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懲罰

一道疾烈的劍氣劃過樹梢, 粉白的花瓣窸窸窣窣落了一地。

盛青緣挽了個劍花,利落的收回劍,擡起手擦了擦額頭上沁出的汗水。

她擡頭望了望天空, 陽光金燦,撒在她眼瞳中,映出一片墨綠色澤。像是一叢蓬勃生長的草木,生機盎然。

眼睛的病症來自于人族和妖族的血脈,雖然已經被秦韻西暫時治好, 但視覺上仍然有些模糊。

但與此同時, 她與周圍植物的感應卻更加緊密起來, 很大程度上彌補了這種缺陷。

她正在慢慢适應。

回到房間換了身幹淨的衣服,盛青緣來到前院看了看那個木頭一樣的男人, 她此前從未謀面的父親。

他正坐在桌前, 任由母親為他整理衣衫。

漂亮的墨綠眼瞳中,是無盡的空洞與虛無, 一如他蒼白的臉正一點點爬上青黑色細紋,腐朽沉重。

那副軀殼生機已去, 即使有母親的靈力日日溫養,卻依舊漸顯枯敗之相。

“今日感覺如何?”盛惜慕問, 她眉目柔和, 視線依舊停留在身旁的常奕身上。

“好多了, 母親,已經能和之前一樣正常使用靈力了。”盛青緣回答。

她看到母親拿起脂粉輕輕掃在父親的側臉上, 遮蓋住一塊青紫色的斑紋,不禁垂下了眼簾, 心中那一點點痊愈的喜悅也被沖淡。

陪着母親說了些話後, 盛青緣告退離開。

一路上, 遇到的下人個個恭謹無比,行禮時深垂着腦袋,不敢多看她一眼。

她頓足,逆着陽光看了看自己白皙的手掌,手指幹淨纖長,和往常沒什麽不同。

Advertisement

不過是沾染了幾個人的鮮血罷了。

盛青緣目光冷淡下來,那些對于她父親和母親的事鄙棄碎嘴的族人,一個個都欠教訓。

倘若沒有他們昔日的逼迫,她的父母怎麽可能落得如今這個境況。

享受着來自她母親的庇護和供養,就應該有最基本的管好嘴的自覺。

如若不然,那就——割掉喋喋不休的舌頭。

迎面走來一個桃粉長裙的女子,她步履匆匆,眉間覆着薄怒,直直的朝盛青緣走來。

“青緣妹妹。”女子走到近前,喚了一聲,忍了忍還是難免冷硬了口氣:

“我阿父何處得罪了你,你竟然命人将他傷成那樣!”

女子緊握着拳頭,望向盛青緣的眼睛仿佛有烈火灼燒。

天知道當她看到渾身是血的阿父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時,心中的驚怒無以複加。

盛青緣性格一向綿軟,即使已經被城主認作少主,但遇事還是會盡可能的征詢族人意見,即使被提出什麽刻薄的要求,依舊态度友善,像只軟柿子,任人揉捏。

可不過短短幾天沒見,竟然像換了一個人一樣,這次竟二話不說,直接叫人打斷了阿父的雙腿。

那可是她的長輩!

盛青緣站在平整的青石磚面上,手指慢慢的撫摸着腰間的玉佩,她說:“胧姐姐難道不知道?”

盛玉胧皺起眉頭,面色不忿:“阿父不過是說了些不好聽的話,可這同樣也是事實,說句實話也有錯嗎?”

若不是魔族生事,她還不知道,一向威壓冷淡的城主竟然私自與低賤妖物茍合,還生下了盛青緣這個不人不妖的孽種,妄自占據着盛家的家主和少主之位,真是丢人現眼!

莫說是郁州,就是整個修真界都少有這樣自輕自賤的世家名門,她們有什麽臉面繼續賴在盛家,識相一點,早就該灰溜溜的自請離開,而非站在捂嘴作惡。

盛青緣捏緊了玉佩穗子,聞言輕笑:“打就打了,我教訓一個不長眼的族人,需要你來置喙?”

她徑直越過盛玉胧,輕飄飄的道:“再有下次,就不止是打斷雙腿了。”

盛玉胧險些咬碎了一口銀牙,“盛青緣,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真是好笑。

盛青緣暫時不想理會,她只想要盡快修習術法,将這一段時間落下的東西補回來。

妖族血脈又如何,在修真界中,實力才是衡量正義的标準。

當她足夠強的時候,無需多言,那些人自然就會閉嘴。

當她回到自己院落,撿起桌面上的長劍時,忽然感應到些微的異動。

院子裏郁郁蔥蔥的樹冠間垂落下來一條黑色藤蔓,纏繞着一個小小的東西,在空中微微晃動。

她伸出手,那支藤蔓很自然的就将卷着的那個東西放在了她的掌心。

——一顆圓潤的,碧綠的珠子。

盛青緣眨了眨眼,從上面感應到一絲熟悉的氣息,她微微睜大眼睛,有些不确定。

這是,父親的妖丹?

可這妖丹本該在魔族人手中,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那藤蔓送完東西,便要縮回樹上轉身離開,卻不想被盛青緣一把抓住。

她眼睛亮晶晶的,問道:“你是誰?是從哪裏找到的妖丹?你怎麽知道父親正需要這枚妖丹?”

黑色藤蔓有些不耐煩,尖刺冒出,狠狠刺傷了抓住它的手。

盛青緣一疼,松開了手,那條藤蔓便瞬間消失不見,只留她一個人站在原地,手心血液直流。

殷紅的血液從傷口不斷湧出,順着指縫滴落在地面上,伴随着陣陣尖銳的刺痛。

但她一點也不生氣。

妖丹沒有異樣,如果能好好使用,或許還能保存下父親的身體。

即使只是一具軀殼,但能好好陪着母親和她,也已經是莫大的安慰了。

不過這藤蔓來路不明,确實怪異蹊跷,還是要找母親求證一下。

***

明琰盤膝坐在草地上,靜靜地感受着體內靈氣的流轉。

曾經一度凝滞的筋脈似乎被疏通了不少,久違的暖意劃過肢體,讓她忍不住長吐出一口濁氣。

睜開眼,刺目的陽光落在身上,她站起身找了個背陰的地方重新坐下。

明琰半撐着頭,眼簾半阖,無聊到打了個哈欠,問道:“知錯了嗎?”

“……嗯。”

不遠處,青年正半跪在地面上,低頭費力的解着右手手腕上的繩子。

他一只膝蓋抵在地面,泥土染髒了雪白的底衣衣料,勾勒出半只黑底描金長靴。

繩子一端系在他右手手腕上,另一端系在一旁的樹幹上,因為繩子過短,他甚至難以正常直立,只能以半跪的姿勢停在樹前。

繩子不知被印下什麽樣的術法,怎樣都無法解開,勾在手腕上,蒼白的皮膚被勒出一片淡紅。

他的衣擺半鋪在地面上,稍顯淩亂。

濃密的眼睫垂落,遮住他眼底的情緒,他微抿着唇,認真的盯着手上的繩結,有汗水順着側臉滑落。

怎麽還是解不開。

封于斯回頭看了明琰一眼,她已經改變坐姿,轉而悠閑的躺在草地上,用随手撿來的葉子遮住眼睛。

“不準動用靈力,只能用手解開。”明琰懶洋洋的囑咐。

喉結滾了滾,青年耳尖覆上了薄紅,他看着手腕上的繩結,嗓音有些沙啞:“好。”

極輕的回應被風吹過來,明琰忍不住翹起嘴角。

她算是發現了,只要不表現出疏離封于斯的意思,他就會斂下利爪,低下頭顱,變得溫順聽話,任她怎麽欺負都不會反抗。

就像這次,他犯了些小錯,卻甘願被她這樣懲罰。

明琰躺了會兒,又忍不住拿開眼睛上的葉片,翻身側躺着拉下袖口,盯着那枚灰色的符文發呆。

這東西反複無常,前幾天顏色分明變深了一點,可現在又淺淡了不少。

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

她揪下身邊的一根草莖,放在嘴裏嚼了嚼,一絲酸澀又清新的草木味在舌尖炸開,前幾天吃東西時的味同嚼蠟好像是場錯覺。

明琰擰眉,十分不理解,這個禁術的施法過程她應該也沒記錯?

可這是怎麽回事?

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垂頭解繩的青年松開了手,他盯着被緊緊纏着的手腕,忍不住蜷了蜷手指。

“大人。”他低頭咬住繩結扯了扯,嘴角被磨得發疼,依舊沒有扯開。

被綁在這裏已經有一個時辰,從一開始的平淡,到後來怎樣都解不開的焦急,他鬓角染上了點薄汗,呼吸有些不穩。

封于斯抿緊了嘴唇,手指微微顫抖,忍不住哀求出聲。

“放開我吧,我不會再這樣做了。”

明琰從發呆的狀态中抽出一絲心神,随口問道:“不會怎麽做了?”

“不會,不會未經允許,私藏……你的東西。”

明琰這才回過神來,想到那條被他纏在手腕上的紅色紗帶,一時語塞。

即使已經親手把那條紗帶毀掉,可殘留的羞恥依舊讓她有些難堪。

明琰擡高了聲音,再次強調:“以後這種東西不準留着。”

說罷,她站起身來,朝着封于斯走去。

她也沒怎麽生氣,就是看到那條紗帶後羞恥的情緒激動了些,沒想到讓他會錯了意,上趕着接受懲罰。

這次也就是逗逗他,看着他束手無策的樣子确實挺有趣。

就像此刻,他不複之前陰郁強硬的模樣,垂着眼簾,耳尖泛紅,讓人忍不住想要看到他更脆弱的一面。

明琰一本正經的說:“你自己沒能解開,懲罰就還沒結束,如果要我放開你,就要答應我一個要求。”

“什麽要求?”

青年遲疑一瞬,還是開口問道。

明琰笑了起來,她半蹲在他身前,用手撥了撥束着他的繩子:“當然是,變成小怪物的樣子啊。”

封于斯的耳朵立刻變得更紅了。

他猶豫一陣子,觸及明琰的目光,終究還是點了點頭。

明琰滿意了,垂頭看了看他被勒得發紅的皮膚,一邊伸手握住他的小臂,一邊慢吞吞的撤掉符印,輕輕松松将打結的繩子解開。

指尖不經意的劃過他蒼白的皮膚,點起一絲絲酥麻的癢意。

挨得有些近,她甚至還能感受到封于斯淺淡的呼吸。

“好了。”明琰松開手,戳了戳他的腕骨:“應該不會疼吧。”

封于斯安靜的看着她,她容色清正,明明含着不容亵渎的姝麗,卻只需一眼,就能讓他生出占為己有的念頭來。

什麽時候她才能徹底屬于他呢。

陰暗的念頭再次滋生,可心中感應到她平靜輕松的情緒,那些肆意生長的妄念又瞬間消散。

他很自私,喜歡什麽就必須要得到。

可這種自私,似乎不應該用在她的身上。

她會難受。

青年頓了頓,嘴角牽起一抹無害的溫柔,想要伸出手攬住她,卻在即将觸及她的時候,又不舍的收回了手。

他點了點頭,面不改色的道:“疼。”

明琰站起身拍了拍手:“疼就對了,下次再敢犯事,還把你綁起來。”

“好了,”她揉了揉封于斯的發頂,惡劣的捏着他的下巴,低聲道:“快變。”

封于斯仰頭看她,手指抓住了她的衣角,問道:“變回去後,你會抱我嗎?”

明琰想了想,點點頭:“會。”

封于斯環住了她的腿,将臉貼在她裙邊蹭了蹭,眼睛中含了一潭的碎光。

他彎着嘴角,“這是你親口說的,不許變卦。”

小怪物頂着一身漆黑柔亮的光滑皮毛從衣服中鑽了出來,轉瞬間就被明琰拎起來放到肩頭。

她只覺得逗他挺好玩的,還未開口誇他兩句,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奔騰的馬蹄聲。

有人正朝這邊趕來。

明琰立刻撿起他落在地面上的衣服塞到儲物袋裏,想了想,她還是跳上樹杈,等着這群人過去。

肩頭的小怪物被她放在膝蓋上,一下一下的撫摸着它的腦袋,揉|捏着它的肉墊。

小怪物嗚咽一聲,眼底升起一層薄薄的水霧,軟軟的癱在明琰膝蓋上,用鼻尖拱了拱她的掌心。

明琰按了按它腦袋上的小尖角,問道:“你成年了,為什麽還是只有這麽大?一只手就能托起來。”

小怪物仰起頭,不悅的用爪子扒拉着明琰的掌心,想要站起身,立刻又被明琰按了下去。

她摸了摸它的尾巴,補充道:“不過很可愛。”

小怪物哼哼兩聲,閉上眼睛,将臉埋在明琰掌心,任由她随意擺弄。

眨眼間,那行騎馬奔騰的人已經來到近前,激起一層塵土。

明琰一邊捏着小怪物的耳尖,一邊懶懶的靠在樹幹上打哈欠,為首之人卻忽然拉緊缰繩,馬兒揚蹄嘶鳴,一群人就這麽停在了樹前。

為首那個年輕公子華服錦衣,微微蹙眉,揚聲道:“何人在此?”

作者有話說:

我回來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