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雙份的努力
沙爾卡看起來欣慰極了,松了一口氣,一面把他抱得更緊,一面溫柔地說:“那太好了。”
郁孟若從這種溫柔裏汲取了一點勇氣,想要從這個強硬的懷抱裏掙脫出來,但又不是很敢,只能委委屈屈,小心翼翼地問:“那、那個……沙沙,你沒有把那個雌蟲打死吧?”
沙爾卡順勢放開了郁孟若,仔細地上下打量着他。
郁孟若不由自主地挺直脊背,雖然覺得非常不應該表現出害怕的樣子,後背還是不受控制地開始冒冷汗。
沙爾卡确定郁孟若的精神很好,不像受到傷害的樣子,這才轉身走到萊特身邊,低頭檢查,确認自己的力度沒有出太大問題,萊特的身體沒受到什麽難以在短時期內痊愈的嚴重傷害,這才徹底放下心。
為了避免太過善良的雄主繼續擔心,沙爾卡繼續安慰郁孟若:“放心吧雄主,萊特沒什麽大事,我會把他送到醫務室的。您要不要一起來檢查?”
不用再擔心突然被沙爾卡抱住不放,郁孟若總算能夠稍稍放松緊繃的神經,他現在只希望能和沙爾卡拉開距離,一點都不想和他一起行動。
雄蟲小心翼翼地貼着牆,乖巧地說:“不用啦,我想先回房休息。”
“如果您真的覺得一切都好。”沙爾卡點了點頭,他提起萊特說,“我去一趟醫務室,然後馬上就回去陪着您。”
郁孟若覺得沙爾卡對他的擔心,已經超出了他能夠理解的範圍,他一點都不要沙爾卡馬上回來陪伴,但是郁孟若也不敢說,只能轉移話題,鼓起勇氣問:“沙沙,你為什麽要打暈他?”
沙爾卡回過頭來,認真地說:“作為我的學員,萊特先生的情報分析能力、對局勢的判斷能力都不及格。在戰場上,如果他判斷敵我的能力還是差到現在這種程度,肯定是活不下來的,可能還會連累大批戰友。您放心吧,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沒有超出我作為教官的職責。我會去找他的隊長沃利斯說明情況,等他在醫務室醒過來,就讓沃利斯把他關在禁閉室裏醒醒腦。”
看到郁孟若仍然懵懵的,換個雄蟲,沙爾卡肯定會嫌棄他反應遲鈍,但面對自己的雄主,沙爾卡就覺得他傻乎乎的天真又可愛,一點都不知道利用自己作為雄主的特權,只好親自教導他:“我是說,我,還有雄主您才是一邊的,凡是對您有惡意的,就是我的敵方。萊特的這種行為非常無禮,如果是在古代,以他之前說過的話做過的事,我就算對他發起決鬥邀請,也有充足的理由。您懂了嗎?”
郁孟若愣了愣,臉慢慢紅了起來。
該怎麽說呢,他也不是沒被當面撩過……
他這麽好看,什麽甜言蜜語沒聽過。
做蟲族的日子還短,沒什麽排面,但做人類時,郁孟若可不缺為他打架的男人和扯頭花的女人。
Advertisement
但沙爾卡這樣說的時候,說出來的話和心音是一樣的……
好吧雖然不少人類在被激素操控的時候,也能做到心聲合一。
但沙爾卡又不是那種會熱血上頭的中二少年……
他可是那種就算放棄生命都能始終冷靜的性格啊……
郁孟若感到一陣不知所措,突然間覺得自己的眼睛和嘴巴、手和腳……總而言之,就是身體上所有受大腦控制的部位都充滿了存在感。
過去它們就安安靜靜地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當他想要表現出什麽樣子的時候就聽從自己大腦的調動統一行動,自如地以養眼的方式來表達他想要表達的情緒。
可是現在,郁孟若突然發現,它們正在逐漸失控,需要他絞盡腦汁逐一調動安排,才能維持自己的雲淡風輕和冷靜自持。他現在是不是不該笑?要是臉紅起來會不會顯得丢人沒面子?手是該擡起來抱肩、還是自然下垂,或者自然地交握???
郁孟若不由自主地緊張起來,不知道該做個什麽動作表達自己并不緊張。然後他絕望地發現,害羞是憑他的演技沒法掩飾的情緒!
年輕的雄蟲決定放棄先逃跑再說,他含糊不清地嘟哝着“啰嗦我聽得懂”轉過身落荒而逃。
……
沙爾卡确定郁孟若真的跑遠了,這才松懈下來,讓自己離開了思維高度集中的狀态。
在雄主精神力爆發後,沙爾卡用最短的時間,在最初的震驚和擔心中理清了思緒,進入了剛才的狀态。
雖然蟲族是宇宙裏出名團結的種族,但他們和大多數高等智慧生物一樣,也會和同族戰鬥,争搶有限的資源。
雖然高等雄蟲難以戰勝,但敵對方的高等雌蟲也不會甘心碰到雄蟲就投降認輸,等着被控制,所有參軍的雌蟲,其實都會經受集中注意力約束思想的訓練。
有些雌蟲不會思考自己能從每項訓練中獲得什麽技能,但沙爾卡從小就很愛琢磨這些,對這種訓練早就有自己的猜測。等他的軍職不斷升高後,類似訓練所占的比重慢慢加強。他總喜歡拒絕高等雄蟲,不愛随意給自己找個終身上級效忠,所以對這種訓練也就尤其上心,但同時……也會悄悄隐藏自己過于優異的成績,僞裝成得只比一般雌蟲優秀那麽一點點。
在發現自己的雄主可能是高等雄蟲後,沙爾卡就動用了高超的僞裝應對技巧——專注于雄蟲的提問本身,不要進行多餘的思考,如果有不想回答的問題,就要全心全意地跑題去思考別的事。
要在高等雄蟲面前隐藏一點小秘密還是很累的。沙爾卡還不知道郁孟若的精神力究竟強到什麽程度,日常的平均水平和爆發時的巅峰有多大的差距,但他還是以最高标準來應對,絲毫不敢放松,生怕自己受傷後集中注意力的能力有所下降,會被雄蟲發現內心的小打算。
所以現在,沙爾卡在精神上真實地感受到一絲疲勞。
他一手拉着萊特,一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開始懷疑他是不是把關于雄主的一切想得太簡單了,以郁孟若此時表現出的實力,他自己也足以招來強大的敵人……當初導致郁孟若降級住院的意外,到底是真的意外還是針對雄主的襲擊事件?
雄蟲的精神力是真的受傷降級的嗎?還是有誰用手段影響了他的測試和評級結果?
難怪雄主總是突然生氣,一遍遍強調讓他不要欺騙自己……
想着想着,沙爾卡就又開始日常心疼失憶的年輕雄蟲。
大家都不知道他有多優秀,沒有給他應給予高等雄蟲的坦誠和尊重,讓他在心口不一、充滿愚蠢欺騙的環境裏生活了那麽久。
然而他竟然還始終保持溫柔和禮貌的态度,寬容地對待周圍各式各樣不停冒犯他的弱者,除了這次失控外,就算直面一群年輕雄蟲的精神力挑釁,也完全沒有放在心上。
等等……沙爾卡回憶前幾天郁孟若在軍營裏面對挑釁試探時的反應,想起雄主目前還處在失憶狀态,心裏升起一個猜想——雄主他……會不會根本不知道能感知雌蟲的情緒,是高等雄蟲的特殊能力之一?假如他在醫院蘇醒後,近距離接觸的大多數都是普通的文職雌蟲,還沒來得及和高等雄蟲有過太多接觸,他很可能真的不知道這些啊!
雖然他好像有認真補習常識,但這些天,雄主也确實非常忙碌。
或者,他還記得自己曾經遭遇到暗算,所以根本就是在刻意隐瞞,不敢讓傷害他的蟲族知道他的精神力還在?雄主這麽着急要離開中央星,要去荒星過苦日子,是不是也是由于迫害他的敵人正在步步緊逼?!
沙爾卡感到一陣難以自抑的戰意,讓他拉着萊特的手微微顫栗起來。
雄主是高等雄蟲的話,那就算他現在的身體變成這個樣子,能做的事情顯然也多了許多,如果能搭載他的精神力場控制機甲,他也許可以在短時間內再次駕駛飛鯊戰鬥!
雄主不了解高等蟲族可以做到什麽地步,所以太過謹慎了……如果他能早日信任自己,讓自己知道他的情況……激動過頭的雌蟲緊急剎住激昂的情緒,深呼吸,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後他改變了想法,雄主年紀雖小,但也許他的決定才是對的。
假如雄主的敵人真的可以左右厄洛斯考核結果,加上一個讓他背鍋并把他驅逐出軍隊的中将,他們的實力都很強大。他已經失敗過一次了,絕對不能讓自己年輕的雄主也身處險境冒過高的風險。
雄主即使現在更正了評級結果,成為炙手可熱的A級雄蟲,沒有家族的支持,沒有錢,沒有足夠多的機甲和戰艦,直接回到中央星也并不明智。
他現在還這麽年輕,再成長幾年,誰知道會成為什麽樣子?
沙爾卡本來願意順從郁孟若的期待被他标記,只是想要讓小雄蟲開心點,想要幫助他成長。
但他現在卻感受到了獨屬于雌蟲的巨大壓力:作為雌蟲,他也像絕大多數雌蟲一樣,服從于深刻于基因裏的本能,期望自己有能力為雄主創造安全、穩定的成長環境。雖然他現在沒有過去那麽強,但還是希望能夠通過他自己的努力,盡可能地讓郁孟若順利地渡過眼前的困難時期。
而要做到這些,就更加需要他能夠盡快地被雄主标記,獲得雄主徹底的信任。
早一步開始布置,多一份戰勝敵人的勝算!
……
沙爾卡把昏迷的萊特送到醫務室,撥通警衛隊長沃利斯的通訊把他叫了過來。
剛才和郁孟若說要關萊特禁閉的時候,沙爾卡只是想略作警告,但此時發現郁孟若是高級雄蟲,可能有危險的敵人潛伏在暗處等待伏擊的機會,他對萊特的态度就鄭重了許多。
萊特不是敵人,沙爾卡不想直接把他滅口。但等他醒過來,只要還沒傻,就必然會懷疑雄主的實力和對外宣稱的等級不符。
沙爾卡決定提前準備,暫時把他控制起來,保證他沒辦法把消息傳遞出去給雄主的成長造成阻礙。
等沃利斯趕過來之前,沙爾卡已經理順了思路,開始執行自己的計劃。
沃利斯跑過來,看到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萊特,驚訝地問:“長官,這是怎麽回事?”
沙爾卡關好房門,謹慎地問:“你有信號屏蔽裝置嗎?有的話,打開再說。”
沃利斯滿腹疑惑,但還是聽話地開啓了屏蔽器。
沙爾卡這才說:“萊特和利奧伯德中将那邊的人有私下裏的聯絡。”
沃利斯果然露出了震驚的表情,追問道:“長官,您是怎麽發現的?!”
沙爾卡輕輕搖頭:“你可以先驗證我說的話。”
沃利斯急切地說:“我不是在懷疑您!”
作為A級雌蟲,在退役後能做一艘星際飛船的警衛隊長,比普通隊員萊特要優秀得多。在軍隊時,與沙爾卡的接觸也更多,對他也更加信服。所以萊特會很快懷疑沙爾卡被雄蟲迷暈喪失基本判斷力,沃利斯卻在沙爾卡毫無理由地指控自己手下時,立即相信了沙爾卡的判斷,開始懷疑自己的手下。
警衛隊長先用專屬頻道聯系飛船的信息處理中心。
星際遠航飛船的遠距離網上聯絡都要經由信息中心,調查萊特最近和那些蟲族有聯系不是難事——利奧伯德中将的副官也不是吃素的,就算他覺得和萊特私聯只是不重要的小事,也會用專線做好僞裝和加密。
但這種能讓大公司無法破譯的加密專線,本身就是有問題的代名詞。
在得到信息處理中心回複後,沃利斯的臉色陰沉下來。沙爾卡留意着他的神色變化,心裏也稍稍放松,意識到自己的計劃正在順利推進。
——沙爾卡其實還不知道萊特背後站着的到底是利奧伯德,還是其他蟲族。
不過,托這個雄蟲足夠傲慢的福,他的友方和敵方都很好分辨。
是的沒錯,利奧伯德雖然是中将,但在蟲族軍隊裏還遠達不到獨攬大權的水平。
安德羅飛船隸屬的航運公司如果背靠利奧伯德一方的勢力,就不會在聽說自己想要做私教後馬上抛出橄榄枝給他優厚的條件。因為利奧伯德這個雄蟲,并不是足夠冷靜,能夠排除個人好惡思考利益得失的雄蟲。航運公司迫切想要增強警衛隊力量是一方面,不把利奧伯德的喜怒太看在眼裏肯定也是一方面。
沙爾卡現在能調動的資源有限,所以在之前已經察覺到航運公司的站隊傾向後,他就決定把今天的鍋甩給利奧伯德來背。
觀察到沃利斯那邊已經得到了答案,沙爾卡便上前拍了拍沃利斯的肩膀,安慰道:“別那麽緊張,這件事應該不是想針對安德羅號,大概……只是利奧伯德不想就這麽放過我而已。萊特是被派來挑撥我和雄主之間關系的。”
沃利斯的臉色仍然難看——不管是什麽原因,作為一個雌蟲領導者,他都非常反感任何高等雄蟲私下裏偷偷接觸手下的單身雌蟲。不管開始時是多麽私人和微不足道的原因,任由他們關系發展下去,等到雌蟲被雄蟲洗腦,這個雌蟲也就徹底不能用了,因為只要雄蟲有所要求,這個雌蟲就會毫無愧疚感地出賣他們這邊。
于公,利奧伯德可能會影響他的工作;于私,沃利斯是真的非常崇敬沙爾卡的。如果說麥倫醫生是少将的路人粉,那沃利斯可以說是沙爾卡的死忠粉——沙爾卡在戰鬥中一向身先士卒,而且非常愛護蟲族士兵。他自己肯定不記得,但沃利斯卻不會忘記,沙爾卡将軍曾經在戰場上保護過受傷的他,救過他的命!
關于不久前差點把沙爾卡大人送上軍事法庭的那場損失慘重的敗仗,沃利斯也絕對不信決策的将領會是沙爾卡大人,肯定是利奧伯德中将把他推出來背鍋的!沙爾卡少将已經這麽慘了,利奧伯德中将竟然還不想放過他?!
沃利斯立即表态道:“放心吧長官,我會盯着萊特的。如果他醒過來要和那一位的手下聯系,我就立即把他看管起來。然後改換成應急航線,還要重新布防。”
沙爾卡感受到了沃利斯堅決的态度,搖了搖頭,嚴肅地說:“只是盯着他還不夠,你必須把他單獨關進禁閉室,而且不能讓其他蟲族和他有機會接觸。”
沃利斯沒有跟上沙爾卡的思路,稍稍茫然。
沙爾卡湊到沃利斯面前,壓低聲音說:“他剛才遭遇了我雄主的精神攻擊。”
在得知沙爾卡已經有了雄主後,沃利斯已經暗地裏都打聽清楚了,郁孟若只是一個D級雄蟲。萊特作為B級雌蟲被D級雄蟲精神攻擊,呃……也不是說完全沒有任何危險吧。
——比如真的把雄蟲惹急了,生死關頭爆發出巨大的潛能,又或者是陰差陽錯碰到了什麽巧合,不管什麽級別的雄蟲都有幾率反殺雌蟲。想到這裏,沃利斯有點緊張,“他做了什麽?長官,您的雄主沒事吧?”
沙爾卡搖了搖頭,又不确定地說:“他大概只是有一點害怕……”
面對沃利斯緊張的表情,沙爾卡意識到他可能是誤會了萊特的品性……該不會是覺得萊特做了什麽冒犯郁孟若的事吧?沙爾卡馬上解釋:“別瞎想,是我在雄主給萊特造成永久性精神傷害前打飛了萊特,讓雄主覺得我有點暴力,所以……”他苦笑着說,“是我突然對萊特發動攻擊,有點吓到他了。”
沃利斯越發聽不懂了,D級雄蟲在自身沒有遭遇到什麽危險的情況下就突然爆發,給B級雌蟲造成永久性精神傷害,這有點難吧?
在沃利斯懷疑目光的審視下,沙爾卡問:“你們飛船的頭等艙,能夠屏蔽高等雄蟲,不,應該說是A級雄蟲的精神力沖擊嗎?”
沃利斯勉強順着沙爾卡的思路回答:“當然不能了,我親愛的長官啊!全宇宙都沒什麽能完全屏蔽高等雄蟲精神攻擊的儀器,不然我們的軍隊為什麽會在宇宙中所向披靡呢?我們只是一艘民航飛船啊。”
沙爾卡說:“那拜托你,去武器庫裏找些精神屏蔽裝置來,給我們盡量加持一下房間。還有,一會如果我雄主要精神标記我的話,也拜托你幫忙守門。”
沃利斯震驚:“等等長官,您到底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