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涼京冰淇淋店(三合一) (1)
暮色中的涼京,多了一份古生古色。
樓上,莫少珩的長發溫順的披在身後,手行雲流水的撫在古琴之上。
琴聲如春雷,人如珠玉瓊仙。
琴聲充滿了獨特的生機,如果仔細聽,還能聽到琴聲中蟲鳴驚蟄之聲。
那南離刺客風巢會控制蜜蜂,其實莫少珩也會一點。
方士中藥師一脈有一門十分獨特的岐黃之術,以蜜蜂的尾針為器,進行針灸的古法。
其實在現代醫學領域,對這一古法也有研究和文獻記錄,養蜂人比普通人更不容易得癌症和一些疾病。
當然,在現代醫學中,都是用獨特的手法将蜜蜂抓住,放在病人的穴位進行針刺,而在莫少珩的藥師一脈,則是用獨特的方法控制蜜蜂蟄人。
南一趴在桌子上認真聽莫少珩撫琴,他以前在琴山上就喜歡聽他們少師撫琴,這世上除了柳聖師,少師的琴應該是最好聽的吧。
還有少師養的那只大漠鷹王也是最愛聽少師撫琴,在南一心中,老鷹應該都是那般聰明的,他一點都沒有懷疑其他。
這時,南一突然“咦”了一聲,因為有幾只小蜜蜂飛了進來,在空中打了幾個轉兒,又在塗滿糖饴的木桶上空盤旋了一會兒,然後飛走了。
南一抓了抓腦袋,少師這是在幹什麽?說好的來找麻煩,結果卻在這裏撫琴。
不多時,房間內的那些護衛,手握在了刀柄上。
南一也蹦了起來,撲身就要去關窗。
因為外面肉眼可見的來了好大一路蜜蜂。
南離的刺客?風巢應該知道他的刺殺術雖然詭異,但對少師無用才對,少師的春秋指法簡直就是他這門刺殺術的克星。
又或者,是剛才飛走的幾只蜜蜂叫來的?
看看這一路蜜蜂,怕是拖家帶口,整個家族都來了吧。
莫少珩說了一句,“別慌,看着。”
這才阻止了衆人關窗的沖動,不過看着那陸陸續續飛近的蜂群,越來越多,多少還是讓人有些頭皮發麻,跟捅了馬蜂窩一模一樣。
不過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端倪。
蜂群并沒有攻擊人,而是盤旋在木桶上空,然後落了進去。
南一:“……”
哈?
這是拖家帶口來搶食?
所謂方術,其實也是自然科學的一種罷了,普通的養蜂人在山上亦能通過這樣的方式發展出新的蜂群,養蜂人術語叫做招蜂。聽說養蜂人互相之間是不能靠得太近的,因為他們經常用這個方法來“偷”對方的蜜蜂。
而方術不過是換了一個說法一種解釋而已,換湯不換藥。
莫少珩的琴聲并沒有停,外面蜜蜂還在陸陸續續的飛來,好一派呼朋喚友的氣象,再則,想要發展出一個蜂群,必須将蜂後召來才行。
沒有蜂後的的蜂群,抓了再多都沒用,不會定居。
等蜜蜂稀稀落落的全部落進木桶後,莫少珩這才停下了琴聲。
然後用兩塊黑布快速的将木桶罩住。
來到新環境的蜂群,現在還沉浸在美食中,等會就要大亂了,用黑布罩住,就能讓它們安靜下來,給它們足夠的時間适應新的環境。
整個過程,南一看得眼珠子都差點鼓了出來,他終于明白少師說的将對方作案的工具都沒收了的意思是什麽了。
莫少珩讓人将木桶小心翼翼地搬上馬車,然後道,“該去找他們麻煩了。”
估計對方也發現了異樣,可惜他們發現了也不敢出來認,才用蜜蜂行刺,現在出來說這些蜜蜂是他們的?
這個啞巴虧他們吃定了。
隊伍圍在了南離使館前。
那老兵已經上前叫門。
語氣自然不怎麽客氣,或者将叫門改成叫陣更為合适。
本來這種事情南一是最感興趣的,可惜他怕對方認出他,只能躲在馬車裏面,不過,他的吼聲比那老兵還嚣張。
“南離的混賬玩意,趕緊給小爺滾出來,不然拆了你們的使館。”
莫少珩:“……”
要是給南一配一只狗,完全诠釋了什麽叫欺行霸市。
莫少珩小時候也有一個理想啊,他要當一個快樂的纨绔,他本是北涼頂級的貴族,這個願望本也不難實現的。
可惜了,千防萬防,沒想到栽在一個妒嫉成疾的小孩手上,說出來稍微有些丢人。
什麽整天吃喝玩樂的纨绔啊,想想他每天在南離需要面對的陰謀詭計,明槍暗箭,他都不免有些噓籲。
南一的聲音高亢得很,整條街都是他的小公鴨嗓。
圍觀的人還在疑惑,這是怎麽了?
南離使團的人走了出來,臉色不善,特別是其中一中年,面色陰沉得厲害。
他們是南離的使團,代表的是南離的顏面,現在居然被人叫罵到門口了。
看向隊伍最前面抱琴而立的莫少珩,“世子這是何意?”
沒有像南一一樣稱少師,因為南離早剝奪了莫少珩的官位,當然南一是不認的,他不開口,莫少珩就永遠是他南離的少師。
南一在馬車裏面直捂臉,還問是何意?他們自己心裏沒有一點逼數。
莫少珩也笑了,“當街行刺北涼世子,你們問我何意?”
莫少珩也不廢話,直接道,“交出刺客風巢。”
南離的人明顯愣了一下,風巢此人知道的人實在太少。
想了想,或許莫少珩在南離當少師的時候,不知道在哪裏見過風巢吧。
莫少珩在南離使團的人身上掃視了一遍,目光落在一臉色不好的陌生中年人身上。
圍觀的人也有些懵,行刺?
他們雖然不喜莫少珩,但這裏是他們北涼。
南離的人有多嚣張,他們這些時日深有體會,但竟然嚣張到在他們涼京光明正大的行刺?
這是要犯衆怒的。
南離使團中,有人道,“世子莫要信口開河,這等有損兩國邦交的事情,豈能無憑無據就宣之于口,我等定要上禀你北涼聖人……”
“你說我使團的風巢行刺與你,可有證據?”
莫少珩:“……”
還真打算死不認賬了。
還好,他也不是來講道理的。
他雖然的确不好拿南離使團怎麽樣,影響太大了,但他只單單抓一個風巢,就未必會引起太大的波瀾。
莫少珩的手放在了琴弦上,“沒有證據?我這不正好來找證據了,是不是你南離使團行刺,帶回去審一審就知道了。”
說完,眼睛一眯,“拿下。”
非是他嚣張跋扈,而是必須如此,不然南離使團不付出代價的話,下一次還會肆無忌憚的行刺,這一次行刺的是對他沒有危險的風巢,下一次就不知道是誰了。
聲音一落,鷹衛的人齊刷刷的拔出了手上的刀。
莫少珩的手在琴弦上一劃,一道劍氣直接斬向那陰郁的中年人。
南離使團的人倒抽了一口涼氣,莫少珩竟然直接動手了,哪裏有半點顧及兩國邦交等問題。
當初的莫少師在南離的時候,在他們眼中可是虛懷若谷的讀書人,人畜無害,沒想到竟然裝模做樣了這麽多年,反差如此之大。
有時候這樣的毫無顧忌才是最讓人頭痛的,因為對方真的什麽都不怕,什麽都敢做得出來。
比如現在,哪有人私自上門找他國使團麻煩的。
圍觀的人也是一愣,都說他們涼京最大的纨绔是鎮西王府的小世子趙景澄,一天招搖過市,無法無天,連聖人都頭疼到不行。
但現在看來,莫少珩也不逞多讓啊。
劍氣如虹,斬了過去。
這時,南離使團中,一個一直閉目的老者睜開了眼睛,這老者一直站在所有人的身後,頗沒有存在感。
但在他睜開眼睛的時候,眼中的精光竟犀利得如同劍鋒。
劍出,直接挑開了莫少珩的劍氣,并反刺過來。
莫少珩心中一震,劍道名宿,世上最頂級的劍客。
莫少珩正準備拉開距離,這時,那撲來的老者突然倒飛了出去,整個人如同折斷的風筝,在空中噴出一口血花。
有什麽東西壓抑得讓人開不了口,但一瞬即逝。
南離使團的人身體都緊繃了,但沒人敢開口。
莫少珩也猛地回頭,不知道何時,街道上竟然多了一輛牛車。
牛車前站着兩個道士,一老一少。
老道士手上持一極長的拂塵,白色的拂須都拖地上了。
年輕的道士在手上恭敬的奉一劍。
莫少珩在看見那老道士的一刻,整個人都變得幽怨了。
知道為什麽南離使團的人被打了還鴉雀無聲嗎?
因為這老道士乃是玄都觀主玄微道人,天下五大宗師之一的北涼仙道。
那年輕道士手上奉着的劍,應該就是天下聞名的無量玄都劍了吧。
莫少珩之所以滿臉幽怨,就是這個老神棍給他批的一個“貴不可言”的命格。
他之所以去南離,可不就是因為燕王趙棣從太子位上下來後,他這“貴不可言”的命格就不倫不類講不通了,再加上一些其他原因,他不得不去南離避開禍亂,結果這一去倒好。
老道士輕飄飄的開口說了一句,“這裏是北涼,還容不得南離人在此逞能,一個劍道名宿能對一個小娃出手,我這老道士是看不過去的。”
鴉雀無聲。
莫少珩趕緊讓人去抓那個風巢。
南離使團的人猶豫了一下,終是沒敢反抗,但依舊對莫少珩道,“此事定要讓北涼聖人給一個公道。”
莫少珩現在哪有空管他,他其實就是來表明态度的,怎麽處置風巢倒是其次,等會就讓人将風巢送去涼京衛,結果如何他甚至都不太關心。
莫少珩話都沒答,而是走向老道士。
如果眼睛能說話,莫少珩現在的眼睛怕是能飄出千言萬語。
玄微道人看着莫少珩的眼神,不知道為何他竟然看懂了。
說起來莫少珩當初為何去南離,多少和他還是有些關系的。
難免也有些感嘆,莫少珩出生的時候,還是他親眼見證。
不禁開口道,“小居士能平安歸來,可喜可賀。”
莫少珩:“……”
這有啥可恭喜的啊?
正要說話,但卻打住了,為何?
因為他的目光不由得瞟了一眼老道士身後的牛車。
一牛車的石頭。
莫少珩卻是眼前一亮,石頭很粗糙,帶着一些白色紋理。
莫少珩看得都移不開眼睛,“地霜?”
玄微道人不由得一愣,“小居士也認得此我道家煉丹的丹材?”
莫少珩心道,何止認識。
地霜,顧名思義,在石頭周圍容易看到霜狀物,特別是下雨的時候,霜晶密布,十分的神奇。
也因為這怪異的特性,經常被道家用作丹材。
或許地霜這名字大家不太熟悉,它在後世還有更多耳熟能詳的名字。
芒硝,火硝,硝石。
莫少珩心道,好東西啊。
回北涼後,這天氣熱得他就差像哈巴狗一樣吐舌頭了。
莫少珩直接道,“老仙人的這車地霜予我可好?”
衆人:“……”
北涼仙道,就和南離的琴聖一樣,身份是十分超然的。
老道士有趣地看了一眼莫少珩,予他?而不是賣他,或者均一些給他?
老道士笑眯着眼,說了一聲,“好。”
哪怕跟着的年輕道士都懵了,地霜在道家的丹材中使用量是極少的,所以開采量也特別少。
這一牛車的地霜可是他們玄都觀一年的用量,這還是看在他們觀主的分上,才有人順便幫忙開采。
怎麽這人一張口就要?關鍵是觀主居然還直接答應了。
莫少珩才回北涼,和他們觀主除了小時候的一卦之緣,應該沒有其他交集才對,況且他們觀主也不用理會莫少珩的身份。
沒看懂。
莫少珩趕緊道了一聲,“多謝。”
正準備讓人搬石頭,老道士看了一眼天色,“今日天色不早了,老道還要出城,來日世子派人将牛車送到玄都觀便成。”
莫少珩點了點頭,倒是省了一陣倒騰。
莫少珩這次收獲了兩個木桶的蜜蜂,一牛車硝石,心情不錯。
玄微道人和那年輕道人出了城,年輕道人實在不解,終于沒忍住開口問道,“觀主,莫少珩如此無禮,觀主為何要答應他的要求?”
在他眼中,莫少珩簡直和明搶沒有區別。
玄微道人看向年輕道人,“牧白,你雖有道心但卻未經歷紅塵,這紅塵之中最折磨人的是孽債。”
“今日看似小世子要了我一車丹材,又哪知今日後,他不會再提當初我為他批命導致他背井離鄉之事。”
“說起來,還是我占了他的便宜。”
“他倒是一個心裏明白的紅塵客,在這一點上,你倒是要多跟他學學。”
年輕道士:“觀主以前不是讓我跟師兄學習處世之道?”
老道士嘴角都抽了一下,跟燕王學處世之道?
那是他以前瞎了眼,他可不想身邊又多一個棺材臉。
不過莫少珩要他一車地霜做何用?難道莫少珩還會煉丹不成?
莫少珩要是知道老道士心中所問,一定會道,他還真會。
他藥師一脈除了種藥,就是煉丹起家的。
他當初在醫學院的時候,衆人皆說他喜歡研究古方丹方,為古醫學的傳承做出了巨大貢獻,其實是不對了,因為他從小學習的就是這些,根本不需要研究。
涼京城內。
南一正拿着硝石翻來覆去的看,“不就是一車破石頭?少師為啥非要這石頭?還不如将那無量玄都劍讨來讓我摸一摸。”
莫少珩看着南一額頭的細汗,他們還坐在馬車上都如此,其他人就更別說了。
答道,“以後你就知道了。”
此時,涼京城內,關于莫少珩的事情基本也傳開了。
一,莫少珩應下七日之約,說是能在七日之內讓北涼再無需擔心難民糧食問題。
該消息一出,将整個涼京都轟動了。
所有人都明白,莫少珩想以此來洗脫罪名,但是不是也太不切實際了一些。
很多人都說,莫少珩只有七日可活了。
他費盡手段面聖,最多也不過多活七日而已。
第二,莫少珩出使南離時,是被使團的人抛在南離,并非他不願意回北涼,而是他有家不能回。
說實話這個消息也足夠震驚人。
聽到消息的時候,噓籲者衆。
第三,莫少珩途中遇刺,聽說是南離的人幹的,莫少珩還專門去找了對方麻煩,鬧得挺兇。
第四,莫少珩強要了玄都觀主一車丹材。
聽說是真強要,雖然這說法不可能站住腳,因為玄都觀主要是不願意的話,再多十個莫少珩也搶不去,但現場的人說得誓言旦旦。
“莫少珩不去擔心七日之約,他怎的還無所事事的到處生事?”
“這活生生又是一個大纨绔啊。”
“還好他只有七日可活了。”想到他們已經有一個無法無天的小胖子,要是涼京再多一個,心裏都哆嗦。
這消息也傳進了皇宮。
聖人:“……”
難道是真的胸有成竹?但這是不是也太沒有當回事了?
當然,也可能才第一天,還沒有行動,且再看看那小腦袋如何扭轉乾坤。
莫少珩一行人回到鎮北王府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
不過鎮北王府大門前卻燈火通明,火把将大門照得通亮。
莫少珩趕緊下了車,因為一頭銀發的老夫人正站在府邸門口。
今日皇宮中多有不便,無法敘舊,這時他才算真正的回家了。
莫少珩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祖母。”
“好好,我莫家男兒長大了,長得還如此的好。”祖母顫聲說道,“也不知道一個人在外吃了多少苦。”
這麽想着,眼淚都忍不住直流,她們也不斷的派人去南離,但連聖人派去的人都接觸不到莫少珩,她們的人就不可能了。
每一次關于莫少珩的消息,都是通過南離衆人之口傳過來的,每一次聽到消息,她們才是最擔心受怕的。
莫少珩又看向扶着祖母的中年貴婦,此時的中年婦人眼睛含淚,哭得都腫了。
莫少珩又恭敬地行了一禮,“娘。”
正是十月懷胎才生下他,他這一世的母親,所以叫一聲娘倒真情實意。
鎮北王妃,北涼二品诰命,永安夫人。
永安夫人抹着淚,這些年她偷偷地哭了多少次,她自己都記不清了,但這一次卻是帶着喜悅的眼淚。
十年了,他的兒子終于回來了,她甚至都沒能看到他的兒子慢慢長大的過程。
永安夫人聲音有些哽咽,“快快見過你的各位伯娘叔娘,還有這些姐姐些,她們都長大了,你怕是都認不出來了。”
身後盡是一群女人。
偌大的鎮北王府,也只剩下這一群女人了,是她們撐起了這二十年的鎮北王府。
莫少珩正要上前,祖母說道,“先進屋再說,哪有一大家子站在門口,讓人看了笑話的道理。”
“再說,珩兒今天忙了一天,怕是連茶飯都沒來得及沾上一口。”
永安夫人也趕緊道,“對對,趕緊進屋,府內沒什麽變化,珩兒應該還是熟悉的。”
莫少珩的确餓了一天了。
進了府邸,各種菜肴端了上來,應該是時刻備着,等着他回來,所以才這麽快。
莫少珩一一見過剩下的伯娘叔娘。
這些伯娘叔娘都還算眼熟。
倒也融洽。
剩下的女孩子,除了莫海棠,其他的他就分不清了,真的是女大十八變。
莫海棠還瞪了一眼莫少珩,當初那副臨江仙送她的畫她還收着呢,她還一直在想,臨江仙分明和她沒什麽關系,怎麽突然替她解圍,現在看來,原來本就是自家人。
莫少珩也是一笑。
其他幾個女子性格也挺開朗,還在問莫少珩記不記得她們。
莫少珩一邊回答,心中卻在嘆息,這些女子其實都比他要大一些的,但今日依舊在府中迎他,要麽是專門趕回府,這不怎麽可能,因為他回來的消息也才傳出,要麽就是……
盡皆還沒有出嫁。
這個年齡,在古代已經是十分大齡的女子了,雖然在莫少珩看來,這個年齡出嫁才算是最正常的,甚至都還稍微早了點。
但在別人看來,恐怕就不是這樣了,他鎮北王府的這些女子遭受了多少非議,他不用想都知道。
至于為什麽嫁不出去,他心裏多少也是有數的。
不過,他既然回來了,自然要堵住所有人的閑言碎語,這些女子皆是他鎮北王府女兒,需得嫁得好,嫁得風光才行。
祖母開始催促了,“莫要光顧着說話,趕緊讓珩兒吃點東西。”
心疼到不行。
莫少珩吃飯前,先介紹了一番南一。
“這是我在南離收的學生。”
一個南離少年,多少會讓人覺得生分,但若是莫少珩的學生,那就不一樣了。
古時師生,和現代的老師和學生的關系是完全不同的,更情同父子,是一身的羁絆。
莫少珩又道,“這孩子從小無父無母,少了些親人關愛,平日自由自在習慣了,性子稍微有些不同。”莫少珩先打打預防針,他以前還能自我控制,知道隐藏一些與衆不同的地方,但南一的情況又不同,他真的不知道他哪裏異常了,何談去故意隐藏異常。
這一句話可戳中了一屋子女人的心,這裏的人要麽失去了丈夫,要麽失去了兒子,南一的身世瞬間讓人心疼了起來。
祖母趕緊招了招手叫來一個下人,“快些給這孩子添些鹿肉,看看都瘦成什麽樣了。”
鹿肉在貴族中算是十分稀有的,平時很少能吃到,得費心神才能買得到。
南一笑得小臉都皺成了一團,“我們一路回北涼,都是吃的炊餅,嘴巴都沒有味了。”
可憐巴巴,乖巧得很,加上長得也标準,的确讨人喜歡。
莫少珩瞪了一眼,有本事裝乖巧,那也得有本事一直持續下去,能裝得超過三天,莫少珩将名字倒過來寫。
莫少珩也時不時回答一句衆人的提問,整個用餐倒也溫馨。
或許這才是家的感覺吧,哪怕莫少珩都在心裏感嘆,他在南離的時候,因為南一賣絲綢的原因,他在物質上并不欠缺什麽,但總感覺少了一點什麽。
或許正是這種特殊的親情吧,人果然是一種奇怪的物種。
平淡,但心裏卻踏實。
祖母擔心莫少珩兩人風塵仆仆,用過餐後,就趕緊安排兩人去休息。
永安夫人帶着人來檢查了一下還有沒有什麽沒準備妥當的,然後才安心離開。
整個鎮北王府這才安靜了下來,位于各院落走廊的燈籠卻沒有熄滅,這是北涼喜慶時的習俗。
莫少珩的院子還是十年前他住的那個。
除了有些地方稍微顯得老舊了一點,竟然一層不變,看來是專門讓人維持着原狀。
莫少珩倒是沒什麽陌生感。
洗過澡,窗外,南一正在打着一套拳法,頗為刻苦,南一的房間就安排在旁邊,沒辦法,實在不敢讓南一離開視線,這少年要是作妖起來,呵,除了他應該是沒人壓制得住。
看了一會,這才收回目光。
正準備歇下,這時屋內的一個箱子引起了莫少珩的注意,他沒記錯的話,以前他房間是沒有這個箱子的。
箱子還不小,都快半人高了。
打開一看,不由得一愣,全是些小孩子玩的玩具,其中一些還有些眼熟。
這不是以前趙棣送給他的那些玩具嘛。
他一個成年的靈魂哪會玩這些,他扔一個,趙棣那個小子就又送他一個,居然聚集了這滿滿的一大箱子。
想到什麽,莫少珩嘴角不由得一笑,“被人當成了小孩子了呢。”
翻了翻,各種各樣男孩子玩的玩具都有,也不知道趙棣知道他以前送了這麽多幼稚的東西,會不會臉黑得比鍋底還黑。
想到趙棣那棺材臉,莫少珩嘴角更上揚了一些,啧啧,誰能想到這樣的冰塊也有那樣的過往,人不可貌相。
這時,箱子底下一顆琉璃珠引起了莫少珩的注意。
拿起來一看。
“這是……”
這不就是當初趙秋焰送他的琉璃珠,因為這顆珠子,趙秋焰那小學生現在還在記仇。
都說人心難測,不過如此,誰能想到,一顆琉璃珠記仇十幾年的。
還有兩個雕刻得奇奇怪怪的小木雕,他就說端木兄弟曾經送過他東西,還不承認。
這一箱子,應該是永安夫人收斂起來的,他以前習慣亂丢東西,倒沒有注意到。
搖了搖頭,這才入睡。
第二日,在南一喊着中學生廣播體操的號子聲中,莫少珩打着哈欠起身。
“少師,剛才老夫人派人過來問,早飯是去她那裏吃還是在院中吃。”
鎮北王府的夥食都是統一的,要想開小竈,自己去廚房吩咐便是,平日裏都是廚房送餐到各院,每月有固定的那麽幾天,得在祖母那裏一起用餐。
莫少珩想了想,還是在院中吃吧,他正好有事。
第一,他一開始就發現,祖母行動頗為不便,平時都只能卧在床上,時間久了可不是好事。
昨日祖母牽他手的時候,他就順便號了一下脈,是老年風濕引起的關節炎。
他得琢磨一下藥方,讓祖母重新行走自如。
不過在病好之前,他得先給祖母制作一個可以轉動的輪椅,不然天天卧床上只會讓病情加重。
當然制作輪椅他也是不會的,但古時的巧匠技術已經非常厲害,不可小觑,他們只是少了一些新的創意,他倒時找個巧匠試試。
第二,昨晚雖然睡得還算不錯,但太熱了。
他拉回來的那車硝石正好用得上,又剛好要去找巧匠,就一并讓弄些制冰的器具。
第三,就是那兩木桶的蜜蜂。
就這麽用黑布遮着也不是事,得将蜂後找出來,只需要做個小竹編籠子,将蜂後固定在木桶裏面,讓它飛不出去,就可以慢慢馴養這一群蜜蜂了,讓它們以此為新家。
養蜜蜂的用處就多了,可以用來針灸,也可以用來取蜂蜜。
莫少珩回到房間開始畫圖稿。
至于去木桶裏面找蜂後的任務,就交給了南一。
南一一步三回頭,“少師,你這不是坑我吧?蜜蜂裏面還有王?”
“再說,蜜蜂都長得差不多。”
莫少珩頭都沒擡,“你眼尖,抓個頭最大的那只就行。”
南一:“……”
等南一跑向木桶的時候,他已經将自己包裹成了密不透風的木乃伊。
不多時滿臉憂愁的南一就發出了嘻嘻哈哈的聲音。
莫少珩:“……”
南一的性格是那種哪怕将他獨自扔進小黑屋,別人關三五天都會瘋,但是南一估計能自個兒玩得特別嗨。
不然一般人經歷過人生如此大的巨變,哪還能像南一現在這般毛事都沒有。
這性格也難得,人活着要那麽多憂愁幹什麽。
等吃過飯,莫少珩準備拿着圖稿出門的時候,南一還真找到了兩只蜂後。
“少師,我現在眼睛好花,感覺眼前全都是蜜蜂在爬,你不知道我剛才用手在一群蜜蜂裏面翻來翻去有多吓人。”
莫少珩被這逗逼逗笑了。
将蜂後固定在木桶裏,莫少珩又添了些清水,剛才南一驚擾了這些蜜蜂,還得讓适應一段時間才能嘗試放飛它們。
出門前,莫少珩去了一趟祖母那裏,他得仔細號號脈,才能開藥方。
老夫人十分驚訝,“珩兒,你還會醫?”
莫少珩點點頭,老本行。
屋內,莫海棠也在,“少珩,你要去找匠人?”
莫少珩點點頭。
莫海棠說道,“我們鎮北王府就有匠人,是以前鷹師退下來的,可比一般匠人厲害。”
“平時供職在我們的鋪子中,可惜……可惜我們鋪子沒什麽生意,要是找匠人的話,倒是不用去其他地方找。”
莫少珩一愣,倒是省下了不少麻煩。
告別了祖母,正好讓莫海棠帶路。
莫海棠性格倒是頗為開朗,“上次你送的那桃花簪圖案,本想着讓自家匠人打造一支,結果府裏的姐妹知道了,非得也要,鬧得不可開交,祖母一氣之下,幹脆全都拒絕了。”
一人一支或許花費的确不少,但對真正的貴族應該也不算什麽。
莫少珩想了想,問道,“我們府上的鋪子生意不好?”
莫海棠沉默了一會兒,“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以後祖母也會将這些鋪子交給你。”
“不是生意不好,而是入不敷支。”
“府裏現在就靠一些田産支撐着,這些年也變賣了一些田産,這才堵住這個窟窿。”
“我們鋪子上的人,皆是以前鷹師退下來的,要麽受了傷,要麽無法維持生計,祖母心善,也不願意随便遣散。”
莫少珩點點頭,鷹師對鎮北王府來說意義特殊,的确不能像普通雇傭那樣不要了就直接解雇。
邊說邊走,馬車穿過幾條街,來到一處稍微邊緣的街道。
莫少珩知道生意會很差,但沒想到差到了這等地步。
整條街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在涼京是十分怪異的,哪怕最偏僻的街道也不會如此吧。
不僅如此,附近幾條街也是如此,真的,除了打開的店鋪裏面的夥計,就剩下一些緊閉大門的店鋪了。
莫少珩皺着眉,剛才他們來的路上,上面的街道人可不少。
但到了這樣就如同渭泾分明一樣。
是匠人的手藝不好嗎?肯定不是,剛才莫海棠還說他們鋪子的匠人手藝比起其他人還要好上一些,這些匠人或許能另投他處尋個出路,但也因為鷹師的情誼在,不願意離開吧。
所以鎮北王府反而有些進退兩難了。
莫海棠說道,“這條街全是我們鎮北王府的鋪子。”
本該是家大業大的。
莫少珩一聽就明白了。
要是鋪子分布得分散一些也不至于如此,偏偏他們的鋪子集中在一條街上,要抵制直接被抵制一條街,還真是夠徹底。
莫少珩指着旁邊兩條一樣沒人的街道,“被我們牽連的?這兩條街的鋪子是誰家的?”
莫海棠答了一句,“燕王。”
噗。
莫少珩差點沒被自己的口水哽住。
好慘。
趙棣那小子居然沒找自己麻煩,真是高風亮節,他覺得他以後就不私底下叫他棺材臉了。
不過另外兩條街的鋪子都是大門緊閉,應該人都解雇得差不多了。
莫少珩說道,“沒關系,現在生意差不代表以後生意也差。”
莫海棠疑惑地看過來。
莫少珩還沒答,南一就伸出來個腦袋,“我們家少師最會做生意了,不然南離的絲綢怎會……”
還沒說完就被莫少珩捂住了嘴巴。
他這資敵賣國的罪名還沒有徹底肅清,這話可不能被別人聽了去。
不就是南一以前在他面前一個勁打滾,真的從琴山腳下一直滾到了琴山上,那場面莫少珩簡直不想回憶,不然莫少珩也不會說南一作起妖來無人能敵。
好歹也是身份尊貴啊,從山下滾到了山上……還一把鼻涕一把淚,不知道的人絕對以為是個沒爹沒娘讨飯的。
莫少珩實在沒忍住,稍微支了點招而已,真的只是稍微支招,都是南一自己天賦異禀,讓絲綢名滿諸國,價格有增無減,供不應求。
莫少珩走進其中一家鋪子。
正在打瞌睡的掌櫃迎了上來,心裏還在奇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有生意。
掌櫃有些年紀了,少了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