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砰…砰…砰…”

什麽聲音?

孫宛俞動了動, 下意識的手指一縮,但随之而來的便是心猛地一驚,她習慣性的屏住呼吸,等着那刺骨的疼痛傳來。

幾個呼吸之後, 那熟悉的令人窒息的疼痛并未傳來。

“嗯?”

竟是不疼?

她心中一喜, 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就像是有千斤重, 即便是她用盡了力氣, 也只是微微的側了側頭, 感受到耳邊摩擦被褥的聲音。

而不是哪挂肉的劇痛!

就在她心中驚喜時,突然她感覺床榻旁似乎是立着兩個人影,應是女子, 她的鼻息間聞到了隐隐的香意。

“祖母, 小姑娘身子已是無礙了, 只是太過疲累,需要休息罷了。”

孫宛俞本想問誰是小姑娘, 你們又是誰?

但意識一昏,接着又陷入了沉睡。

只是這一次她不是像先前那樣, 完全的墜入了黑暗, 什麽都不知道, 也不似她當時以為自己死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是被抽空了一般。

而是逐漸的走進了一幢大院兒。

甚至不是院子, 更像是綿延的宮殿。

但不似江南, 也不似北方的東宮,那紅磚黑瓦的宮殿外的圍着磚牆盡是黑色, 綿延不絕的阻擋, 像是将那宮殿緊緊的圍着, 似乎是要将什麽隔絕在外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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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間殿寝都是格外的高,柱子也是格外的粗壯。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的開心,邁着步子奔跑着,一直跑着,一直跑着,她扶着巨大的紅門,邁着步子走進了一間諾大的宮殿,但這宮殿裏竟是無一人,除了她。

“砰…砰…”

她邁着步子不斷的跑着,但這宮殿實在是太大了,甚至後來她聽見自個兒跑的太累了,那心跳盈滿了她的耳朵。

直到她跑到了一扇巨大的紅門前,裏面終于傳出了細細碎碎的聲響。

“夫人,少主說他今日巡邊,可能就不回來了。”熟悉的嗓音傳出,但她卻像是不在意似的,停在地上滿滿的撫着自個兒的胸口,等着呼吸慢下來。

“切,誰願意等他似的,愛回不回。”

女子聲音粘粘的,帶着江南的軟糯似的。

直到聽到了這聲音,她心中突的歡喜了起來。

“娘親!!”

紅門發出沉重的聲響。

孫宛俞猛地睜開眼睛,她瞪大了眼睛朝外瞧去。

一個身姿綽約的女子逆着光走來,手中呈着什麽,逐漸的她習慣了日光,才瞧見一個陌生的女子逐漸從白光中走到了她的面前。

“哎呀,小姑娘您醒了!”

女子聲音雖沉穩,但卻依稀的是聽出能帶着江南的口音。

孫宛俞瞧見女子一身的胡服,姿态自如,但一舉一動卻是帶着靈秀之氣。

容貌雖素雅,但卻頗有些韻味。

女子瞧見她不理人,卻也不惱,只嘴角蘊着笑意,将紫玉的碗放在床褥邊的幾上。

孫宛俞錯開眼眸愣愣的朝着窗外瞧去,只見屋外郁郁蔥蔥,盡是青松,窗戶雕梁畫棟,精致而雅趣,房屋多也是帶着江南的細致,就連床都是胡床,周圍屏風用筆墨山水描繪着竹林七賢。

但遠處望去,山嶺陡峭,草木低矮,甚至就像是到了山頂奇石林立,在日光的照耀下,那種被刀削一般的淩厲感有種異世的美。

她竟是瞧得見了,孫宛俞心中感嘆,但随之而來的便是恍然的驚覺。

她猛地伸出了手指,只見眼前肌膚白嫩剔透,舉着對着日光的手指甚至指腹像是最頂級的羊脂玉,微微地半透着光亮。

“這是何處?”

她嗓音糯糯的,呼吸間都是清透的,甚至帶着青松的香氣。

喉嚨間再也不似那嘶啞的,幹渴的,還有那纏着濃厚血腥味道的呼吸,也不似一呼一吸之間都帶着撕扯一般的疼痛。

“姑娘猜這是何處?”

女子瞧着歲數不小了,那雙眼眸裏帶着無盡的溫潤。

瞧着她的模樣,那神色,像極了她的娘親。

“你很像我的娘親。”

孫宛俞開口說道。

那女子神色一愣,接着蹙起了秀眉,那瞧着她的眼神中帶着探究,最終變成了懷戀和滿意。

“你倒是真的很像你娘親。”

女子開口說道。

孫宛俞一愣,歡喜的問道:“您認識我的娘親?!”

她又想到什麽似的,又問道:“這裏是江南?”

那女子搖了搖頭,将那紫玉碗遞給她,說道:“我已是快有十餘年未見過你娘了,你娘将你養的很好。”

孫宛俞下意識的接過碗,小心的靠近碗邊,嗅了嗅。

那絲絲綿綿的甜味瞬間萦繞在鼻息間。

她許久許久未曾為過這樣的甜味了,緩緩的竟是閉上了雙眸,那眼眶裏浮出的淚珠順着眼角緩緩的滑落,最後滴落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瞬間消失不見。

不委屈嗎?

怎麽會不委屈呢?

她當初那樣毫不猶豫的想要跳落山崖,也在被炸傷之後第一時間确認他有沒有事情,心中所想不過是兩情相悅罷了。

但在經歷過那般暗無天日,生不如死的日子後,她方知活着有多麽的幸運,而他似乎并不是那麽的喜歡她。

若是喜歡,哪裏會讓她獨自承受那樣的痛苦,又為何會在那個時候求娶崔舒。

不,那滿東宮的紅呀,原是早就要和崔舒成親的。

如今想來,德內侍撒謊說是為了祈福時,那雙精明的眼眸裏全是可憐。

對她的可憐。

“小姑娘,好日子都還在後頭呢。”

那女子似乎是知道她受過怎麽樣的委屈,眼睛也跟着濕潤了。

“你的娘親前半輩子太過美滿順遂,需得以命來彌補,你偏偏反着的,苦日子在前,後面的都将是甜的。”

她瞧着那張花兒一般的芙蓉面,心中大恸。

“哭哭啼啼的做什麽呢!”

一個老婦人進門,嗓音亮堂。

孫宛俞連忙将碗放下,又擦了擦眼淚,這才踩在了軟鞋上,行了禮,低聲說道:“宛俞給您請安。”

“你果真叫宛俞,你娘親竟是沒騙我。”

老婦人似乎腿腳有些不便,右手拄着拐杖,微微的跛着左腳,卻無人來扶着,腳步不慢的往前走着。

身後跟着幾個侍女,儀态規矩。

“我娘親?”

孫宛俞那雙水泠泠的雙眸瞧過來,神色間竟是天真和好奇。

老婦人一晃神,竟是恍惚間瞧見了約莫同樣年歲的女兒,穿着一身的天青色束袖的胡服,那張比西北牡丹還嬌豔的面容,在如願和心上人定婚後,驕傲的告訴她。

“娘親,我的第一個孩子若是個女兒,我定是會喚她宛俞。”

“來,過來,讓祖母瞧瞧。”

孫宛俞茫然的被拉住,那婦人手心竟粗糙的有些硌手,她下意識的望去,但那手腕上露出的翡翠鑲嵌着瑪瑙的手镯卻是千金難買。

“我不是……”

孫宛俞一時間頓住了,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何處,為何會出現在這裏,她不是死在了東宮的落梅苑裏嗎?

為何一個個都提她母親,是不是……

!!!!

孫宛俞突然想起自個兒在淮揚時看過的一本話本子。

裏面說,被丈夫休棄,而父母皆亡的可憐女子在病死後,心中滿含不甘,竟是投生于千裏之外落了水死去的總督府嫡家小姐的身上。

最後不光為自己報了仇,還尋得了如意郎君。

而那女子也是和那總督府嫡出的小姐同名同姓!

她猛地伸手摸了摸自個兒的額間,果然,那處往昔那梅花印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光潔的肌膚。

她一愣,心中一股淡淡的悵然若失,但卻又帶着新生的喜悅。

“怎的這般癡傻?”

那老婦人叱道。

孫宛俞心中一驚,話本裏說了,千萬別透露自個兒的身份,不然會被當作妖怪抓走燒死的。

“孫…孫女,許是睡的太久了,有些昏。”

話一開口,她有些緊張,畢竟是冒充別人孫女,低眉順眼的,只敢瞧着地面,等着老婦人回話。

結果,屋子裏從她那句話說完之後,就陷入了死寂一般的沉默。

就連那照在屋子裏的日光都一動不動,四四方方的被框在了板磚裏。

時間越久,她心中越是緊張,身子越來越僵硬,甚至心中燃起了一股凄楚,不會剛活下來,立馬就要再死一次吧?!

就在她越來越絕望時,那婦人竟是發出了一陣驚雷一般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

就連她身後的丫鬟和方才就在她屋裏的那女子,也更着顫抖着身子,小聲的笑着。

孫宛俞:“?????”

“我的乖孫女,你真的和你娘親太像了。”

那婦人伸手将她攏在了懷裏,朗聲笑道。

“我……”孫宛俞貼着老婦人柔軟的胸口,不知為何總覺得貼心和柔和。

就像是回到了母親的懷裏,就像是很小很小的時候,母親還在哺育她的時候。

“你往日受苦了,日後呀,都不會了,沒人會欺負你。”

老人低聲說道。

孫宛俞頓時方才那股被打斷的喜悅一瞬間又湧入了心尖兒,甚至還有巨大的委屈和難受。

她控制不住的我抱着婦人,嗚咽的哭了起來。

“嗚嗚嗚嗚……”

顯然,老婦人也心疼她,那雙粗糙的手輕輕的拍打着她纖細的背脊,無言的嘆了口氣。

直到許久,孫宛俞哭暢快了,這才不好意思的輕輕掙開了婦人的懷抱,帶着哭腔的嗓子開口說道:“祖母,宛俞失禮了。”

“哎喲,祖母的心肝寶貝哎~”

“這到底是何處,你們又是誰,是你們救了我嗎?”孫宛俞就這麽跪坐在蒲團上,斜着身子依靠在老婦人的懷裏。

不知為何,即便是才見了一會兒,她就對着這位叫她心肝兒的老婦人有種難以言喻的親切感。

老婦人頓了頓,瞧着那張熟悉的芙蓉面,低低的嘆了口氣,轉而問道:“你還喜歡哪李朝的太子嗎?”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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