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鯊魚舊友
這樣的趕路持續了十天半個月。期間，羅約爾一直在深海裏游動前行。那地方光線昏暗，生活的動物大都眼神不好，幾乎能說是無聲無息，沒有驚動任何東西。
諾森對此十分迷惑。他沒聽說逆戟鯨可以游得那麽深啊？他也沒聽說逆戟鯨可以那麽久不換氣啊？在黑暗中的視力又是怎麽回事？而且一路過來，他覺得羅約爾連只蝦都沒吃，這太可疑了。但克勞迪奧和米斯特都得了封口令，對此事只當看不見，他不禁懷疑是自己想太多。一天兩天他忍住了，十天半月真就忍不住了。
“底下那個真的沒有問題？”諾森第一百零一次問菲利克斯。沒辦法，現在就屬菲利克斯和他一起的時間長，一起在海裏撲騰啥的。
“怎麽了？沒人說話，無聊了嗎？”菲利克斯故意反問他，但心裏在嘆氣。羅約爾脾氣不小，這段時間以來，一句話都沒吭。這不僅體現在能說出口的交流裏，還體現在腦電波上——沒錯，現在就連他教導的時候，羅約爾也不說話了。
諾森瞪眼。“才不是！”他揮舞着兩只鳍狀肢，炸毛的樣子相當滑稽。“他不說話才好！一開口就只能吵架！”
“是嗎？”菲利克斯笑眯眯地看着他。“但你好像越來越容易生氣了？難道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諾森突然感覺到背後一毛，但依舊嘴硬。“高興，我當然高興！”他胡亂找了一個借口，“只是天氣太熱，容易暴躁！”
他這話其實也沒說錯。雖然他們一直都沿着寒冷的洋流向北，但天氣不可避免地變得愈來愈熱。如果說剛出發時是寒春，現在的溫度已經比南極最炎熱的夏天還高了。
“嗯，的确。”菲利克斯同意道。說着，他從水裏冒出一個頭，看着遠方越來越近的黑色海岸線。“那等到愛達洲的時候，你就在海裏等着好了。”
“你還要上那裏去？”諾森難以置信地問他。“你不熱嗎？”他又問，覺得這件事簡直越來越奇怪了。克勞迪奧和米斯特就算了，這倆本來就能滿世界跑；羅約爾扣除在外，魚當然不能上陸地去；就剩他和菲利克斯，而他居然最弱？
我們必須客觀公道地說一句，諾森這排名沒一個是對的，只是他自己還不知道。
“噢，還好吧。”菲利克斯故意模棱兩可地回答，“我挺喜歡外頭的世界。”
這一下子轉移了諾森的注意力。“我可不這麽覺得，”他抱怨道，“海豚、海狗、座頭鯨、藍鯨……一個比一個大，一個比一個危險，這些足夠吓死企鵝了。”要不是羅約爾如影随形，他為什麽會在這時候跑到南極以外這麽遠的地方啊？
菲利克斯看着他，無奈的表情一閃而過。他知道諾森一直對錯失的繁殖期耿耿于懷，但也沒有其他辦法。“米斯特挺喜歡座頭鯨來着，昨天他們不還一起玩了？我覺得他們的合唱挺棒。”平心而論，這的确是真話，如果能聽懂他們唱什麽就更好了——能和神棍混一起的也是神棍！
提到這個，諾森臉有點發綠。他難道能說，他光顧着膽戰心驚了，就算聽仙樂也不能欣賞？雖然座頭鯨似乎的确對他沒什麽興趣，但樣子也太可怕了，比逆戟鯨還可怕……咦？是不是混進去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見他不說話，菲利克斯以為他還在腹诽。其實真要說起來，諾森列舉的那四個裏頭有三個都不吃企鵝的吧？
不過沒等他反駁，諾森的注意力就轉移了。“看，沙丁魚！”他興奮起來，指着斜前方靠近的一片黑影，“正好餓了，我去叼兩條！”話音未落，他就沖了上去。
“……喂！”菲利克斯愈發無奈了，只能搖了搖頭。
所以說，還是把諾森留在埃梅裏克比較合适。那裏有充足的食物，動物也很多，是最佳的藏身地。羅約爾的學習進度很快，說不定很快就能回上帝之眼，也就能很快帶着奧爾德裏奇回來、再把諾森弄回南極去……
菲利克斯正這麽想着，就聽見周圍傳來了尖銳的噗噗聲。是長着長長尖喙的鲣鳥，他們從高空一路垂直俯沖，在入水的一瞬間将翅膀往後伸，讓他們自己紮進更深的海水裏，以捕捉到更多的魚。很顯然，正是這一群沙丁魚潮汐把他們引來了，海水裏全是一串一串或垂直或彎曲的氣泡軌跡。
這一幕在旅途中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了，菲利克斯不以為意。“諾森，小心點兒！”他大聲地喊了一句，“仔細被鲣鳥戳到了！”
回答他的只有一個模模糊糊的聲音，像是不大耐煩的“才不會發生第二次”。
菲利克斯有點好笑。雖然諾森說抓兩條魚，但是看這熱鬧勁頭，估計快不了。他浮出海面，打算叫克勞迪奧也吃一頓，卻正好聽到了對方驚慌的聲音：“走，快走，菲利克斯！鯊魚來了！”
什麽？菲利克斯的第一反應是朝海面張望，第二反應是打開遠程系統。不看不知道，一看……居然有三條大白鯊！“不行，諾森還在魚群裏呢！”他飛快地回答，又一個猛子紮了下去。
克勞迪奧只能幹着急。他當然發現了沙丁魚群，就在他準備下去、菲利克斯浮出來的瞬間，他就看見了海浪中若隐若現的黑色背鳍。
雖然菲利克斯是個外星人，但他特麽地不吃東西啊！雖然他們還有一頭逆戟鯨，但這逆戟鯨也不吃東西啊！現在好了，萬一餓趴了打不動架怎麽辦？還有那只不靠譜的信天翁，該不會又去找座頭鯨弄什麽配樂詩朗誦了吧？諾森就更不用說了，這家夥只會拖後腿！
克勞迪奧在半空中團團轉，不小心把自己的毛抖下來兩根。
至于菲利克斯這邊，他确定了諾森的方位，就暗道大事不妙。三條大白鯊顯然是一起的，從深海方向包抄過來。而如果他們要逃走的話，必須往海灘的方向撤退。其實這距離不算太遠，但諾森的位置太危險，隐隐在大白鯊包圍三角形的中間。
怎麽辦？
大白鯊也是一種令海中生物聞之色變的動物。他們一般獨自來往，想逃走的話還容易點；但現在幾乎毫無退路，一大群沙丁魚緊張得漫無目的地瞎撞，從幾小股彙成了一大股。
“哇哦，感覺真好！”諾森正在魚群中間，驚異地感嘆了一句。“不用到埃梅裏克，我現在就能幸福得死掉了！”說着，他又抓住了一條還沒長大的黃鳍金槍魚。只是這魚硬得和岩石一樣，直接把他噎住了。他咳嗽了兩下，只能吐出來，罵道：“這到底什麽玩意兒！”
“別挑剔了，快走！”菲利克斯從水底鑽上來，用力拍了拍他的腳掌。
諾森低頭一看，吓了一跳。“咦？你怎麽從那裏冒出來的？”随後他又開心起來，“你終于找到一種合你口味的食物了，是嗎？”
菲利克斯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他飛快地擠到諾森上方，試圖把他壓下去。“我們被包圍了！三條大白鯊！”
“……啥？”諾森這回真的被吓呆了，只能順着菲利克斯的力道沉下去。不過幾秒鐘，他又醒過神，開始掙紮：“我還沒換氣！從下面走的話，我會憋死的！”
菲利克斯現在非常慶幸他有體型優勢。“從上面肯定是分屍！”他們倆的體型都比沙丁魚大很多，靠近一定會被看見。
諾森又是一頓，總算聽話了。可突然之間，他們周圍的海水劇烈地波動起來。魚群被驚得亂竄，視野混亂。更糟的是，魚群都在往上推擠，他們根本沒法繼續往下了。
“我原本只打算吃點零食，現在看起來，至少有下午茶？”一個暗藏愉悅的聲音響了起來。“有什麽東西在裏面，我聞到了腥味。”
“沒錯，傑克。”另一個偏向低沉的聲音回答他，聽起來充滿了好奇。“誰敢在這裏打獵？難道不知道這是我們的地盤嗎？”
“管他是什麽，吃了就行了，趕緊的！”在一聲兇殘的吞咽聲之後，第三個聲音催促他們，“再不下口，我吃飽了可就走了！”
諾森渾身都木掉了。腥味兒……那不就是他吃魚的腥味兒嗎？原來這樣都能把附近的鯊魚招來？
就在短短的幾秒內，大白鯊在外圍發動了好幾次攻擊，原先圍繞在他們身邊的魚群被驅散了，三頭大白鯊盯着中間的兩只企鵝，誰都沒有馬上說話。
“噢，情況看起來有點複雜。”第三個聲音最先出聲，是條脊背淡藍的大白鯊。“我從來沒在這裏看到這種東西，我還以為是賤貨海狗呢……可這似乎是企鵝？”他晃動着新月形的尾巴，興趣被吊了起來。
“的确是企鵝，約翰。”另一只同意道，他的脊背是淡褐色的，“我們上個月才把那些海狗咬死了一大半，他們要回來也沒這麽快。不過這情況……”他眯起眼睛打量着諾森和菲利克斯，“讓我想到了一個有名的流言。”
最後開口的大白鯊個頭也最大，他幾乎是淡灰色的。“湯姆，那不是流言。”他咧嘴笑了(或者說他打算咧嘴笑，但在諾森眼裏的效果就和恐吓時的邪惡微笑差不多)，“一只帝企鵝，一只阿德利企鵝，他們本不該出現在這裏。而既然出現了，那他們就是流言中的主角。我們可以和奧賽納斯女皇要一份不錯的獎賞，這肯定沒問題。”
其他兩頭大白鯊贊同地點了點頭。“用零食換女皇的承諾，那可太劃算了。”約翰說，“逆戟鯨們從來吝啬于給出他們的任何東西。”
顯而易見，他們已經把菲利克斯和諾森視為囊中之物了。諾森緊緊地貼在菲利克斯身邊，渾身都在發抖。“我沒聽錯吧？”他用顫抖的聲線問，“我似乎聽說過，‘在那遙遠的愛達，居住着三個兄弟；傑克約翰和湯姆，他們自稱開膛手；脾氣稀奇又古怪，如若得罪只有死’……”後面列舉了無數喪生的動物，他背不下去了。
“咦？你們還算有點見識？聽過信天翁的歌兒？”約翰好奇地說。“既然這樣，你們最好乖乖跟我們走。我們其實也不喜歡暴力來着。”
諾森抖得更厲害了。逆戟鯨們雖然兇殘，但好歹是為了填飽肚子；不餓也把殺死其他動物作為樂趣的，還說自己不喜歡暴力？
“這倒還早。”體型最大的傑克顯然是他們之中最有地位的。“先讓我們問問看——奧爾德裏奇呢？你們把他帶到哪裏去了？”
菲利克斯敏銳地捕捉到了區別——這頭大白鯊談起王子的時候語氣熟稔，而且還不帶敬稱。怪不得他們一照面就被認出來了，逆戟鯨和大白鯊同為海中殺手，這絕對是老朋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流言害死人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