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節
第 48 章節
蘇櫻兩手拿着關陸給她點的仙女棒,雙臂打開,轉圈圈玩。魏南從樓上的窗戶望下去,關陸就站在她旁邊看,神情不投入,但十分配合,站久了,偶爾在她身邊踱步,顯得身材很高,完全是長輩的樣子。
紅包裏的卡被蘇櫻收進裙子胸前的扣袋,紅包放在桌上。關陸秉承廢物利用的宗旨,拿來寫字。帶蘇櫻下樓前,他習慣性将寫字的那面翻底,再将筆壓在上面。魏南拾起紅包套,讀上面零散的句子。
關陸固然是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性格,但是從他一些方面看得出來,以前輪流寄養在兩邊老人眼前的時候,家教、家風很正。從小打下的基礎,寫起字不像一張挂着的畫皮,筆畫之間有骨架。又因為他的字點、捺用力最重,筆鋒突出,如欲飛揚。
教小孩子,首兩句是人人會念的“爆竹聲中一歲除”。中間發散到“海日生殘夜,江春入舊年”。他想到什麽就寫什麽,底下跳轉成詞,主題更與除夕無關,信筆取七個字一句的,兩句是,“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字面上悲悲戚戚的,他寫得草,像在開玩笑:有點狡猾的不提最後一句,寫給蘇櫻看。待小姑娘長大了,來日猛地讀到、猛地醒悟。因為其中未盡的意思,不是解釋給現在的蘇櫻聽,她這個歲數所能真切了解的。
魏南朝窗外望。關陸恰好看樓上,看見魏南,不知道魏南在看什麽,故而好奇。蘇櫻正在興頭上,一時半會回不去,關陸就對魏南聳肩。
魏南微微搖頭,像是笑了。他放下紙,若有所得,若有所失。
晚飯提早開始,關陸還不餓。
他上樓後開了電視,一個人看,從幹果吃到梨。吃到一半跟魏南表功,梨不好吃,沒點味道,您就不用嘗了。
這餐飯,按傳統是比較葷的。關陸一直是那種寧肯吃肉撐死的人,在桌上就發揮一貫的戰鬥力,話沒少說,吃得也相當滿足。
後來上餃子。餃子有兩盤,一盤是正經的廚房做的,另一盤是蘇櫻看人做的同時學做的,屬于發散童心的産物。就地取材,面皮形狀和餡料添加物皆系一言難盡。
關陸夾了一個蘇小小姐出品、透着紅色的餃子,番茄胡蘿蔔泥餡,尚在接受範圍之內。他就捧場地又夾了一個。
蘇櫻自産自銷,也夾了不少。
過了七點,天逐漸黑下來。
關陸在飯桌上繼續保持态度良好,蘇女士說什麽他都搭話,對吳懷莘也熱絡。天色轉暗,蘇櫻畢竟小孩子心性,等着放煙花,頻頻地以眼神催促關陸,到後來坐不住了,幾乎想拉着他走。
蘇嘉媛皺了下眉,告訴她吃完碗裏的東西才能離席。
Advertisement
蘇小小姐賭氣不吃,她也吃不下了。關陸看眼蘇女士,再看眼蘇櫻,就笑了一下,把蘇櫻的碗拿過來,把餃子撥進自己碗裏。
關陸帶蘇櫻去放煙花。
蘇家的花園固然寬敞,花木衆多,不是合适的場所。關陸一看,還是出去,沿路向下,找個開闊的口子,就在江邊放。這個位置好,蘇嘉媛夫婦不參與,也可從別墅樓上的窗口看見蘇櫻。
蘇櫻一個小丫頭,關陸當然不會叫她做事,自己搬了那兩箱易燃易爆危險品下去,到地方了,拆出煙花,弄出引線,本來想着直接給她打火機,怕她燙到手,一摸口袋,因地制宜地點了支煙,遞給她。
弄好這些,關陸先點了個三色煙花。煙花在他頭頂炸開,蘇櫻蹲在旁邊,認真地伸出手去夠一個小的花瓶的引線,周圍被彩光映得乍紫乍綠,剛好魏南走來,停步在恰當距離裏,不遠不近的,關陸轉頭就笑,聲音傳過去,“您別是看完新聞才過來的吧?”
魏南說不是,一個電話。
蘇嘉媛抱着手臂立在窗邊,面朝窗外,背影背光,顯得肩頸瘦而硬。樓下餐廳有家務助理在收拾,棋牌室的門敞開着,吳懷莘輕敲兩下。
她從玻璃的投映上看見吳懷莘,嘴角線條略略放松。
窗外,隔着一條江,市區上空開始綻放各色禮花。因為禮花有各種色彩,天色驟亮驟暗,亮時色彩也不同,比不上室內穩定的燈光溫柔。方才蘇嘉媛看的是近處,時不時看見蘇櫻和關陸。魏南在關陸旁邊,關陸在說話。隔得太遠,看不清臉孔表情,但關陸談興不淺,魏南也半側過身聽他說。
吳懷莘望了一眼她看的方向,走到她身後,拿兒歌打趣,“小公雞,尾巴長,娶了媳婦忘了娘。”
他想活躍氣氛,氣氛并沒活躍起來。從很久以前起,他就不是個會哄人的人,到了這個年紀,在夫妻相處上仍有一點笨拙。那是溫柔下的笨拙。或許是晚上喝了兩杯紅酒,蘇嘉媛忽然恍惚。這個年紀,身體、精力都在走下坡路,染發也擋不住白發。她過度關注關陸的生活,她不能允許自己再對不起他的父母一次。她盯着太多事,有時就忘了自己,忘了身邊至親的人。她知道他做到甘苦相依、福禍與共,他對她包容良多,他們白頭偕老。可是究竟由哪一天起,他們生出白發;又是什麽時候起,她和他在一起,靜靜相依的一瞬間,一時就像一生。
蘇嘉媛沒有說話,吳懷莘停了一下,少見地輕輕攬住她的肩膀,在她耳邊低聲道,“兒孫自有兒孫福。”
這一夜,按舊歷是一年的最後一天。有華人處即有歡慶,普天同慶,合家團圓。在這許多或喧嚣或寧靜的歡欣與溫情裏,很多人與很多人又相守共度一年。在這一年之中,親情,友情,愛情,種種真情,皆是彌足珍貴。
煙花買得太多,到了九點,蘇櫻還沒放完,已經累了。她仰臉看關陸,關陸捏了她的臉一把,接手剩下的工作,平心而論,除開後來不慎被打火機的火苗燙了一下手,這夜的煙花還是放得很盡興的。
回去以後,客廳泡了茶,所有人坐着守歲。蘇櫻這一輩沒別的小孩陪着玩,一個人是熬不過去的。她之前沒下上那四人棋,這會兒非要關陸教她玩牌,玩的是拼運氣的花樣,有輸有贏。撐到十點,也就抓着滿手當籌碼的花生、奶糖、水果糖,睜不開眼,偏還堅持着坐在爸爸身邊。
關陸環顧一周,見吳懷莘面有無奈,就拍拍蘇櫻,對她說,“已經十二點了。”
小丫頭困極了,好哄得很,被關陸抱起來,還伸出頭,向父母拜年。唯獨漏了魏南。關陸看着好笑,大方地替她向魏南補上一句,“新年快樂。”
52
初一下午四點,關陸和魏南回到景安。
這個日子,這個點,這天的安排也就是出去随便吃點。到家不久,還沒出門,關陸接到蔣美願的電話。電話裏她一貫的溫柔周到,卻沒個重心,問到關陸,問到蘇嘉媛夫婦,聊到蘇優,聊到任良和江念萍,甚至提到王琦。
關陸按捺着挂了電話,就和魏南說你等我會兒,撥了任良的號碼。
他師兄真知道。知道,但就是不告訴你。上回任良和江念萍吵架的時候,關陸嘲笑過他“信息收集與分析能力薄弱”,這回剛好讓他得到機會扳回一城。兩個成年男人湊到一起,很多時候容易表現得像無聊小孩。
關陸最終弄到他要的信息。
這事說起來很濫俗。無非是新一代追求自主愛情的抗争,只不過主角是蘇優,和王琦。蘇家不是嫌平愛富,但是王琦的家庭背景比較複雜,很難得到蘇優哥嫂的認同。兩個人偷偷摸摸談着戀愛,估計有一陣子了。就在過年之前,不知蘇優具體受了什麽刺激,做賊似的拿走戶口本,硬拽王琦去領證。
一對小鴛鴦正在民政局外面排隊呢,蔣美願有個熟人通知了她。等她匆忙趕到場,蘇優前面只剩下三對新人了,驚險得很。關陸有時佩服她,蔣大姐這種女人,臉吓白了都能想着控制事态、縮小影響,她沒跟蘇邕說,一個人去攔住蘇優和王琦,直接和他們談話。可是這種八卦,一造成就長了翅膀,不多時,公司上下人人聽了一耳朵。關陸想象蘇邕那怒火,确實挺要命。
任良事不關己,還能說兩句風涼話。他半真半假地感慨,“年輕好呀。也就是他們敢這麽‘為愛瘋狂’。過兩年等奔四了,你想瘋狂,倒是誰買賬啊?”
關陸聽他那口氣,反而不急了,說那是你。我要是願意上演這種劇目,那還是會有人奉陪的。
任良就嗤他,“典型的自戀型人格,晚期。”
他轉頭又質疑關陸: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真不知道,你怎麽辭得那麽及時?就你對人小帥哥那興趣、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