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美人圖9
鄭玄離跟着領路的青年到了樓上,看到只有四壁的空曠地房間裏,形形色色的人或蹲或站聚集在一起,有幾個監工模樣的人正在用挑剔的眼神看着一群人。
許遜被帶上來正有些緊張,看到這麽多人倒是心下一定,但那群人都是陌生面孔,許遜多少有些不自在,看到鄭玄離上來他眼睛一亮,趕緊走過來,疑惑道:“大師,你怎麽也來了?”
“看你這倒黴孩子找到了個倒黴工作,我就跟過來看看。”鄭玄離把裝着倆饅頭的塑料袋遞給許遜,“給,請你吃的饅頭加榨菜,吃飽了再上路。”
“謝謝,太謝謝了。”許遜不知怎麽的随身帶着的證件錢包都丢了,早就餓得頭昏眼花,趕忙取出饅頭吃起來。
“唔,饅頭居然也這麽好吃。”餓扁了的許遜熱淚盈眶,瞬間感覺鄭玄離身上散發着一種救苦救難的耀眼光環,簡直要閃瞎他的眼睛。
正站在燈泡下的鄭玄離随意掃了一眼周圍,發現一整個空曠的房間牆壁上都挂滿了畫像,畫像被白布遮住,看不到究竟畫的是什麽。
空蕩蕩的房間裏,絲絲縷縷的魔氣纏繞在所有人的身上,逐漸沒入在場的人眼睛和耳朵裏。
在鄭玄離看來,這些人行走間都被埋在一層層黑霧裏,須臾,又有更多的黑霧從人的身上産生,沒入畫布中,循環往複。
畫作上的魔氣越發濃郁,那些畫像的存在感越來越強烈。
眼前的場景喚醒了鄭玄離并不那麽美好的記憶,讓他忽然想起一個求着他做壞事的人類——宋千石。
當初宋千石帶着幾個年輕人割開手掌,把血混合在顏料裏,又把顏料倒在畫布上畫出一個圖騰,渾身散發着貪婪的魔氣祈禱的時候,不也是這樣?
鄭玄離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他觀察了一陣,在挂在正中那幅畫下看到一個熟悉的圖騰後,眼前一黑。
這些人當真是信奉魔王,想召喚出魔王的人類。
關于召喚魔王的術法一直存在,那是路西法在任時候的傳統,路西法借此收割人類的靈魂制造強大的魔物,但鄭玄離一直對這種奇葩的魔物風俗深惡痛絕。
然而有圖騰和儀式,他的部分意識就會不受控制的會出現在這群召喚者面前,這正是世界對魔王的限制。
轉移到人類身軀的現任魔王鄭玄離頓覺心驚肉跳,默默抹了一把汗。
最開始領着許遜上來的中年男人拍拍手,高聲道:“既然人都到齊了,那我說一下你們的工作內容。這裏過兩天要舉辦畫展,需要重新粉刷裝飾牆壁。牆上挂着的畫都是價值連城的大師之作,最便宜的也都有幾十萬,價值高昂能值幾百萬上千萬,你們這些窮鬼要小心再小心,知道嗎?粉刷的時候千萬別損毀畫作,不然讓你們拿命賠!”
聽到牆上挂着的畫如此昂貴,原本懶懶散散的衆人頓時一凜,他們都忍不住用一種奇異的眼神看向白布。
一雙雙眼睛透露出對金錢毫不掩飾的渴望。
許遜差點被一口饅頭噎住,他茫然道:“這麽高價的畫就這麽随便的挂在牆上,又沒保安,他們不怕人來偷來搶嗎?”
中年男人聽到冷笑一聲:“偷,搶?我看誰有這種膽子!這都是宋大師和他的弟子們的心血之作,席氏財團早就高價預定了,還在每幅畫後面都安裝了定位器,又買了保險,只要敢動手,你們這寫混蛋就等着吃官司吧。”
中年人說的話很難聽,在場很多人臉上神色都現出憤怒來。
“看什麽看,幹活!別用你們的髒手碰這些金貴的畫像!”
即使中年男人這麽說了,在場近百號人還是難掩眼中的好奇,他們帶着一種憤怒審視着白布後的畫作。連原本對畫作毫不在意的人群,此時眼神也都黏在了白布後面。
一陣穿堂風吹過,撩動白布,幾張畫上的圖案微微一晃。
那是一幅幅肖像畫,畫中人有男有女,無一例外都是容顏俊美的年輕人。不知是不是角度的問題,在許遜擡眼看過去的時候,那些畫中人嘴角詭異的勾起,像是在嘲笑在場的所有人。
畫像上的人無論男女都妖異美麗,然畫作眼睛的地方卻是空白一片,讓人無端覺得毛骨悚然。
許遜猛地打個冷戰,他咽下饅頭,湊近鄭玄離,聲音緊繃道:“你看到了沒,那些畫……都沒有眼睛。”
“看到了。”鄭玄離臉色青黑。
果然和他猜的沒錯,這些畫作,只有用人類的貪念引來的魔氣凝出畫鬼來,才會浮現出眼睛。
主事的中年男耳朵很尖,聞言請嗤一聲:“沒畫眼睛是為了保險。就算有人起了歹意偷走畫,沒畫眼睛的畫像價值也會大打折扣,原本幾十幾百萬的畫作可就只值幾萬了,看到這一副了嗎,華國第一美倪天美的肖像畫,不是比本人還豔麗?可是沒畫眼睛,你将她據為己有就更不值錢!”
有幾個男人看着倪天美的畫像咽了一口口水。
“真美啊!”
“就算沒畫眼睛,也比倪女神本人還美豔好幾倍……”
人的欲、望被幾句話挑動起來,房間內的氣息,更渾濁了。
許遜兩次說話都被主管點名,也沒心思觀察別的了,把最後一個饅頭吃完,垂頭喪氣地開始搬東西。
他絲毫沒注意到,在主事再次強調完畫作的價值後,在場那些從街頭巷尾被招聘來的臨時工眼神都變了。
幾十萬……幾百萬……偷竊……
倪天美……據為己有……
這些字符悄無聲息的落入了所有人的耳朵,又在他們心上紮根。
不少人眼中都染上了絲絲瘋狂,哪怕是在幹活,那些人的眼神還是不時地瞄向牆上一幅幅畫作——
那都是錢,一副就能夠他們這些無業游民揮霍一年或一生的錢!
當然也有人如許遜一樣毫不動心,然在場的管理人員互相交換個眼神,他們中有人又輕聲抱怨:“不知道大師們都是怎麽想的,居然只讓我們來管理。要是這些又窮又臭的流浪漢真的起了歹念,就算有定位器又怎麽樣?我們真危險。”
“別說了,我也害怕。但還好他們都沒膽子。”
那些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到了附近走過的人剛能聽清楚的程度,就像是單純的抱怨,但本就不滿的人群聞言卻更加憤怒,也更加貪婪了。
鄭玄離掃了一眼,被拉上來的人一個個面色憔悴,眼神麻木,俨然都是近期遭遇了不幸滿懷怨氣的人。他們要麽是時運不濟過得困苦,要麽是被針對失去工作,要麽就是自甘堕落游手好閑,而且每一個都是青壯年男子。
包括他和倒黴的許遜。
這樣的人,要是聽聞有能一夜暴富的機會,就算不動手,但能控制住自己不生出貪婪的邪念嗎?
不能,所以現在他們正源源不斷的吸引各種魔氣聚集而來。
幹活的人越來越躁動,将視線放在畫作上的人也越來越多,受到環境的影響,就連許遜也時不時的看一眼畫作。
他倒是沒生出什麽奇怪的念頭,就是和大部分人一樣,好奇這價值連城的畫作到底是什麽模樣。若說那些笑容詭異的美人圖這麽值錢,那許遜就有搞不懂藝術家的世界了。
這麽想着,許遜又瞥了一眼畫作,他看的是最中央畫框最精致,最大也最吸引人的那副畫。
畫作就挂在落地窗邊,遮蓋的白布随着風微微顫動,在許遜擡眼看去的時候,又是一股風把白布吹了起來。
一雙眼睛露了出來,直勾勾地看着許遜。
許遜和畫中霧蒙蒙但詭異的眼睛對視了足足幾秒,才反應過來。
“啊——”許遜只覺頭皮發麻,他一下子摔到在地,驚恐地看着畫作,死死盯着那雙越來越清晰的眼睛。
“怎麽了?”鄭玄離将他扶起。
許遜面色煞白,他死死地握住鄭玄離的手,驚懼道:“大師,那幅畫有眼睛了!他在笑,嘴還像是活着一樣動了動!”
在他看過去的一瞬間,那幅畫上那雙剛出現的眼睛就鎖定了他,似乎畫中人就要從畫布中鑽出來撲向他。
許遜的瞳孔緊縮,鄭玄離凝視着他的眼眸,從他的眼睛深處窺見一個小小的影子。
就像許遜說的,畫中的人烙印在了他的眼睛上,在許遜的眼睛裏,肖像嘴角染着血跡,就那麽詭異的透過許遜的眼睛看着外界。
鄭玄離冷冷地和那個虛影對視,片刻後,許遜眼中的虛影才消散。
許遜也失神了片刻。
“眼睛好疼,是落灰了嗎?”許遜揉揉眼睛,困惑道。
“嗯,落了髒東西,現在沒了。”鄭玄離擡頭,看到四周監工的幾人近乎狂熱的看着許遜。
但是當許遜揉揉眼睛後,他們又露出了失望之色。
幾人都轉回頭,像是捕獵的禿鹫一樣逡巡着其他人。
鄭玄離神色越發沉凝。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很快窗外的天空就暗沉下來,挂在牆上的白布在清風的吹拂下晃動,露出隐隐約約的面孔,一張張鮮妍的臉上,紅唇勾起,笑容也越來越邪氣。
可是除了許遜,似乎再沒人察覺到不對。
許遜在注意到畫作出現眼睛後就驚恐萬狀,亦步亦趨地跟在鄭玄離身後,離那些畫作要多遠就有多遠,盡量不看那些詭異的畫。
可是一幅幅美人圖無處不在,四面牆壁上到處挂滿了畫,一不留神,就會看到畫作中那些鮮妍的面孔。
時間才過去了短短兩小時,但室內室外已經霧蒙蒙的籠罩上了黑色,許遜心驚肉跳,看了一眼鄭玄離,走過去對中年男人道:“老板,我們有急事,我和我哥們要回家。”
“不好意思,現在回去不發工資,你想清楚。”中年男人面無表情道。
許遜環視一圈,發現在場所有人都麻木地來回走動,不時一臉夢幻地擡頭看向牆壁,一雙雙眼睛裏透出點點詭異的光。
這裏的一切越來越古怪了。
許遜克制着恐懼,盡量神色如常道:“我不要工資了,我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不行麽?我的哥們也一起,他需要照顧我。”
“不行。”中年男人的笑容像是畫在臉上一樣,他的眼睛裏也透着一點詭異的光,就那麽皮笑肉不笑地拒絕了許遜。
許遜越發慌了,他看向鄭玄離:“你要走嗎,我們趕緊一起走吧?”
“不走。”鄭玄離看着畫作,即使他眼中并沒有那種特殊的光點,可許遜還是覺得壓抑極了。
鄭玄離的神色是那麽專注,眼中透着黑沉沉的光芒,嘴角微微勾起,似乎和周圍的畫徹底同化了一樣,身上有什麽東西正蠢蠢欲動。
許遜猛地打個冷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