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她對他毫無防備
元宵吃到一半, 如果重新放回碗裏,芝麻餡就會流出來。
流到碗裏和湯融在一起,就會變成味道很淡的芝麻糊。
姜夢舍不得這半顆元宵身心分離, 所以就全部放進了嘴裏決定給它一個痛快。
之後才接電話。
元宵的外皮吃起來剛剛好, 可是裏面的芝麻餡還是燙的。
姜夢被燙得倒吸一口涼氣,而後很快又呼了出來。
所以盛叢在電話接通之後,清晰地聽到了她的呼吸聲。
盛叢的耳尖漸漸發紅。
姜夢把手機放到耳邊, 因為不知道給她打電話的是誰。
她輕輕出聲試探道:“喂, 你好。”
“是我。”
姜夢聽得出來是盛叢的聲音。
她轉而用一種很放松的語調說道:“盛叢啊。”
盛叢很喜歡她這樣喊自己的名字。
名字只不過是一個代號。
但是每次姜夢喊他名字的時候,都會讓他感覺自己被人輕輕抱了一下。
不等盛叢跟姜夢彙報什麽, 姜夢先他一步對他恭喜道:“我看到今天的熱搜了, 有種物歸原主的感覺。恭喜你,盛叢!”
她的尾音微微上揚着, 他聽得出來她是真心地在為他開心。
盛叢其實想跟姜夢說很多事情。
比如,他很感謝她一直都對他很好,她是他生命裏為數不多的溫暖,他在很難過的時候一想到她, 就會有一種很驚喜的感覺。
那種驚喜足以沖散一切陰霾。
可是這些話,他不能夠完全講出來。
他知道,對于并不喜歡他的姜夢來講, 他說這些話會給她造成很嚴重的困擾。
她從沒想過成為他生命裏那個很特殊的人。
所有的情緒糅雜在一起,最後他只說出了“謝謝”兩個字。
之後又是短暫的沉默。
姜夢覺得盛叢每次給她打電話的時候都很奇怪。
她感覺他好像有很多話要對她講, 但是他每次都是只說一兩句就不說了。
仿佛一切都是她的錯覺。
姜夢微低着頭,看着碗裏的元宵,對盛叢問道:“今天是元宵節,你吃元宵了嗎?”
“嗯。”
盛叢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沒辦法對她問出這樣極尋常的問題。
她對自己這樣問可以。
但是他問不出口。
大概是因為心虛。
他害怕姜夢從那些看似尋常的問題裏, 發現他對她不同尋常的情愫。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那樣問她。
但姜夢就不會在意這些。
她對他問什麽都是很坦然的。
盛叢想,大概是因為她不喜歡自己才會這樣。
姜夢見盛叢又不說話了。
她的元宵再不吃就要黏在一起了。
她趁着盛叢沒有講話,悄悄地往嘴裏塞了一小口。
姜夢很輕地咀嚼着,盡量不讓自己發出任何聲音。
但或許是現在的氛圍太過安靜,盛叢将她這邊的一切都聽得很清楚。
他笑了一下,對她輕聲問道:“你是,正在吃東西嗎?”
姜夢小心地放下手中的勺子:“沒有啊。”
一邊吃東西一邊講電話這種事,說出去有點尴尬。
姜夢不想被盛叢知道。
盛叢在電話那頭說道:“我在你家的門外。”
他沒有說要見她。
只是表示在她家門外。
也就是說,她可以選擇見他,或者不見他。
他給了她選擇的餘地,也給了自己被拒絕的可能。
姜夢愣了一下。
她急忙說道:“我現在沒有在姜家。”
“我知道。”
姜夢沒有繼續說話。
她顧不得沒吃完的元宵,一路小跑到門口。
打開門後,果然看到了盛叢。
她輕輕摸向他的衣服,很涼。
應該是在外面待了很久了。
“快進來。”
盛叢跟在她身後,輕輕地把門關好。
随後就看到了被花填得滿滿當當的客廳。
他認得這些花。
姜夢見盛叢正望着這些花出神。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很幼稚吧,是不是很像一個分不清孰輕孰重的傻瓜。”
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姜夢覺得盛叢既然知道她從姜家搬了出來,那應該也從各種渠道知道了她搬出來的原因。
她家的事情,在這個圈子裏,很難瞞得住。
盛叢将姜夢的窘迫盡收眼底。
他總覺得她的臉上不應該出現這樣的表情。
他覺得姜夢做什麽都是對的,完全不用考慮做錯或者其他什麽東西。
心底泛起一陣稠密的心疼。
他很想抱抱她說:“不是的。一點都不幼稚。你做的很好。”
可是他不能那麽做。
她對他毫無防備。
他如果做出超出界限的動作,她會感到不适。
盛叢壓抑住心中翻湧的情緒,對姜夢說道:“我小的時候,在街上看到過一只流浪貓。那只貓吃不飽,睡不好,還總是被別的貓欺負。但是,它總是把自己身上的毛梳理得很好。它是一只無論在什麽處境下,都活得很體面的貓。”
姜夢以為盛叢是借那只貓來說自己。
她想說,她一點也不體面,也做不到那只貓那樣。
但只聽盛叢繼續說道:“我那時候很想把那只貓帶回家,可是我根本沒有能力照顧好它。我住的地方并不比它好到哪裏去,它被我帶回去之後可能會遭到盛钰的虐待,而我可能也會因此被柳展藝嘲諷一通。”
“因為有太多的顧慮,所以我打消了帶那只流浪貓回家的念頭。但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時常會感到很遺憾,在我沒有能力的時候,沒能照顧到它,可等我有能力了,那只貓已經不在了。”
“花的壽命比貓的壽命還要短暫許多,能在這樣的時候,還不忘帶着自己喜歡的花,是很勇敢的事情,至少自己以後不會留有遺憾。你沒有任由它們自生自滅,在自己已經被瑣事折磨得心力交瘁的時候,仍舊把最後的溫柔和耐心留給了花。”
“這一點也不幼稚。因為放棄的話很容易,兼顧卻要難上許多。”
很多天了。
姜夢每天晚上回到這裏,都會感到很治愈。
有的時候,她會想,并不是她在照顧這些花,倒像是這些花在輕輕地撫慰她。
這些花對她意義重大,可她好像快要守不住它們了。
因為環境的問題,從溫室裏出來之後,有些花已經出現了枯萎的跡象。
她覺得自己真是沒有用。
姜夢現在越來越能理解盛叢的心情了。
她僅僅是經歷了幾天就已經受不了了,但盛叢卻是從小到大都在經受着這些。
她突然對盛叢投去了十分憐愛的目光:“你要再吃一點元宵嗎?我煮了好多。”
“好啊。”
盛叢慢吞吞地跟在姜夢身後,生怕一不小心會踩到她的花。
姜夢把元宵端出來,盛叢連忙伸手去接。
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
很涼。
他的印象裏,她的手好像一直都是這樣涼。
姜夢見他接了過去,在他身後小聲地說道:“呃……可能是在鍋裏待了太久,有幾個元宵裏面的餡流出來了,湯的顏色就不太好看。”
盛叢不在意這些。
他覺得,無論她做什麽,都很好吃。
盛叢把碗放到姜夢碗的對面,然後坐下來說道:“我喜歡吃這樣的。”
姜夢和盛叢就這樣慢吞吞地吃着元宵。
沒有什麽多餘的話。
盛叢一開始沒有想要進來的。
他只是想要在外面給她打一個電話,聽聽她的聲音。
其實他有些擔心她。
這些天他并沒有在國內,他去了趟國外。
姜裕景到底是在玩花招還是真的失蹤,他根本不在乎,但是他沒有想到,她爸媽竟然出國之後也失聯了。
盛叢很清楚,姜夢的爸媽不在,她的處境會很困難。
所以,他親自出國去看了看,想知道到底是什麽情況。
但是,并沒有查到什麽。
他在電話裏聽到了姜夢在吃東西。
本該是一家人團聚的節日,她卻是自己一個人。
他知道她或許不需要人陪,但他就是迫切地想在她身邊。
所以,他懷着忐忑的心情說出了那句話。
他沒有想過什麽趁虛而入,他知道那是很卑鄙的事情。
無論他是一個怎樣惡劣的人,他都不想在這種時候那樣對待她。
盛叢原本吃東西是很快的。
但是為了照顧她的速度,他放緩了許多。
他發現姜夢吃東西的時候,還是不太喜歡講話。
大概是因為坐在對面的人是他,所以才會這樣。
自從盛叢名正言順地接管盛家之後,很多人紛紛向他這邊靠攏。
就連當初跟柳钰玩的很好的那些人,也開始裝作和他什麽都沒發生過的樣子。
那些人以為他不記得。
可是怎麽會不記得呢?
他就靜靜地看着那些人在他面前演失憶。
盛钰自從在醫院被搶救過來之後,就改姓柳了。
因為覺得姓陳是件很丢人的事情。
尤其是看到頭條上,有關陳辭的那些不堪入目的照片。
所有人對盛叢的态度都發生了改變。
可是唯獨她,自始至終都沒有改變。
他不知道是應該開心還是難過。
盛叢現在倒是有些希望,姜夢能開口對他提出什麽要求。
無論什麽要求,他都會盡全力去做。
但是她什麽都沒有提。
盛叢主動開口道:“你家裏的事情,我多少聽說了些。如果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和我講。”
姜夢覺得這是一句好熟悉的話。
她是不是也對盛叢講過?
姜夢禮貌道謝。
盛叢的心卻感到有些受傷。
因為他覺得她不可能,完全不需要他的幫助。
能在短短幾天之內,就讓她從姜家搬出來的那些極品親戚。
她自己怎麽可能應付得了?
但她也确實除了道謝,沒有再說其他的事情。
盛叢從她家離開的時候,注意到有些花的顏色已經趨于黯淡了。
他想對她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什麽也沒說。
第二天一早,盛意帶了早餐過來看姜夢。
盛叢并沒有出現。
其實他也去了,只是留在車裏。
因為他不想讓姜夢覺得他是在幫她。
姜夢昨天晚上的時候,就什麽都沒有對他講。
他想,她應該是很不想跟他産生什麽聯系才是。
姜夢沒有想到盛意會來看她。
所以在打開門,看到是盛意的時候,有些感動。
她想起了自己的媽媽。
盛意幫姜夢把早餐擺好放在桌子上,然後看着她這滿滿一屋子的花對她說道:“我也很喜歡花。”
姜夢想說,她也是。
但是她現在并沒有把這些花照顧得很好,她感到有些愧疚。
盛意繼續說道:“可惜我以前種下的花,都被別人給破壞了。回到盛家之後,我就在後院建了一個好大好大的花房,想着以後要在裏面養好多好多的花。”
姜夢一聽花房這兩個字,忽然覺得她的這些花有救了。
但是她不知道這樣講會不會太過唐突。
她環顧四周,看了看這些曾經在溫室裏被保護得很好的花,現在都變成了半死不活的樣子。
姜夢在猶豫着,不知道該怎麽跟盛意講。
盛意似是看出了姜夢的心思,就對她說道:“不如你先把這些花放在我那裏吧,等你處理好家裏的事情之後再把它們接回去。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
姜夢點了點頭。
“謝謝您。”
姜夢不至于傻到會覺得盛意這次來,只是單純地為了給她送早餐。
她想,盛阿姨應該是從盛叢那裏聽到了什麽,所以才會過來想着幫她的。
盛阿姨甚至沒有等她主動地提。
一切的過渡,都很自然,毫不突兀。
盛阿姨和媽媽一樣,都是很好很好的人。
盛意跟姜夢說好,讓她白天先去忙自己的事情。
她會找人幫着把花運過去。
等到晚上的時候,再讓盛叢接她過去看花的安置情況。
姜夢這些天,終于把姜裕景公司裏的情況,探了個七七八八。
哥哥管理的公司,沒有任何問題。
并不像傳言中的那樣,出現巨大虧空,然後哥哥逃避責任故意失蹤,意圖逼迫爸爸出手相救。
想想也根本不可能。
爸爸對他們一直都很好,無論他們有什麽要求,都會得到滿足。
所以根本就不需要,玩這種很低級的手段。
姜算聽說姜夢這幾天頻頻出現在姜裕景的公司裏。
已經開始沉不住氣了。
偏偏他們兩家還沒有商量出什麽結果來。
姜算看向窗臺上,一盆已經枯萎了的花。
這還是姜夢那天晚上在搬花的時候,他找人偷偷拿了一盆。
那盆花歪着頭,仿佛是在嘲笑他。
姜算越看越生氣,甩手将花盆從窗臺上掃到了地上。
奇怪的是,花盆并沒有摔壞。
只是花盆的邊角處,有些變形。
他拿着花盆撒氣,又對着花盆踢了一腳。
花盆撞到了牆上,依舊沒有壞。
只是掉落了一些紅泥。
姜算上前撿起那個已經有些變形的花盆。
紅泥掉了的地方,露出了金色。
他懷疑自己看錯了,又揉了揉眼睛,湊近了些去看。
原來整個花盆都是用黃金做的,只是外面塗抹了一層紅色的泥土。
姜算可算是知道姜夢為什麽那麽在乎那些花了。
換做是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最值錢的東西連夜搬走。
姜算頓時産生了搶花盆的心思。
他要搶走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