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美人圖（完）

孔淩霄的面容一剎扭曲變形。

冰冷修長的手指就那麽鉗住了他的下巴，帶着一種莫名調戲的意味。

沒有面孔的男人紅色的眸子仿佛褪去了冷漠，只餘傲慢和戲谑。

在他的眼中，人類果然是蝼蟻，可以随意被玩弄，傲慢、□□和殘暴化身的魔鬼，讓年輕的獵魔人打心眼裏痛恨。

但很快，孔淩霄的面色就開始漲紅——魔王觸碰他的時候，心口處的印記就像要燃燒起來，身上的力量一絲絲的消失，四肢百骸生出一種酥麻的痛楚，要不是有魔王的力量支撐着，他怕是立刻癱軟在地上。

該死的魔王！這個好色又荒唐的老混蛋，居然對身為男子的自己也留下這邪惡的印記！

——這一刻，孔淩霄已經忘了，這個印記是他收服女鬼後，從李雅菲轉移到他身上的。

俊秀的青年眼尾發紅，因為憤恨，眼神像是燃燒的火焰，這使得準備離去的鄭玄離心神一顫。

“你的眼神真美，就像是火焰一樣，我喜歡你的這種眼神，真迷人。”

他擡手，輕輕擦掉青年因為憤怒而沁出汗珠，手指在孔淩霄毫無血色的唇瓣微微一點。

男人徹底消失在了原地，但真情實意的贊美還是讓孔淩霄憤怒到渾身發顫。

“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獵魔人眼神晦暗，他打出一道道符篆，室內的魔氣忽然燃燒起來，所有的畫作都開始燃燒，很快就化成了一地灰燼。

終于能動彈的孔淩霄低喘着，厭惡又憤恨地掃視四周。

大片的顏料消失，地面上一片狼藉，企圖召喚魔王的衆人捂着眼睛哀嚎，只有一張張肖像畫燃燒後留下的灰燼，預示着方才有什麽存在到來過。

魔王消失後，昏迷的鄭玄離又吐出一口血。

孔淩霄竭力克制住對魔王的怒火，伸手探了探鄭玄離的鼻息。

高大的男人被他攬起靠在身上，孔淩霄擦去鄭玄離口唇邊的血跡，在一次把自己的力量毫不吝啬的送入男人體內：“鄭玄離，給我醒過來，我不許你死。”

渾身血跡的男人呼吸逐漸平穩，在孔淩霄再一次探查呼吸碰到他的鼻子後，鄭玄離打了個噴嚏醒來。

“額，好久不見。”鄭玄離看着眼前的孔淩霄，眼中劃過一絲光芒。

孔淩霄薄唇抿緊，面色極為難看，一直端方冷肅的青年現出了和年齡相符的脆弱之色：“你不要說話，你傷得很重，還吐血了，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鄭玄離只覺心頭一暖，他咽下口中的血腥味，随手在身上抹了一把。

将手在孔淩霄面前晃了晃，鄭玄離笑嘻嘻道：“你是說這些麽？這是我不小心打翻的顏料桶。不小心喝了一口，現在吐出來舒服多了。”

孔淩霄看着明明十分虛弱，但笑容依舊燦爛的人，感覺越發複雜。

他抱住了渾身血色的男人，輕聲道：“鄭玄離，歡迎回到人間。”

“嗯。”

鄭玄離微微愣了一下，背後的烙印還在發燙，他卻已經顧不得了，只含笑回抱住了難得情緒外露的青年：“親愛的NO.1先生，現在我可以入職獵魔人協會，做一個實習生，有包吃包住待遇了嗎？”

“當然可以。謝謝你，我的新搭檔。”孔淩霄垂目。

鄭玄離用重傷的代價配合自己查清楚了這件事，卻沒有絲毫退縮，這讓他對眼前的男人徹底改觀。

這個人，根本并不是自己所以為的那種吊兒郎當的人，是他過于膚淺，以貌取人才差點犯下大錯。

他會在以後的日子裏努力和鄭玄離處好關系，做一個好搭檔。

此時，被遺忘在一邊的許遜眼皮抖動一下，睜開了眼。

視線清晰後，他就看到一個渾身血紅，露出一口大白牙的人對他露出猙獰的笑容：“太好了，有得東西吃了，哈哈哈！”

吃的東西，是指自己這個普通人嗎？

許遜淚水不受控制濺出來：“啊啊啊啊！有食人鬼啊！”

許遜白眼一翻，再次吓暈了過去。

“……嗯，我還是先去洗個澡吧。”

最終，除了那個被鄭玄離一身紅油漆吓瘋的青年進了療養院進行心理調節後，其他召喚者全都瞎了眼睛，治療後就被投入了監獄。

在這個小區失蹤的男女也都被找到了，他們中有的是被蠱惑加入了召喚魔王的隊伍，有的不願相信魔王存在的，就被關押起來做魔王的祭品，在當天就被警方解救了出來。

所有的信徒們被喜怒無常的魔王懲治後，全都幡然醒悟，不願也不敢再信奉魔王。

至于一切的罪魁禍首——宋千石，在被引渡回來抓獲後，衆人就發現他其實在學會邪術後，就拿自己的部分靈魂做了祭品，很早之前就得了健忘症。

這個幕後主使忘了自己畫過什麽畫，也忘了自己究竟想做什麽，還因為大量的魔力沖擊，衰老又多病，最後也被關押起來。

獵魔人們想從宋千石口中審訊出教給他邪術的真正主使，但因為宋千石成了一個廢人，最終也沒從他口中得到真相，只隐約察覺這一切和想讓魔王降臨到人世的魔王侍者有關。

這個案件中，最後鬼證——李雅菲也将被送入地府進行審判。

在李雅菲即将離開時，鄭玄離和孔淩霄帶着封印着李雅菲的符篆去看了病榻上的徐向榮。

徐向榮如今已經五十多歲，李雅菲嫁給她的時候還是花一樣的年紀，兩人婚後短短幾年，那朵鮮妍的花朵就凋零了。

李雅菲是心衰而死，但是在嫁給徐向榮之前，她是一個活躍在操場上的運動少女，等李雅菲死後，似乎所有人都忘了她是最不可能得心衰的人。

在李雅菲死後一年，徐向榮就迅速衰老，病床上的老人比實際年齡還大很多。

衛霖和宋千石都将他當成了目标，兩人合力用邪術偷走了不少徐向榮的生命，眼看徐向榮大約也活不了幾年了。

得知真相後，徐向榮布滿皺紋的臉上滿是痛恨：“沒想到衛霖居然會和宋千石混在一起。是我對不起雅菲，我明明察覺到了古怪，卻因為憎惡她背叛我而置之不理，直到她遇害。”

孔青端詳了一下四周，眼神頓在耐心服侍徐向榮的年輕女孩身上。

女孩眉眼間和李雅菲頗相，年輕貌美，青春靓麗，孔青不由玩味道：“徐先生，您知道您的弟子為什麽會對李小姐下殺手麽？僅僅因為您發現他和李小姐的私情，根本不至于此吧？”

徐向榮睜開眼睛，看了一眼孔青。

“是的，不止于此。我想他會下手，是因為我告訴過他，我會把遺産全部留給雅菲。我的身體不好，一生風流也沒一個孩子，最後遇到了雅菲，我想等我百年後，雅菲總得有東西傍身，所以我叮囑衛霖替我關照雅菲。沒想到他因此恨起我們，不僅和宋千石沆瀣一氣，還對雅菲下了殺手。”

衛霖是徐向榮的衣缽傳人，李雅菲在徐向榮身邊的時候，把徐向榮的喜好全都打探清楚告訴衛霖，衛霖幾番運作才得到徐向榮的青睐。而後他也展現出了不俗的繪畫技巧，徐向榮這才将他收為弟子。

弟子是需要給無子的師傅養老的，因此于情于理，徐向榮應該給弟子留下一些遺産作為補償，徐向榮之前也提到過，可是最後徐向榮愛妻心切，居然把所有的遺産一分不剩的留給了李雅菲。

這本無可厚非，可衛霖接近徐向榮本就是被有所圖，他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于是幹脆把怒火發洩到了一直溫順的李雅菲身上。

“徐先生，你現在後悔嗎？”鄭玄離突然道。

徐向榮一瞬間老淚縱橫：“後悔，我很後悔，後悔沒有保護住我的妻子。我只想把所有的家産留給她，給她最好的，卻沒想到害了她。哪怕是她喜歡年輕人，我也不怨她，是我年紀大了，配不上她。”

鄭玄離唇角勾了勾：“是麽，那我給你一個機會讓你對你的妻子道歉吧，她欺騙了你，也一直想對你道歉呢。”

說完，鄭玄離曲指一彈，直接将封住李雅菲的符篆激活。

“你什麽時候……”孔青大驚失色，眼看的女鬼現身，而自己弟弟一臉縱容，只得閉嘴。

鄭玄離死裏逃生，被他弟弟協會納入稀有人類保護名單，李雅菲是厲鬼中的厲鬼，一言不合就要給小哥哥一個愛的擁抱，一人一鬼，他兩個都惹不起。

在符篆中被鎮壓許久，李雅菲身上的魔氣洗去不少，她眼神複雜地看着徐向榮，最後輕輕地坐在了床邊。

徐向榮茫然地看向鄭玄離和孔青：“你們在說什麽？”

他是一個普通人，根本看不到鬼魂。

李雅菲見狀噗嗤一笑，她低下頭，吐出一口鬼氣：“既然你後悔了，我也後悔了，那我不如帶你走吧！”

“李小姐！”孔淩霄厲聲警告。

“開玩笑啦，吓一下你們，也給我的前夫留個禮物。我殺了人，到了下面關于衛霖還有筆爛賬算呢，我算算時間，讓老東西也提前下來，我和他也好好敘敘舊。”

說完，女鬼就自願飄入符篆，等着幾小時後被送入地府接受懲罰。

“我感覺身上好冷。”徐向榮忽然打個冷戰，而後劇烈咳嗽起來。

鬼氣會讓人小病小痛不斷，尤其是徐向榮年紀大了，厲鬼的一口鬼氣可是會讓他受幾年罪。

鄭玄離和孔淩霄對視一眼，孔淩霄無奈地笑笑，最終也沒有提醒徐向榮。

反正出錢的是徐向榮家的女管家，又不是徐向榮本人，女鬼和他的恩怨，他們當然沒有義務了斷。

離開徐向榮的住宅時，鄭玄離遇到了已經被辭退的陳小姐。

陳小姐一掃幾天前的疲憊，取出一沓錢遞給鄭玄離：“大師，這是算命的費用。”

“多了。事主不是你，你也只是貪婪心起想占便宜的普通人罷了。”鄭玄離抽出最小的一張紙幣，曲指彈了彈，“以後十塊錢變十萬塊的便宜，還是別占的好。”

是人就有貪欲，只要在沒有犯下大錯之前知錯就改就好，樂意給鬼魂被度化機會的鄭玄離也願意給人類這個機會。

“我已經明白了，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陳小姐喟嘆道，看了一眼逐漸破敗的徐家公館。

無論是衛霖還是李雅菲，甚至想借由魔物得到天賦的宋千石，都已經得到了報應。

陳小姐也從中得到了教訓，她對着鄭玄離和孔家兄弟兩人笑笑，拎着小包走遠了。

“我們也該走了，新搭檔。”鄭玄離撩一把頭發，笑眯眯道。

孔淩霄恢複了冷肅的模樣：“當然，回去後你還得進行身體檢查。”

陽光刺破了烏雲，落在鄭玄離臉上，點亮了他含笑的眼眸。

“遵命，NO.1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