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沈清煙鼓起臉,斥他,“滾出去!”
這個旺泉是她父親派來的,她只要一看到他就生煩躁,姨娘不在了,才三天時間,父親就娶了新姨娘,還是伺候過她姨娘的水珠,父親這般心狠。
連姨娘沒了都沒叫人來告訴她,她甚至不知道姨娘現今葬在何處。
她當然厭惡父親的人。
尤其是這旺泉的眼神總是讓她毛骨悚然。
好在她這一聲呵斥,旺泉雖眼睛還盯着她,倒沒敢入內,只道,“那小的在門口守着少爺,少爺別怕。”
他當真關了門,搬過杌子坐在門口,心裏卻還回味着,虧得是少爺,他才有機會這麽近的看到這麽美的人。
門關上後,沈清煙睡不着了,縮在床上抱緊小人,小腹一陣一陣的疼,要是以前雪茗在,她還能喝到紅糖水,現在什麽也沒有。
這個學舍,她一點兒也不想待了。
她在緊張怯懼中漸漸沉入睡眠。
醒來後,肚子更疼了,但她必須得去學堂,便一早上忍着,旺泉看她臉白身子微彎,想攙她,被她罵了一頓,她愣是不讓他碰,走路上都跟他離一大截,直進了學堂,發覺被荀琮看着她,随後他狠狠剜了一眼,沈清煙方記起昨兒跟荀琮打了一架。
她是有點後怕的,荀琮這人睚眦必報,劉章跟他玩的那麽好,都被他折磨了一頓趕回家,她本來就跟他有過節,現下兩人梁子徹底結下,他指定恨不得她死。
所幸她還有顧明淵,才不怕他報複,只是……若以後她不甚暴露了身份。
那她一定要捂緊自己的身份,誰也不告訴!
沈清煙慢吞吞坐下,因着腹疼,在桌上趴了會兒,在周塾師來之前坐直身,她竟然看到原先劉章的座上坐着個跟她差不多大的學生,清秀白皙,似乎有點害羞,一直低着頭。
是新送進來讀書的,不知是哪家的貴公子。
下學後,那學生低着頭收好書袋,跑的比她還快。
沈清煙在學堂內稍微慢走了一步,就在那些學生裏聽到了他的身家背景。
這人叫林逸景,是英國公的妾室林姨娘的外甥,這林家就是個普通人家,林逸景能進這族塾,靠的就是林姨娘。
這些學生提到他的語氣裏隐有鄙夷,又礙于英國公的面子,不敢說的太過分。
沈清煙是個聽話不聽音的,又急着走,便也不當事兒的抛之腦後了。
照着往常,她原是要回學舍,但現在她學舍呆不下去,一下學就跑靜水居,那旺泉也沒膽子不讓她去。
荀琮目視着她的背影,須臾轉頭。
“這沈六可真是一門心思惦記着小公爺,下學後一刻也等不得就往外跑,”趙澤秀難免有幾分感慨,一時倒說不清是鄙夷還是其他。
荀琮瞬時面露惡感,“不過是個下賤東西。”
丢盡了士族的臉面。
他一腳踢開座,快步離開了學堂。
——
沈清煙來靜水居算早,這裏的下人都識得她,任她鑽顧明淵房裏。
不一會兒,雪茗摸進來,沈清煙縮在軟榻上,抱着肚子跟她說自己月事來了,雪茗早算了日子,知道她來月事,便悄悄去廚房自己調?????了紅糖水讓她喝下,這才好了些。
她跟雪茗發愁,“我好讨厭那個旺泉,他總看着我,我不想回學舍……”
不回學舍是不可能的,雪茗同情道,“老爺讓他來盯着您,當下趕不走他,這是永康伯府的家事,小公爺再有能耐,也不可能插手別人的家事,除非這旺泉自個兒犯了錯,被逮住。”
那屬實不容易,旺泉這人看似老實,但沈清煙就沒抓到過他的錯處,沈清煙現下也知道想将旺泉轟走沒那麽輕松。
“不然我去求表兄,我以後跟你睡一屋,”她眨巴着眼笑,雪茗住的是下人房,英國公府的下人可比永康伯府的待遇好得多,雪茗有一間小屋子,不大,将夠她一個人睡。
雪茗失笑,“您可別亂說,省得小公爺誤會是小的指使您說這話。”
沈清煙便又一陣失落。
雪茗教她,“小公爺疼您,您過會子使個小招賴着不走,他也不會說什麽。”
沈清煙眼睛咕嚕嚕轉,立馬來了主意。
雪茗一走,她就鑽榻上不起身,期間拂冬進來瞧她,她就裝睡,拂冬便沒叫她,出去跟底下人都知會了一遍,倒沒人再進來。
沈清煙原本是裝睡,迷迷糊糊就真睡過去了,直聽見門的吱呀聲,她才醒了,一眼見顧明淵站在屏風旁,他身上還穿着緋紅官袍,頭戴烏紗帽,挺拔俊雅,一身正氣,沈清煙面對他,難免心虛,怕被他一眼看穿。
她支起身,柔柔的喊他,“表兄你回來了。”
屏風前有衣架,顧明淵原本要褪衣換常服,但見她蜷坐在軟榻上,面容有幾分憔悴,望着他的眼裏還有剛睡醒時的水波,綿軟軟的不得勁。
他轉了步子繞進旁邊的小間。
沈清煙跟着下了榻,她肚子還疼,走兩步路就直不起腰,她扶到隔門邊,推開了一點,就見顧明淵剛脫下官袍,在穿一件天青色直裰,因是側身站着的,這才看清他的腰勁窄,更顯肩寬。
比一般男子身量更為出衆。
也把他們永康伯府的幾位爺給比下去了,真有男子氣概。
沈清煙有點羨慕,又有點羞愧,這樣的人慣來人人敬重,她卻總是想着法兒騙他。
她好過分呢。
門一動,顧明淵迅速穿好衣裳,側眼看她趴在門邊睜着大而妩媚的眼眸瞅他,眼底有不谙世事和以為他察覺不到的小心思。
“怎麽?”顧明淵問了聲。
沈清煙癟了下嘴,沒吱聲,她得想好怎麽騙過他。
顧明淵便當作沒看見她的那點花頭,踱步出來,走幾步回頭,瞥見她似走不動路般的磨蹭,他也沒問,進了隔房,她跟進來後,就窩進了清紅漆卷書式手圈椅。
顧明淵坐在凳子上,她的功課剛放上桌,她人也枕着胳膊懶懶的趴在桌邊,兩人近,她的臉幾乎快貼到他手邊,輕輕的呼氣垂在他手背上,帶起一絲癢意。
顧明淵道,“坐直。”
沈清煙沒精打采的坐直了,這幾個月下來,她每回來月事即使肚子疼也不敢讓顧明淵看出端倪,生怕被他揪出什麽,今兒真是豁出去了。
顧明淵按步照常給她指點了功課,順道把昨兒一天缺的課也給補過,聽的沈清煙腦瓜子發麻。
顧明淵只用餘光一掃,就看出來,她沒聽進去多少,呆笨且不思進取。
總歸是永康伯唯一的兒子,即便碌碌無為,後半生也不至于窮困潦倒。
這讀書一道上,能入仕,哪怕沒什麽品階,安保太平于她來說也是難得了。
他用竹簽撥了撥燈芯,道,“你該回了。”
沈清煙起身出去了。
顧明淵也有些累,慢步往出走,即看她繞了路,不出屋往裏間的軟榻上爬。
顧明淵神色微沉,“回去。”
沈清煙鑽褥子裏,手揪褥子邊緣,姨娘的小人被她抱着,她怯生生道,“我不想回去。”
顧明淵眉頭起結。
沈清煙露出膽怯來,“表兄,我不想回學舍,我打了荀琮,他不會放過我的,他要是夜裏報複我,我就死了。”
這一聽就是糊弄人的鬼話。
顧明淵冷道,“他不會找你麻煩。”
沈清煙又道,“我不喜歡旺泉,他老不經我允許進我寝室……”
這是真心話,她煩透了旺泉。
顧明淵在腦海裏搜索着旺泉的樣貌,一時噤聲。
果然如雪茗說的那樣,他不會插手別人家事,他很分的清什麽該管什麽不該管。
可沈清煙打定主意,今兒死也不回學舍,她裝的病怏怏起來,有氣無力的對他道,“表兄,我肚子疼……”
疼是真疼,臉也煞白,雖說有誇大的成分,但也不假。
顧明淵唇線繃直,陰沉的俯視着她。
沈清煙大着膽兒拉他手,她的手指冰涼軟嫩,拉住他之後輕輕的扯了扯,想要他坐下來,可他不坐,她就使了點兒力,也沒把他拽動。
沈清煙也不氣餒,手仍拽着他,重又道,“表兄,肚子好疼呢。”
她不知道這種話有多暧昧。
沈清煙分辨不出他有沒有心軟,但她想起了她以前來月事時,“姨娘會給我捂捂。”
她又難過了,她真壞,還拿姨娘當借口。
顧明淵的視線落在小人身上,她抱的很緊,仿佛有了這個小人她姨娘就陪在她身邊。
可那只是個小人。
沈清煙忽的感到抓着的大手有所軟化,她急忙帶着那只手一起鑽進褥裏,乖乖的讓它覆在腹部,她的腰肢仿佛都能被那只手掌握住,暖和的讓她發懶,她眯着眸翹起唇角,跟他小小聲道,“要表兄捂捂。”
像只貓兒,嬌的不可理喻。
那股藏在隐晦處的欲念如附骨之疽一有了機會就逃竄出來,想要将他撕扯吞噬。
他猛地抽回手,進裏面啪的關門。
沈清煙垂着嘴角,心裏猜測他是不是又嫌她了。
可不管如何,她今晚能留下來了,她舒服的翻過身,四肢大張,自在的睡了過去。
只是隔日卻倒黴了,原是她急着來靜水居,忘了換月事帶,軟榻的褥子上漏出了一點血跡。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