片刻,她身旁的床榻輕陷,被子被人拉開。
她被人從背後抱進懷中,她的耳朵覆上了一雙大手,直叫那雷聲半點兒都傳不進她耳朵裏。
耳邊卻仍舊有震耳的響聲,雜亂無章,她能分辨那是心跳聲,可這聲音也不全來自于她自己。
“睡吧,阿虞。”
溫成雲在清水鎮待了半個月,每天從早到晚都在接受操練,一開始累的是腰背都挺不直,腿腳酸痛到無法走路。可他到底人年輕,不過适應了幾日,便恢複如常。甚至每天還有耗不完的精力,一到晚上操練結束後,就到處閑逛,似是要将清水鎮所有鋪子的東西都給買來,帶回上京作為土特産送給親朋好友。
鳴争和他年紀相仿,這些日子又相處的熟絡,說話不免就沒從前那般客氣,看溫成雲将東西一一裝車時,不免打趣,“三少爺這一車土特産,上京城裏可随處都能買到。”
清水鎮本離上京城不過八十裏路,甚至都還未出上京所處的中州地界,需得着這般大張旗鼓買上了一大車運回去嗎?
鳴争很是不解,一邊還仔細檢查着套車的繩索可有綁緊。
溫成雲壓着心中的激動,小聲道:“我這不是想着,我這十五日可都在清水鎮的校場熬過來了,可不得讓我爹娘瞧瞧我多厲害。”爹娘在家中肯定以為他根本熬不過這十五日的操練,可他這不是熬出來了嗎?等回去以後,他可不是讓爹娘刮目相看?
然後他就能成功入刑獄司……
鳴争放下手裏的活,随意坐在箱籠上,拍拍手上的塵土,打量着溫成雲,暗道果真是天真爛漫、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兒,知道他心裏正美,卻憑着這幾日的交情,給他提個醒兒,“三少爺也別高興地太早,這十五日操練可才是個開頭兒。”
“甚至都稱不上是大人準你入刑獄司的前提。”
另一邊有人喚了聲鳴争,鳴争便站起來拍了拍溫成雲的肩膀,頗是同情道:“小少爺你呀,可還有的熬。”
“至于熬不熬得住,也不是咱們家大人能幫你的。”
溫成雲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鬥志昂揚的收拾着他的行李,想着他回上京後那可是同從前不一樣了。
鳴争快步走到沈遇跟前去,“大人,您喚屬下何事?”
沈遇收回了目光看向他,囑咐道:“回上京以後,我要入宮面聖,你護送夫人前往溫家拜訪二老。”
鳴争應了聲是。
他們二人的聲音不算大,一旁馬車裏頭坐着的溫虞卻聽了個一清二楚。
她輕輕撩開了車窗簾子,看向外頭,不徐不疾道:“夫君,這不合禮數,等回去以後,我當先回國公府給祖父祖母請安才對。”
她若是先回溫家見爹娘,莫說旁人了,便是她歡歡喜喜去見她阿娘,她阿娘肯定會頭一個訓斥她為何不先去國公府請安,豈不是落人口舌。
何必讓原本是高興的事,又鬧得不愉快呢?
沈遇明明就答應了她,回上京以後,從前是如何,現在也是如何的。
他要是言而無信,她就,她就……
沈遇擡眼看去,只見簾子半遮,瞧見那簾子後面坐着的人,甚是不滿的微瞪了他一眼,轉瞬即逝。
旁人都未曾察覺,只他瞧見。
轉而溫虞卻是溫聲細語的同他說着,“夫君,我先去給祖父祖母請安,明日再回去看望我爹娘也不遲的。”
“夫君,你說可好?”
沈遇嘴角浮起淺笑,颔首道:“也好,你先去看望祖父祖母,等我去接你。”
到底說定了回上京以後的頭一件事。
二人卻仍舊是互相看着對方。
又有人來報:“大人,一切都收拾妥當了。”
“時候不早了,可要啓程?”
沈遇終是收回了目光,翻身上了馬,目光卻又輕掃過,馬車上簾帳輕晃,方才下令:“啓程。”
溫虞坐在馬車裏,好容易等到臉上的熱意褪去。
這兩日也不知怎麽了,她只要多看一眼沈遇,便會臉上發燙,心裏亂跳。
真是的,都是沈遇的錯!
随着馬車緩緩駛向前方,她倚靠在車窗旁,輕撩了簾子看過外面。
在清水鎮待了半個月,過的是悠閑自在,等回了上京,或許也會松快許多。
因着今日要趕在傍晚前回到上京,這一路上都不會停下。
溫虞在馬車上阖眼睡過了一覺,待到醒來時,外頭天色已然又變了一回,先前還是晴空萬裏,這會子已經是烏雲密布,眼瞅着又要下雨了。
陶桃翻出了披風,雖說比冬日裏要暖和許多,可看樣子一下雨,又會冷,一邊同她說着,“還有兩刻鐘,咱們就到上京了。”
“可算是要到了。”溫虞扭了扭脖子與手腕,這馬車可真是坐的人難受,分明比騎馬舒服些,她卻覺着憋悶。
快要到上京了,她自是端坐着,拿了一方銅鏡,打理着臉上妝容與發髻,臉上的輕松自在一點一點被收斂,待到銅鏡中那位與她模樣相同之人,嘴角浮起恬靜自然,絲毫看不出疲态的笑容時,終是聽得馬車外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她長籲了一口氣,輕輕撫平膝上的褶皺,自是端坐着。
上京,她可算是回來了。
陶桃在旁,将一切都看在了眼中,仍是不免小聲問道:“姑娘,你是不是更喜歡待在清水鎮?”
溫虞淺淺一笑,手指輕點陶桃的額頭,舉手投足間竟是矜持內斂,“外頭千般好,卻又哪能及家中一分呢?”
“待會兒見着嬷嬷,便不許再提此話,明白了嗎?”
陶桃也連忙端正坐着,一吐舌頭,“奴婢曉得,絕不多言。”
等她們主仆二人收拾好了這一路的風塵仆仆,馬車終是停下。
她擡手想要撩開簾帳,卻是有一雙手比她更快一步。
她抿了抿唇,伸手輕輕放在那只來牽她的手上,緩緩走出了馬車。
在這裏,卻是要分作三撥人各自去往不同的地方。
沈遇捏了捏掌心裏握着的那只手,低聲囑咐道:“我此刻入宮,夫人且先行一步去國公府見過祖父祖母,不多時,我就會來接你。”
溫虞淺淺一笑,“好。”
她又不是傻子,不用囑咐她兩次!
作者有話說:
春天來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明天早上再修了,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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