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叫我阿潛
夏子皎将人安排到了赤雲仙府最最遠的一個角落裏,囑咐阿霄将人帶過去,順帶再找幾個人把他們看好。
還未走出簾幕,就聽見殷辰光道:“子皎當真不見我一面嗎?”
夏子皎皺起眉頭想了想:“大公子還是叫我少君吧。”
殷辰光一楞,沒想到夏子皎竟然這樣不給他面子,竟然用身份來壓他,眼眸一瞬陰沉了下來,擡眼看向那片簾幕,還是看不見少年的身影:“好的,少君。”
夏子皎指了指一旁,示意殷玄生要不要走,他站起身,殷玄生看着少年從自己身旁擦身而過,衣袖下的手輕輕拽住他的衣角。
像要把他拉走。
遠離待客廳,阿霄去安置殷辰光一行人了,護衛遠遠跟在身後,夏子皎拉着殷玄生走了半道,心裏想着到底要如何解決掉殷辰光這個麻煩,快走回自己的院落才想起把那片衣角放開,回頭看向殷玄生。
看他眉眼漠然,微隆的眉骨有着天生的桀骜和冷漠,再看那片衣角被捏得皺巴巴的,試探的道:“你少去靠近這個殷辰光。”
殷玄生沒有整理,看着少年望過來的目光,眼神清粼粼的帶着警惕和試探,像個探頭探腦的小動物,目光微微往下,是色澤淺淡的飽滿唇瓣,說話時微微張開,露出一線雪白貝齒。
夏子皎停頓了一下,想了想殷玄生應該不至于在他的仙府裏就把人做了,重新拽住他的衣角:“算了,我們先吃飯吧。”
***
殷辰光與長老穿過了重重迷陣樹林,一路梨花桃花盛放各自連成防禦陣法,一直到了安置他倆的院落,這邊位置偏遠至極,但院落并不破落和其他地方無異,也談不上失禮。
殷辰光與長老交換一個眼神,終于确定了,現在的夏子皎已經被殷玄生完全拿捏住了。
阿霄将人送到之後按例客套了一番便走,殷辰光與長老确認他已經走遠,便立下結界。
殷辰光道:“殷玄生根基被廢,回到無垢仙府時也只是加緊修煉想要重鑄根基,他在赤雲仙府閉關養的哪門子傷?夏子皎敢這樣對我們,是回護定他了,自然是不想要我們見到他。”
長老眉宇之間有一股淡淡的暗沉之氣,他沉吟片刻:“夏子皎如此回護他實在是不正常,但既然夏子皎這樣小心,想來殷玄生必然已經到了不堪一擊的程度,待我将他找出來,是否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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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老橫掌,在脖頸前一抹,等殷辰光的指令。
“自然如此。”殷辰光想到夏子皎那悅耳動聽卻冷淡的聲音,隔着一道簾幕高居在上冷冷淡淡的一句,叫我少君。
“他說的都是假話,我們又何須顧及,他不是在乎殷玄生嗎?将殷玄生那廢物殺了,我看他還能在乎誰。”
他這一生最恨的人便是殷玄生,出生旁系血脈混雜,卻從修煉開始便展露驚人天賦,奪走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殷玄生之下,仿佛他們這一代便再也沒有任何一個名字了。
偏偏他又心性堅毅從不出錯,讓人再怎麽恨也拿他沒有任何辦法,如今他終于一朝踏錯修為全廢,卻又莫名其妙得了夏子皎的青睐。
殷辰光冷笑一聲:“只要赤雲仙君不出關,我不信夏子皎能做什麽,把他找出來,殺了他。”
“是。”
長老當即颌首捏訣,一縷黑氣凝聚在他指尖,随即向四方散去。
他乃是一個魔修藏在無垢仙府之中,也正是憑借着他的計謀和對洗心海的了解,才将殷玄生引到了洗心海最兇險的萬屍禁地之中,讓他被魔氣吞噬廢了修為靈脈。
以他的修為,想要在這仙府中找出一個人還是綽綽有餘的。
魔氣四處游走,四周都是禁制,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不被赤雲仙府的禁制發現,經過層層疊疊的梨花林之後終于靠近了一個端着糕點正匆匆走在廊上的侍女。
魔氣鑽入那侍女眉心,潛入她神識之中,一下便看見了昨日以來赤雲仙府侍婢所知的所有調動和整理院落的安排。
“大公子,他就在夏子皎院落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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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子皎正同殷玄生用着午膳,仙府中的膳食用的都是靈草靈植,烹調出的東西不止好吃,還能化作靈力修補身體根基。
他不喜歡吃熱食,食物多做的是香甜軟糯的糕點,滿滿擺了一桌子,夏子皎吃了好幾塊才發現殷玄生沒有動手。
“怎麽不吃啊?”夏子皎擡手給他拿了塊牛乳糕放在碟子裏,軟軟白白圓滾滾的一塊,聞着就有一股淡淡的香甜味。
殷玄生眉峰微擡,察覺到識海中那一絲魔氣帶來的波動,他修行之術乃萬魔之主,曾經的六界魔神所留下的功法,連那條看着不起眼的魔蛇曾經都是叱咤一方的魔物,這點魔氣波動在他們眼中猶如透明。
聽着少年的呼喊,他又垂下眼,看着碟子中軟嫩潔白的糕點,他不喜歡甜食。
猶豫片刻,還是拿起來咬了一口。
夏子皎看他吃了糕點,感覺他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不近人情,目光忍不住在他眉眼間逡巡,看着他堅毅英氣的眉眼,垂下眼時透着一股子冷漠勁,想他以後是不是真的會毀了六界。
他以後會去做那麽多事情,是有什麽願望想要實現嗎?夏子皎夢的最後并沒有這部分,只停在了殷玄生登頂六界至尊的時候,那時候所有人都說,他是萬年前自碎魂魄的魔神轉世,會毀了六界。
“你有什麽想要實現的願望嗎?”夏子皎小心的問。
“沒有,怎麽這樣問。”殷玄生看向夏子皎,眼神像能看透一切一樣:“你有什麽願望?”
“……我的願望?”夏子皎被問得一愣,想起父親曾經說過,待到他十八歲時便要帶他去太一仙府治病,他将要滿十八歲了,卻還未出過一次赤雲仙府。
“我的願望……等到過些日子就要實現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太一仙府嗎?”夏子皎想他若是一個人呆在赤雲仙府裏也是不願意的,一同出去走走也好。
夏子皎目光灼灼的看着殷玄生,等他回答,旋即聽見他道。
“好。”
夏子皎沒想到他答應得那麽幹脆,想了想後來太一仙府也碎在了他的手中,太一仙君死得尤為慘烈,心裏登時一個咯噔,他是不是和太一仙府有什麽仇?
餘光偷偷看了看他,從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痕跡,他總是一張淡漠的臉,鋒利,薄情,冷漠,過去修行無情道的痕跡刻在他的每個動作裏,眉宇間隐隐的桀骜煞氣卻開始成形。
看來得把他盯緊點才行。
兩人一同吃過了午膳,夏子皎雖然一心想要盯緊他,但也實在沒有理由繼續逗留在殷玄生的院子裏,他現在還頂着一個根基受損的僞裝,除了日常活動,大部分時間都會用來修煉。
待侍女将玉碟都撤下,夏子皎順勢理了理袖角:“沒聽過你的字,我叫你玄生好不好?”
“我的字。”殷玄生将這三個字在舌間輕輕重複了一遍,帶着一種莫名的若有所思,那種眼神随即落在夏子皎身上,緩緩看着少年人。
“我的字不好聽,玄生很好。”
少年似乎毫無察覺對面投來的目光,那種一絲一縷纏緊,勾勒出絲線一匝一匝的審判,擡眼露出笑容:“玄生,那你可以叫我子皎,或者叫我阿潛也可以,我的字是潛。”
套夠了交情,夏子皎迅速進入正題:“玄生,你的傷還好嗎?不如我為你療傷護法?”
殷玄生仿佛知道他要說什麽一樣,表情都沒現出一絲波瀾,從容得讓夏子皎懷疑他看透了一切,随即便聽見他道。
“我修的是無情道,庚金煞氣兇狠與你的靈脈并不相合。”說着他擡起手,一柄長劍便出現在了房間中央,半懸在空中散發着肅殺寒氣,即使只是外溢出的一絲無情道劍意,依然讓夏子皎後脊纏上一抹寒意。
能感覺得到,他把這柄劍散發出的威懾控制在了極低的範圍內,一個符合他已經被廢修為的範圍裏,可即使只是一絲靈力的喚出,也讓這柄劍出鞘如龍,寒意裂風。
他過往二十年,究竟是何等驚才絕豔,卻淪落到如今的地步,夏子皎看他的目光不禁軟了好幾分,想到他們曾經見過的那一面,那時候他來赤雲仙府拜見他,他年紀尚小,聽到自己和一個男人訂了婚,雖然外面的人都不知道,但父親的态度卻很明顯。
因為他太弱小了,所以他需要一個能扶持他的人,那時候的他哪裏聽得這樣的話,見他的第一面,就将手上吃了一半的糕點擲到了他胸前,滿的發洩的糕點屑沾在他玄黑色的衣襟上,他年少清俊的臉上面無表情,只淡淡掃了一眼過來,帶着一絲冷厲的陰郁,随即在看見他的片刻便消散成了毫無情緒,似乎是嫌他幼稚。
夏子皎傾身往前湊了一些,手肘撐在桌上,定定的看着他:“那個……對不起,我小時候不該那樣對你。”
殷玄生略皺起眉頭,楞了一瞬,倒不是不知道夏子皎在說什麽,只是意外夏子皎居然會說這樣的話,目光再度落在少年身上,看着他一段雪白的修長脖頸,探着一張玉雪精致的小臉望着他,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
美到失去實感的花朵,籠罩在這仙府的庇佑之中,連發梢都不曾沾染一絲塵埃。
他斂起眸子收回一片幽色,聲音有一片天生的冷:“我早忘了,少君不用介懷。”
“真的嗎?”夏子皎歪了歪腦袋,滿是好奇的看着他,似乎将信将疑,笑容卻從嘴角蔓延了上來:“那你怎麽不叫我阿潛?”