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濕漉漉的小狐貍被男人指尖一點,渾身濕意全無,幹爽如剛曬了太陽的暖和。
酥酥還未反應過來,一床溫熱的錦被劈頭蓋臉裹在她身上,重淵就着錦被單手提溜起她,塞到床榻上來。
殿中依舊沒有任何光亮,重淵側躺着,單手按着酥酥身上的錦被,把小狐貍按在自己的身側。
酥酥蜷縮在錦被中,翻騰了半天,從錦被中伸出頭來。
她睜開眼,眼睛适應了黑暗,倒是能清楚的看見重淵面龐的輪廓。
他閉着眼,眉宇間依稀可見一絲疲倦。
酥酥掙紮着從錦被中伸出手來,落在重淵的眉心。
男人閉着眼擡手輕易地攥住她的手腕。
“偷襲?”他嘴角噙着笑,半睜着眼懶洋洋說着。
酥酥抿唇有些赧然。
她也說不清為什麽,看見他眉心的那一絲疲倦,會有些想要碰碰他。
重淵也不打算要個答案,攥着小狐貍的手往下,按在自己的肩膀處。
他不想說話,也不想動,攥着酥酥的手之後,就再次閉上眼睛。
酥酥隐約感覺到重淵身上傳來的疲倦。
和平日裏下雨天的他有些不一樣。
酥酥忽然想起來什麽,掙開錦被,另一只手也擡起輕輕摸了摸重淵的臉頰。
她努力朝重淵湊近,幾乎額頭抵着他的。
“重淵,又疼了嗎?”
男人感受到小狐貼着的溫度,嘴角微微揚了揚。
“是啊,小狐兒,我好疼。怎麽辦?”
酥酥不知道怎麽辦。
以往重淵疼的時候,她都是盤成一團蜷縮在他懷中,他會摸着她的耳朵,尾巴,沉默着抵擋一夜的難捱。
酥酥将蓬松的大尾巴甩到重淵懷裏。
“……給你摸摸。”
重淵睜開眼,夜色裏,他的脖頸爬上一道道黑色的咒文,從下往上慢慢生長,蔓延。
酥酥記得,這咒文爬到他臉頰的時候,重淵的心神會受到幹擾。那時候的他,會有些難以接觸。
重淵輕笑了聲,懶洋洋低着頭,用額頭抵着酥酥的。
“懶得動。”
“重淵,你比之前要疼得厲害嗎?”酥酥擔心壞了,手在重淵臉上摸了摸,不知道該做什麽。
“嗯。”
男人神色淡了些。
“司南家的女兒,救起來有些麻煩。”
梅鏡還要用他的靈力開啓,梅鏡之內,需要大量的靈氣運轉,除此之外,還需要給司南家女兒拔出魔瘴。
也就是用絲縷換了,不然這麽麻煩,哪怕是司南家的女兒,他也想直接送她歸西,免得麻煩。
這麽接連幾日下來,對他雖沒有什麽損耗,就是心情極其糟糕。如此一回來,此次發作多少有些加劇了。
一發作,他只想回來抱着他的小狐。
漆黑的東殿等了很久,才等到濕漉漉回來的小狐。
不想說話,不想動,不成想倒是險些……咳。
酥酥眨了眨眼,慢騰騰哦了一聲。
“她快好了嗎?”
“将就。”重淵随口說道,“死不了。”
重淵不想提無關緊要的人,他到底是難捱的,又合上眼,手緊緊摟着酥酥。
“乖小狐兒,陪我睡覺。”
酥酥怕他冷,用尾巴蓋在他的身上。
被摟在懷中,她就貼着重淵,抵着他的脖頸。
一次次發作的難捱中,重淵一聲不吭,只緊緊環着他的小狐兒。
疾風暴雨初歇,已是夜盡天明。
又是晴天好風景。
酥酥這些天練劍已經初有成效。
她在太陽花花圃邊,已經能完整舞出一整套劍法。
雖說不蘊含任何靈氣,但是看起來還是足夠唬人的。
酥酥想得也很好,白狼珠碎了,沒有梅鏡,她也還有別的可能性。
萬一等到了她的下一次機緣呢。那個時候,她可不能沒有任何實力,不然多浪費時間。
為了更好的下一次,酥酥從現在就開始未雨綢缪,準備做一個威風凜凜的大妖修了。
酥酥為了獎勵自己練劍厲害,和太陽花們商量商量,摘一朵下來陪她去河邊抓魚,等抓完了魚,再還回來。
太陽花交頭接耳,沒多久,其中一朵自動跳出來,跳到酥酥的懷中。
酥酥舉着太陽花,遮着過于曬的陽光,哼着小曲兒去了星橋。
星橋下的小河不屬于離人河,也不屬于裂星河。之前聽雲色提起過,這是一汪湖。只不過已經和當年不太一樣了。
好在湖中的小魚兒還是挺多的。
酥酥舉着太陽花,和花兒商量要不要放在水裏。
太陽花十分強烈要求要放在荷葉上。
和酥酥的想法一拍即合。她很喜歡湖裏的荷葉。巨大的一張,她狐貍模樣的時候可以在上面睡覺打滾,哪怕變成人形,荷葉也能支撐着她,讓她在上面舒舒服服曬着太陽睡午覺。
酥酥和太陽花一起跳到湖中大荷葉上。
酥酥趴在荷葉上,盯着湖中游來游去的紅尾魚。太陽花有點吵,左搖右晃指點酥酥該怎麽去抓。
酥酥挽起袖子,眼疾手快往下一探。
水花四濺,她一把撈上來一條活蹦亂跳的紅尾魚。
酥酥笑得眼睛彎彎,水花濺了一臉也只是擡手摸了摸,興沖沖地将小魚放到準備好的水罐裏。
酥酥一共撈了五條小魚。
她想好了,給重淵三條,給太陽花一條,還有一條拿去給長生花。
花圃旁挖一個小水渠,給花兒們熱鬧熱鬧。
“酥酥姑娘。”
酥酥坐在荷葉上,還在掰着手指算怎麽給這些魚兒準備吃食,星橋上,一身白裙的梅夫人輕聲喚着她。
“梅夫人。”
酥酥抱着她的太陽花站起身來,荷葉微微晃了晃,晃出滿湖漣漪。
她對着梅夫人露出了一個笑臉。
早在那一天過後,酥酥想明白了。或許梅夫人說話會讓她不舒服,不喜歡,但是梅夫人不應該是被她不喜歡的那個人。
梅夫人靠着星橋,笑得溫柔。
“好些天沒見着酥酥姑娘了,近來可好?”
酥酥對這種客套話并不太擅長,老老實實掰着手指說,“別的還好,就是前兩天下雨淋濕了,尾巴很不舒服,不太好。”
梅夫人捂着唇輕笑。
“果然,和酥酥姑娘說話就是有趣,我心情都好了許多呢。”
頓了頓,梅夫人繼續說道:“這幾日去看過司南仙子,看着那般貌美年輕的女子,險些被歹人害死,我這心裏頭就難受。”
酥酥歪着頭看梅夫人。
她只知道司南家的女兒有性命垂危的跡象,但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重淵沒有告訴她,雲色也沒有告訴她。
“幸好殿主願意出手庇護她。”梅夫人捂着胸口輕嘆,“也就是那梅鏡。我尋思着若是給酥酥姑娘用,是能修補酥酥姑娘的丹田。如今給了司南仙子,我就怕酥酥姑娘這邊沒了,心裏頭難受。”
“不難受呀。”
酥酥有些茫然地看着梅夫人,她還挺奇怪。
“這本就不是我的東西,梅夫人是難受了嗎?這個之前是梅夫人的東西。”
梅夫人笑意淺了淺,而後迎風撩了撩鬓角發絲。
“對,梅鏡……是我夫君當年娶我時,給我的聘禮。”
她眼神迷離,似乎想到了過往,嘴角笑意很甜:“他啊,生怕我有什麽不測,給了我最好的護身法寶。可是再好的護身法寶,沒有了他,又有何意義呢。”
“他不在了,我什麽都留不住。”
梅夫人的笑意逐漸染上了一份苦澀。
“是我對不起他。”她輕聲一字一字說道。
“夫君不在了,就什麽都留不住……?”酥酥聽着有些疑惑,她記憶裏,梅夫人并不是沒有自保之力的人,“梅夫人有靈力,很厲害,為什麽留不住?”
梅夫人聽着這般問話,無奈地搖頭輕笑了聲。
“酥酥姑娘不谙世事,或許不懂什麽是人外有人,什麽叫懷璧其罪,什麽是軟肋,什麽是絕對壓制。”
梅夫人垂下眸,隐約有了那麽兩分凄厲:“他們都欺我沒了夫君,欺我梅山沒了主心,争先恐後想攻打梅山!”
“我或許能自保,可我梅山一族有三千人,尚有稚齡兩百,若真是和那些人碰上,我怕我連夫君的部下都保不住。”
酥酥聽得睜大了眼。
“我護不住啊。”梅夫人輕聲道,“我能做的就是歸順。不貪圖我什麽,不貪圖梅山什麽,只有殿主了。”
“殿主只想要法寶,我就用法寶來護梅山一族安危。讓梅山一族成為赤極殿梅山氏,這樣再無人欺壓梅山了。”
酥酥小聲問:“是梅鏡嗎?”
“不是,”梅夫人說道,“是梅雪落。我還沒有給殿主,暫且用梅鏡求殿主寬限些時日。”
酥酥不解:“可是你不是說……”
“噓,”梅夫人笑得有些俏皮,豎起一根手指抵着唇,對酥酥低聲道,“這不過是個把戲。”
“殿主見過的法寶數不勝數。梅山氏一族的法寶固然罕見。但是我不确定殿主能喜歡幾天。若是得到的容易了,說不定殿主把玩幾日就抛之腦後,也會将梅山一族抛之腦後。”
“讓殿主得到的曲折些,這樣,他就能記住這個花費了他一番心思力氣的法寶,自然也會記得梅山一族。”
梅夫人迎着風對酥酥笑得有些狡黠。
“酥酥姑娘天性單純,怕是沒有見過這些手段。但是我想給酥酥姑娘說的就是,必要的手段能給自己帶來優勢。”
“不單單是法寶,對人也一樣。”
而後梅夫人盯着酥酥,無奈嘆了口氣,輕聲說道,“罷了罷了……不單單是我,司南閣的那位仙子,手段只多不少。”
“酥酥姑娘,小心司南閣。”
酥酥抱着太陽花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梅夫人說的話。
她說了很多,比之前那些客套話多出太多太多了。提到了她的夫君,她會笑得很甜。提到了梅山一族,她滿眼憂愁。提到了司南家的女兒,她眼含戒備。
酥酥覺着這樣的梅夫人,好像比之前的時候要好懂一些。就是說的話更難懂了。
還有司南閣。
司南家的女兒住在西殿,她在東殿,相隔甚遠,而且至今都沒有見過面,為什麽梅夫人讓她小心司南閣?
酥酥不太懂。
她回到東殿,把太陽花還回去,給花兒澆了水,又給放了一條小魚在小水渠裏。
留下給重淵的三只小魚,她去了西殿的長生花花圃。還要給長生花一條小魚兒呢。
她之前去離人河時,經常要路過長生花花圃。每次經過,烈焰的氣息讓她很舒服,毛毛都是蓬松軟乎乎地。
可是今日她走到長生花花圃時,腳下一頓。空氣中的烈焰氣息稀薄,幾乎聞不到。
酥酥歪着頭盯着那光禿禿的地,茫然地想,花呢?
長生花怎麽都沒了?
酥酥站在原地很久,一直盯着那光禿禿的地。
她不理解,陪了她好多年的長生花怎麽一夜之間都沒了。
正巧,有個侍婢端着盤從她身側經過。
酥酥叫住了她。手指着花圃:“花兒呢?”
那侍婢猶豫了下,屈膝行禮。
“全拔了,殿主吩咐,給司南仙子做藥。”
作者有話說:
重淵:回家抱媳婦。
酥酥:你媳婦沒了沒了沒了你沒了!!!
還是一百個紅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