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煮海為鹽 (1)
豆子看着有人向他招手,趕緊跑了過去,将小箱子裏面,擺在麻木上一個個又白又好看的包子小心翼翼地揭開。
“要買包子嗎?才出籠的包子。”
那人沒答,而是道,“小乞丐,你們這是在幹什麽?”
豆子答道,“我們在給世子賣包子。”
說到這,整張臉都忍不住笑成了團,“我們只需每天背着箱子在街道上繞上幾圈,就可以去世子的包子鋪上領包子吃。”
“世子還給我們地方住,現在正在給我們做床呢,世子說還會給我們每天換洗的新衣服。”
“我們現在不是小乞丐了,我們是世子家的小貨郎。”
還顯得有些幼嫩的聲音,怎麽聽都能聽出聲音裏面的喜悅。
告別了破廟屋檐,不需要媚笑乞讨,不需要阿谀獻媚,他們有幹淨的衣服穿,有幹淨的地方住,有飯吃。
以前每一天的擔心受怕,似乎都變得有了期待。
小貨郎這三個字是他們新的身份,也如同賜予了他們新的希望。
豆子見眼前的人愣住,抓了抓腦袋,有些不舍的離開。
要是以前,他們定得說些好話,或許有人心善,看他們可憐會給他們一點吃的,這是他們當乞丐時必須學會的,本就是靠人施舍才能活着,哪裏還能顧及其他。
但世子說,他們小貨郎不用如此,只需要吆喝着從人群前路過,哪怕沒人買,直接離開便是。
其實他雖然小,也懂的,強行拉着人買東西,是會被人讨厭的,就像他們以前圍着人乞讨一樣,甚至還會被人推到在地,被人打罵……
只是,沒人買他的包子,他多少有些失落,世子人多好啊,包子多好吃啊,為什麽這些人就是不買?
他剛才出門的時候,就去領了兩個大包子吃,這絕對是他吃過的最香甜最好吃的食物了。
想到這,小嘴巴不由得舔了舔嘴唇,因為世子說,中午的時候,他們還可以去領包子吃,還不許他們将包子偷偷藏起來留到下頓吃,說不幹淨不衛生。
他們當時心裏可開心了,他們一群小乞丐都開始講幹淨講衛生了。
不過也是,他們要是不愛幹淨,別人肯定是不會買他們的包子的,所以剛才出門前,他們将自己洗得跟變了一個人似的,小手手都跟換了一雙一樣。
和他們涼京普通人家的小孩沒有多少區別了呢。
想一想都特別開心。
而涼京的百姓,看着這些挂着個小木箱吆喝的小貨郎,這才反應過來。
嘩然聲起,甚至有人倒抽了一口涼氣。
“莫少珩竟然收留了涼京的小乞丐。”
“知道涼京的小乞丐的數量有多少嗎?”
聽剛才那小乞丐說,似乎還在繼續接納前來的小乞丐。
平白養活這麽多人,這一筆開銷簡直是無法想象的。
“莫少珩到底在幹什麽?”
“哪怕鎮北王府家大業大,也不夠折騰的。”
涼京的小乞丐,他們已經看習慣了,好心的人或許會偶爾施舍一點,更多的人……看得已經麻木了。
莫少珩也太能敗家了。
但……也有一些人,沉默了。
若……若此人不是莫少珩,他們定會買上一些這些小貨郎賣的貨物的。
此時,莫少珩正在那個倉庫裏面,看着匠師餘叔做高低床。
第一張床,他得看着做出來,後面的倒是不用他操心。
床是上下三層,其實以餘師傅的手藝,并不難,莫少珩在旁邊提醒着,要做一個爬上爬下的小梯子,畢竟都是些年紀不大的小孩。
三層的床,只有兩層可以睡人,最下面一層做成了個簡單的櫃子,可以用來放東西,也可以趴在櫃子上面……做作業。
其實有些像現代學校學生宿舍的高低床。
餘叔領着好些人在按照莫少珩的要求制作着,他們自然不敢耽擱莫少珩太多時間,盡量完成樣品。
第一張高低床的架子已經搭建出來了,莫少珩正在檢查牢固程度。
這床看上去還頗為好看。
餘叔張了張嘴,最後化作了一句,“也就世子心善。”
其實,就是給一些小乞丐居住,哪裏需要弄得這麽精致。
就算人力是他們自己人,可以不計算在成本內,但買木料這些也是一筆支出。
加上世子還在繼續收留小乞丐,一個倉庫肯定是不夠用的,做床的木料也還得繼續購買。
也虧得倉庫是他們鎮北王府自己的,不然……
正想着,這時候莫少珩開口了,“還得做點椅子擺在高低床的櫃子前,不然平時連個坐的地方都沒有。”
餘叔:“……”
這一弄直接到了下午。
第一張高低床大致的樣子也擺在了面前,十幾個巧手一起拼出一張床,時間也算合适。
三層的床,不算矮了,一根原木椅子擺在高低床前。
木頭獨有的原色,從未見過的樣式。
餘叔都有些驚訝,別看設計簡單,但就像天生為多人居住設計的一樣。
還挺……美觀大方。
莫少珩要是知道餘叔心裏的想法,定會說,本就是為集體宿舍專門設計的,自然最符合空間的使用,還包含了一些美學。
莫少珩說道,“以後就按這個标準來做,特別要注意堅固問題。”
餘叔點了點頭。
這時,豆子等幾個小貨郎也正好回來了。
世子說,他們只需要固定的時間去街道上吆喝就行,不用一直停留在那裏,因為別人不願意買,怎麽從他們面前路過依舊不會買,所以都是安排着,一批小貨郎隔一段距離去一次。
雖然他們覺得他們一點都不累的,他們整天跑來跑去都有勁。
他們現在正在回家,是的,回家,他們有家了,能夠遮風擋雨,不被人驅趕的家。
莫少珩見幾個小腦袋往倉庫裏面瞅,招了招手,讓他們進來,正好讓他們在自己感受一下。
将豆子放在了第二層的床上,“怎麽樣?”
豆子眼睛直眨巴,手小心翼翼地摸着下面的木板。
很厚實,很幹淨,一點也不像他們以前躺的地方又髒又潮濕。
看上去還特別好看。
這就是他們以後的床嗎?
其實,他們覺得哪怕讓他們睡地上,他們都開心得不得了。
現在……他們居然有床了。
莫少珩讓豆子試着躺床上。
豆子躺得規規矩矩的,一動不動,真舒服,他都能想想晚上睡在上面多舒坦。
真好,手輕輕地摸着床板,實在舍不得到了極點。
莫少珩點了點頭,餘叔的手藝的确不錯,完全符合他的預期。
然後又讓豆子從梯子上爬下來,坐在櫃子前的椅子上試了試。
梯子還挺好使,古時的榫卯結構簡直就是一門傳奇一樣的藝術,不用鐵釘,也能達到固定的作用,十分的牢固。
椅子稍微高了點,豆子得蹭着腳才能爬上去。
不過也還好,像這樣的小孩長得挺快。
莫少珩交代了幾句,點了一下豆子的腦門,這才離開。
離開前還問了一句,“豆子,我們的包子和雪糕賣得如何?”
得到答案後,莫少珩:“……”
好吧,賣不掉也能給這些小貨郎吃掉,正好晚上不用再做了。
又吩咐了一聲,讓餘叔給包子鋪做點石磨出來,他們現在開始賣包子了,總不可能每次磨面粉還用石窩
幾個孩子跟在夢裏面一樣,怎麽也醒不過來,看着抱着古琴離開的莫少珩,他們世子一定是仙人,長得好,心還好。
身上就如同散發着光。
莫少珩此時正準備去找趙棣,因為他的小貨郎現在主要是去趙棣的兩條街上吆喝,去別人鋪子前賣東西,不打一聲招呼,怕是會被驅趕。
莫少珩心道,這裏的人氣全是靠他的三街之戰聚集起來的,讓他家小貨郎在趙棣的街道去賣點東西也不過分。
此時,國子監,趙景澄等十五個小霸王還在眼巴巴地等着莫少珩來帶他們逃課。
可惜,等到花兒都謝了也沒來。
莫少珩找到趙棣的時候,趙棣正在他那兩條街的包房裏面喝茶。
莫少珩說明了來意。
趙棣和他身後的知南知北表情奇怪得很。
世子到底是怎麽想的?
北涼的善人也不少,但也沒有人敢收留這麽多小乞丐,這些小乞丐太小了,根本做不了工,這可是個長久的事情,再大的家業也能被拖垮。
莫少珩見三人的表情,大概也知道他們在想什麽,說道,“這筆買賣可不虧,我特別會做生意。”
只需要包吃包住,要是在現代,哪裏來這樣的好事,還不得直接将他告了。
至于童工的問題,不同的時代應該有不同時代的思考方式,若用現代的觀念來衡量是不太符合現狀的,因為至少目前看來,若莫少珩不幫這些小乞丐的話,所有人依舊會維持現狀。
當然,莫少珩的本意不是讓他們當童工,自然不會安排他們做超出年齡的事情。
古時的孩子早懂事,當個小貨郎,學會自力更生,而不是習慣被救濟也是不錯的。
趙棣:“……”
特別會做生意?
目光不由得瞟了一眼隔壁,只有一些小貨郎的街道。
莫少珩:“……”
他這是被打臉了嗎?
得想個法子才成,他現在明顯感覺到了經濟壓力。
沒想到,堂堂世子,最頂級的貴族,也同樣有為銀子發愁的時候。
這時,趙棣開始說正事了,“聖人已經決定修水利。”
看來,朝廷的大員已經商讨出來了一個結果。
趙棣看向莫少珩:“太子趙岚負責此事。”
知南和知北聞言,有些古怪地看向莫少珩,因為他們主子竟然将這等影響重大的事情拱手相讓了,這是完全無法想象的,按理,無論如何也要插上一手才對。
估計趙岚現在心裏都全是疑惑吧,原本已經準備好的“一番厮殺”跟打在了水上一樣不着力,也不知道他心裏踏不踏實。。
據他們所知,是因為世子跟他們主子說了什麽,他們主子才徹底放棄了這次的機會。
他們想想都着急,要真是被趙岚領着為北涼修好了一條運河,趙岚的太子之位怕是要穩固得無人可以撼動了。
他們也實在想不通,世子到底給他們主子說了什麽,才會有現在這樣的結果。
莫少珩點點頭。
說來也好笑,趙岚會遇到多大的困難,居然取決于洵州百姓對莫少珩的怨恨有多大。
莫少珩想了想,“殿下,明日去城外同游如何?”
“現在正是四處游玩的好時節。”
知南知北:“……”
看了一眼外面炎熱的天氣,游玩的好時節?
關鍵是他們主子哪來的空。
結果,趙棣直接點了點頭。
知南知北對視了一眼:“……”
什麽情況?
莫少珩正準備告別趙棣,這時候趙棣突然拿出來一個大袋子遞到了莫少珩手上。
莫少珩一愣,這是什麽?還挺沉。
打開一看,裏面全是一塊一塊的碎銀子。
莫少珩:“……”
該不會是趙棣看他生意太差,準備接濟接濟他?
但這些碎銀子也不夠啊。
趙棣說道,“你以前給我的。”
莫少珩愣了愣,馬上反應過來,他以前每次都用碎銀子騙取趙棣的信任。
都……都這麽多了?實在有些超乎想象。
但……趙棣現在是要表達點什麽意思?莫少珩多少有些心虛。
等告別後,那袋子銀子還是沒有給莫少珩,似乎只是專門給他看一看?
莫少珩邊走邊在想,該不會趙棣在警告他,不要再做對不起他的事情了?
不會真是這樣吧?
但也沒有将碎銀子直接還給他,自相矛盾啊。
知南和知北:“……”
他們主子現在是越來越讓人看不懂了。
莫少珩回到鎮北王府。
國子監居然派了人過來。
“世子,祭酒讓你明日繼續去國子監任教。”
莫少珩慎了一下,不是說祭酒去聖人那裏告他的狀了嗎?
怎麽又突然恢複了他四門助教的職務?
他帶學生逃課都不處罰了?真是怪事。
不過……
“還勞轉告祭酒一聲,我得告假一段時日,時間不定。”
來人:“……”
第一天上任,作為助教,帶着整個學舍的學生逃課,現在……上任一天,就要告假,時間還不定?
張了張嘴。
不過這種事情也不是他能質疑的,他的職責是轉告祭酒。
之後,莫少珩又帶着南一去了一趟祖母那裏,祖母每天還在吃他熬的藥,針灸也沒有停過。
值得一說的是,那兩木桶蜜蜂算是養家了,每天都能看到蜂群進進出出的。
南一自告奮勇的去抓蜜蜂,他最近對控蜂施針特別感興趣。
莫少珩給祖母把了把脈,“祖母最近覺得如何?”
說起這個,老夫人就啧啧稱奇了起來,“今兒個倒是發生了點怪事。”
因為莫少珩脫了大難,她的心情也好了不少,成天坐在輪椅上,到處走走也方便,經常能在府中各處看到她的身影。
“今天想着琴閣的幾張老琴多久沒有擦了,怕鋪了灰塵,我就去了琴閣一趟。”
“其中一張琴放得高了些,沒曾想我竟從輪椅上直接站了起來。”
當時驚訝住了好些人。
現在想想都啧啧稱奇,她是從來沒想過她還有能重新站起來的一天,能自由行在自然比坐着要好。
莫少珩一邊給祖母針灸一邊道,“這是好事。”
“估計再有個十天半月,就能勉強走動試試。”
祖母簡直笑開了花,“你這孩子,怎的學什麽行什麽。”
她這毛病看過的郎中也不少,可惜都無見樹,本以為也就這樣了。
南一伸出腦袋,“這是我們少師的本業,少師說,什麽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皆不過是閑來無事的樂趣。”
将一屋子的人都逗笑了。
北涼第一才子,詩詞歌賦,琴棋書畫只是樂趣?
莫少珩也是一笑,怎麽就沒有人相信呢。
……
第二日,莫少珩早早的準備去找趙棣,他們今天約好一同去城外游玩。
上了馬車,裏面的南一坐得規規矩矩的,手上還抱着一張琴,旁邊一個小盒子裏面有嗡嗡聲傳出,應該是抓的蜜蜂。
莫少珩不由得問道,“你這是?”
“這是老夫人昨日送我的古琴,我這不是想着跟少師學用琴操控蜜蜂給人針灸。”
說完還用手在琴弦上扒拉了一下。
少師天天抱着琴,他這學生可不得有一學一,不然別人怎麽知道他們是師徒。
莫少珩笑了,這少年估計是跑去祖母那賣乖了,這才讨了一張琴。
祖母收藏的琴也是十分不錯的,莫少珩看了一眼,“這古琴乃是前朝名琴,名寒徹,出自先賢詩文《上堂開示頌》中的詩句,不經一番寒徹骨,哪得梅花撲鼻香。”
“祖母這是讓你好好學習,無畏艱辛,方得始終。”
南一點點頭,“少師是天下聞名的琴師,學生能差到哪裏去。”
莫少珩點了一下南一腦門,“現在吹牛,以後收不了場看你怎麽辦。”
馬車前行,莫少珩正好趁南一對古琴特別感興趣的這個時間給他講了講基礎。
只是初學者學撥弦,哪怕在馬車裏面輕輕的撥,那聲音總讓人腦門疼。
還好,不多時就到了城門口。
按照約定,趙棣已經在那等着了。
東唐皇子李垣也在。
李垣還在奇怪,趙棣看上去像是在等人,但在等誰?
莫少珩上前,“兩位殿下久等了,我在路上耽擱了一會,來晚了。”
知南知北:“……”
什麽意思?世子還約了東唐皇子李垣?
李垣也驚訝了一瞬,現在涼京市井之間傳他們三人之間的趣聞,那可謂精彩得很,什麽世子和李垣一見傾心,但燕王以一紙婚約棒打鴛鴦,什麽版本都有,他聽了都不得不稱一聲,簡直跟真的一樣。
莫少珩居然在這個時候還約他三人同游,怕是又要精彩上幾分了。
倒是趙棣沒什麽意外的樣子。
莫少珩說道,“這次出游,需要在外一些時日,兩位準備好了?”
李垣猶豫了一下,但最終沒有說什麽,關于制鹽的新工藝,只要莫少珩在君子之約的最後一天給他就可以了。
浩浩蕩蕩的人群向城外走去。
因為要出去好些天,莫少珩帶了不少鷹衛,趙棣和李垣帶的人也不少,青蓮劍君赫然在列。
北涼鷹衛一出城,自然迎來了不少目光。
能使用鷹旗的馬車,衆人當然知道馬車上的人是誰。
南一掀開窗子看了一眼,然後趕緊将窗簾放下了,“少師,那些難民的眼神不太友善。”
“明明低着頭,但……”
莫少珩心道,這些難民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而罪魁禍首卻大張旗鼓的出游,哪怕臉上不表現出來其他情緒,心裏怕是不怎麽好受的。
這時,青蓮劍君走了過來,“殿下讓我問問,我們這是去哪?”
他還在奇怪,這麽大熱的天氣居然出游,這不是熱得慌麽?當真是古怪的愛好。
但莫少珩的邀請,因為一些原因他們又拒絕不得。
莫少珩答道,“倒也沒有什麽目的地,我也是才回北涼,正好到處看看,你們暫且跟着我的馬車就是。”
青蓮劍君:“……”
莫少珩的馬車,一開始都是去難民比較多的地方。
李垣還覺得莫少珩的愛好真是特別,沒看到那些難民的表情?
雖然不敢開口,但有些東西還是能夠感覺得出來,莫少珩在這些難民面前游山玩水,豈不就是拉仇恨?
別說,還真被李垣說中了。
莫少珩專走難民多的地方,其中一個目的就是拉一下仇恨。
當然,第二個目的就是觀察難民的生活。
諸多苦難,皆在眼前,要做點什麽,總得知道對方最需要的是什麽。
他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哪怕他如何的施粥救濟也于數量龐大的難民無濟于事,甚至別人未必稀罕他的救濟。
他需要觀察,充當一個支點,然後将這場災難用一個杠杆拗起來。
不過在他人眼中,莫少珩現在的行為簡直就是罄竹難書。
消息在涼京傳開,涼京的百姓都替洵地的難民心痛。
“莫少珩怎能……怎能在他們面前一副享樂的樣子。”
“可不是,聽說馬車好幾輛,後面跟了大批的鷹衛,随行的粗使婆子都走了一路,一看就是準備游山玩水。”
貴族的享樂,不管百姓死活,莫過于此。
只不過,聽說燕王居然也在此列,燕王不是一向嚴于律己的嗎?
自然有不少風向官做好了記錄,準備在金殿上進言。
莫少珩這次出游,的确準備了不少東西,因為他不是別人以為的随便玩玩,而是要玩好些天。
馬車逛完半個難民場地,這才駛入主道,向北涼之北行去。
莫少珩想了想,下了馬車鑽去了趙棣的馬車上。
因為南一現在跟打了雞血一樣,一個勁在練琴,邊練琴邊對着他盒子裏面的蜜蜂嘀咕,為什麽不聽他的話。
勤奮自然是好的,但……也避着點人練啊。
莫少珩對趙棣說道,“這次我又得挨罵了。”
雖然他是為了坑趙岚,為了替他自己出一口氣,但最後得到好處的是趙棣,他得來邀邀功。
趙棣:“所以?”
莫少珩正了正身,“所以,燕王殿下,以後我往你手掌裏面塞銀子的時候,你能別拒絕?”
趙棣的眼睛都眯了起來,這是在告訴他,以後還有無數次犯事情的時候?
趙棣沒說話。
莫少珩就有些尴尬了,灰溜溜的又回了馬車。
天氣炎熱,馬車在向北趕路。
李垣疑惑了,莫少珩沒有告訴他目的地,只說是游山玩水。
但他看着也沒有游山玩水的樣子,一路都沒有停,哪有游山玩水一直呆在車上的,倒像是專門直奔什麽目的地而去。
第一天在趕路,第二天依舊在趕路,第三天還是在趕路。
李垣沒忍住,跑去正在叮叮當當的練琴的南一那裏旁敲側擊去了。
“你們家少師為何一直呆在馬車上?沿途的風景也有不錯的地方。”
南一正皺着小眉頭,這些蜜蜂一點都不聽他的話,更別說操控這些蜜蜂給人針灸了。
頭都沒擡的道,“我們少師怕曬,你想想将我們少師曬黑了可怎麽得了?”
說完還哆嗦了一下,太可怕了。
李垣:“……”
怕曬,那還邀請他這個時節出來游玩?
第四日,第五日,第六日依舊如此。
也虧得他們帶了足夠的物資,因為路上連補給的時間都沒有。
一開始還走的官道,也有驿站可以休息,到後來就拐入了小道了。
甚至後來馬車都無法通行了,浩浩蕩蕩的一群人開始步行。
直到第七日,他們來到了一個小漁村。
李垣也不糾結了,因為今日便是君子之約的最後一日,比起這個,莫少珩就算再不可理喻在他看來都沒有任何幹系。
北涼之北,是大漠,在大漠的旁邊有一條灣海,被稱為北海灣。
靠近大漠和北海灣的地方,都是無法種植任何農作物的,,影響的範圍頗廣,這也是北涼為何貧瘠的其中一個原因。
北涼人就經常感嘆,他們的疆土要麽幹旱,要麽不知什麽原因,根本無法種植。
莫少珩估計能說出個大概原因,土地沙漠化和土壤酸堿值呗。
當然,在沙漠和海水裏面種植,哪怕在現代都是一個大難題,雖然也有些突破,但能大範圍推廣的技術卻還是沒有,莫少珩自然也是解決不了的。
這裏比較偏僻,除了一個以漁為生的小漁村啥都沒有。
隊伍在小漁村旁邊紮了營。
李垣問了一句,“你的目的地就是這?”
光禿禿的,四野無人,不像是什麽游玩的好地方。
莫少珩說道,“你不覺得這裏的風特別舒服?涼京比較靠近北邊,但卻很少有風。”
這裏是一條灣海,将有可能吹進涼京的風都擋了下來。
李垣:“……”
好吧,沒見過海風的人,或許對這個比較稀奇,他東唐疆域遼闊,也有臨海的區域,他早見識過了。
李垣旁敲側擊地問了問關于君子之約的事情。
莫少珩避而不答,反而去海裏面打水,說是要用來做飯。
李垣跟了上去,“好歹是北涼的第一才子,難道不知海水是無法食用的?”
其他人也跟上來勸阻。
或許世子長年在南離生活,不知道海水苦澀也是正常的。
為何這麽一大片海這裏卻僅有一個小漁村,可不就是因為可以食用的水太少了。
莫少珩臉上“驚訝”,反而來了興趣,“我就弄着玩玩,你們別管我便是。”
衆人:“……”
好吧,就算想将海水喝進肚子裏面,那也是無法忍受的。
讓人看得直搖頭的是,莫少珩還真拿着一個鍋在那裏煮海水。
下人自然不好說什麽,就當是在游玩,雖然這愛好,實在讓人無法理解了一些。
李垣也看了一會,只看到莫少珩将海水煮了好幾次,過濾了一遍又一遍的細沙。
嘴角直抽,心道,就算你再煮多少遍,它也是不能食用的。
倒是趙棣,從來到這裏後,他眼睛就沒有離開過莫少珩在做的事情。
甚至幹脆坐到了莫少珩身邊。
莫少珩看了一眼趙棣,兩人心照不宣。
莫少珩煮了很久,将鍋裏的水都蒸發了一大半才停下來。
似乎終于覺得無趣了,将鍋裏的水倒在了一塊帶了一點凹槽,但又平坦的石頭上,這才過來準備吃飯。
南一:“煮水就那麽好玩?”
莫少珩:“……”
以為他想啊。
李垣看了看烈日:“這裏也太熱了,下午我們去哪?”
莫少珩:“……”
倒是趙棣突然說了一句,“這裏不錯。”
李垣:“……”
一群怪人。
然後又開始給莫少珩打眼色,君子之約的時間到了。
後面的知北和知南差點看傻眼了,這個東唐皇子在……在幹什麽?
忒不要臉了,大庭廣衆之下對一個有婚約的人眉來眼去。
他們燕王還在這呢,都說東唐是禮儀之邦,他們怎麽沒覺得禮儀到哪裏去。
趙棣看向莫少珩。
莫少珩眼觀鼻鼻關心,他是個瞎子,他什麽都看不見。
其實海邊吹着風還挺舒服的,但莫少珩也知道,大太陽下的海面反光,傷害有多大。
幹脆躲進馬車中,将簾布全部掀開,吹着海風,順便教一教南一最基本的指法。
這些天,關于基礎的東西也給南一講過了,正好可以開始練習一下指法了。
南一,“少師,我什麽時候能夠讓這些蜜蜂聽話?”
莫少珩說道,“等你能用琴聲表達你自己的情緒的時候就差不多了。”
這其實是一個天賦問題,有的人哪怕将琴彈得有模有樣,但只剩下技巧,琴聲中卻沒有靈魂。
有的人琴聲看似難聽,但卻已經能表達彈琴人的情緒了。
當然,這也是有捷徑可以走的,等回去之後,他去借一頭牛,讓南一天天對着牛彈,進步應該不錯。
李垣看了看莫少珩在這樣的環境下教南一撫琴,直嘆真是一個怪人。
夏日炎炎,正好入眠,幹脆也回馬車小憩。
這一睡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直到,周圍突然傳來了一聲又一聲驚呼的聲音。
李垣有些疑惑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然後向一群圍着的人走了過去。
“怎麽了?”
莫少珩怎麽回事,一臉驚訝的表情?
只見莫少珩向旁邊的石頭上一指,“鹽!”
“我竟然用海水煮出了鹽!”
其實莫少珩也明白,這麽粗暴煮出來的鹽根本不能食用,他也僅僅是讓人知道這個“意外”。
李垣猛地側目,那石頭上已經出現了一層白晶,比最常用的岩鹽還要白淨一些。
趕緊上前,用手沾了一點,往嘴裏一放。
整雙眼睛都收縮了起來,雖然還有些苦澀的味道,但可以肯定的是,是鹽。
非常細滑,幹淨的鹽,甚至比一般鹽的味道還要濃郁一些。
怎麽會這樣?
然後心頭一震,今日是君子之約的最後一天。
回頭看向莫少珩。
莫少珩還在“震驚”他煮出了鹽,而且……出鹽量好大。
周圍的士兵看向李垣的眼神已經有些不善了,青蓮劍君的手也放在了劍上。
若是普通小國的皇子,在他國“意外”見到這樣一幕,怕是很難再回國了。
不過,李垣倒是不怕,他東唐被稱為上國,自然是有底氣和原因的。
李垣一會看看莫少珩,一會看看趙棣。
結合這一路上的趕路,“……”
莫少珩這是“無意間”發現了大量出鹽的工藝,正好被他瞧見了,北涼又不敢真拿他如何,所以他帶着“無意間”看到的制鹽工藝回東唐,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誰敢說莫少珩資敵東唐?明明是朝廷自己要放李垣回東唐。
甚至莫少珩發現鹽的新工藝,還有功于北涼。
即沒有損害北涼的利益,也沒有資敵的嫌疑,只是多了一個無意間知道了新的制鹽工藝的東唐皇子。
而趙棣是作為這次事件的足夠分量的見證人。
趙棣已經在安排人封鎖現場了。
這麽大的事情自然得先驗證清楚了,然後再向上禀報。
當然,也不能讓東唐的人離開。
李垣:“……”
按理,他哪怕離開,莫少珩也會将工藝給他。
但作為一個“無意間”發現這麽大秘密的人,就算趕他走,他也不會走,他得留下來弄清楚情況才是正常的表現。
莫少珩還在那裏提醒,“你們別一個勁将鹽往嘴裏面塞,都沒過濾徹底,有毒。”
李垣:“……”
才發現的制鹽工藝,你就知道有毒了?能不能裝得像一點。
趙棣在安排人按照莫少珩一開始煮鹽的步驟重複了,莫少珩還在旁邊指點,“我最開始好像是這樣的……”
鹽,這種東西太重要,莫少珩若是生了什麽自己制鹽來賣,那估計怕是活膩了,就拿北涼來說,連私賣鹽都是重罪,更別說自己大規模制鹽。
他只能以合适的方式和合适的時機拿出來,一是利民,而也順便給他換點功勞,立足的資本。
第二日,一匹快馬,向涼京飛奔而去。
快馬上的人,手持一血紅的鷹旗。
這是北涼鷹師的八百裏加急旗,哪怕是涼京衛都不能攔,攔者必死!
鷹師看似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消失了,但是并沒有,聖人承諾,鎮北王府保留着鷹師的番號,自然這血紅的鷹旗還是有效的。
當然,也不是随随便便什麽情況都能用這樣的鷹旗。
官道的驿站,都時刻備着戰馬,為的就是有緊急情況的時候好換馬。
……
北涼,涼京,一如既往的炎熱。
這時,一縷煙塵自遠處官道而來。
守門的将軍皺了一下眉頭,剛要說話,就聽急促之聲從那飛奔的馬上傳來。
“鷹師血旗,速速讓行。”
什麽?
衆人還沒有反應過來,那将軍已經不可思議地猛地站了起來,太久了,這道聲音實在太久沒有聽到了。
手都是顫抖的,但為何?鷹師已經不在,但為何鷹師的血旗卻再次出現在了城門之前。
但已經來不得想,大喊道,“放行,快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