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那一耳光打下來,她的半邊臉立時腫起,耳朵也有片刻像聾了一樣,她聽不到任何聲音,眼睛裏只看到父親慌張抱起胡姨娘到床上,地上是一灘血。
随後許多丫鬟婆子進進出出,不一會兒大夫進門給胡姨娘看脈,祖母也慌慌忙忙被人攙進門。
沒有人看她,沒有人管她。
她不知站了多久,耳朵又能聽見聲音了,先是大夫在說話,“胡姨娘摔得不輕,這胎保不住了……”
接着便是胡姨娘的哀嚎痛哭。
她僵硬的呆站着,祖母杵着拐杖狠狠地啐着她,“小煞星,碰着誰,誰倒黴!”
她是小煞星,誰和她沾上關系,誰就要出事。
沈宿一臉青黑,胡姨娘肚子裏的這個孩子,他是有幾分期待的,他的子嗣太少了,兒子只得了沈清煙一個,沈清煙又是外室子出身,柳姨娘早年是歌姬,跟他時就不是清白的身子,他嘴上雖不說,這心裏卻介懷,縱然柳姨娘給他生了兒子也沒多少好臉色。
他瞧着沈清煙,那張臉被他打腫了,這些年也是嬌養着長大的,她五歲才被領進府裏,當時瘦骨嶙峋,動不動就生病,當初也以為養不活了,後面還請了霧靈觀的道長來算命,只說他命裏無子,水淹命格,需的給孩子命裏加些火才能養住,這才往她名裏加了煙,這些年平平安安長大,又拜了小公爺做先生,說她不中用,她也給他長過幾分臉,等到明年下考場。
她好歹能再給沈家争光。
他這般一想,就歇了要狠狠罰她的心思,仍面上不愈,“還不趕緊滾下去!”
沈清煙慢慢挪步往出走。
出了院子就見府裏的幾位主子在外頭張望,瞧見她又數落了她兩句,就是沈澤都假模假樣道,“六弟有本事了,連自己父親的姨娘都敢打。”
沈清煙沒看他,直直朝外走,路過沈浔時被拉住,“你走哪兒去?”
沈清煙有點茫然,她半張臉發紅,眼眸濡濕,叫人看着憐惜。
沈浔生硬道,“我叫馬車把你送回學堂,你別回府了。”
沈清煙腦子裏想,可能姨娘走了後,她就沒父親了,她不僅成了沒娘的孩子,她還成了沒爹的孩子,有一日她身份暴露,她恐怕都活不成。
這永康伯府也不可能是她的,站在她面前的人才是永康伯府未來的主人,她會無家可歸。
也不是無家可歸,她還有表兄,表兄是她先生,不會不要她。
她的眸子裏亮起光,跟他點頭道謝,“謝謝五哥哥。”
沈浔移了點眼,看也不看她,叫自己小厮帶她去乘馬車了。
沈清煙乘上馬車,被送回了學堂,這時天已昏黑,學生們陸陸續續回來。
沈清煙甫一進屋,裏頭還沒點燈,旺泉驟然湊近前看着她的臉,“少爺傷的厲害,小的給您敷點藥?????吧。”
他舉止太過親昵,眼睛似挂在她臉上。
沈清煙對他分外抵觸,猛地伸手推他,“你走開!”
哪知她的手剛才推旺泉肩,旺泉忽地想伸手撫她手背,她驚恐的朝後退,旺泉就這麽一下子跪在了地上,想抱她的腿,卻叫她避開了,旺泉看着她的眼裏盡是癡迷,“您傷成這樣,小的看着心疼,您就讓小的給您上藥吧,小的絕不弄疼您。”
沈清煙只感到可怕,不覺後退了幾步,罵他,“你這個狗奴才,你給我出去!”
旺泉膝行到她面前,用一種讓她作嘔的聲調道,“少爺如今失了老爺的心,老爺不管您了,也只有小的能照顧您,小的眼裏心裏都是您,只要少爺願意,小的為您死都甘願!”
他說着想伸手摟沈清煙,沈清煙膽顫的往榻上爬,才爬上了窗臺想跳出去,那屋門猛地打開,慶俞擱門口輕笑,“好一出大戲,得虧小公爺讓小的來這裏接沈六公子,要不然還真不知道,永康伯府的奴才都能逼迫主子了!”
他招呼了幾個壯漢進門,将旺泉捆綁結實,先送去執杖師傅那兒領罰,去了半條命後扭送回永康伯府,将事情全數告知沈宿,沈宿即便氣沈清煙撞掉了他的孩子,也絕不容許一個下人差點侮辱了他的兒子,當晚這旺泉就被打出了府邸。
這是沈清煙第一次感受到了顧明淵所給予的強大保護,哪怕他不在身邊,只要有他的人在,她就不會受到傷害。
就像姨娘所說的,他是她的貴人,她現今也只有這個貴人可以依靠。
慶俞說,顧明淵要見她,她便歡快的跟着進了英國公府,沒有哪一刻如現在這般讓她迫切的想見到顧明淵,想跟他說,她被父親打了,想要他安慰自己。
縱使臉還疼,她也開心了許多。
漆黑的晚上,慶俞低着頭在前邊兒引路,直經過萬香園,聽到了女子的嬉笑聲,她被吸引了注意,踮着腳尖往園裏看,卻見那不遠處的亭子裏,坐着一個中年美婦,左右兩邊各坐着姑娘,靠右邊的她認識,是她大表哥陸恒的養妹妹陸璎,早前她聽父親說起過,這陸璎很可能是英國公夫人走丢了的那個女兒,說不準哪一年就可能會被英國公府認回去。
她又把目光轉向左側的那位姑娘,她長了張圓臉,笑起來眼眸彎彎,看着極溫善。
顧明淵就站在她和那位婦人之間,間或側耳聽她說話,也不知她說了什麽,他竟也淡淡的勾起了嘴角,笑容極淺,卻足以讓沈清煙歡悅的心情湮滅。
沈清煙輕聲問慶俞,“那位姑娘是誰?”
慶俞回她,“是老夫人娘家來的表姑娘,這回來府裏要住一陣子。”
沈清煙又記起了英國公夫人的娘家江南傅家,傅家的姑娘,出身書香世家,通身的氣派都不是一般人比得了的,她和顧明淵一坐一站,遠遠望着,便覺得說不上來的和睦。
與他們相比,沈清煙如同地上腳踩的泥,她突的不想看了,跟着慶俞進到靜水居。
廊上有燈籠照亮,他們上臺階時,慶俞看清了她臉上的巴掌印,急忙送她進書房,自己去忙別的事了,片刻雪茗進來給她抹藥,期間和她說了那位表姑娘,表姑娘名兒叫傅音旭,是個很善良大度的女子,初入府邸就給各院叫的上名兒的奴仆們都帶了小禮,就是雪茗這樣兒的,都得了只線織布老虎。
她拿給沈清煙看,那只布老虎形容唯妙唯俏,甚是讨喜,可見送禮的人心思巧妙。
雪茗瞧她拿在手裏,以為她想要,便道,“少爺喜歡就帶回去玩吧。”
沈清煙忙松開,輕聲說不要,她不是想要,她只是覺着,這位表姑娘很有大家風範。
不愧是顧明淵的表妹,比她這個挂着名頭的“表弟”好太多,她的存在給顧明淵帶不來任何榮耀。
雪茗看她有一點落寞,想哄哄她,叫她打發出去了,她想安靜的等顧明淵回來。
雪茗出去後,書房裏又靜寂一片,沈清煙百無聊賴的撥着炷燈,她想着等顧明淵回來要跟他哭訴,她受了委屈,被父親打了,父親害了她的姨娘,她不想聽父親的話廣交什麽朋友,她只想呆在顧明淵身邊,尋求他的遮護。
她想要顧明淵的安慰,哪怕他不安慰,聽她一個人說也行,顧明淵總是沉默寡言的。
她不由得想起他剛剛跟表姑娘在一起的情形,如果他也能笑一點那就更好了。
因她發了會兒呆,手上的竹簽燒着,她忙不疊起身,手不小心劃了燈盞,那盞燈便一歪摔地上熄滅了,書房霎時一黑,沈清煙剛想着摸黑出去,書房門開了,有人進來,門再合上,那冷冽氣息讓沈清煙立刻認出來是顧明淵。
沈清煙跑到他跟前,想像那晚她哭着喊姨娘時那樣撲他懷裏,可到底矜持住了,伸手揪着他的衣袖,很細很小聲的喚他表兄,在要跟他說起父親時。
顧明淵說話了,“我讓你離林逸景遠一些,你把我的話當耳旁風。”
這一聲極淡漠,猶如一盆冷水淋在沈清煙的頭上,讓她當即清醒了過來,他說了他是先生,她想黏着他,想讓他收留自己。
他沒有同意,她便不能這樣。
可為什麽呢?
他明明有過溫柔的樣子,就在剛剛,他也跟表姑娘笑了,為什麽就不能對她溫和一點。
父親讓她滾,她以為他會要她的。
“為什麽?”她壓着哭腔問道。
“你若執意跟林逸景來往,想好後果,”顧明淵從她手裏抽走衣袖。
什麽後果?他不過是想用這個做借口,甩掉她這個麻煩!
他根本不想給她做先生,他早厭煩她了!
黑暗裏,沈清煙全身都在顫,眼淚在流,她驀然大聲的與他決裂。
“我就是要和他玩兒!用不着你管我!我不要你做我的先生了!”
作者有話說:
來了來了,下章入v,到時候萬字大肥章,因為我碼字速度賊慢,要準備萬字章,所以明天更新挪到周五十二點,就是周六淩晨0點更,真的很不好意思!給大家鞠躬!然後到時候會搞一個抽獎,非常非常感謝大家一直追到現在!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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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駕崩後,尚未承寵的姜雪甄被新帝奉為太妃。
姜太妃仙姿玉容,身帶弱症,是嬌養在深閨裏的病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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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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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逃被發現的那晚,新帝撕開了平和的表象,一遍遍的向她讨要着過往的承諾。
“朕不會再像條狗般捧着你,你欠朕的東西朕要自己拿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