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五紀:改變】是你幫我嗎

聽完許蜜語的問題,主管楊淩的眼神起了變化。

她笑起來:“嗯……怎麽會是你,我其實也有點意外。但這是上面傳下來的話。既然上面讓你當,你就好好當呗,別人想要這樣的機會都求不來呢。”頓了頓,她又說,“今天快下班了,我就先提前告訴你自己一聲,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等明天早會我再正式向大家宣布。提前祝賀你啊,許蜜語!”

許蜜語連忙虛心說謝謝。

從辦公室裏出來,她想弄弄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她想确定這一切是不是紀封在幫她。如果真是紀封在幫她,他又為什麽會幫她?他明明已經取消要幫她扳倒領班這件事了。

可現在,他不僅幫她扳倒了原來的領班,還直接扶她當上新領班。

雖然升她當領班這個結果讓她意外,但她在心裏發現,她竟然并不排斥,甚至還有一絲躍躍欲試。

她知道自己和其他人比起來差些資歷,可她也知道眼下這個當上領班的機會,似乎就是她人生裏的轉機。她如果不想再行屍走肉地過下去、她如果想在将來活出點人樣來,她就該好好把握住這次機會。她很想謝謝紀封居然這樣幫她,居然給她這個機會。

但他為什麽不僅幫她,還這麽幫她?

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嗎?

可在他看來,他不是已經給了她二十萬做補償了嗎,雖然這錢她一定不會要,她等下就會把卡還給他。

下班後,許蜜語到管家部找到頂樓套房管家,借口昨晚可能掉了東西在上面,想上去找一下。套房管家告訴她,今早收拾房間的時候并沒有看到什麽東西,讓她再去別處找找。

管家還說:“再說紀先生的房間,別說現在沒有人,就是有人在的時候,也從來不讓我們進,你又是怎麽進去把東西掉在那裏的?”對方說着這話時,神态語氣裏滿滿都是已經看透她別有用心的表情。

許蜜語卻不在意對方的質疑和淡淡輕蔑。她聽到的重點是,紀封現在不在頂層套房。

她于是走去酒店外面,希望能有點好運氣,可以等到紀封回來時,從她眼前經過。她印象裏紀封好像都是走去大堂外面乘車的。也許是因為他嬌貴的鼻子吸不得地庫裏的污濁空氣。

她站在酒店外面,把天色從白亮等到昏黑,又從昏黑等到全黑。

在她懷疑紀封的車子是不是已經直接開到地庫去、他是不是已經從地下乘電梯直接上了頂樓時,她終于看到一輛黑亮的勞斯萊斯行駛到酒店門口,緩緩停下。

馬上有人從副駕位置下車,轉身到後面,拉開後座車門,又把手橫撐在車沿上做防撞保護。

一雙長腿伸出,落地。

緊跟着,一道颀長身影彎身從車裏出來,站定在車子外面。

許蜜語定睛去看,謝天謝地,她等到了,那颀長的身影就是紀封。

确認下車的人是紀封,許蜜語抓住時機跑了過去。

在紀封跨步将要走進酒店正門裏時,許蜜語及時攔在他身側。

她喊了聲“紀先生”,聲音裏有她自己控制不住的一點虛。

紀封站定腳步,扭頭向她看。

許蜜語清晰看到,在他識清面前人是自己那一刻,他的表情驟變。

他臉上原本就有點不大高興的底色,那底色裏還氤氲着他的自厭情緒。

現在看到她,他更是湧起嫌惡和不耐煩,以及一些戒備。

戒備她什麽呢?怕她為昨晚的事再訛他些什麽嗎?

許蜜語想紀封也真看得起她,她自己都沒有她可以憑借一夜情訛下許多東西那份自信。

她努力梳理好情緒,力求鎮定地對紀封開口:“紀先生,我想和您聊幾句。”

紀封半耷着眼皮看她,語氣板板,音色冷淡:“你想聊什麽。”

他說出的話能多簡短就多簡短。

紀封在想這女人是不是經過一天後,發現二十萬并不能滿足她的胃口,所以專門堵在這裏,要來為自己再讨一筆更豐厚的補償?或者是她丈夫發現了她的事情,指示她來要更多的錢?

這麽想着,他厭煩地皺緊眉心。

他不想再讓這個人踏足到自己的地盤。他不想帶她到頂樓去談。

于是他冷淡地問她一句:“你想在哪裏聊。”

許蜜語飛快想了下。酒店的二層,裏面是各種宴會廳,外面是一個大露臺,露臺上有一片休閑場所,開了一些諸如茶室餐飲店的商店。而那個大露臺,是個很大的開放區域,除了店鋪門口有桌有椅,也有大片空地。從那裏往下看還可以看到酒店裏綠樹青草圍繞的游泳池。許多人會在飯後到露臺那裏散步、消遣、抽煙、喝茶。

這會兒天已經黑了,在露臺上找個空地方,應該不起眼。

許蜜語說了自己的想法。

紀封轉頭交代薛睿讓他自己先上頂樓,然後又轉回頭對許蜜語說:“帶路。”

許蜜語立刻為他引路。

好在她已經換了常服,大堂裏也人來人往,她和紀封又保持着一段距離,倒也不吸引別人太多注意力。

許蜜語盡量加快腳步在前面走,希望把通向二樓的路程盡快走完。

紀封隔着一些距離跟在她後面,看着她的背影。腰肢纖韌,兩腿長直,腿骨勻細。而那層衣服布料下裹着的皮膚也是白皙滑膩的。

意識滑到這裏時,紀封悚然一驚。

明白過來自己剛剛無意識地想到了哪裏去,紀封煩躁得要命。

明明厭惡至極昨夜發生的一切,偏偏有些碎片畫面會在毫無知覺毫無提防的時刻,有毒一樣侵蝕大腦沖到眼前。

為閃過眼前的碎片片段,加上剛剛在家裏吃飯時被家中污糟氣氛煩擾到,眼下紀封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這一天的上午,和私人律師交代完事情後,紀封又忍不住開啓了反複洗澡的模式。

薛睿辦事回來,看到老板又在不停洗澡,他幾乎感到害怕。

他一度考慮或者報警,或者撥打120。

好在中午前,紀封總算放過了他自己的身體。

薛睿想要探口風,問問昨晚自己死豬一樣昏睡過去後,到底發生了什麽。

但他被紀封冰冷淬毒的眼刀子殺得屁都不敢輕輕放一個。

為了讨紀封開心,薛睿特意找到酒店陳大廚,拜托他好好燒幾道拿手菜。拜這幾道菜所賜,紀封不知道為什麽一直在惱怒的情緒總算氣順了些。

只是吃到一道江南名菜時,紀封問了句:“這是什麽?”薛睿答他:“這是蜜汁火方,用料是上等火腿,陳大廚把它蒸得清潤酥爛,幫您開胃健脾排毒瀉火的……”

他話還沒說完,紀封就已經甩了碗撂了筷子多一口都不吃了。

薛睿被搞得一臉懵,一邊狼吞虎咽替紀封吃掉陳大廚的好手藝,一邊使勁想是什麽關鍵詞又觸發了紀封的鬧情緒開關?

吃完那道蜜汁火方,他想他知道答案了。

是“蜜”字觸發了紀封的鬧情緒開關,讓他一下就聯想到他嫌棄厭煩的許蜜語。

這還是薛睿第一次見紀封這麽不怕浪費精力、浪費情感地,去認真讨厭一個人。

下午時,薛睿替紀封接到從紀宅打來的電話。

是紀封的母親封雪蘭打來的。

薛睿把電話交給紀封聽。

封雪蘭在電話裏讓紀封自己回想一下,他已經多久沒有回家陪父母吃過晚飯了。

紀封告訴她,自己一直在忙收購酒店的事情。但這個理由并不能敷衍掉封雪蘭。

封雪蘭甚至有點祈求他:“兒子,不管怎麽樣,今晚回家來,陪我和你爸一起吃個飯。你爸說有事要和你談,今天特意趕回家的。“

紀封聽到父親紀聖銘也要回家吃晚飯,忍不住嘲笑了一聲:“真難得,他還找得到自己家的門。”

封雪蘭繼續祈求他:“你就別和他置氣了,看在媽媽的面子上,晚上回來一起吃個飯。你爸看樣子是真的有事要和你談。”

紀封心裏對母親的祈求又同情又不耐煩。

但到了下午三點多,他還是讓薛睿備車回了家。

在回家的路上,薛睿問他:“老板,您今晚在家吃完晚飯,是直接住家裏,還是回酒店住?”

想到家裏廚子的手藝,紀封簡直連晚飯都不想吃了,想直接掉頭回去酒店。

他有點累地揉揉太陽穴,告訴薛睿:“如果家裏有做飯不那麽難吃的廚子,我倒是可以考慮住在家裏。“

薛睿立刻領悟拐着彎說話的老板的意圖,趕緊說:“那我和司機師傅就不走了,我們在您家外面等您。”

紀封告訴他:“也用不着幹等,在那瞪眼餓着我也不會表揚你們給你們漲薪水。記得自己去找個好館子吃點東西,餐費回頭找我報銷。”

薛睿立刻開心應一聲“好的”。

等紀封到了家、進了門,也不過才四點過一刻。但餐廳的桌子上已經擺了滿滿的菜肴,菜品風格看起來和以前倒是有點不同。

看見他回來了,母親封雪蘭立刻從沙發起身過來迎他。

封雪蘭雖然已經五十多歲,但身段依然不輸年輕女孩,容貌也雍容漂亮,只是眼角嘴角處不太經得住細看了。

但總的來說,她還是個被歲月優待的美麗女人。

紀封總是想不通,有這樣體面漂亮的妻子在家裏,父親為什麽還會胃口貪婪地去外面打野食。

他換了鞋進了屋。

父親紀聖銘正坐在客廳沙發裏。從他現在的樣子可以看到他年輕時曾經怎樣帥氣逼人,就是現在有些年紀了也依然氣度不凡。再加上有錢,直到現在也有很多道德感缺乏的女孩和女人,都別有所圖地往他身邊湊。

而讓紀封覺得更為不齒的,是他的父親大人,盡管年紀一把,卻對這些污糟事和爛桃花,從不推擋,盡情享受。

而他的母親,居然甘願守着這樣的丈夫,哪怕知道他在外面又安了別的家,也依然癡癡盼盼地不肯離婚。父親偶爾回來一趟,她都快樂得像是過節似的。

這樣的家,紀封根本不想回,他寧願住在酒店。

紀封看到紀聖銘,想到他在外面的女人和另外安的那個家。他失去了和父親打招呼的欲望。

但另一邊,紀聖銘坐在沙發上,不怒自威地瞪着紀封,還在等着他叫自己爸爸。

兩個人無聲對峙着。

封雪蘭趕緊走來打圓場:“兒子,別傻站着了,叫你爸一起,走了我們一家三口去吃飯了!”

紀封沒有叫紀聖銘,他自己轉身朝飯廳走。

封雪蘭趕緊走去沙發前,軟了身段去扶紀聖銘起來。那副讨好的樣子讓紀封在一旁看得幾乎煩躁。

好像他的母親,在他那不稱職的父親面前,永遠也學不會争氣。

封雪蘭安頓紀封和紀聖銘都坐好,自己才跟着坐下。她坐在兩父子中間,開心得不得了,好像今天真的是什麽節日一樣。她左右開弓,不停給兩人夾菜。

她先勸紀封:“兒子,你嘗嘗這些菜,這是我專門對着你的口味讓新請的大廚做的,人家剛剛得了國際大獎呢!”

紀封勉強吃了幾口,就吃不下去了。

封雪蘭嘆氣:“這樣的大廚都滿足不了你的胃口?兒子,要不這樣,既然你只愛吃斯威酒店陳大廚做的菜,那我幹脆給他挖家來吧。”

紀封淡淡回道:“想挖他我自己早就挖了。沒必要,就讓他留在斯威酒店就好。”他拿餐巾印了印嘴角,“反正早晚都會變成我的人,用不着現在折騰。”

封雪蘭笑着解釋:“我這不是想着,要是把陳大廚挖回家來,你就能天天回家吃飯回家住了嗎。”

紀封聞聲頓了一下,然後擡眼看了看父親,淡淡說了句:“我不願意回家來,又不只是因為這個。”

他的眼神和他的話裏有話,一下就刺激到了紀聖銘。

紀聖銘擡手把筷子一撂,看着紀封說:“我還沒審你呢,你倒先拿話磕打上我了。你還知不知道咱倆誰是爹?”

紀封冷笑一聲。

封雪蘭怕這難得一家三口團圓的日子裏,老子和兒子又嗆起來。她立刻左右安撫,左右讓消氣。

紀聖銘喝了口封雪蘭端上來的茶,順了口氣,然後審問紀封:“我問你,你今天早上是不是跟段家那個小子打架了?聽說還是為了個不着調的女人?”

紀封挑挑眉反問:“段翺翔他爸跟你說的嗎?”

他腦子轉得快。他想應該是段翺翔還是怕他事後會撕破臉地反擊報複,到時就算他段翺翔丢得起這個人,怕是段家也丢不起。所以段翺翔求助他的老父親,他的老父親再用交情來和紀聖銘打商量。

“紀封我告訴你,”紀聖銘看到紀封滿臉的不馴和不屑,提高音調厲聲告誡他,“不管你和段家小子之間因為這個女人發生了什麽,都給我就此打住,一筆勾銷,不要再計較下去了!為個不着調的女人鬧成這樣,丢不丢人?至于那個女人,如果已經發生了點什麽,她想要錢就給她點錢,安撫一下別讓她鬧。紀封你給我記着,跟這樣的女人,做做戲就做做了,但因為這麽個東西和人打架,或者跟她來真的,你就想也別想,趁早拿錢給我打發利索了!”

紀封笑了,笑容裏滿是嘲諷。他的父親并不關心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恐怕在以為他和段翺翔是為了争着睡一個女人而打了架。

“你覺得我做過的這些事,這其實都是你自己曾經做過的。而就算我真的也做了,你又有什麽立場來教訓我呢,紀老先生?”紀封冷笑着嘲諷紀聖銘,“上梁不正,還想管下梁別歪,真是貪心。”

母親封雪蘭在一旁本來安安靜靜地聽着。但聽到和女人做戲以及用錢打發時,她忽然像被人按了某個人格轉換開關。她一下子像變了個人,變了個脾性。

本來溫婉高貴的笑容立刻不見,她仍舊美麗的面容上浮現出一絲不甘和猙獰。

她看向紀聖銘,諷刺他道:“教兒子教得真是明白,很有經驗了吧?所以你就是到處拿錢打發女人,從來都不嫌煩吧?所以你才越來越不着家,整天跟外面的女人混在一起,也從來不覺得丢人吧?”

紀聖銘變了臉色,斥責封雪蘭:“看看你現在像什麽樣子?受不了你就跟我離婚,不是你自己不想離嗎?那就閉嘴!”

封雪蘭變得歇斯底裏,她站起來猛地掀了桌子。一桌出自獲獎名廚的好菜就這樣轟然墜地,變成一灘灘災難。

然而屋子裏的其他兩人,卻好像已經見慣這樣的場面,不覺得驚吓,只覺得悲哀。

“讓我離婚?我陪你白手起家熬了一輩子,你現在發達了想把我一腳踢開?紀聖銘你想得美,休想我給你和狐貍精騰地方,不可能的!”

封雪蘭說到後面,簡直已經是咆哮。她發瘋發狂的樣子,跟紀封剛進門時見到的氣質貴婦判若兩人。

這就是紀封不得不面對的家庭。一個把人逼成瘋逼成魔的家庭。

紀聖銘從椅子上站起身,怒斥封雪蘭:“好好的你又發什麽瘋?怪我不回家,那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能堅持好好說話五分鐘嗎?行了,懶得和你多說。”

他整理衣襟要走。臨走前不忘又站定下來,回身警告紀封:“你的公司還在搞收購,鬧不得醜聞。再有我和老段也是有點交情的,你和段家小子的事,不管誰對誰錯,都先到此為止吧。”

這句話說完,他轉過身絕然地向外面走。

封雪蘭站在他身後,随手拿起什麽都向他背後扔,碗碟筷子,座椅墊子,拿得起來的,通通丢過去。

“找你的狐貍精去吧!晚上別回來!永遠別回來!我死了你都別回來看一眼!”

她的歇斯底裏沒有喚回紀聖銘的駐足和回頭,甚至更加快了他離開的腳步。

紀封坐在原處沒有動。他看着一地的狼藉,看着歇斯底裏發着瘋的母親。

封雪蘭在突然狠狠發洩過一通後、在紀聖銘頭也不回地離開後,漸漸萎頓下來,失落下來。

她坐到椅子上,整理頭發,整理衣裙,不安又帶着點倉惶地對紀封道歉:“兒子,對不起,媽媽又沒控制住……”

紀封嘆口氣,叫來阿姨,拜托她收拾一下滿地狼藉。

他把封雪蘭扶到客廳沙發上去坐。

封雪蘭坐進沙發後,終于傷心不能自已地哭起來。

她痛苦地哭訴,問紀封:“兒子你說,媽媽到底哪裏做得不好?紀聖銘他為什麽要這麽對我?他在外面搞三搞四我都原諒他了,他卻一直得寸進尺地欺負我,他難道沒有心嗎?”

紀封聽着母親的哭訴,回想父母的相處方式,滿心滿眼都是煩躁。

起初他也同情母親,心疼她在婚姻中的遇人不淑。他也恨自己的父親,恨他風流韻事太多,對家庭從不負責。

所以他讓自己争氣,從讀書起,就一分不花紀聖銘的錢。如今他名下的産業生意,都是靠他自己一拳一腳打拼下來的,和紀聖銘沒有一點關系。這是他對于不稱職父親的回應——既然紀聖銘不是負責的父親,他就徹底剝奪他能對自己負責的機會。等紀聖銘意識到自己被兒子剝奪了做父親的權利,那是對他最有力的懲罰。

他希望母親也能像自己這樣,争氣些,要強些。婚姻既然已經這麽爛,就幹脆甩掉它不好嗎?從爛泥走出來,自己活自己的,不好嗎?

可封雪蘭偏偏要陷在爛婚姻裏,怎麽都不肯離婚。一邊歇斯底裏,一邊還對這段爛婚姻抱有幻想,好像在期待有一天,紀聖銘在外面玩得累了倦了,總是會妥帖回家來的。

她守着爛掉的婚姻,苦等着這一天,把自己從優雅高貴的女人,等成一個歇斯底裏、情緒失控的怨婦。

紀封從起初對母親抱有同情,到今時今日面對守着爛婚姻不肯解脫的封雪蘭,心裏只餘下哀其不幸嘲其不争。

面對母親的喁喁哭訴,紀封直白地告訴她:“是你自己不想離婚,非要守着這樣一個男人過下去,可不就得由着他欺負你了。”

封雪蘭本來想從兒子那裏聽到寬慰,可聽到的偏偏是諷刺。

她立刻就要從哭訴中再次變得歇斯底裏起來。

紀封在她再次變身前,起身離開了。

走出家門,他煩躁地扯開領口。

坐上車,他陰冷的氣場封印了薛睿的嘴巴。薛睿一句話也不敢多問。

紀封坐在後座上,拿過平板電腦,點開農場,企圖通過收菜和種地來平複自己的情緒。

終于車子駛停在酒店門口時,他差不多恢複好情緒了。他基本已經又變成了平時的自己。

可是一下車,他就被這個叫許蜜語的女人攔住。

看到她的第一眼,他身體裏的自厭和嫌惡因子就像應激反應一樣被激活了。

看到她就讓他想起經過昨夜他已經不是從前的自己,他為此湧起自厭和煩躁的情緒。

而讨厭她好像也已經變成一種深潛進意識裏的本能。讨厭到後面,他甚至有點忘記最初是為了什麽會讨厭她。

現在他想起來了。

因為她,和他的母親那麽相像。

明知道丈夫出軌,還偏要守在一段爛婚姻裏,哪怕自己過得很慘,也不肯離婚。

她們活得太沒骨氣,也太不争氣。

他看着在前面帶路的許蜜語的背影,越看越覺得讨厭。連帶着對母親的那一份無語和無奈,眼下全被他轉化成厭煩投注在前面女人的身上。

上了露臺,走到無人的一個晦暗角落,許蜜語站定,回身。

露臺地面上嵌着燈,黃融融的光把夜晚都煨暖了,卻煨不熱紀封周身冷冰冰的氣息。

紀封找到一張藤椅,坐上去,疊起腿,眼神雖然向上看向許蜜語,卻讓許蜜語覺得他依然是在睥睨俯視自己。

“說吧。”他言簡意赅,聲音冷淡。

許蜜語知道自己讨人嫌,趕緊盡量長話短說。

她告訴紀封,她來找他,是因為今天下午突然收到主管通知,說由她接替犯錯被開除的張彩露,升任領班的工作。

她問紀封,之前不是說不幫她了嗎。她想了想又問紀封,是不是他幫她的。

她不知道該怎麽措辭,最後支支吾吾地問:是因為昨晚發生的事,才又決定不僅幫她扳倒原來的領班,甚至更幫她當上新任領班的嗎?

把想問的都問完她才發現,她以為自己還算鎮定,但其實她講的話根本語無倫次。

紀封聽完她毫無邏輯的一連串問話,面無表情道:“你是想問我,是不是因為昨晚和你發生了關系,所以想補償你、所以才這麽幫你?”

他忽然輕挑眉梢,目光犀利。

“你怎麽就确定,我這是在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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