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炊餅
莫少珩和他們主子怎麽說都還有一紙荒唐的婚約,莫少珩此次回涼京怕是兇多吉少,所以這護衛才不免多問了一句,他們該如何行事。
如今北涼和南離戰事又起,他們主子的處境也未必能好到哪裏去,他們這次的商隊運送的是在各地買到的糧食,用以安撫那些湧向涼京的難民,希望此功勞能讓那些借機針對他們主子的人閉嘴。
馬車上的人并沒有回答。
經過這樣的小插曲,商隊很快從新上路。
不過沒走多久又停了下來,天黑了。
古時的長途跋涉不像現代,買張車票想去哪去哪,是十分艱辛和兇險的,路途上并非随時都有驿站,大部分時間只得露宿。
夜幕降臨,莫少珩和南一正吃着幹糧,這時,那犯病的護衛又走了過來,手上提着一個食盒。
南一跳下馬車,笑呵呵地迎了上前。
等重新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那個食盒,“那人也是有趣,竟然給我們送了些糕點。”
邊說邊拿出銀針在食盒裏面的糕點上插來插去。
莫少珩卻皺起了眉頭,突然道,“我們可能暴露了,等會我們趁夜離開,這裏離涼京不遠,就算不跟着商隊,應當也不會遇到匪盜。”
南一微愣,“他不就是送點糕點以作答謝?”
莫少珩沉吟道,“剛才你們的對話有古怪,明明是你救了他,可他送糕點的時候似乎更多的是想送到我手上。”
南一:“……”
也有可能是對方熱情。
當然南一趕緊點了點頭,這一路上多少次的截殺埋伏,靠的就是少師奇怪的直覺和敏銳才躲過去。
夜空如洗,萬物靜寂,奔波了一整天的人開始熟睡,為明天養精蓄銳,此時,月光下,一輛馬車悄然從商隊離開。
也是這時,一個人影悄然靠近中間的營地,“主子,小世子的馬車趁夜離開了。”
“恩。”一個低沉的聲音回了一句。
那護衛猶豫了一下,“主子,我們真的什麽都不做?小世子惹了這滔天大禍,這時候回涼京,無異于自投羅網。”
沒了回應。
護衛心道,他們家主子是越來越鐵石心腸了,小時候還小媳婦小媳婦的叫呢。
……
馬車又趕了一天的路,一座城池屹立在面前。
城牆下,排着長長的隊伍,或是等待進城的商隊,或是百姓,除此之外,就是湧來的洵州的難民,正等待着救濟。
南一好奇的伸着個腦袋,“少師,這裏就是涼京?比我們離京差遠了。”
莫少珩心道,五十步笑百步,要不是絲綢賣到了四方諸國,讓四方諸國的商隊蜂擁而至離都,才有了後來的繁華景象。
其實涼京還是非常不錯的,巍峨,宏大,熱鬧,比起離都也不過是少了些商業氣息罷了。
莫少珩拿出兩條白色束帶,一條綁在自己額上,遮住額間凰印,另外一條遞給南一,“等會知道該怎麽做?”
南一點點頭,他已經輕車熟路,這一路上,他扮過乞丐,道士,戲子,孝子……一路上學的保命的本事可比在皇宮中學的還要多。
等輪到莫少珩他們馬車進城的時候,南一用手往臉上一抹,一張臉立馬變成了哭喪臉,簡直就是個一秒入戲的戲精。
頭戴白色抹額,這是在戴孝發喪。
莫少珩倒是不擔心南一露餡,別看南一平時不着調,但比想象中要堅忍聰明得多,他還記得有一次,追兵追得實在太急,他不得不将南一藏在一個角落,讓他不要動等他回來。
結果等他擺脫追兵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而南一真的就一動不動在那裏藏了三天,避開了滿城的搜捕,整個人都餓得脫了相。
這樣的忍耐能力和毅力,一般的刺客都做不到,更別說一個養尊處優之人。
遞上路引。
那守城門的兵卒例行問了幾句,看向莫少珩兩人,特別是南一死了親爹一樣悲傷的模樣,眼中竟然有些哀傷。
路引上可以看出這兩人是從洵州來的,定是逃難至此,額上還綁着白布,不用問都知道發生了什麽。
這兩人還算好的,還有親戚可以投靠,外面那些難民就只能無家可歸的等待救濟了,可憐啊,都是他北涼百姓。
竟自行将莫少珩他們的身份,經歷等腦補了個齊全。
等進了城,南一問道,“少師,你這路引哪裏來的?”
莫少珩随口答道,“路上撿的。”
這一路都是難民,想要弄一張路引并不太難。
才一進城,“賣國賊子,滾出北涼!”
“禍國殃民,害我北涼。”
“……”
嘶吼聲陣陣,一聲接一聲。
莫少珩都是一驚,南一也縮起來了腦袋,他覺得他的腦袋随時都會搬家。
不過莫少珩立馬反應了過來,“別慌。”
要是身份暴露,根本等不到他們進城。
果然,等他們的馬車從街道上駛過,還能聽到那些面目猙獰的北涼讀書人對着進城的馬車挨個挨個的吼一遍,氣勢驚心動魄。
他們不知道莫少珩什麽時候回來,但聽說也就最近幾日,所以……
莫少珩:“……”
南一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
怎麽看他們的處境都不太妙。
到了涼京,那車夫也算完成了他的任務,南一下車将約定的銀兩給了對方,然後自己接過趕馬的鞭子,禦是六藝之一,他自然學過。
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就不方便讓一個馬夫知道了。
南一問道,“少師,我們現在去哪?”
“一直向前,第六個巷口,有一株歪脖子老槐樹,然後右轉……”
街上,莫少珩透過窗子時不時看看這涼京風情,和他十年前離開的時候倒是沒多少差別。
賣面人的,捏糖人的,賣炊餅胭脂的,酒館布店,吆喝聲不斷,古代城池的氣息撲面而來。
明明闊別了十年,這裏卻依舊給他一種其他地方沒有的感覺,或許作為他第二個人生的起點的地方,多少有一種特殊的情感在裏面吧。
不多時,馬車轉進了一處巷子,在巷子中一深門大宅前停了下來。
朱漆的大門,門口兩只威武的石獅子,門上豪放地寫着“鎮北王府”四個大字。
不過比起十年前,朱漆的大門有些脫皮了,高高的院牆上也多了些破落的風霜。
也對,鎮北王府就剩下一門的老弱婦孺,就算有一些功德餘萌,但失去了真正的頂梁柱,又有誰能長時間撐得起這麽大的門面。
離鎮北王殉國已經二十年了,沒落似乎成了必然。
莫少珩也就看了幾眼,此時說不得有多少雙眼睛盯着這裏,他不能停留,道,“走吧。”
這時,那朱紅的大門被推開了,走出來好大一群人,多是些婦人和仆人。
為首的是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夫人,似乎行動有些不便,被人攙扶着,老夫人身邊跟着一中年貴婦,手上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古琴。
老夫人被攙扶着上了馬車,然後一群人也跟着揚長而去,看上去似乎有些匆忙。
等人走後,南一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莫少珩皺了皺眉,“先去吃點東西。”
所謂的吃點東西,也就是在巷口的一個攤子買了兩炊餅。
邊啃着炊餅莫少珩邊對賣炊餅的老漢問道,“大叔,剛才見鎮北王府的老夫人匆忙出門,不知發生了何事?”
老漢還沒來得及回答,倒是旁邊一同在買炊餅的讀書人有些驚訝地看向莫少珩,“這你都不知道?”
說完又是一嘆,“鎮北王府出了個不孝子孫,給我們北涼惹了天大的麻煩。”
“那南離使團氣勢洶洶地趕到我們涼京來興師問罪了。”
“哼,他南離攻下了我洵州六地,竟還有臉來興師問罪,朝上的那些大人們自然和他們吵翻了天。”
“可是吧,人家的确連唯一的皇室血脈都……也拿他們沒辦法。”
“那南離使團也愈發蠻橫嚣張,這次南離的使團中來的都是南離了不得的名士,一有空就四處挑戰,極盡羞辱我北涼。”
“他們要是蠻橫無理也就罷了,這裏是涼京,哪裏容得他們放肆,但他們偏偏按照規矩一個個上門挑戰。”
“哎,真是氣煞人也,我涼京竟然輸多贏少,被打壓得有口難言,憑地讓他們在我們的地盤嚣張,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無處發。”
“那南離名士中有一樂師名趙希年,擅琴,已挑遍我涼京無敵手。”
莫少珩和南一對視了一眼,居然是琴師趙希年,這人他們認識,雖已近古稀之年,但琴技精湛,鮮有敵手,曾多次進宮獻技。
的确是了不得的南離名士。
“鎮北王府的老夫人師承前朝著名宮廷樂師王寶常,因為那賣國賊子的原因,南離人怎麽肯放過,這不就對上了嘛。”
“可嘆那鎮北王府的老夫人突聞那不肖子孫的消息傳回北涼時,聽說都卧病在床了,現在還不得不出面收拾爛攤子。”
又嘆了幾聲,“鎮北王府一門忠良,怎麽就出了這麽個亂國賊子。”
“兄臺,我看你也似讀書人打扮,等會要不要去城門口攔那賊子歸國,非得罵到他無地自容才能甘心。”
莫少珩:“……”
婉言謝邀,等那讀書人走後,莫少珩也準備離開。
南一問道,“少師,我們這是去哪?”
莫少珩說道,“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怎能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