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沈清煙的月奉銀子一直是府裏幾位少爺中最多的,但她從來不管這些,都有雪生替她收着,換了旺泉後,她的錢袋子到了旺泉手裏,她還記着拂冬貼錢做的那碗粥,在隔日去靜水居前,找旺泉要錢。

白白嫩嫩的手朝旺泉攤開,指尖還帶着點點的粉,旺泉看着這只纖手眼都沒舍得眨一下,他是小厮出身,先前在老爺院裏做活,府裏幾位爺也見到過,只六少爺生的最秀氣,他們底下人都說。

六少爺的樣貌,就是放在姑娘堆裏,也是最拔尖兒的,回回有人見着六少爺,都飄飄然的吹噓着,六少爺一個眼神,就把他的魂兒勾跑了。

旺泉喉結不停動着,趕忙從兜裏摸出一吊錢遞到她手裏,不小心碰到她的手心,柔軟嬌嫩,登時便酥掉半邊身,真像是魂出竅了。

沈清煙拿到了錢,發覺他看自己怪怪的,極讓她不舒服,便板着臉道,“我要去靜水居了,你別再跟着我!”

這話也不用她說,慶俞一早過來接她了,照着以前的規矩,她的書僮是不能跟着去靜水居的,但這個旺泉就像是死腦筋,去靜水居也跟着。

旺泉一根筋道,“老爺讓小的跟着少爺,少爺到哪兒小的就得跟到哪兒。”

沈清煙被他氣的發抖,“你要跟就跟吧。”

她快步出了門,慶俞瞧了眼她身後的旺泉,沒吱聲,如往常般帶他們進了靜水居。

沈清煙見着拂冬,急忙給錢給她,拂冬倒是沒推拒,笑眯眯的收下了,不過這錢轉頭就到了顧明淵手裏,這事兒沈清煙自是不清楚的。

沈清煙候在廊下,慶俞進書房裏傳報,片晌再出來時,笑着讓沈清煙進去,再拍着旺泉的背道,“旺泉兄弟,我手頭有些事,借你這個人替我幫幫忙。”

旺泉自是答應着,随他一起出了靜水居。

沈清煙進屋後,一如尋常時候先給顧明淵行個禮,恭恭敬敬的叫了聲先生,等到顧明淵讓坐,她才坐到他旁邊的椅子上,身體繃直,耳邊是他清冽淺低的嗓聲,沈清煙垂着眸子聽,問到她的時候,她才細細的應一聲。

顧明淵微微斜眸,她眼尾自然上挑,唇角不笑的時候也是翹着的,顧明淵還記得她笑起來時很有股不知憂慮的嬌态,現在看不見了,細眉也擰巴起來,自以為把糾結的情緒藏的很深,其實別人一眼看穿。

沈清煙确實在糾結。

在她看來,自己跟父親争吵,有很大的原因要怪到顧明淵頭上,并且顧明淵不喜她,她還要跟顧明淵道歉認錯,更是叫她內心憤懑,這一連幾日來靜水居,擱顧明淵跟前就像根木頭,不哭不笑的,顧明淵跟她說話,她也一副敬着爹的模樣,只想用這種法子暗暗跟顧明淵較勁。

可顧明淵總是不冷不淡,從沒在意過她的态度。

她原也只想着這麽過了一個年頭,等來年她不得功名,父親自然會領她回家,她也不用跟顧明淵兩兩生厭了。

但自從她聽到荀琮說過的話,心內又對顧明淵有種別扭的情緒。

反正不得勁。

“手上的傷好了嗎?”顧明淵似随意般問道。

沈清煙便将那只傷手給他看,好的差不多了,就是手指尖尖上還有點沒散去的紅印子,她的肌膚很白,這紅印子烙上頭頗顯眼,跟在肌膚上打了幾道痕似的,又慘又豔氣。

她吶吶道,“好了。”

這要是?????換作以前,她定會跟他哭,委屈巴巴的喊着疼,哪裏像現在這樣乖巧懂事的說好了。

顧明淵默聲。

随即門外掃墨敲門道,“小公爺,永康伯過來拜訪您,您見嗎?”

沈清煙一聽她父親,立刻禁不住顫了顫。

顧明淵瞧過她,慢道,“引他去前堂。”

他起身離開了書房。

沈清煙便歇了勁一頭趴桌上,她父親這是知道顧明淵收了禮,上趕着來巴結了。

左右也沒她的事,她趕緊走才對。

她收好功課,推開書房門,沒看見旺泉,這麽好的時機,她偷摸着要跑,正見掃墨坐在欄杆上跟她笑,“沈六公子要走了?小公爺讓您去他屋裏待一會兒。”

沈清煙撅了撅唇,心裏躊躇着,她功課都做完了,去他屋裏幹嘛,他還收她父親的禮,說不得會替父親來訓她。

她學精了,試着探他口風,“掃墨小哥,先……表兄收了我父親送的謙禮是不是特別高興?”

“小公爺早把禮兒送回永康伯府了,估摸着沈老爺過來就為的這事呢,”掃墨笑道。

沈清煙登時五味陳雜,錯怪他了,那他之前收禮做什麽的?

沈清煙腦子轉了一圈,覺着自己想明白了,他定是看了那些禮,都不是他喜歡的,就把禮都退回去了!

橫豎她父親沒讨到好。

沈清煙心裏那點窩氣好歹散了些,便聽話的進了顧明淵房內,沒一會,有人敲門,她道了聲進,那門開了,進來一個小厮,穿的英國公府下人衣服,低着頭,手裏捧着零嘴,看身量又瘦又小。

沈清煙沒在意,只當他是進來送吃的,她每晚來靜水居,下人都會在顧明淵授課時送些吃食,她都不碰那些的,以前不知道,現在知道了,顧明淵貪嘴,她要是吃了他的東西,回頭又得扔碗扔盤子。

就會表面裝好人。

那小厮放下盤子,沒動。

沈清煙咦着聲,“你怎麽不走啊?”

随後她就見那小厮仰起來臉,聲音顫抖,“少爺。”

竟是雪生!

沈清煙先是一怔,未幾和她抱到一起,兩人嗚嗚着痛哭。

掃墨小心将門帶上,任她們兩個在屋裏。

兩人哭過後,雪生跟她說了是顧明淵帶她回來的。

沈清煙想想顧明淵替她找荀琮出氣,也沒收禮,還救了雪生,丢了她用過的碗,好像比不過救雪生這樁恩情,她便做大度狀原諒他了。

“看在他救你的份上,我就不與他計較丢碗的事兒了。”

聽的雪生發笑。

沈清煙想帶她回學舍,被她拒絕了。

“小的現在是小公爺的小厮了,名兒也換了,叫雪茗,要是跟您回去,和那旺泉撞見,他去跟老爺說了,到時您又得挨打,”雪生現在叫雪茗跟她解釋着。

沈清煙覺得很有道理,索性她每晚都來靜水居,不怕見不着她,有顧明淵在,可沒人敢對雪茗怎麽樣。

如今最叫她放心不下的便是姨娘了。

她琢磨着回頭跟顧明淵求個假,她回去看看姨娘,至少能放心些。

她跟雪茗又叽叽咕咕一些時候,才告辭。

路過前堂時,遠遠見她父親黑着臉從裏面出來,灰溜溜的走了,一看就是沒在顧明淵這裏讨到好處。

随後顧明淵站到廊外,正和她目光對上,她這會兒倒是沒避開,委委屈屈的瞅着他,随後沖他小小的笑一下,可能是害羞了,又低頭下來,偷偷朝他看,被他發現了才臉發紅的快步跑了。

顧明淵注視着她跑遠,驀地回了靜水居。

——

自那日見着雪生後,沈清煙又在顧明淵跟前開朗起來,只是沒以前那樣黏人,但看得見活潑。

這日晚,沈清煙等他講完功課,小心翼翼的問他可不可以要半日假,她想回去看姨娘。

顧明淵靠着椅子緘默。

沈清煙只當他沒聽見,又重複了一遍。

顧明淵薄唇微啓,“去吧。”

沈清煙就這樣歡歡喜喜的被顧明淵派馬車送回永康伯府。

沈清煙回府是在下午,彼時沈宿尚在當值,府裏沒什麽人,沈清煙回府後一路直奔柳姨娘的院子,半道兒撞見了沈浔,沈浔頭一次沒跟她橫眉冷豎,那眼中隐隐有她看不透的東西在,她一心只想見姨娘,與他打過招呼後就繼續走。

正到了院門前,卻驚覺那道門換成了香紅木門,香紅木稱的上貴重,沈清煙的院子門就是用這種木材做出來的,早前她姨娘這院子門就是普通木門。

看來父親那日雖打了她,卻是重視姨娘了,他應給姨娘看過大夫吧!

沈清煙便要進院子,正被院門前的一個粗使丫鬟攔住。

“六少爺,這院子您可不能進。”

“這是我姨娘的院子,我為什麽不能進?”沈清煙驚道。

“六少爺說笑了,這裏住着胡姨娘呢。”

沈清煙沒聽過這個姨娘,猜是她父親新納的姨娘,可這是她姨娘的院子,怎麽就住別的女人了?

“那我姨娘住哪兒了?”

這時那屋門拉開,走出來一個衣着風情的女人,正是先前伺候着柳姨娘的水珠,沈清煙張大了眸看着她,她倚在門上,打着扇子,像看不見她,故意問道,“誰在門口吵啊?”

那粗使丫頭忙道,“回胡姨娘的話,是六少爺來找柳姨娘。”

沈清煙定在那兒,愣愣的看着那個女人下了臺階,扭着腰到她面前,朝她彎身行禮,然後捂着嘴裝哭起來。

“六少爺只怕還不知道,柳姨娘大前兒晚上就去了,可惜了您沒趕回來看她最後一眼,柳姨娘臨去時都叫着您的名字,可憐見的。”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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