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如果可以選擇的話,不要用恨來結束一段愛。

丁辰最近有點煩。

佟華每日一束紅玫瑰在早上十點由花店準時送達,天天如此,雷打不動。他本人極少出現,只是在卡片上寫上一些祝福語,提醒丁辰他的存在。

令丁辰哭笑不得。

對她而言,這樣的追求是種負擔。

她很清楚,她不會喜歡佟華,如果兩人有可能,早在高中時就是一對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她不止一次暗示佟華,他們只能做朋友,成不了戀人。但佟華不是裝傻,就是表明堅持到底的決心。

丁辰毫無辦法,只得請求沈奕塵的幫助,希望他可以冒充她的男朋友以打消佟華的念頭。

沈奕塵并沒有考慮多久,他輕飄飄地丢下一句話:“丁辰,你開了口我一定幫你。但我不希望下次你用同樣的招數來打發我。”

丁辰失語了許久。

她下午将車開上高架時還在琢磨這個事兒。

她可能做不到一視同仁,她可以請沈奕塵幫忙婉轉拒絕佟華,但沒辦法用同樣的理由去拒絕沈奕塵。

一來沈奕塵根本不會相信,二來,也許對他的感覺真是不同的。

丁辰漾起一個稀薄的笑意。

正在這時,不知打哪裏竄出一只野貓,丁辰為了躲避,猛地踩下剎車。後面的車來不及反應,只聽“砰”地一聲,丁辰的車被狠狠地撞上了護欄。

巨大的沖擊力震得她頭暈耳鳴,她抱着腦袋,吓得魂飛魄散。

直到交警将她從車裏拽出來,她還在簌簌發抖。

而那只肇事的野貓早就溜的無影無蹤。

後面車上的人不明就裏,語氣嚴厲,“你到底會不會開車?”

丁辰撇了下嘴,沒有回應。她低頭檢查傷口,只是手臂有點擦傷,牙關咬的太緊,一口牙又酸又麻,幸好沒傷着其他地方,但她的廣本車毀壞的較為嚴重,情況看來不妙。

交警簡單處理了現場後,丁辰忙着給保險公司打去電話。

在弄清楚流程後,她發現了一個極為重要的問題。

買車的時候,因為裴子墨公司提供一定補貼,故而是以他的名義申請的。保險什麽的用的也是他的名字,當時貪圖省力,現在可就麻煩了。

離婚的時候,她并沒有考慮到這一點,保險單至今還留在裴子墨那兒。而家裏的鑰匙,她也早就還了給他。

丁辰思前想後,還是撥通了裴子墨的手機。

一聽說丁辰出了車禍,裴子墨心髒狠狠收縮了一下,“辰辰,你傷了哪裏?要不要緊?”

“我沒事,放心。”丁辰淡淡道,“看你什麽時候方便,把保險單拿給我。”

裴子墨松了口氣,“我現在在北京出差,這樣吧,你自己回去拿,家裏的鑰匙……”他頓了頓,“向晖那裏有一套,你可以找他要。”

丁辰點點頭,想想他看不到,又說了句:“好,謝謝。”

她主動給裴子墨打電話,一開始使他驚喜交加,但結束時的客氣和禮貌讓他明顯感覺到了疏遠和生分,心裏便不怎麽舒服。

葉紫在接到丁辰電話後,立刻請假趕了過來。一下車就長長呼了口氣,“丁辰,你再多出幾次狀況,我總有一天要被你吓死。”

丁辰笑得随意,“我也不想的,最近人品不好。”

葉紫信以為真,“要不我們什麽時候去靈隐寺拜拜?”

丁辰笑得眼睛都眯起來,她掐了掐葉紫的臉蛋,“好,等我忙完手頭的case。”

葉紫摸出鑰匙放到她掌心,“走吧,我送你過去。”

把鑰匙交給信得過的朋友這招還是丁辰想出來的,以防丢失或者被鎖在屋裏,這回算是嘗到了好處。

前車之鑒,葉紫專心開車,在高架上也不敢放開速度,被丁辰嘲笑了幾回。

葉紫以一句“小心駛得萬年船”給堵了回去。

丁辰擰開門鎖,深吸了口氣才推開門。

不過離開了幾個月,竟感覺有幾輩子那麽久。屋內的擺設依舊,在丁辰眼中既熟稔又陌生。

“知道保險單放在哪兒麽?”葉紫怕她觸景生情,忙轉移她的注意力。

丁辰唇角帶了輕淺的笑意,“如果沒有換過地方,就應該還在床頭櫃裏。”

她緩慢走進卧房,空氣中似乎飄浮一絲熟悉的氣息,專屬于裴子墨的味道。

床上的被子疊得整整齊齊,床單平整的無一絲褶皺,都在傳遞着主人已許久未逗留的訊息。

丁辰一陣心酸,他大概搬到于筝處和她同住了吧。轉念一想,他們已經離婚,無論他怎麽做,都和她再無關系。

她定了下心神,拉開床頭櫃最上面的抽屜,一眼瞥見最上面的一張照片,怔了怔。

這原本是一張四人的合影,葉紫與向晖站在中間,丁辰同裴子墨分立兩旁,此相片拍攝于葉紫的婚禮。卻硬是被裴子墨折成了雙人照,生生無視了葉紫和向晖的存在。

丁辰離開的時候帶走了全部的結婚照,而兩人幾乎沒有照過其他合影,也不知他從哪裏弄來了這張照片,還自作聰明地創意了一番。

丁辰捧着照片發呆,心緒起伏不定,極為複雜難言。

性急的葉紫在客廳等得不耐煩,也跟了進來,她從丁辰手上接過照片,半天無語,氣憤道:“裴子墨就這麽不待見我?”

丁辰莞爾。

“現在知道舍不得,早幹嘛去了。”葉紫抿抿嘴,一臉的不以為然。

丁辰神情恍惚了下,是的,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她把手伸到抽屜底部,果然在那裏找到了保險單。她和裴子墨都是不太喜歡改變的人,尤其念舊情,這大概就是她深愛裴子墨,而裴子墨又對于筝難以忘懷的原因。

她無聲嘆口氣,“找到了,走吧。”

葉紫淡瞥她一眼,點點頭。

丁辰仍舊把鑰匙歸還葉紫,葉紫默默接過,沒說話。

“你在想什麽?”丁辰笑問。

“我在想,是不是該讓你保管鑰匙,好給裴子墨多一次接近你的機會,他一定會感激我。”葉紫悠悠地笑着。

丁辰不解道:“你剛才不是還說他早幹嘛去了,這會兒又改口了。”

葉紫眼眸帶着笑意,“我到現在也不看好他,可我知道你還是很愛他的。”

丁辰垂眸,“胡說,我和他已經分開了。”

“但這并不代表你心裏沒有他。”葉紫一針見血,“別告訴我,你剛才看到照片一點感覺都沒有。”

丁辰苦笑了一下。如果裴子墨用這種方式在懷念他們逝去的這段感情,不可否認,她心底還是有幾分動容的。

葉紫慢慢勾起唇,不經意地問道:“如果有一天他乞求你的諒解,你會不會原諒他。”

丁辰低着頭,看不清她臉上的神色。

葉紫一直等不到她的回複,就在她以為丁辰不會回答時,她仰起臉,從容開了口,“我何必把時間浪費在假設上,如果真有那麽一天,我再考慮也不遲。”

說得不無道理,葉紫聳了聳肩。

由于下午耽擱了時間,丁辰在公司加班到很晚。

密探丁小娅及時向沈奕塵報告了丁辰車禍的事,他當機立斷下班後立刻驅車去了丁辰的公司。

丁辰加班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靜靜等待,用手機刷網頁看新聞,或者不時擡頭望一眼丁辰,然後嘴角緩緩綻出笑意。

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的,遇見她,愛上她。

哪怕等待,甘之若饴。

丁辰擡眼,撞上他深邃眼眸。心劇烈跳了下,下意識地摸摸面頰,“你在看什麽?我臉上髒了?

“沒有。”沈奕塵淡笑。

“很快就好了,你再等會。”丁辰垂眸,臉孔發燙。

沈奕塵臉上帶上笑意,“好。”

丁辰發完最後一封郵件,簡單收拾了下桌面,捋了捋頭發,“可以走了。”

沈奕塵點了點頭。他很自然地拿起丁辰的包,而丁辰此時也剛巧伸出手去,兩只手碰在一起,沈奕塵眉角輕輕跳了一下,丁辰則輕顫了下,二人同時往回縮手,背包“啪”一下掉落在地。

丁辰忙蹲下身去撿,沈奕塵亦是,頭又撞在了一起。

沈奕塵揉揉腦門,丁辰輕呼一聲,兩人相視而笑。

“撞疼了沒有?”沈奕塵柔聲問。

“沒事兒。”丁辰沖着他微微一笑。

沈奕塵遞包過去的時候順勢握住丁辰的手,丁辰微微掙紮了下,第一次沒掙開,目光在沈奕塵身上轉了一輪,她咬了咬唇,剛要開口,包裏手機鈴聲大作。

丁辰不動聲色地抽回手,接起電話。

“辰辰,是我。”

“哦。”丁辰淡然回應。

電話另一頭的裴子墨一疊聲道:“辰辰你不在家麽?”

丁辰的語氣并不溫和,“我在公司加班。”

“你受傷了還加班,你應該好好休息才對。”裴子墨氣急敗壞道。

丁辰失笑,“我記得下午有告訴過你,我的傷并不嚴重。”

裴子墨因她漫不經心的回答而有些惱怒,“丁辰,你什麽時候才能學會照顧自己。”

丁辰盈盈一笑,“這好像不關你的事。”

裴子墨被她的态度激怒,“你在公司等我,哪都別去。”說完,他便收了線。

丁辰哭笑不得,他以為他是誰,現如今,他還有資格管她麽。

沈奕塵能猜出電話來自何人,他小心翼翼地道:“要在這裏等他麽?”

丁辰答得幹脆,“不用。”

車剛從停車庫駛上地面,裴子墨的車便攔截在前。

他曾經在丁辰樓下見過這輛車,因此潛意識中早将沈奕塵當做了頭號情敵。

他走下車,在車窗上輕輕扣了兩下,“丁辰,你下來,我有話和你說。”他近乎賭氣地認定丁辰就在車裏,也不管自己是否會認錯。

透過窗玻璃,能清楚地看到裴子墨抿緊的雙唇和緊蹙的眉頭。

沈奕塵苦笑,“他的态度看來很強硬。”

丁辰嘆口氣,搖下車窗,“什麽事?”

裴子墨沒有看沈奕塵,視線緊鎖住丁辰,“你下車。”

“有什麽話,你這樣說也是一樣的。”丁辰淡漠道。

裴子墨眼神黯了黯,很是固執:“你下來。”

丁辰冷冷掃視了他一眼。

裴子墨站立在原處一動不動。

丁辰神色苦惱,眼見今日若是不順了他的意,怕是不能離開,她在心底嘆出氣,打開車門,緩慢走出。

裴子墨立刻将她拉到一邊,“辰辰。”

丁辰裝着整理頭發,背過身,“你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在北京一聽說你出了車禍,趕緊買了最快的班機飛回來看你,你卻對我這種态度!”裴子墨不可置信地望住她,丁辰對他的抗拒和疏離讓他剎那間心底發涼。

從前丁辰對他一味忍讓,是因為對這段婚姻仍抱有希望。要不是失望到極致且被他傷透了心,她不會選擇離婚。丁辰的性格便是如此,她可以對你掏心掏肺,可一旦放手,再要她回頭便不是那麽容易辦到的事。

丁辰笑得坦然,“裴子墨,我并沒有要你回來。”

裴子墨心頭火起,“我關心你,難道你感覺不出來?”

“你沒有責任關心我,我更沒有義務接受你的關心。”丁辰揚起臉,含一絲輕巧笑意。

“丁辰你……”裴子墨幾乎被她氣得說不出話。

丁辰靜了靜,笑語盈盈,“說完了麽?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是因為他麽?”裴子墨深深吸口氣,問。

丁辰微笑不語。

裴子墨輕哼,“我早就看出他對你有企圖。”

丁辰依然沉默。

“你和他才認識多久,你對他了解麽?”裴子墨恨恨道,毫不掩飾內心的嫉妒。

丁辰終于忍無可忍,“裴子墨,你夠了!我和誰在一起,都與你無關。”

裴子墨啞然,的确,他沒有資格。

丁辰抿一抿唇,收斂起笑容,“回去吧,于筝需要你的照顧。”

裴子墨苦澀一笑,是的,現在的他有什麽立場去關心丁辰。他們已經離婚,他也無法對于筝置之不理。而沈奕塵孑然一身,無所牽挂,無論相貌還是工作,絲毫不遜色于他。他能看得出沈奕塵對丁辰的感情并不比他少,也許,兜兜轉轉一圈,他與丁辰只是彼此生命中的過客,而沈奕塵才是她最終的歸宿。

他面色沉靜如水,快速捉住丁辰的手,用力握了握,輕道:“辰辰,我希望你能幸福。”

丁辰訝異了一瞬,很快回過神,“你也會幸福的。”

裴子墨點了點頭,“再見。”

有些事,你曾經以為會一直繼續下去。

有些人,你曾經以為會一直等着你。

然而,也許就在你某個轉身後,那個人你就再也看不到了。

太陽落下會照常升起,可當它再度升起的時候,也許人事已非。

一不小心,我們就再也回不去了。

丁辰強撐着笑容,目送裴子墨驅車逐漸駛遠。

沈奕塵這才下車緩步走到她身邊,輕輕扳過她的肩,“丁辰,我也有話對你說。”

“什麽?”丁辰迷茫道。

“人生太過短暫,我等不及了。丁辰,我不想錯過你。所以,不要拒絕我,讓我走進你的生活好麽?”沈奕塵娓娓道來,嗓音略顯低沉,但吐字清晰,沉穩有力。

丁辰往後退了一大步,神色慌張。

沈奕塵無奈地撇了撇嘴,“我就那麽可怕麽?”

“太突然了。”丁辰低喃。

“我不會逼你,只想你給我一個機會。”沈奕塵微微低頭,神情悵然若失。

佛門中總說一個人悟道有三個階段:勘破,放下和自在。

誠然,丁辰只有放下,才會得到自在。

哪怕她現在還無法真正做到放下,但她會試着慢慢擺脫裴子墨的影子。

沈奕塵說得沒錯,人生苦短,興許一個恍惚,絕美的風景就此錯失。

她如今還沒愛上沈奕塵,但并不代表将來不會。畢竟他是那麽出色的一個人。

給他一個機會,也是給自己一個機會,不是麽?

丁辰回眸而笑,面泛緋色,“那我們就試試吧。”

沈奕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怔怔地看着她。

丁辰俏生生一笑,推搡了他一把,“送我回家。”

沈奕塵心底大喜,面上反而不知所措。

良久,他才似相信了丁辰的話,嘴角的笑容逐漸擴大,結結實實地給了她一個擁抱。

極用力的擁抱,以此表達他內心的狂喜。

身體感受到他懷抱的溫暖,腦中卻有淩亂的片段一個接一個地蹦出,丁辰眸光落在沈奕塵雪白的衣袖上,雖然她無法做到即刻遺忘,給她時間,一切總會過去的。

她想得出神,沈奕塵将她摟得更緊。

堅實而暖意融融的懷抱,讓人倍感安心。

于筝這段時間的日子并不好過。

上班下班,逛街購物,總覺得有人在跟蹤她。

一開始還以為是自己神經緊張以至于産生錯覺,但後來發現并不是她杯弓蛇影。

在她連續收到騷擾電話後,那個人終于出現了。

他便是沈皓的遠房表哥周舫,在于筝下班途中将她堵在停車場。

于筝當即臉色大變,長久以來最令她擔心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

“不認識我了?”周舫眯起眼,笑得有點猥瑣。

于筝重重咬了下唇,知道抵賴不會管用,直截了當地問:“你要幹什麽?”

周舫目光鎖定在于筝微微隆起的小腹上,詭秘一笑。

于筝臉色愈加慘白,他的笑容告訴她,眼前這人并不是容易打發的。“你想要錢?”

周舫“嘿嘿”地笑,“如果我說我想要你呢?”

于筝把臉一板,“撕破了臉對大家都沒好處。”

周舫跟蹤于筝、接近她,倒也不是對她這個人感興趣,不過是為了得些好處。他秉承的宗旨是,漂亮的女人哪裏找不到,只要有錢。當即陪了笑臉,“別生氣,開個玩笑而已。”

于筝臉色鐵青,好久才緩過氣。“你要多少?”她頓了頓,“只此一次,沒有下一回。”

周舫揚着唇角,伸出一根手指,比劃了下。“給我這個數,我就讓這件事永遠成為秘密。”

“你得答應我,拿了錢以後必須在我視線範圍內消失。”于筝冷冷地道。

“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周舫嬉皮笑臉道。

于筝咬咬牙,“好,明天這個時候你還在這裏等我。”

“行,”周舫得意地笑。

于筝憋着一口氣,上車後,狠狠地甩上車門,以驚人的速度駛離。

丁辰和沈奕塵的事很快就在好友圈裏傳開。

葉紫是最替她高興的人。用她的話說:“這死腦筋終于開竅了。”

丁小娅則炫耀道:“我早就知道你們會在一起的。”

被丁辰毫不客氣地敲了記腦門,“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聰明了。”

丁小娅但笑不語,促成這一對,她也功不可沒。

某一天當裴子墨旁敲側擊地向葉紫打聽丁辰近況時,葉紫故意将這事透露給他,毫不意外地看到裴子墨臉色一沉,她的心情則莫名大好。

“人家沈醫生要賣相有賣相,要事業有事業,”葉紫似漫不經心地說:“最重要的是他對丁辰絕對專一。”

裴子墨黑着張臉,一聲不吭。

葉紫就繼續打擊他,“沒有前女友摻和在裏面,可就省事多了。”

裴子墨氣得噎住。

葉紫還不放過他,“他們的感情發展快速穩定,我看過不了多久就可以喝他們的喜酒了,我會記得讓丁辰留一張請柬給你的。”

裴子墨怄得幾乎要吐血,轉身走了。

葉紫在他身後吃吃地笑。

裴子墨很是消沉了一陣子。

他希望丁辰幸福,現在也确實朝着他所希望看到的那樣在行進。可真聽到這消息,他又沒想象中那般大度。

他約了沈皓喝酒,卻只顧自己一杯接一杯的灌酒。除了長籲短嘆,一言不發。

沈皓臉上難掩憂色。

裴子墨忽而擡頭,“丁辰接受了沈奕塵。”

“我知道,”沈皓偏過頭,“我聽葉紫說了。”

裴子墨呵呵笑笑。

“丁辰這樣優秀,沈奕塵也很出色,這個結果并不出人意料。”沈皓略略沉吟後道。

裴子墨神情沮喪。

沈皓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不死心也不行了。”裴子墨嘴角不由逸出一絲苦笑。

沈皓小心觑他一眼,欲言又止。

裴子墨舉了舉杯,“來,陪我喝一杯。”

沈皓接過他手中的酒杯随意擱置在桌上,“我有事問你。”

“問吧。”裴子墨輕噓一口氣。

“你對丁辰現在到底是一種什麽感情?”

裴子墨一時有些愕然,“什麽意思?”

“這麽說吧,你到底愛的是丁辰還是于筝?”沈皓問。

裴子墨眉心一動,“我現在說什麽還有用麽。”

沈皓笑容意味深長,“興許管用。”他停了片刻,“你別急着回答我,想清楚了再說。”

裴子墨神色肅穆,慘然一笑,“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然後後悔莫及。”他總以為自己放不下初戀,忘不了曾經的感情,于是一次又一次的傷害丁辰。等到他終于領悟丁辰早就狠狠占據了他的心,為時已晚。

沈皓仍舊遲疑了會,“本來我不想說的,不想造成你和于筝間的誤會。”

裴子墨看了看他,詫異道:“發生什麽事了?”

“你還記得上一回在這裏遇到我表哥周舫的事麽?”

裴子墨微微颔首。

“在你們離開以後,他來向我打聽于筝的事。”沈皓觀察裴子墨的神情,見他并無不悅才繼續往下說,“當時我就覺得不太對勁,他是什麽樣的人我最清楚。我怕于筝吃虧,并沒有透露太多訊息給他。”

裴子墨下意識地颦了颦眉。

“這麽久周舫一直沒有動靜,我還笑自己太過敏感,但是……”沈皓突然停住了。

“你什麽時候說話學會大喘氣了?”裴子墨稍顯不耐煩。

沈皓并不介意他的态度,“今天下午我去顯奕談合同,在停車庫看到了他。”

“誰?周舫?”

“對。”

裴子墨眉頭皺得越發緊,“他是去找于筝的?”

“一開始我并不确定,後來于筝出來後他立刻迎了上去,我才能肯定以前的判斷沒錯。”

裴子墨倏然一驚,“你聽到了什麽?”

沈皓低低地道:“我離得遠,只能聽到斷斷續續的幾個字眼,于筝有提到錢,周舫比劃着手指,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在敲詐于筝。”

裴子墨心情沉重,“于筝會有什麽把柄落在他手裏?”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沈皓目光從他面上輕輕掠過,“不過明天下午周舫還會去找她。”

“你是怎麽知道的?”

沈皓嗤地一笑,“這句我恰好聽到了。”

裴子墨半是玩笑半是自嘲,“你還挺會抓關鍵。”

沈皓無意理會,“你究竟怎麽看這件事?”

“明天自然就會真相大白。”裴子墨淡然道。

沈皓半真半假道:“你簡直冷靜的令人發指。”

裴子墨不急不躁,極淡地笑了笑,神情顯得十分平和。

正所謂關心才亂,他對于筝只有歉意而無真情。無論如何,他希望可以幫助于筝,而不是讓她再次被傷害。

丁辰時常會拿沈奕塵同裴子墨比較,這也屬于人之常情。

例如今晚在西餐廳吃飯,丁辰突然想吃冰激淩,沈奕塵竭力阻止,并且堅持把她的座位換到沒有冷氣的那一頭。

丁辰奇怪地問他緣由。

沈奕塵憋紅了臉才說道:“你在生理期,不能吃冷飲,也不能吹冷氣。”

丁辰面上一熱,但仍是抑不住好奇心,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沈奕塵又不能告訴她有個小密探潛伏在她身邊,只得泰然而笑。

丁辰心下感念,如果現在身邊坐着的是裴子墨,他大概不會留意到她的生理期,更不會關心她會不會被冷氣凍着。

人和人始終是有差別的。

丁辰臉上有動容之态,被人時刻關心的感覺着實不錯。

于筝一大早就從銀行裏取出十萬元裝在手提包裏帶進公司。

這差不多是她全部的積蓄,周舫獅子大開口,她咬咬牙也便接受了,只求他以後不要再糾纏她。

昨晚憂心重重沒有睡好,今天一整天沒精打采,開會時,好幾次輪到她發表看法,都詞不達意,狀态極差。

向晖皺了皺眉,沒多說什麽,只囑咐道:“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回去休息吧。”

于筝忙說:“我沒事。”她向來好強,工作上也要盡力做到最好。其實她心知肚明,裴子墨的心早已不在她心上,她唯有在事業上找尋安慰。

終于挨到下班,于筝等到公司同事幾乎走光了,才慢吞吞地收拾東西準備走人。

剛走到電梯口,市場部的另一名主管施柏濤叫住了她,“于筝,等一下。”

于筝回過頭,“什麽事?”

“有些業務上的事我想和你再商榷下,我們邊走邊說。”施柏濤是個工作狂,每天至少加班到晚上九點,所以他的業績在公司也是相當突出的。

于筝可不敢讓他一同跟到停車場,她想了一會,“明天再談不行麽?”

施柏濤和顏悅色地一笑,“就幾句話,到樓下也就講完了。”

于筝在心裏暗暗盤算,千萬不能讓任何人發現她的事,即便是同此事毫無關系的施柏濤也不行。“我有點不舒服,有什麽話還是明天再說吧。”

施柏濤深深望她一眼,“我送你去醫院。”

“不用,”于筝連連擺手,“我回去躺會就可以了。”

“還是檢查下比較放心,你現在畢竟不是一個人。”施柏濤小心地掩去面上憂色,勸道。

于筝突然不耐煩了起來,“我說了不用那麽麻煩,你怎麽就聽不懂呢。”

施柏濤面色隐隐泛青,他壓下火氣,“那我給你先生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于筝徹底爆發,“你有完沒完,我的事不用你管。”

施柏濤也終于沒能克制住怒火,“在你最需要他的時候他不在你身邊,這樣的男人根本不配做人老公。”

“我怎麽樣都和你無關!”于筝勃然大怒。

“你有點出息好不好,他不值得你這樣對他。”施柏濤橫眉怒目道。

于筝怒極反笑,“值不值得我心裏清楚的很,不用你教。我就算不和裴子墨在一起,也不會選擇你。”

“于筝,你……”施柏濤的自尊心被嚴重刺傷了。他和于筝都是今年年初剛加入顯奕集團的,于筝長相美豔,性格熱辣奔放,以及對工作的熱忱這一切都令他怦然心動,可惜剛展開追求行動,就遭受挫折。于筝根本沒給他機會,直言不諱的告訴他,她心有所屬。施柏濤是正人君子,自然就此退出,并且由衷祝願她能幸福。于筝和裴子墨的事他并不清楚,也不想知道。但辦公室向來是八卦的起源地,有些事還是傳到了他的耳中。例如于筝懷了身孕,例如直到現在她和裴子墨還沒有領過證。他親眼看到于筝每天都是一個人上班下班,打點生活起居,裴子墨很少出現,孕婦此刻最需要愛人的關心,而裴子墨從來沒有盡過責任。

于筝懶得理他,但又不能先走,她生怕施柏濤會跟去停車場,只得站在原地不動。

施柏濤一把捉住她的手,“于筝,別的我不敢說,至少我一定會比裴子墨做的好,離開他,讓我來照顧你。”

于筝嗤笑一聲,不屑一顧,“你?”

施柏濤挑眉,“你相信我。”

“你放開我。”于筝态度倨傲。

施柏濤反而抓得更緊。

于筝拔高了音量,“放手!”

她的嗓門太高,以至于将還在加班的向晖也引了出來。

他打量了着兩人還拽在一起的手,蹙起眉,“你們倆在公司門口吵鬧這像話麽?”

于筝垂眸,“向總,您也看見了,是他死纏着我不放。”

施柏濤急急辯解,“向總,事實不是您所看到的那樣。”

向晖一擺手,“你們的私事我不幹涉,還想吵的話,進去再鬧。”

電梯“叮咚”一聲開啓,出來的葉紫怔了怔,“你們都站在門口做什麽?”

于筝沒說話,施柏濤也一語不發,向晖溫柔地笑了笑,“你來早了,還要再等我一會。”

葉紫似笑非笑,“來晚的話,怎麽能看到這出好戲?”

于筝趁着施柏濤發愣的時候,趁機擺脫了他的禁锢。“我先走了,有什麽話明天公司再談。”她也擔心周舫等得不耐煩會沖上樓來找她,到那個時候什麽都完了。

施柏濤又傻傻地站了一會,依舊回到座位上。

葉紫的表情古古怪怪的,向晖在她腦門上彈了下,“你又在打什麽鬼主意?”

“我只是好奇嘛。”葉紫委屈地揉着額頭。

向晖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這番甜蜜的景象又生生刺激了施柏濤一回。

于筝故作從容地走進停車場,一顆心卻砰砰直跳。

等了許久的周舫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語氣不太客氣,“你架子不小。”

于筝勉強笑道:“有些事耽擱了。”

周舫點點頭,“錢帶來了?”

“帶來了。”

周舫一伸手,“拿來。”

于筝把手提包遞過去,又猛地收了回來。

“怎麽?舍不得了?”周舫嗤笑道。

于筝咬咬唇,“錢可以給你,但你答應我的事要做到。”

“這個沒問題,我也不是貪得無厭的人,你放心吧。”巨款馬上要到手,周舫笑得很是開懷。

于筝吐出一口濁氣,“拿去吧。”

周舫貪婪地數着鈔票。

躲在車裏的裴子墨按捺不住就要開門沖出去,被沈皓拖住,“別心急,再看看。”

于筝面色微僵,“希望你遵守承諾。”

周舫又數了一遍,把厚厚十疊鈔票放進自己随身所帶的提包,才說道:“這個自然,不過……”他頓了頓,見到于筝臉色微變又道:“孩子我勸你最好還是拿掉,我不想自個的孩子管別人叫爹。”

這話裴子墨聽在耳中,腦袋嗡嗡作響。

沈皓輕輕握了握他的手。

于筝臉色立刻沉了下去,她四處張望,“你給我閉嘴。”

周舫立即改口,嬉皮笑臉道:“當然有人願意幫我養兒子,也不錯。”

這人的嘴太賤,根本靠不住,于筝頓時起了悔意,她怎麽就如此輕信他。

周舫晃了晃裝滿人民幣的拎包,嘿嘿笑道:“謝了。”

于筝沒有阻止,也無法阻止。

周舫的得意并沒有維持多久,就被突然推開車門的裴子墨撞倒在地。他剛要破口大罵,在看到沈皓和裴子墨後驚住了。

同樣受到驚吓的還有于筝,她鼻尖沁出汗水,面無人色。她腦子轉得很快,裴子墨究竟是什麽時候來的這裏,他到底聽到了多少?“子墨,”她佯裝笑臉,虛弱喚道。

裴子墨面無表情,從周舫手中奪回了包,丢還給于筝,“我都聽到了,你沒有必要再給他封口費。”

于筝挂在嘴角的笑意透出幾分慘淡。

周舫大驚失色,他倒不是因為被裴子墨獲知真相而惱羞成怒,卻因為財路被斷而慌張。

于筝臉色蒼白而陰沉,事情到了這般地步,已無力回天。她慘然一笑,“我千方百計想瞞天過海,沒想到還是沒能瞞住。”

“你不該欺騙我的。”裴子墨眼中透出一絲悲涼之意。

于筝聞言不禁有些傷感,她咬着手指,連聲嗚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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