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海淵之主×研究員(十六)
季青琢聽到他說的話, 愣了一下,她放在膝蓋上的手攥緊了。
她想,沈容玉估計又誤會了一些什麽。
她從來沒想過要甩開他, 因為從始至終,她似乎只是将他當做需要尊重的研究對象。
研究對象會有自己的生活, 而這在研究結束之後,都與她無關。
也不算是甩開他吧……她只是不想他因為夜瀾海的交易而有了束縛與枷鎖。
于是, 季青琢搖搖頭:“沈先生,不是這樣的。”
“可是你将夜瀾海的所有權交還給我,難道不是在甩開我?”沈容玉半倚在沙發上,垂在身下的龍尾微微擺動。
——在剛蘇醒的時候, 他分明讨厭這條尾巴,但現在他現在已經将之當成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了。
“您既然蘇醒過來,就有自己的生活了,您可以用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季青琢其實已經給沈容玉安排好了之後的一切。
“如果前幾天在夜瀾海上我們與安昆的沖突可以順利解決的話,我還完夜瀾海的貸款,會去這裏的地下交易市場給您買一個身份。”季青琢輕聲說道。
“您不用擔心之後的生活,能配合我的研究,我……很感謝你。”季青琢對他說道。
她說的話,字裏行間都在替沈容玉着想,但還是透露出了一股生疏。
季青琢只是程序化地在按照自己的标準與自己的研究對象相處。
“我蘇醒那天,你來到夜瀾海,放走了一只水母。”沈容玉對夜瀾海的一切了如指掌, 他當然知道季青琢在潛入海淵之前放走了一只試管裏的燈塔水母。
“我是那只水母嗎?”他問。
“不是。”季青琢的眉尾微挑, “那只小家夥……不是實驗對象, 只是一不小心被裝到采樣的海水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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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這樣的區別嗎?”沈容玉又問。
這個問題難倒季青琢了, 她幾乎沒有與人深入交流相處的經驗, 在她看來,她與沈容玉應當是這樣的關系,但是……目前的事實告訴她,似乎并不是這樣。
季青琢在腦海裏梳理流程,試圖找出有問題的節點,出錯的究竟還是沈容玉還是她呢?
她思來想去,還是不忍心将過錯推到別人身上,畢竟她自己在研究所與實驗臺裏待得久了,幾乎從未參與過樣本采集、接近實驗對象這樣的活動。
季青琢覺得自己也是個半吊子的樣本調查員,她出錯再合理不過——即便她采樣的時候,每一個步驟都按照書籍上的規範去做了。
“我明白了。”季青琢對他點點頭。
沈容玉覺得她沒有明白。
“現在我們的關系超出研究員與研究對象之間的合理範疇,是我的問題。”季青琢冷靜說道。
“所以?”沈容玉輕嘆一口氣,他沒想到季青琢還能認識到這一點。
他要欺騙她,要在掙脫夜瀾海所有權束縛之後想辦法吞噬她的靈魂,當然是要刻意制造出與她超出一般範疇的……“關系”。
等等……他先想做的是什麽?
掙脫夜瀾海所有權的束縛?
沈容玉一愣。
季青琢朝她伸出白淨的一只手:“我會負責,引導您适應這個社會。”
沈容玉将奇怪的想法與紛亂的思緒趕跑,他輕輕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冰涼。
“好。”他的唇邊挑起一抹微笑,用柔和哄誘的語氣對她說道。
季青琢站起身的時候,沈容玉的目光落在她的腳踝上,他那條不安分的尾巴不久之前剛緊緊纏着這裏不放。
這位研究員小姐,實在是太老實了。
所以,在季青琢轉過身,與他告別準備結束今天的研究采樣的時候,他浸泡在水潭裏的龍尾微微揚起,在她轉過的肩膀上戳了戳。
季青琢垂首,她看到了落在自己肩膀上的尖尖龍尾,現在沈容玉尚未完全恢複,他的尾巴尖還是禿的,不然,這裏應該生着漂亮的尾鳍。
沈容玉以為她會被吓到,但是季青琢又忍不住擡起了手。
她拈着落在自己肩膀上的這段龍尾,輕輕将它放了下來。
季青琢以為沈容玉不知道,但沈容玉心知肚明,她在碰他尾巴的時候,偷偷多摸了好幾下。
明明是要吓唬她開個玩笑,怎麽變成了自己送上門?
季青琢由咿嘩衷贊嘆:“沈先生,您的尾巴很好看。”
“下半身好看,上半身難道就不好看了?”沈容玉的聲音淡淡。
“對于人類的審美來說,您确實有很優越的外貌。”季青琢抓緊了自己的潛水設備背帶。
“那麽季小姐,你喜歡嗎?”沈容玉又低聲笑了。
都要離開了,因為與沈容玉的對話,季青琢又将自己的記錄本掏了出來。
她在紙上沙沙寫下他的問題。
而後,筆尖的運動沒有停。
季青琢在紙上的落筆輕盈,仿佛海鳥掠過水面。
她寫:“喜歡?”
是表示“喜歡”,還是在問“喜歡”這種情緒是什麽?
季青琢将這兩個字劃去,她沉默了一會兒。
她還是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說:“明天見,沈先生。”
季青琢離開船艙,墜入水中,她離開海淵深處,往上慢慢游,以往她很享受這樣的獨處。
于最寂靜孤獨的海底,只有她一個人,并不是因為什麽心理障礙,她只是單純地享受這樣自在的狀态。
但現在不一樣了,這海洋便是沈容玉。
看到空氣腔外蕩漾的海水,她仿佛能觀察到他平緩的心跳聲,他那刻意但無比誘人的聲線,他僅僅是坐在那裏,似乎就能引起人的臉紅心跳。
季青琢瞪大眼,她看着墨藍色的海洋,面頰漸漸地紅了,她看到海浪的波紋一次次在空氣腔外部蕩開,那節奏是優雅撩人的。
她在海中,都不在船艙裏了,他還是在挑逗她。
這位沈容玉先生,危險的沈先生……他真可惡。
季青琢抿着唇,她從海中探出了頭,改造游艇就停在海中央,她駕駛着它來到岸邊。
海邊的酒屋亮着燈,老板窩在收集的玩偶中央,玩着某款古老的戀愛游戲,竟然也津津有味。
在屋內搖晃的燈光裏,季青琢聽到游戲音響裏傳來“撲通撲通”的青春戀愛小曲。
她剛進門,就想轉身離開。
“季小姐如果囊中羞澀,我就請你喝一杯。”酒屋老板叫住她。
季青琢不好意思拒絕,坐到吧臺前。
“還是水蜜桃汁?”老板的視線還黏在游戲屏幕上。
“柑橘水。”季青琢覺得自己不能被沈容玉影響太多。
“好。”酒屋老板說。
季青琢捧過那杯飲料的時候,覺得涼爽的果汁沁入口腔時帶來的餘味有些酸,沒有水蜜桃的甜軟。
她果然是習慣了,連原來喜歡的飲料也有些喝不下去了。
季青琢還是将一整杯都喝完了,她結了賬,打算離開。
“季小姐似乎沒有戀愛過。”老板忽地出聲問道——他屬實是被游戲裏的劇情忽悠迷糊了。
“沒有。”季青琢拿紙巾擦了擦自己的嘴角。
“可以試一試。”老板說,他盯着屏幕裏的電子畫面,“多美好啊,可惜我老了。”
“改天我給您城裏養老院的地址。”季青琢說。
老板哈哈大笑:“那些老美人們可看不上我。”
季青琢離開了,她接觸到一個自己之前從未關注過的概念。
“戀愛”……
這個詞語,似乎離她有些遙遠。
季青琢在工作完畢之後,洗了澡,換上自己的白色睡裙,盤腿坐在駝色的羊絨地毯上,看着透明牆面外的夜瀾海發呆。
她當然知道所謂戀愛的流程,是的……一板一眼的流程。
季青琢很難想象自己會與一個……她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麽形象的人牽手,她會保持自己手掌的幹燥,但是,兩個人的距離那麽近,如果因為緊張,手心汗涔涔,那這肌膚的相觸便粘膩得令人生惡。
戀愛的時候,要接吻,唇瓣相貼,舌尖會探入口腔,這或許會是很柔軟的……令人愉悅的口腔液體交換,不……她不會覺得這是令人愉悅的。
再然後呢?如果是在一起的話,他們之間會沒有所謂的距離概念,那麽在那個時候,他們的呼吸交融,幾乎是一個人了。
但是……季青琢的眉頭輕輕皺起,她有些困惑,她有些沒有明白這些流程有什麽意義。
在這個時代,繁衍已經不需要兩性的結合,那麽為什麽還有那麽多人前赴後繼地墜入愛河呢?
季青琢的腿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她沒有在攝取知識,只是看着前方的海面發呆。
直到來電的鈴聲将她從思緒裏扯了出來。
季青琢按下電子設備上的接聽鍵,對方的聲音仿佛從一個空曠的空間裏傳來。
“季青琢,前瀾海公司首席研究員?”冷肅的男聲響起。
“是。”季青琢用肩膀夾着電子設備,單手将攤在自己腿上的書翻了一頁。
“您在夜瀾海裏,坐标(113,2240),與另一位尚未确定身份的男子聯手,對安昆先生實施了暴力行為——這是安昆先生對您的指控。”治安官對季青琢冷聲說道。
“安昆先試圖非法掠奪夜瀾海的財産,我們這是合乎獨立城市法規的自衛行為。”季青琢說。
“夜瀾海監控并沒有記錄。”治安官的聲線沒有起伏。
“監控同樣沒有記錄這起暴力行為。”季青琢的手指敲打着電子設備。
“這就是在安昆集團收購瀾海公司時擺了他一道的……季青琢小姐嗎?”治安官忽然笑了。
“現場打爆監控的彈頭已經找到,與季小姐您之前登記在治安廳的護身器械匹配。”他說。
“嗯。”季青琢斂眸,又翻過一頁書,“我對我名下産業裏的監控實施暴力行為,違反規定了嗎?”
對方又笑了:“在調查結束之前,您對安昆的所有指控有權提供證據駁回,但您應該知道,安昆先生在這裏的影響力……”
“嗯。”季青琢應道。
“明天可能要請您來治安廳接受審訊了,您的那位同夥也需要到場,如果沒有到場,那麽您将失去在這場指控裏的駁回權。”治安官提醒道。
“好。”季青琢早就知道會有這麽個大麻煩等着她了。
她挂了電話,電子設備裏很快出現了通知她與沈容玉到治安廳接受審訊的通知,清楚寫下了時間與地點。
季青琢長長嘆了口氣,她從方才的戒備狀态裏緩過來,到現在她都還沒思考好該如何應付那場審訊。
沈容玉确實做了一些事,但那是安昆活該。
但是,棘手的是沈容玉的身份問題,他該如何解釋自己的存在呢?
季青琢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感覺思緒有些亂,但是一時半會兒又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在這紛亂的思緒裏,她又想起了方才的疑惑,關于戀愛。
思考到最後,還有一個問題,季青琢沒有想出答案。
在最後的時候,當他們的身體再無距離,他們的呼吸交融……
季青琢知道,在那個時候,對方會嗅到水蜜桃、茉莉與檀木的氣味,那麽她自己呢,她會嗅到怎樣的氣息?
垂首低眸在她耳邊輕輕喘息的會是真實存在着的一個人,他呼出的白霧蒸騰着一張模糊的臉,那張臉,又該是怎樣的呢?
季青琢的手下意識地梳理着自己羊絨地毯上的紋路,她想……她無法想象,或許也找不到這個問題的答案。
戀愛不适合她。
而就在此時,她能感覺到自己面前迎面吹來了海上的風,清新涼爽,眼前的透明牆面之後,忽然有不符合潮汐規律的海浪湧起,一些小小的貝殼與海裏璀璨的結晶順着海浪落在牆面上,簌簌往下落。
就在這海浪中心,出現一人的身形,季青琢在月色下,看到銀光燦燦,她不久之前才由衷贊嘆過的漂亮龍尾一揚,有人自海中出現,濕漉漉的墨發貼在他白皙的面頰上。
狡猾的沈容玉分明可以讓自己的身體不要沾上海水,但他還是刻意讓自己完全浸泡在蕩漾着的幽藍海水中。
他穿着的襯衫被海水沾濕,貼在身體上,描摹出清晰的肌肉輪廓,在幽幽月色下更顯出清晰的線條。
沈容玉看着季青琢,敲了敲她房屋的透明玻璃牆。
季青琢在此時,睜大了雙眼,在沈容玉出現在她眼中的那一瞬間,她方才合理想象出的畫面,瞬間有了聲、色、光與氣味……活色生香。
她手下精心保護的書籍被她無意識下攥出了褶皺。
“季小姐?”見季青琢呆住了,沈容玉又喚了她一聲。
季青琢回過神來,她慶幸現在的距離有些遠,沈容玉看不到她的表情。
她低下頭去,面熱心跳,探出身子去按下開關,将自己房屋朝着海洋的那一面玻璃牆給升起。
霎時間,海洋的氣息填滿客廳,季青琢坐在駝色地毯的邊緣,沒起身,只是呆呆地看着沈容玉……身邊海上閃爍着的波光。
“季小姐。”沈容玉游了過來,他将自己的上半身搭在季青琢客廳外的廊道上,凝眸看着她,“我打擾你的思考了嗎?”
“想來季小姐在思考的是一些枯燥的研究數據,能将你從這樣的苦海裏拉出來,我倍感榮幸。”他說。
季青琢其實平時确實是在想他口中所說的那些東西,但是剛剛……确實不是。
她都在想些什麽呀……
季青琢晃了晃自己的腦袋,試圖将一些奇怪的東西與畫面晃蕩出去。
她對沈容玉說:“沒有,您沒有打擾我。”
季青琢覺得自己這樣發呆坐在地毯上實在是有些失禮,于是她兩手撐住自己的身子,想要站起來:“您可以上來,我去給您倒杯水。”
“就這樣。”沈容玉拒絕了,他身後的龍尾順着波光在海中搖曳。
“既然您來了,這邊有個通知,我也明天下去和您說了。”季青琢将自己的電子設備打開,“明天我們要去接受治安廳的審訊,安昆指控我們對他展開暴力行為。”
季青琢不認為那麽一枚小導彈就能要了安昆的命,像他這樣的人,保命手段有很多,她而已知道自己會面對他的指控。
“發到我的電子設備上。”沈容玉搖了搖自己手裏亮着電子藍光的小玩意,“季小姐之前不是給我買了這個嗎?”
“是用您的的錢買的。”季青琢将這條信息轉發給沈容玉。
沈容玉看着自己面前亮起的光幕,只漫不經心掃了一眼。
“您的身份還沒有登記,獨立城市對人員的管理很嚴格,如果您沒有一個正規的身份,就算安昆的指控不成立,您也會被流放到下等交易市場成為奴隸被販賣。”季青琢解釋道。
“我的主人不是你嗎?季小姐。”沈容玉用龍尾在海中拂動水花,低聲說道。
這又讓季青琢臉紅了。
她側過頭,只露出掩藏不住的緋色側面:“我與你的關系,目前不是獨立城市規定能解釋的存在,因此它……非法。”
“哦——”沈容玉拉長了音,“非法關系。”
季青琢的腳趾在地毯上不安蜷起:“應當是,但是……沈先生您的語氣很奇怪。”
“我的身份登記季小姐不用擔心。”沈容玉的手指在電子設備的激光鍵盤上輕輕敲動,“你買的小玩意很好用,我用它入侵了獨立城市的身份管理系統,給我自己捏造了一個身份。”
“現在我是旅居這裏的異星人,偶然落在夜瀾海裏,與季小姐相識。”沈容玉低聲笑道。
“異星人。”季青琢重複了一遍他的話,“這個身份還行。”
她輕舒一口氣,有些欣慰:“看來您對人類社會适應良好。”
季青琢還沒忘了自己今天對沈容玉的承諾,她會幫助他适應現代社會,而她所說的“适應良好”指的是沈容玉很快學會了如何入侵獨立城市的身份管理系統。
沈容玉聽到這話,很快眨了眨眼,濕漉漉的水珠落在他如扇長睫上:“季小姐,請問,我要怎麽在通訊平臺加你的好友?”
季青琢:“?”黑城市系統你都會了,加好友你不會?
“點這個。”她沒嫌他煩,傾身過去,用一側手臂撐在廊道的黑礁石上支撐自己的身體,教沈容玉怎麽操作。
此時沈容玉是靠在她客廳廊道下方的,他大半個身子都浸泡在水中,季青琢傾身過來的時候,身子籠罩在他上方。
月色皎潔,瑩瑩發亮,海上的一切都逃不過光影的交融。
沈容玉斂眸,看到了在幽藍海面上搖曳的季青琢身影,她身體的曲線姣好,順着波光搖搖晃晃,似乎在扭動着腰肢。
實際上季青琢沒怎麽動,她保持這樣的姿勢有些艱難,原本攏在身後的長發也從肩頭落了下去,落在沈容玉眉骨上方,輕輕蹭着。
沈容玉輕輕挑眉,不動聲色。
“這個按鈕的意思是什麽?”他裝作虛心求教的樣子,指着光幕上“添加好友”這四個字問季青琢道。
季青琢單手撐着自己的身體,其實有些搖搖欲墜了,但她還是伸出手去點擊光幕上的添加好友,還解答了沈容玉的問題。
“這是你在向我發起添加好友的邀請。”季青琢說。
“邀請。”沈容玉重複部分關鍵詞組。
“好友邀請。”季青琢着重強調。
“好友。”沈容玉拆分詞組,他一種天真、漫不經心的語調問道,“原來我與季小姐,是好友。”
季青琢因為他的一通胡亂詞組理解,有些慌了,又不知從哪個方面開始解釋。
就在她的分心之下,原本撐着自己身體的手果然一歪。
季青琢直接跌了下來,下巴磕在沈容玉的頭頂,亂了的發絲落下,将他的視線遮擋。
沈容玉勾着她的發絲,并沒有将之拂開,只是側過身去,季青琢這麽一摔,就導致自己是趴在地上與他對視了。
他擡起身子,将季青琢扶起:“這是季小姐對‘好友’的友好交流嗎?”
“對不起,我摔了一下。”季青琢順着他手掌擡起的力道,爬了起來。
沈容玉微笑地看着她。
此時季青琢地毯上放着的電子設備早已亮了許久,她接收到了來自沈容玉的好友申請。
沈容玉的掌心濕漉漉的,方才他牽她的時候,甩了很多水到廊道上。
因此,倒黴且四肢孱弱的季青琢在起身回去拿電子設備的時候,赤着的腳踩在濕滑的地上,又摔了。
這一回,沈容玉身後的龍尾揚起,自海水中探出,龍尾精準纏住了她的腰,沒讓她跌到廊道上。
地面很硬,海面很軟,還是摔到海裏安全些,他拖着她的身體,落入了水中。
因為沈容玉自己也沒有将海水隔開,所以季青琢也落到了真真切切的海裏。
她喜歡海洋,其實是有些葉公好龍的意味在,她不會游泳,下水都要借助潛水設備。
真的沉到了海裏,即便沈容玉的龍尾一直勾着她,她不會沉下去,但季青琢還是驚慌失措起來。
她在淺海裏奮力掙紮着,仿佛一個游泳初學者在一米淺水區制造出即将溺水的動靜。
沈容玉沒見過這種大場面,他還以為季青琢真的嗆水了,龍尾一發力,便将她拽了過來。
季青琢在失去重心的驚慌失措之下,一頭撞上了沈容玉的胸膛,他的心髒有力地搏動着。
她咳了好幾聲,才将自己一不小心喝下的海水吐出來。
沈容玉看着她狼狽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但理智告訴他,不能直接笑出來。
于是他側過頭去,抖着肩膀。
“沈……沈先生。”季青琢搓着自己的喉嚨,聲音帶着一絲劫後餘生的顫抖,“您不要再笑了。”
“沒有。”沈容玉抿着唇,掩下笑意,睜着眼睛說瞎話。
因為害怕沉下去,所以季青琢兩只手都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她自己沒有感覺到這有多麽不妥。
沈容玉側過頭,看着她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這位看起來冷靜理智的研究員小姐,似乎終于露出了她失控的一面。
“您不會游泳,我很驚訝。”沈容玉說。
季青琢聽着他的低沉嗓音,終于感到緊張了,她搭在他肩膀上因為怕水不敢移開的手掌心開始冒汗。
汗涔涔的溫熱掌心,這樣黏糊糊的觸碰……會令人生惡嗎?
季青琢屈起了自己的手指,虛虛攥成拳頭,她想上去,卻又找不到着力點。
她的雙腿在海中無助飄蕩着,那腳尖随着海波晃蕩着,這麽晃過去,觸碰到那冰冷漂亮的鱗片,再這麽蕩回來,順着鱗片的紋路輕輕蹭過。
他的尾巴!
季青琢的腳尖繃緊了,她低下頭,小聲說道:“沈先生,可以請你……”
她艱難地說出自己的請求:“請你帶我上去嗎?我不會……游……游泳。”
“可是這裏很淺。”沈容玉沒有動,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她,嗓音是一貫的溫柔。
“對不起,我好像真的不行。”季青琢實在是沒辦法精準控制自己的四肢。
“好吧。”沈容玉的唇角翹起,他拉住了她的手臂。
季青琢想到了什麽:“上次去海裏的時候,您可以讓我不碰到水。”
“那要我發動能力,并且與你一直保持身體接觸才可以實現。”沈容玉說。
“一定要身體接觸啊……”季青琢輕嘆一口氣,有些失望,她還以為這種技術可以推廣應用。
“感覺很驚訝嗎?”沈容玉沒有先将季青琢舉起,放回岸上,他低下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但是……有別的辦法可以讓您也擁有與我類似的能力。”
“嗯?”季青琢一聽到這個,眼睛都亮起來了,她扭過頭問沈容玉,“是什麽辦法,我……我可以将它寫到研究報告裏……嗎?”
季青琢的語句越來越緩慢,因為她轉過頭去,與沈容玉對視,她跌入他視線的海洋中,泥足深陷,似乎很難再移開目光了。
他的眼睛似乎有着蠱惑人心的魔力:“當然有。”
“季小姐還記得你答應我的、滿足我一個小小要求這件事嗎?”沈容玉問。
“嗯。”季青琢點了點頭,她使勁眨了眨眼,感覺自己跌入了夢境的織網中。
月下海上,波光蕩漾,她與他。
“獲得我的能力,就要成為我的人。”沈容玉雙手環繞着她的雙肩。
他以極低的嗓音說出了一句話,仿佛在分享一個極其隐秘的秘密,耳語如風,落入她耳中。
“有的時候,只需要一個吻。”他說,缱绻語氣仿佛在欺騙着一個無知獵物落入囚籠,他終于忍不住了,露出了自己的獠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