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溫虞神色未變, 依舊是那副笑模樣,“郡主此番赴宴,無論是為何而來, 皆是寒舍之幸。”

娉婷郡主沒能如了她的心願,她悵然的撫上一枝細柳,細柳随風搖晃,猶如要撫慰人心。

“我與沈遇從出生時就相識。”

“我母親身體不好, 時常請沈伯母過府陪伴,我也時常能見到沈遇, 同他在一處玩鬧。我母親還在, 袁伯母也還在時,二人就提起過, 要為我和沈遇定下親事。”

“是以兩府長輩, 便默許了我與他到了适合的年齡, 就會定親這件事。”

“身邊人都知曉, 我與他是家中默許了親事的。”

“只是世事難料, 我母親病逝,沈家也出了變故, 我被陛下接入宮中,沈遇也離家出走入了軍營。”

“但我一直以為我與他是會青梅竹馬終成眷屬的。”

“只是沒想到, 他回到上京, 卻因長輩之命同你定下了親事。”

“世上之事, 皆是如此陰差陽錯。”

“沈夫人以為呢?”

話說到此, 她輕瞥身旁人, 卻見溫虞如她所料一般有所動搖, 神色悵然, 雙手緊握着, 笑容勉強。

她心中竟有一陣暢快之意,嘴角勾起了一絲笑意,是了,倘若她心裏頭不歡喜,這世上的人憑什麽又在她面前滿心歡喜呢?

她回過頭去,撫過柳枝,清風好似也被她抓在了手中,她漫不經心道:“我今日來此,只是為了同沈夫人說一說這些過往,沈夫人也只當聽上一回故事後就忘了吧。”

過了半晌,她聽見溫虞開口,依然是那副溫溫柔柔的聲音。

“郡主這話,我以為并不全然是對的。”

“您說世上之事,皆是如此陰差陽錯。”

“可也許是因為本就無緣。”

柳枝折斷,發出一聲輕響,溫虞頓了一瞬,又才接着說道:“郡主家世、才貌皆是世上少有,旁人難以比肩,又何必執念于這份無緣?”

“此生還長着呢,郡主定會遇上屬于郡主的良緣,得以圓滿。”

娉婷郡主握着那截細柳,冷眼看向溫虞,“沈夫人的話,我受教了。”

溫虞依然是淺淺笑意,“郡主言重了。”

好沒意思。

娉婷郡主垂眼,看向手中那截柳枝……

鬥香仍在繼續。

六公主坐在桌案後頭,雙手捧着臉,頗是聽的入迷。

陳十三娘道:“此香名雪浮瑤,是我積了去歲時初冬時節的雪,晚冬時的雪,以香松封壇已有半月。”

“各位覺着如何?”

六公主聽見她人說着,不免也看向了桌案上放着的香松木,只小小一片,點燃後浮起袅袅輕煙,香氣随風撲鼻而來,她不自覺輕嗅了一口,是很清冽的松木香氣。

又有位青衣婦人起了身,笑道:“我今日卻沒帶香來。”

她走到一簇山茶花前,伸手開始摘起枝頭那一朵朵的茶花,放入婢女懷中的竹籃中,片刻摘得十餘朵,她方才回坐,身旁白瓷翁中燒的一翁水正鼓泡,她随手取下花瓣片片,撒入沸水之中,“春日的香當然是以水烹最為佳。”

不過轉瞬,她手中又執起竹提盛起翁中的水,倒入紅鯉潛底的青瓷茶盞中,婢女分送于各席,“各位嘗嘗,味道如何?”

六公主也端了茶輕抿上一口,原就是白開水,不過略多了一分山茶花的香氣,同花茶也沒甚區別,卻又多了一分野趣,那只紅鯉好似活過來了一般,在茶盞裏随着花瓣游動,她将一盞茶一口飲盡,身旁宮女小聲勸道:“公主少飲些罷。”

好容易出宮,又要被管着,六公主哪裏肯依。

又有姑娘站起身,“飲了馮姐姐一盞茶香,此處園子裏,春色似錦,咱們何不起身逛逛?”

衆人皆是附和道:“也好。”紛紛起身,整理衣着,三三兩兩挽手結伴欲打算逛園子。

正巧溫虞走回來,她嘴角含笑走到也跟着衆人打算一起逛園子的六公主身旁,見她手中握着一枚香草編織的團圓結,笑問,“公主覺着這鬥香可有趣?”

六公主不自在的将手背在身後去,“還算有趣吧。”她今日才知道原來竹子可以染上百花香,松木可以切成片來燃香,便連随手可摘的草也有獨特的香氣,可編成團圓結佩戴,随手一把山茶花泡進水中,就好似将一個春天給喝進了腹中……

小公主總歸是要強的,溫虞也不打算多問,只與衆人一道走着,期間,衆人又興起,指了花草樹木,開始考起了各自的功課。

“迎春花當以何物做配,不失其味?”有姑娘發問。

有人答了,是青娘道:“迎春花自是要與春柳作配……”

又有人答,是陳十三娘道:“且說該與春雨配最佳,官花報春信,何不染春雨?”

“是了,我卻覺着,當與馮姐姐最配。”

卻是打趣起了人。

林五娘好奇,“為何?”

婉娘笑着湊到她耳旁,“馮姐姐可最愛春花浮水香,自是迎春花也早已經嘗過了味道才是。”

這話說的衆人皆是笑聲連連,被打趣的馮姑娘也不惱,只在旁笑,“迎春花微苦,當伴蜜釀為佳。”

“方可香氣清甜,唇齒留香,久久不散。”

婉娘笑道:“當真如此,待明年我也嘗嘗。”

衆人是熱熱鬧鬧逛了一回園子,瞧上一處花,一處草木,皆可說出幾種不同的香方來,可謂是以香會友,百香荟萃了。

又用過了午膳,溫虞送別六公主與娉婷郡主,娉婷郡主這一晌午都沉默不語,旁人也不往她跟前去,只是溫虞陪在她左右,不至于冷落了她。

此時要走,溫虞溫柔笑意,言道:“今日招待不周,若是下回設宴,郡主肯賞光,我定會掃榻相迎。”

娉婷郡主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後方道:“再說吧。”

“告辭。”

她自是提裙上了馬車,六公主撩開了車窗簾子,“夫子,日後授課時,我還能來府上嗎?”

溫虞淺淺一笑,“此事,我還當征求了皇後娘娘的意思,方可應公主。”

六公主有些失落,卻也知道能出一次宮已是極難,又如何能次次都出來?

她揮了揮手同溫虞道了別,倒比之前多了幾分親近之意。

馬車逐漸遠去時,溫虞方收回了目光,她又送走了手帕交們,沈家的幾位姑娘,她留她們多玩些時辰再回去。

又有趙英在旁,欲言又止了好幾回,還是趁着同溫虞坐下一處喝茶時,她方開口,“那位娉婷郡主今日來赴宴,全程連個笑臉都不曾給過旁人,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欠了她錢似的。”

“好像咱們願意同她坐在一處一樣。”

溫虞心中那點兒憂愁被這話吹散了些,笑道:“興許她生性冷淡,不愛與旁人說笑也不一定。”

趙英輕瞥了她一眼,小聲問道:“上元節那日,咱們碰到了她同沈大人在一處逛街,阿虞姐姐,你說,她是不是喜歡沈大人?”

“所以今日才會這般?”

溫虞一愣,轉而嘆氣道:“如今魏國公府舉家入上京,是因為魏世子與娉婷郡主婚期将近,不日就要完婚,此話你可不許再說,若是外頭起流言蜚語,豈不是壞了娉婷郡主的名聲。你當知曉女子名聲何其重要。”

她自個兒雖說是不在乎,可旁人家的名聲總不能毀在了她手上。無論她是喜歡還是讨厭對方,她都不會做出那般毀人名節之事。

“阿英妹妹,你且記着我這句話。”

趙英道:“我記下了,在外人面前,我一個字都不會提。”

溫虞便不再提未曾下請帖,娉婷郡主卻來了府上一事。

“表姐,竹子也能制香呢,可真是有趣,青娘還說,她還留了竹子,待染上另三季的花,便可做百花香,竹片能放入香爐中燃熏,也可讓人刻了圖樣挂在身上做香墜。”六公主坐在馬車裏眉開眼笑的說着,她今個兒出宮一趟,得了好些香,此刻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與娉婷郡主分享。

“你如今又喜歡沈夫人了?”娉婷郡主淡然一問。

六公主抿着唇,苦惱道:“誰說我喜歡她了。”

“只是我同她約定好了,她能讓我今日出宮來,我就得好生聽她授課。”

“便連父皇、母後如今也開始管着我的功課,讓我要尊師重道。”

“她既然已經成了我的夫子,那我也該尊敬她,萬一下回她還能帶我出宮呢。”

六公主幹巴巴的解釋被娉婷郡主一眼洞悉,卻也懶得揭穿,只靠坐在另一旁,心不在焉的聽着六公主叽叽喳喳的說着話。

她心中似明鏡,她近來的所作所為,不止皇後娘娘已經心知肚明,怕是溫虞心中也已有猜測,今日她想挑明了說上幾句,就是為了挑撥溫虞同沈遇的關系,卻是收效甚微,對方是心大不成,還反過來勸她會遇上良緣。

可笑。

這日,她正清點着明日她要用的香料,就見陶桃手中捏着一張拜帖進來,“姑娘,這是城東越香坊老板送來的拜帖。”

溫虞接了帖子,只覺着陌生,“城東何時開了一間越香坊?”這上京裏有名有姓的香坊,她可都知道,這間越香坊的名號,她是半點兒都沒聽說過。

翻開拜帖,也只是寫了一句,“久聞沈夫人乃世上少有天生識香者,妾身想登門請教一二,不知可否?”字跡算得上是清秀,卻不曾落款,只有越香坊坊主的名號。

“是正月裏才開張的鋪子,姑娘沒聽說過也正常。”

“聽送拜帖的夥計說,他們是從南越來上京的,老板可是香聖的衣缽傳承。”

南越和香聖,這幾個字,無論是哪一個對溫虞而言,都是感興趣的字眼。

她心下一動,“越香坊的老板可是位女子?”

陶桃睜大了眼睛,“姑娘可真是神了,方才侍衛還特意問過夥計,他們老板确實是位女子。”

溫虞笑道:“行了,讓人先去溫家送人參,問問阿娘的病可有好,再問問我二哥這些日子在做些什麽,可是還在嗜酒?”她這幾日忙着不可開交,要領着沈三娘去赴元老夫人的壽宴,又忙着設鬥香宴一事,忙忙碌碌這些日子,也一直沒來得及顧得上她二哥如何了。

想來,這位從南越來的香聖傳人,怕就是她二哥頹然症結所在。

她當然應該同人見上一面才好,事情再多,也該騰出空閑來。她略想了一回,抽出了空閑時間。

“明日下午得空,那就回帖子吧,請越香坊坊主明日下午登門來見。”

作者有話說:

好困,睡了睡了,明天再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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