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黑氣

“沒事吧?”明琰一只手扯住缰繩, 阻止了白馬撞向樹幹的動作,順帶将安歸拖了下來。

白馬奮力的扯着缰繩,四蹄亂蹬, 濺起一片碎土,也将她的手掌勒出幾道刺目的紅痕。

伏在她頸窩的黑色怪物眼瞳豎起,踩着她的肩膀站起了身。

白馬悲鳴幾聲,眼底的躁狂漸漸褪去,刨了刨蹄子, 緩緩垂下頭來。

它親近的頂了頂明琰的手背, 眼神溫馴柔和, 仿佛剛剛的突然發狂只是一場錯覺,唯獨在望向黑色怪物時, 眼底多了幾分畏懼。

“李姑娘, 你小心點!”安歸後知後覺,立刻大步走上前來。

他望着明琰發紅的手心, 頓時震驚難過,懊悔不已, 仿佛被毀掉了什麽寶貝似的。

“我有修為,這馬就算從我腦袋上踩過去也不會有事, 你為什麽要救我, 為什麽?!”

安歸瞪大了眼睛, 拿着紙筆的手止不住的顫抖:“哦不,這只手怎麽可以因為我受到損傷, 我太痛苦了!阿魚,拿藥來, 快拿藥來!”

叫阿魚的随從早已侯在一旁, 聞聲立刻捧出一堆外敷的藥膏, 顯然對這種事早已得心應手。

“……”

越看越覺得這個安歸不像是個正經人,剛剛答應和他一塊走,實在是草率了。

明琰後退一步,用行動表示拒絕。

阿魚十分淡然:“李姑娘,我家公子是出了名的古道熱腸,您不用擔心,他對任何姑娘都這樣,絕對沒什麽非分之想。”

“不用了,”明琰晃了晃手,手心白淨,并無紅痕,“我已經好了。”

安歸頓住,眯着眼看了幾下,震驚的感慨道:“李姑娘,你自愈能力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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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琰沉默了。

她試探性的說道:“有沒有可能,我也是一個修士,這點連皮都沒破的剮蹭,完全不算什麽呢?”

安歸愣了愣,恍然大悟:“原來姑娘也是一位修士!”

明琰禮貌性的扯了下唇角。

她沒有刻意隐匿修為,即使安歸修為只到築基,也該在她周身感應到一點靈韻。

這樣遲鈍的反應,真是心大。

她拍了拍馬頭,輕嘆了口氣:“是匹好馬,只是不知為何受驚了。”

安歸也随聲附和:“是啊,雲從它很有靈性,平時安靜,不知道今天為何會突然發狂。”

明琰摸了摸白馬的額頭,嘴角挂着淺淡的弧度。

是啊,突然發狂,真是奇怪呢。

一縷黑氣趁機從白馬雪白的鬃毛中鑽出,還未來得及溜走,便被一只手捏住,攏入袖中。

黑氣本能的豎起兇惡的戾氣,正要狠狠咬上這只不知死活的手,擡眼望去,又悻悻的收回了利齒。

它扭了幾下,沒能逃開束縛,頓時軟噠噠的垂下身體,安靜裝死。

完了,被發現了。

明琰撚着這一縷黑氣,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

站在她肩頭的怪物十分自覺的縮小了存在感。

明琰側頭掃了幾眼,轉移了話題:“安公子剛剛是在作畫?”

安歸捏着手中還未來得及畫完的畫紙,意識到她在說什麽,頓時熱情高漲,将剛才馬受驚的事情抛到腦後。

“是的是的,”他又湊近了一點,“我最擅長畫美人圖,剛剛看到姑娘的模樣,頓時驚為天人,忍不住想畫下來。”

“我畫過許多人,畫技還不錯,你看一下,這個神态像不像?”

明琰保持着溫和的笑意,“安公子很厲害。”

伏在她肩頭的怪物本來想要暫時裝乖蒙混過關,可聽到她笑着誇獎別人的話語,還是忍不住酸澀起來。

不就是會作畫,哪裏厲害了?

她都沒好好誇過我幾句,怎麽可以随便誇別人?

怪物磨着牙,喉嚨裏發出低低的呼嚕聲。

它輕輕撓了撓明琰,見她沒反應,又用耳尖蹭了蹭她的脖頸。

她還是沒反應。

怪物睜圓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流露出幾分難過和無措,它揚起爪墊按在明琰臉側,想要讓她低頭看一下自己。

明琰扯了扯嘴角,語調毫無波瀾的說道:“拿開。”

怪物低低的叫了一聲,委屈的收回了爪子。

安歸看了一眼:“李姑娘,你這靈寵還挺乖的,是在雲境買的嗎?”

明琰擡頭看了看天色,随口道:“不是,是我撿來的,脾氣不小,膽子也大着呢。”

說完這句話,她明顯感到趴在她肩頭的小東西情緒消沉不少,貼着她的頸窩發出軟軟的叫聲。

再可憐也沒用,她只當沒聽到。

安歸十分熱情,命随從讓出一匹馬來給明琰騎乘,簡單休整一會兒後,便朝着原來的方向繼續趕去。

凡塵界靈力不足,趕路動用靈力耗費成本太大,沒什麽特別的事情,修士都會盡量動用凡塵的馬匹馬車。

只是這樣确實慢上不少。

傍晚的時候,一行人就地升起火堆,從行囊中拿出一些食物簡單吃了些。

火焰噼啪一聲,炸開一粒火星。

明琰盯着火堆慢吞吞的回憶着與明家有關的一切,思索間,忽然感到脖頸一陣濕潤柔軟。

她回過神來,揪着怪物的後頸将它拎到面前,垂着頭靜靜的看着它。

暖黃色的火光照在她的臉上,為她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她眼神清透,卻無半分溫度。

怪物低聲叫了下,耷拉着耳朵,伸出舌頭輕輕的舔了幾下她的手心。

明琰捏着那縷黑氣放到它眼前,淺笑着問:“這是什麽?”

怪物頓了頓,爾後便是四爪并用的抱住她的手臂,一邊哀哀的叫着,一邊舔舐她的手心。

明琰捏着它的一只前爪,緩慢的揉|捏兩下,困倦的打了個哈欠。

“先認識一下自己的錯誤,”她說,“在這之前,我大概是不想再跟你講話了。”

恰巧此時安歸拿着一袋子食物走了過來,他問:“李姑娘要不要吃一點?”

明琰本來不想吃,但想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多謝。”

說完似乎覺得不夠,她将趴在自己手上的怪物扯了下來,起身走到安歸身旁。

“之前看到安公子似乎帶了不少畫卷,我能看看嗎?”

安歸一拍手掌,十分開心:“當然可以,我畫了不少像姑娘一樣的漂亮女子,有的靜若空谷幽蘭,有的燦若绮麗夏花,美人嘛,就是要有人來欣賞她們的芳姿。姑娘如果樂意看,我當然不會拒絕。”

明琰側頭看了一眼被她放在原地的小怪物,道:“那我們走吧。”

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怪物望着她離去的背影,眼底似有暗紅血絲劃過,它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心中的痛感愈甚。

不要走。

那一縷黑氣小心翼翼的湊到它身旁,試探性的纏上它的爪子,下一刻,瞬間被無形的力量剿滅。

夜晚的野外,除了火光照亮的一小片區域,周圍皆是幽晦無光的濃黑。

遠處傳來幾聲怪異的鳥叫,一陣冷風吹過,火焰搖曳。

明琰回頭朝怪物的方向看了看。

透過層層黑暗,它原本所在的地方空無一物,只留下幾絲殘存的冷冽氣息。

“……啊對了,這位是明六小姐,如今十六歲,應該比李姑娘小一些,不過你們二人眉眼倒是有一些相似。”

安歸的聲音打斷了明琰的思緒,她轉過頭來,借着鲛珠的光亮看去。

畫卷上的少女眉目端麗,嘴角帶笑,仔細分辨,确實和她有一絲相似之處。

沒什麽好奇怪的,明琰想,終歸自己也是明家之人,相貌上更像父親一些。

漆黑幽靜的樹林深處,一條溪流倒映着淺淡的月光,緩緩流淌。

在那看不到的黑暗中,粗重的喘息不斷響起,伴随着空氣中的一點血腥味,格外詭異。

幾個長相醜陋的黑色的生物縮成一團,擠在小小的樹洞中默不作聲。

良久,不遠處傳來的細碎響動方才打破此地的寂靜。

淺淺的溪流邊,透亮的溪水淌過底部圓潤的石頭,劃出鏡面般的水層。

一雙蒼白的手伸入水中,按在底部的鵝卵石上,帶出的鮮血瞬間染紅了溪水。

清涼的溪水漫過手背,帶走皮膚上灼燙的痛楚,卻帶不走那一枚枚附在上面的金色符文。

青年臉上有冷汗不斷滴落,他喘了幾口氣,捧起冷水按在臉上。

溪水順着指縫和臉頰滴落,他慢慢拿開自己的手,露出一張點染着金色符文的臉。

被水浸濕的睫毛微顫,封于斯閉上眼睛,将心中那些躁動的殺念和暴虐情緒一點點的壓下。

符文并未完全壓制下去,在他心神不穩之時,便會趁虛而入。

不過,這點痛不算什麽。

他睜開眼睛,低頭看了看。

身上穿着玄色的長袍,冷汗和鮮血濡濕了衣料,使得衣服貼在身上,襯得皮膚越發蒼白。

他蹙了蹙眉,朝着黑暗深處問道:“東西呢?”

一陣忙亂的動靜響起,很快一只尖嘴怪鳥被推了出來,它咬着一只布包,戰戰兢兢的走到封于斯面前。

之前被硬生生拔掉羽毛的場景還歷歷在目,它實在有點害怕這位陰晴不定的主突然發難。

布包被打理得整整齊齊,只是裏面不知裝了什麽東西,偶爾響起金屬的碰撞聲。

青年從怪鳥嘴中接過布包,打開系帶拿出一條銀光铮亮的鎖鏈來。

他頓了頓,将鎖鏈一圈一圈纏到自己手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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