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作不會死

接下來的日子裏，天氣越來越暖和。

這給帝企鵝們帶來了不少好處。最明顯的一點是，随着氣溫升高，極地冰帽的邊緣也開始漸漸消融，海燕帶來了遠方冰川崩裂的消息。這樣一來，需要在繁殖地和海洋之間往返的企鵝父母們要在冰上走的路就減少了——因為小企鵝還不能下海捕魚，他們必須喂養孩子們到身上的絨羽差不多脫光的時候才行。

當然也有壞處。就是雖然克勞迪奧走了，但是其他更多的賊鷗飛到了南極腹地。他們的目的，明擺着就是小企鵝。

從前一點來說，菲利克斯并不覺得對他自己有什麽好處。因為很不幸，他的媽媽是一只能力卓越的帝企鵝——從她是春天來臨後第一批回到英派爾冰原的雌企鵝之一這件事就能看出來，而她捕魚的本事比認路的本事還大(實話說在帝企鵝群裏很少見)。而他的爸爸呢，雖然容易被激怒，又有點死心眼，但從健壯的身形就能确定，他肯定有能力捉到足夠多的魚來喂飽一只小企鵝的肚子。

因此，菲利克斯完全沒有被餓肚子的可能性。這招到了不少小企鵝的羨慕嫉妒，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這整件事就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什麽？不吃就不吃？這也太缺乏職業操守了！就算他缺乏感情，也還沒到糟蹋別人好意的程度。而且說實話，如果不吃東西還能長大的話，那他真的可以準備被其他帝企鵝當怪物看了——怎麽說也必須堅持到下海之前。

最後菲利克斯終于想到了個好辦法。他的能力足夠将他肚子裏的食物分成肉眼不可見的分子大小，再用能量源将他們送到一些因為意外而快要餓死的小企鵝肚子裏。克勞迪奧在冰原上呆了一冬天，也讓慌亂中被踩破的蛋增加了好多個。

而從後一點來說，菲利克斯終于見到了其他兩個賊鷗家族。只有斯庫爾家族的賊鷗羽毛是除了尾羽以外都雪白的，辛尼斯特家族是渾身灰色，美迪爾斯家族則是淺棕色漸進到末尾的黑色。後面兩個家族的賊鷗喙都是黑色，相比于斯庫爾族的淡黃色看起來更兇惡。

也正因為此，如果菲利克斯夾在小企鵝群裏，一天之內至少要被賊鷗追三回。

“這可不是什麽好玩的游戲！”在一次襲擊過後，哈姆氣喘籲籲地說。因為長得足夠大，現在他們終于可以從父母的腳掌上下來了，爪下踏着真正的堅冰。“他們可比克勞迪奧危險多了！”

“因為他那時只有一只，現在我們面對着一群。”菲利克斯明智地說。而且他還沒說的是，克勞迪奧其實挑食得很，他喜歡魚多過企鵝。順帶一提，他的企鵝關系還不錯，因為大部分帝企鵝天生就好打交道。

“是呀，我們還得多虧你的好運氣。”哈姆總算喘勻了氣。“你每次都能成功脫險！”

“沒錯，跟着菲利克斯一定安全！”同群裏另外七八只小企鵝也同意道。

他們現在都懷疑冰蛋之說是不是真的了，因為菲利克斯很明顯繼承了父母的優點，反應敏銳，而且每次斷後的運氣都很好——就算被賊鷗叼住脖子，下一刻也肯定是毛掉了鳥跑了——不愧是從名字裏就注定幸運的帝企鵝！所以雖然菲利克斯後脖子的羽毛危險地凸了一小塊，但這仍無損他在他們心中的高大形象。

而且還有，菲利克斯在他們中間說話還挺正常的，對賊鷗的時候卻通常是一句話噎死鳥，當然是對面的鳥。在唇槍舌戰上勝過老對手賊鷗，對于相對口拙的帝企鵝來說，簡直比他們把對方從領地上趕走更令人激動。

不過當然了，掉毛可不是意外，而是菲利克斯推算出來的最合理逃脫方式。落在最後也是故意的，因為就算他能使出無影腳或者飛毛腿，帝企鵝也不能啊。至于口才嘛……就算智能攝像機理論上不該帶什麽個人感情，但他就是不喜歡賊鷗又能怎樣？

這時候，又一只灰撲撲的賊鷗從天上落了下來。哈姆措手不及，只詛咒一聲就慌不擇路地一腦袋紮到了附近一只成年帝企鵝的肚皮底下。但他大部分覆蓋着灰色絨羽的身體還露在外面，屁股正對着賊鷗。

他還不是唯一一個這麽做的。看到周圍一圈撅起的短尾屁股，菲利克斯默默地在心裏擦了把汗。看起來在能獨自離開之前，他還任重道遠……

就這樣，春天在帝企鵝父母在海灘和冰原的無數次來回和小企鵝與賊鷗之間的鬥智鬥勇中慢慢地流逝着。菲利克斯是那一小群小企鵝裏長得最快的，很快就成了團體的小頭子。就算他有好幾次故意落在賊鷗嘴裏再逃脫，他遭受到的意外也比其他小企鵝少得多了。

因為除了賊鷗的攻擊之外，有些意外失去孩子的帝企鵝父母也相當具有殺傷力。在這種情況下，除非鬧出了生命危險，否則搶別人的孩子是被默認的行為。也就是說，沒孩子的帝企鵝如果能把一只小企鵝弄到自己的肚皮底下并看住、喂養他的話，首領和長老是不管這種事的。

菲利克斯現在特別慶幸他的身份。因為法樂或者法蒂娜在的時候，通常沒有賊鷗選擇從他們身邊下手。但是當然了，菲利克斯也不可能一直都待在他們身邊。可他還有一個非常明顯的特征——不同于其他企鵝的黑眼，他是藍眼。

一般來說，帝企鵝小時候眼睛呈現深藍色還算是正常的，可他卻一直是蔚藍色。不過同時他沒有其他異常，最終其他企鵝一致公認，這大概是從歷盡艱辛的蛋殼裏出來的後遺症。

這樣一來，菲利克斯每天被鳥追的次數就差不多減少了一半。而在看到一大堆兩三米的帝企鵝追在一只一米來高的半大企鵝(哈姆)後頭狂奔，動靜大得冰原上都冒出了白霧，他還是沒忍住在心裏擦了一把汗。這都追了至少半個月了，他該誇這真是母性/父性堅韌嗎？

不過，雖然能避免成為被搶的可能，但是有一樣事情是避不過去的——就是見親戚。

所有的帝企鵝都姓英派爾，可以想見這關系錯綜複雜的程度；只要願意，任何一只企鵝都能扯出和另一只企鵝的親戚關系，即使中間隔了很多代。菲利克斯又如此特別，以至于訪客絡繹不絕。他們明面上說的是和法樂或者法蒂娜說兩句話，實際上差不多全程眼睛都盯在菲利克斯身上。

“親愛的菲利克斯！我是你姨母！來叫一聲聽聽！”

噗的一下，一個尖尖的東西戳在肚皮上，是喙。

“親愛的菲利克斯！我是你外公的表弟！來讓我仔細瞧瞧！”

噗的一下，那個尖尖的東西戳到了脖子側邊。

“親愛的菲利克斯！我是你表舅的堂嫂的姐妹的……噢，多麽美的眼睛顏色啊！”

噗的一下——很好，這次如果不是菲利克斯反應靈敏，那喙就要戳進眼睛裏了。

……我能不能喊救命？這真的不是謀殺嗎？

照菲利克斯的預計，他在英派爾冰原上呆三四個月，稍微了解一下這個星球的動物種群結構，然後到海灘的時候就能一個人出海，順着洋流到達這個星球的其他地方接續考察。他認為危險在出海之後，這前頭的三四個月沒啥好擔心的。但結果是，他還沒出殼就各種雞飛狗跳——

先是克勞迪奧那個折騰貨，然後是一群喜歡用喙打招呼的親戚(尖尖的戳臉上很不舒服啊！)，再然後是一大群嗜好玩真·老鷹捉小雞游戲的賊鷗，最後還有愛子如命到可以動手搶別人孩子的鄰居。冰風暴？那種玩意兒算常态，都不能劃進意外裏去。

算了算這些，菲利克斯突然想仰天長嘆。這年頭，裝一只人畜無害的帝企鵝怎麽這麽難？該死的星際保密條例！該死的設定！

這麽詛咒着的菲利克斯當然不知道，這坑爹的預案就是他自己設計的。我們得說，這對他在未來的日子裏保持心情的愉快向上方面起了不可磨滅的作用。

反正無論如何，在這樣的日子中，太陽慢慢升高了。等到它懸挂在半天的位置時，小企鵝身上的絨羽已經開始拼命掉落，露出了下面剛長出來的新羽。它們普遍長到了二米以上，眼見着個頭已經快趕上了自己的父母。

法樂和法蒂娜這回是一起從海裏回來的，給菲利克斯帶來了最後的晚餐。當然這不是他們說的，而是菲利克斯察覺到的。因為按照傳統，小企鵝們得自己走到海灘邊上去。也許有幾只成年企鵝監護，但肯定不是所有父母一路護送。

“吃飽了？”法蒂娜看着他，眼裏不乏憂慮，但沒敢表現得太明顯。“我和你媽媽不在的時候，要和哈姆他們在一起啊！”

菲利克斯含糊地點頭。不就是走到海灘嗎？他終于可以擺脫那麽些煩心事了！

“別落單，知道嗎？”法樂比她擔心得多，這話的暗示意味也明顯得多了。

菲利克斯又點頭，裝什麽也沒察覺。他巴不得呢，但這話可不能說。

法樂和法蒂娜又囑咐了他一點兒事情，這才準備像以往去捕食一樣離開。但是他們都知道，他們再回到冰原就是下一個繁殖期了，這時根本不知道他們的孩子能不能安全地到達海灘。在這種情緒的影響下，他們走幾步，就戀戀不舍地回頭一次。

就算是個機器，這時候也該被感動了，況且菲利克斯覺得自己已經算是個智能機器。他控制住自己沖過去的沖動，只大聲喊道：“我會好好的！爸爸媽媽也要注意安全！一路順風！”

可眼睛裏的感覺很奇怪，控制能力出了問題嗎？

作者有話要說： 解釋一下，雷森納爾人的共性是：操控粒子；越強的人操控能力越高，能操控的粒子數量、類型越多，控制範圍越廣。操縱粒子凝聚成人是人人都會的基本技能；所以，#這文真沒有人獸/獸人/獸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