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節
第 19 章節
夜,今天的甜點是蜂蜜香草帕什卡,關陸謝絕。
他不知為何,走到魏南房門外,不認真地敲了敲門,就推門往裏走。
客房只有一層,沒大到放眼找不到人的地步。魏南站在離卧室近一些的地方,外套挂起來了,穿着襯衣,較往日放松。于是關陸大腦裏某些繃着的線也松下來了,這種感覺,像一個口渴的人被難以言喻的焦躁驅使前行,撥開灌木,忽然天清雲淡,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水面。
魏南的袖扣被取下,放在茶幾上。他有幾對大馬士革金屬織錦的袖扣,關陸走過去,拿起來辨認上面的花紋。這幾對袖扣長得太像,關陸把其中一只放回桌上,堂而皇之地占據了離魏南最近的沙發。
關陸說,“你那公司不是在皇後長期有房嗎,我把陳耀扔那了,讓他呆一晚。”
魏南對此沒有意見,只問他,“怎麽送酒店了?”
陳耀和妻子都在宣臺,他家裏管得緊,不回家麻煩。哪怕陳耀醉得不省人事,按關陸的處事習慣,應該把他送回家,或是叫人來接。
關陸舔了舔嘴唇,“沒辦法,幾杯酒下肚就話多,翻來覆去說忘不了當年出差亞非拉得了急性什麽炎,家庭旅館那臺灣老板娘照顧好的。老板娘離婚了,為什麽他沒去找?因為發過誓要功成名就再回去。給他老婆聽到,又得鬧離婚。”
說完覺得哪不對,仔細想想講了什麽,下意識再看魏南,腦筋總算理清楚了,哪出了錯,都是舊情人惹的禍。
關陸靠沙發坐着,皮面發涼,坐久了有種滑而暖的觸感,更是懶得移動。他打不起精神,撿起被扔在沙發上的外衣抱住,直截了當地說,“別理我。”
魏南正打算泡茶,沒理他。泡茶的動作不快不慢,聽不見器皿碰撞。關陸靠着沙發,耳中捕捉到細小的熱水沖進茶壺的聲音。那聲音也過去,熱霧泛起,茶葉似乎換了一種,生鮮的香氣與上次有差別。等到茶味充盈于室,又消散開些,魏南放一杯在他面前的茶幾上。
關陸捧起茶杯,茶只倒了六分滿,并不燙,杯壁上挂着小水珠。喝過半才嘗出有一點佛手香,安靜寧神的。關陸的酒意退了,爬起來跟魏南擡杠,“苦。”
魏南望着他笑笑,端走他手上的茶,“那換一杯。”
這一換,換的是魏南那杯。關陸喝了一口,更苦,他放下茶杯,感嘆道,“還不如不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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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陸睡得早,醒得也早。吃早餐時一屋人打個照面,因為昨晚晚飯缺席,關陸的态度特別好,對着蘇女士十足一個大好青年、二十四孝兒子,蘇櫻不懂,三番四次咬着小銀匙看他,連不喜歡的魚肉燒賣都忘了不吃。
關陸不知道魏南的具體日程,只知道他今天下午約了楚女士。這對母子昨天并不是沒空,今天上午也并不是沒空,但要約一定會定一個這樣的日期。許是太早不免有不留人餘裕之嫌,再晚又品不出那份看重會面對象的意味。
關陸今日有大把閑暇,比不得日日沉浸于幾項興趣裏的吳懷莘,同自己做縱向比較,已經是曾設想過的退休生活。他享不得清福,插兜跑花園裏喂了一陣鯉魚,又上天臺去玻璃花房裏充當園丁。
十點鐘剛過,賈思敏想去花房畫寫生,隔着玻璃和蔥茏的花木,看見關陸坐在鐵藝桌椅那邊,坐相很散漫,椅子翹起,四條椅腿只有兩條着地。他單手抓着一本什麽書在讀,神情頗為投入。桌角放了一對沾了泥的白色園藝手套,不知究竟從哪要來的。
溫室裏氣候宜人、花團錦簇。一叢叢的花說是玫瑰,英文名也都是rose,嚴格意義上大部分是月季。月季常開,四時皆在,所以花房一年四季像一塊顏色花紋皆熱烈浪漫的綢緞。門口是高一些的林肯先生和矮一些的紅衣主教,花瓣都帶着絲絨光澤,前者暗紅,後者鮮紅,種在一處,有一種燦爛陽光穿透樹蔭而不均勻的視覺效果。玻璃油亮油亮的,匆匆一瞥,賈思敏沒來由的想到讀過的一部伯爵夫人和英俊花匠的小說,動念考慮是否邀請關陸幫忙做她的模特。
賈思敏走近,關陸合上書,和她打個招呼。書扉上作者名占了四分之一,标注她上過NY時報和時代的暢銷書排名。書名委屈的擠在下面,是一系列言情小說中的一冊,《忍冬之夏》。
賈思敏捏了下手,問道,“這本書……講什麽?”
關陸把書放桌上,起身幫她拉開座椅,“一個女人,被前夫家暴,有廣場恐懼症。後來應該會和誤解過她的警察走到一起了。”
賈思敏露齒微笑,指着那本書,“你真的在看?其實,這本書是我的。”
關陸捏着書脊看封面,恍然大悟,“難怪,我在樓下翻到,還說吳叔叔什麽時候換口味了。”
賈思敏放下畫板與紙筆,“我以為,你喜歡海明威,DH勞倫斯之類。”
關陸坐直,開玩笑道,“給你一個忠告,我拿四只烤鴨換來的。如果你想釣個有外表、有修養,還有趣的女人共度餘生,你得讀至少兩百部風格不同但是號稱經典的小說。如果要泡個符合這标準的男人,最好多讀五十部。”
賈思敏忍不住問,“我想知道,這個忠告來自誰?”
關陸看她仍是小心的樣子,輕松回憶說,“景大一個熱愛莎士比亞的A國兄弟。畢業請他吃福慶坊,被震住了,我至今沒弄明白,見了烤鴨他怎麽能突然比我更像第三世界跑出來的。”
下午,蘇櫻在陽光室畫畫,一只釉色濃厚的瓷瓶放在桌上,瓶裏盛着沉甸甸的大捧玫瑰,光照下,有種不加修飾的豐盛的豔麗。
蘇櫻和賈思敏在看花,關陸策劃帶蘇櫻去認識蚯蚓,未遂。他要是就這麽走開,蘇櫻會悶悶的失望,關陸對女孩子的耐性素來要好那麽一點點,所以他沒走,待在陽光室裏看姑娘。
雖然在室內,蘇櫻還是戴着一頂兔絨的畫家帽,帽子斜戴,劉海齊齊的,穿針織裙。她以小美女自居,喝牛奶被關陸打擊為乳臭未幹,記仇不已,畫好畫不讓關陸看。關陸仗着手長,劫了畫簿從她頭頂過,看完變本加厲地逗她:人家看着玫瑰畫出玫瑰,你怎麽對着玫瑰畫了一群北極熊?
蘇櫻跺腳,“我生氣了,真的!”
關陸把她丢開的蠟筆撿起來,用讓人牙癢的語調說,“生氣好啊,生氣勃勃。下回別扔東西。”
鬧了一下午,蘇櫻讨厭死他了,偏偏是越讨厭越離不開。關陸奉行可持續發展策略,看着差不多,調轉頭哄她,承包了幫她填充動物繪圖本的任務。
晚上魏南看完財務報表,孫倩如來電請示一項日程安排。等他挂斷電話,關陸叫他,“哎,來幫我看看。”
魏南腳步聲很低地走近,關陸正對着一本和他極不襯的小學生畫冊,旁邊還有幾支蠟筆。畫冊的題目是極地動物,要求學生用霜凍白、北極白、極地白、雪球白、冰屋白這五色為圖片上色。
關陸把五支蠟筆一字排開,誠懇地擡頭看他,“老師,我覺得被耍了,這五個顏色哪裏有差別?”
這基本等于變相抱怨了。魏老師帶幾分笑意反問,“你希望我從宏觀還是微觀、唯物還是唯心的角度回答?”
魏南這麽陪他玩,可見公事已畢。關陸正直地上下看了他幾回,竟勾出幾縷不安分的心緒。魏南為人師表起來,真挺招人的,連帶着方才那聲存心好玩的“老師”都流露出那麽點暧昧難寧的含義。他也沒困擾,厚着臉皮自我開脫,勇于挑戰師長權威是良好的學術風氣,更是文明的進步。
關陸也笑,合上圖冊,踢踏着拖鞋走過去,“反正您有空,不如我們換個地方,先深入探讨,再全方位解決一下這個問題?”
由于在解決問題的過程中付出了不少體力,等到洗完澡,關陸懶得回自己那邊,就賴在魏南床上玩手機裏的一個競技游戲,一鼓作氣刷新了王琦在P國試玩的紀錄。退到桌面,發現魏南撿了他放沙發上的填充圖冊,翻開封面看裏面的塗鴉。
關陸道,“那就是小雞吃米圖升級版。熊,白的;筆,白的;背景,白的。全白,畫個屁,欺負小孩吧。”
魏南一直知道關陸的領地意識很強烈,被他打上标簽的人一個接一個,比如王琦,比如蘇優,比如蘇櫻。他幼失怙恃,失去得太多,自此生活在一種漂泊不定之中。他野心勃勃的在這種不确定的廢墟上重建自己的世界,并且享受選擇他的世界的居民的自由。關陸受蘇嘉媛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